陆耀身为当朝左相,又是太子太傅,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陆耀便成了阻挡王爷登上帝位的最大的绊脚石。
回忆像是密网,将她包裹得喘不过气来,她大笑着拿起滚落在脚边的琵琶,坐在地上弹了一曲,而后,她摔断了琵琶,抓起一根断裂的木片刺进自己的胸口。
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裙摆,她低头看向自己被染成鲜红的宫裙,鲜血染成的红,像极了皇后所穿的正红色,穿正红,当皇后是她想了一辈子的,她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出了冷宫,外头突然变了天,黑压压的天空,顿时风雨交加,狂风刮起了陆庭筠的衣袍,雨雾又将他的衣袍弄的半湿。他从袖中摸出帕子,反复地擦拭手上沾染的脂粉气。
这种浓郁的香味和空气中的血腥气令人窒息,陆庭筠加快了步伐,想要尽快远离这布满血腥之气的冷宫。
陆庭筠从冷宫出来,并没有去地牢,而是先去了坤宁宫。
漫天大雨像是被织成了密网,将他紧紧地笼罩其中。
他顶着风雨疾行,像是要挣脱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密网。
他放心不下崔莺。
现下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坤宁宫的寝殿内只燃着一盏宫灯,崔莺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她听到脚步声,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臣。”
崔莺松了口气,这才将心里的忐忑渐渐地放下。
陆庭筠不再靠近,而是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淡淡地说道:“臣想着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只怕娘娘会难以入眠。臣来给娘娘解解闷。”
隔着纱帐看那盏本不甚明亮的宫灯感觉更昏暗了,她看不清陆庭筠的五官,便也不会觉得窘迫,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确很害怕。
有人在这里陪着她,她觉得很安心。
“皇后娘娘觉得渴了吧?”
陆庭筠起身为崔莺倒了盏茶,崔莺正要去接过陆庭筠手里的茶盏。
“还是让臣来吧,娘娘不能碰到手上的伤。”
他将茶盏送到了崔莺的嘴边,崔莺的唇贴着杯口,轻抿了口茶。
但也是陆庭筠第一次做,把握不好力度。
“唔……”那茶水顺着唇边流下,陆庭筠想也没想,用指腹抹去她唇边的水渍。
唇轻碰到他的手指,她的唇是那般的柔软,美好,沾了水的唇,更是红润,诱人来一亲芳泽。
陆庭筠缩回了手指,将茶盏放下,清咳了一声,“娘娘放心,但凡伤害娘娘之人,臣绝不会放过。”
“多谢陆大人。”崔莺将手交叠放在胸前,平躺着,她想起了自己那日中了药,从身后环着他的后腰,她没想到男子的腰竟也能这般细,但他的腰虽细,却很有力量。
她惊讶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不知羞的事,她将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出去,脸也红得发烫。
“陆大人其实并未背叛家族,相反陆大人一直韬光养晦,其实是在寻找机会给陆家报仇,是吗?”
陆庭筠心头一惊,他不知道崔莺到底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有如此猜测。
他看似在为太后效命,替太后铲初异己,其实他杀的人,都是当年对陆家下手之人。
“陆大人,别帮太后了,帮本宫吧?”
“那皇后娘娘能给臣什么呢?”陆庭筠薄唇轻勾,试探般地问道。
崔莺突然起身,拉着陆庭筠的衣袍,手放于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我。”
那双晶莹的眼眸中倒影出他的影子,陆庭筠竟不敢直视那样真诚炽热的眼眸,他垂下眼眸,避开了和崔莺的对视。
“陆大人喜欢吗?”
那一刻陆庭筠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崔莺说出去了那个答案之后,他的心里也更纠结挣扎了。
崔莺如今已经进了宫,她是皇帝的女人,崔莺是君,他是臣,崔莺不是他能觊觎的。
方才皇上问他对崔莺的心思,那也是他的心里话。
他要复仇,要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只有爬到巅峰,爬到高位,他才能完成自己的一步步的复仇计划。
他每天只敢睡两个时辰,到了晚上更是不敢闭眼,一闭眼,陆家血流成河,十三口生命在一夕之间被斩落剑下,那血淋淋的场面,像是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一刻都不敢懈怠。
最小的是嫂嫂腹中还未足月的孩子,被赵明渠一剑刺进腹部而亡。
还有三岁的陆家小妹,被割下了头颅。
仇恨既是他心头的枷锁,也是他能活下来的动力。
他亲手割下仇人的头颅,是为了在太后的面前换取那个唾手可得的官位,他需要站在权利的顶峰,才能报仇。
大抵是今夜太累的缘故,传来了几声均匀的呼吸声,崔莺枕着他的手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将手抽出,起身吹灭了宫灯,松了一口气,他正了正身,方才差一点他就动摇了,但面对那双迷人的眼眸,让人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的眼眸,谁又能不动摇呢?
他在昏暗的寝殿里坐了好一会,这才起身离去。
身处深宫,宫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实在太过危险了。
但不管怎样,他都会想办法护着她的,毕竟崔莺进宫,也有他的责任。
他满腹心思走出了坤宁宫,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从何时起,他早已将保护崔莺变成了自己的责任。
宫门口有个宫女行迹可疑,趴在窗边听了半天了。
陆庭筠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拍向那绿衣宫女的肩头,“怎么还是改不了这趴墙根的坏毛病,若是惹来了宫里巡逻的禁军,陆家便又多了一条冤魂。”
潇鹤本就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平平,此番冒充宫女混进宫里,担心今夜公子不能安然脱身。
他终于承认自己是陆家人了,他竟然被陆庭筠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就知道公子不会这般凉薄无情,不会真的背叛了陆家,从前是我冤枉公子了。”
“好了,大半夜穿着女人的衣裳,哭哭啼啼的,不仅难看,还怪惊悚的。”
潇鹤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公子这么晚从皇后娘娘的寝宫出来,公子此举和那登堂入室的登徒子有何异?既然公子心仪娘娘,不如和娘娘双宿双飞,天涯海角,逃到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陆庭筠蹙眉,“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那公子是不想负责任了?”潇鹤挑眉问道。
见潇鹤越说越离谱了,陆庭筠选择不再理会他,大步出了坤宁宫。“我有件要事要你去做。”
他突然停下,望着延明宫的方向,今夜在崔莺的酒里下药的便是崔莺的那位好姐姐崔郦。
还有那日皇上提剑闯宫,皇帝也是听信了崔郦的谗言。
还有方才她故意替他说话,也是想要借他之手除去玉贵妃。
玉贵妃已死,崔郦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哪能让她占尽了好处。
“明日,我会设宴在胭脂坊请各位大人吃酒,你负责去送请帖。”
“以公子如今的名声,只怕没有一人会来吧,公子又何必自讨无趣,羞辱自个?”公子自从为太后做事,得罪了那些清流文官,何况公子的身上还背着杀害何大人的恶名,那些官员即便是收到公子的请帖,只怕都会想尽办法地避而远之,又怎会来赴宴呢?”
“你只管照办便是,明日他们都会来的。”陆庭筠却像是运筹帷幄,有十足的把握。
天亮时分,陆庭筠去了一趟刑部大牢,只在牢里停留了一刻钟,他便拿着赵明渠的口供进了寿康宫。
而他走后,刑部尚书李大人按例去巡查牢房。
却见牢狱中,赵明渠双眼凸出,伸长了舌头,差点被人勒断了脖子。
腹部也被人一剑刺穿,死在牢里。
手法极其残忍,李大人与那双充血流泪的眼睛对视了片刻,逃也似的出了牢房,他胃里一阵翻滚,扶墙干呕不止。
李府的小厮送来了请柬,见到自家大人脸色惨白,狂吐不止,便搀扶他走出了大牢。
李大人缓了缓,“到底是何要紧事,你竟寻到了这里!为何不等本官回家了再说。”
小厮将请柬双手捧上,“这是陆相的请柬,约大人明日去胭脂坊吃酒。”
他看到陆庭筠的署名,想也不想便道,“真晦气,本官不去。”
忽而他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陆庭筠又升官了?”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被审核,删了部分内容(宝子们懂的哈!),所以大改了,要是宝子们要是觉得衔接不上,可翻看上一章的结尾处,爱你们哟!感谢在2023-04-17 14:35:31~2023-04-18 17:3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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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被逐出宫去◎
次日, 魏颐的案头便多一堆将崔郦驱逐出宫的折子,领头递折子的便是齐国公。
齐国公经历丧子之痛,卧病在床, 在府中养了月余,听说崔郦进了宫, 化悲愤为动力,强撑病体入宫面圣。
见到皇帝,他二话不说,便先跪下了, 递交了兵符, 说自己年迈,饱受病痛的折磨, 求皇上择一忠臣良将替他阵前主帅一职,他要携儿子的灵位归乡。
齐国公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是两朝元老, 不过才年过四十, 正当壮年,不久前才打了胜仗,威名远扬,魏颐又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换主帅,便是朝中文武大臣也不会答应。
魏颐知晓齐国公是为了崔郦一事前来,压下满腔的怒火,耐心地劝说了一番,只说大熠不能少了齐国公这样的肱骨之臣。
与齐国公推拉了一番, 魏颐才总算又将那枚兵符塞回了齐国公的手上。
原本右相的人选是赵明渠, 可赵玉晴兄妹死了, 吏部还未选得合适的人顶上, 户部和兵部尚书都觉察了风向,连夜递折子,告病在家休息,倒让陆庭筠成了最后的赢家。
不足三个月,他便连升数级,坐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送走了齐国公,魏颐头疼地倒在龙椅上,陆庭筠的存在成了扎在他心头的最大的那根刺,不将这根刺拔出,他日夜难眠,寝食难安。
而赵玉晴的话在他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若是崔莺真的中了醉里欢,那药发作的那日。便已经坐实了崔莺和陆庭筠有染。
他突然觉得很烦躁,起身拿起手边的折子,撕得粉碎。
陆庭筠岂有此理,胆敢染指他的人,简直找死。
他抓起手边剩下的折子扔了出去。
“齐国公这只老狐狸,胆敢逼迫朕,等朕收拾了陆庭筠,夺回皇权,头一个便砍了他的头,送他和何宴清那个老东西去地下团聚!”
周全收拾了被扔在地上的折子,觑着魏颐的脸色,小心地劝道:“皇上消消气,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奴婢见到那些花,心情也好多了,皇上可去御花园多走走,散散心。”
御花园里有不少刚进宫的美人等着偶遇皇上,皇上见到那些比花还要美的美人,说不定心情会大好。
魏颐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即便他再愤怒,再不愿受人要挟,便也不得不选择安抚齐国公,将崔郦送出宫去。
也怪崔郦没长脑子,无端地在宫宴上露了脸,被在场的大臣官眷们认了出来。
“你去挑些贵重的衣裳首饰,赏给郦儿,今儿一早便送她出宫吧!”
他一想起外头的人对崔郦的议论,想起那些如刀子般的流言,他便觉得对崔郦心疼歉疚,只能多给些赏赐弥补她。
一想到她留在国公府独自面对那些流言,实在不忍心看她受苦,他又将周全叫了回来,“还是让她暂住在陇华寺先避避风头再说。”
再找机会接她入宫吧。
周全见魏颐纠结不忍,便又问道:“那皇上还要见见崔娘子吗?”
“不必了。”
崔郦曾多番暗示她想要入宫,若是见面,她定会同他哭闹,此刻他实在心烦,没有耐心再去哄她。
“你替朕给她传句话,就说朕会很快接她入宫的,让她安心住在陇华寺,朕过几日再去看她。”
陇华寺里有一处皇家别院,崔郦可安置在皇家别院中,魏颐便可抽空出宫,与之相会。
周全见魏颐有些心烦气躁,便试探般地问了问,“最近宫里新进了位李美人,李美人弹琴堪称一绝,皇上今晚可要去李美人的昭华宫。”
他原来没有心思,可一想到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便点了点头,“还有哪几位美人,朕没有召幸的,这几日,你便替朕都安排了吧。”
“奴婢遵命。”
周全办事雷厉风行,成堆的赏赐被抬进了海棠别院,今儿一早,崔郦便肿着一双眼被送出了宫。
她前脚刚出了宫,姜苓便匆匆赶来,母女相见,抱头大哭。
崔郦以为搬倒了赵玉晴,在宫里便不会再害怕任何人了,自己也能顺利封妃,但没想到赵玉晴死了,她也被赶出了宫。
这一出宫,再想见到皇帝就更不容易了,每天都有新人入宫,年长月久,若是皇帝将她忘了,她更是没了指望了。
跟着她出宫伺候的两个宫女也懈怠偷懒,到了夜里,连送来的茶水都是凉的,她又是一阵气郁,在屋子里乱砸一通。
晚些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寺外,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走出了马车,被寺中的僧人拦住了去向,“这位施主,这里是皇家别院,寻常百姓不许随意进入。”
女子取下帷帽,她身边一位面容白净,瓜子脸,细长眉眼的女子站了出来,“圣僧,这位是皇后娘娘。”
崔莺柔声地对那高僧说,“本宫来探望姐姐,还请圣僧为本宫指路。”
那高僧便指引着崔莺去了崔郦所在的那间屋子。
皇家别院环境清幽,几乎占了整个陇华寺,匠人们将山顶凿开,将活水引入此地,滋养着这里的花木,院中兰花满园,沁香怡人。
除了平时那些皇子公主们来陇华寺祈福,这里一年当中,大半的时间都空着,倒不失为一处清修静养的好去处,只可惜崔郦此时只怕并没有多少静养的心思。
崔莺站在院中,她听到了崔郦的哭声和姜苓温声细语的安慰,不由得抓紧了裙摆。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她狠狠蹙眉。
玉璧担心崔莺再次受到伤害,见到大小姐和夫人母女情深的一幕,难免会心酸难过,她便在旁劝说,“若是皇上知晓皇后娘娘偷偷出宫,只怕会生气责罚娘娘。娘娘还是早些回宫罢。”
“无妨。”
不论她出宫与否,魏颐总能找理由找她出气。
崔郦为了害她,不惜在她的酒里下药,她了解崔郦,知晓她最渴望的是什么,亦知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
她今夜来,只是为了证实心里头的那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