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郦一门心思想要入宫,但帝王的心思难猜,况且朝中要权衡的关系实在太多了,
眼下崔郦被送出了宫,再想进宫,可就更难了。
“你在这里等着本宫,本宫想和姐姐说几句话。”
崔莺刚走到门口,一只花瓶从屋内飞出来,她轻巧地避开,那只青瓷花瓶摔在地上,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见是崔莺,崔郦赶紧抹去脸上的泪,她不想崔莺看到她被送出宫的狼狈模样,
“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
崔莺扫了眼一地的碎瓷片,好不容易寻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本宫来送送姐姐,想着姐姐匆忙出宫,怕是还缺些什么,看来,皇上待姐姐果然体贴周到,这里应有尽有,倒是很适合长住。”
听到“长住”二字,崔郦更是火冒三丈,而姜苓则是急忙开口训斥,“郦儿是你的姐姐,若你肯帮忙,她便能入宫,我真是后悔……”
姜苓话还未说完,便被崔莺生硬打断,“后悔生下我吗?母亲是生了我,但自从生下我便将我抛下,母亲需要我,也是因为姐姐不愿入宫,想让我替嫁,姐姐嫁入齐家,过的不好,母亲便又想起了我,我想问母亲一句,我真的是母亲亲生的吗?这世上竟有只知利用女儿的母亲吗?”
“啪”地一声,姜苓气得一巴掌打了过去,崔莺无端挨了一巴掌,半边脸很快便红肿了起来。
崔莺勾唇笑了,这巴掌也算是断了这可笑的母女情份。
从今往后,她不再心怀期待,那样便不会失望了吧。
她转过身去,拂去脸上的泪。
“姐姐这只梨花簪可真好看,这是是皇上赏赐的吧?可本宫知道姐姐素来最喜欢的是牡丹,并非这不起眼的梨花。皇上爱慕姐姐,难道竟不知姐姐的喜好吗?”
崔郦轻抚那支梨花发簪,得意地笑了,“从前我是不喜梨花,可这是皇上所赠,我竟不知这支簪子被皇上拾到,一直贴身带着,原来早在很久以前皇上便对我动了情。我与皇上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崔郦说这番话,本想看到崔莺伤心难过,可她却神色如常,毫不动容。
崔莺只是淡淡一笑,“本宫竟从不知姐姐会有这样朴素之物,皇上仅凭一只发钗便爱上了姐姐?还是说姐姐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故事?竟让皇上一直珍藏这支发钗,因此对姐姐念念不忘呢?”
崔郦被问得一噎,她记得很清楚,她没有这支寡淡不起眼的梨花钗,也不曾在宫里遗落过簪子,但皇上将那发钗的主人当成是她,给了她本该属于那发钗主人的偏爱和真心。
既然皇帝当她是钗子的主人,那她也乐得享受这份恩宠,只要皇上还记得当年的恩情,她便有入宫的机会。
崔莺的话让她起了疑心,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她很快地否定了这个念头,当年对皇上有恩的既然不是她,那更不可能是崔莺了,“这是我和皇上之间的事,你不必知晓。”
崔莺从她的脸上觉察出几分慌乱不安,便心中了然,淡然一笑,“原来皇上并非是先喜欢姐姐,才将这只视作宝贝的发钗赏赐给了姐姐,但皇上若是知道这发钗的主人并非姐姐,又会如何呢?”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崔莺的这番诛心之言,令崔郦觉得惊恐难安,难道崔莺竟然知晓真相。
崔莺缓缓上前,从崔郦的头上拔下那支白色的梨花发钗,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本宫不知道啊,不过本宫倒是很好奇,皇上到底喜欢小时候的姐姐什么呢?”
是喜欢她的自私自利,毫无同情之心,还是霸道刁蛮,心如蛇蝎呢?
皇上念着那支发钗的主人,将崔郦错认成自己心心念念之人,若是皇上知晓自己视若珍宝之人并非自己的心上人。
他又会如何对待崔郦呢!
“姐姐戴着这支本不属于自己之物,时刻担心被皇上发现这支钗并不是姐姐之物,只怕会日夜难眠,寝食难安呢?”
崔郦慌忙起身去夺珠钗,却被崔莺一把捏在手里,崔郦扑了个空,险些又将崔莺手上的伤抓破。
崔莺轻巧避开,“即便是这样,姐姐还想要靠着这只珠钗入宫吗?”她将那只珠钗放在桌案上,崔郦慌忙将那支珠钗宝贝似的抓在手里。
崔莺见她这般慌张模样只觉得十分可笑,“那日,母亲和姐姐来坤宁宫逼迫本宫答应让姐姐留在宫里,本宫便劝说过姐姐,莫要卷进这深宫之中,若那时姐姐便听了本宫的话,便也就不会有被送出宫的这一天了。看来本宫的忠言逆耳,姐姐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啊。姐姐也曾嫁过一回人,难道竟不知男子只有对自己没得到的,才会念念不忘吗?姐姐有所不知,今日姐姐出宫,皇上便召见了李美人和徐才人,过不了多久,皇上只怕会将姐姐彻底忘了吧。”
崔郦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最担心的便是皇帝将她送出宫外,再也不会想起她,崔莺一句话将她心里的所有的念头全都击碎了。
她跌坐在地上,深受打击,泪流满面。
“你住口,郦儿受了多少苦,你若是崔家的女儿,便该想办法助她入宫才是,而不是在这里落井下石。”
姜苓见长女被气得情绪崩溃,心疼不止,她一把抓住崔莺的手,将她往外拉,崔莺不愿,她便不管不顾地抓住她往外拖,“你走,我和郦儿不欢迎你。”
姜苓的力气大,崔莺被强行拽了出去,玉璧见状赶紧上前阻拦,“姜夫人快放开皇后娘娘,姜夫人怎可这般对待娘娘,皇后娘娘也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啊!”
姜苓气急败坏,“谁敢欺负我的郦儿,我便不会放过谁。我是后悔生了你,生了你之后,我便产后血亏,一直养不好身子,也挽不回夫君的心,生了你,叫我在夫君的面前抬不起头,赵梅香那个贱人大着肚子,每日都来挑衅,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快要崩溃了,我每日以泪洗面,想要一死了之,是郦儿替我擦干了眼泪,是她一直陪着我。”
崔莺手上的伤才养好了些,便被姜苓细长的指甲又抓得满手的鲜血。
她却好像一丝疼痛都感受不到,听母亲亲口说出这些话,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母亲将所有的不幸都怪在她的身上,却从未想过这些不幸都不是她造成的啊。
她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的关爱,在姜家受尽了委屈和痛苦,她的不幸又是谁造成的呢?
“若我知道这一胎又是个女儿,我不会选择生下你。”姜苓的冷漠实在令人心寒。
“郦儿什么都没有了,她乖巧懂事,不该承受如此痛苦。若是苍天有眼,便将这些苦难都叫我一个人受了吧,求苍天怜惜我的郦儿。”
姜苓的神色痛苦不堪,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姜苓似又想到了什么,她紧紧抓住了崔莺的手腕,“皇后娘娘,你帮帮郦儿吧,只要你出面劝说皇上,皇上心里本就有郦儿,他便会顺水推舟,封郦儿为妃,这样郦儿才能名正言顺地入宫,才能活下去啊。”
玉璧气愤不已,“姜夫人说的是什么话,娘娘在宫里本就艰难,拦着不让大小姐入宫是朝中大臣,若是娘娘出面让大小姐入宫,也会被那些言官们弹劾。”
娘娘本就不受宠,皇上本就不喜娘娘,说不定还会借机会废了她,自古被废的皇后,要么被幽禁,要么会被打入冷宫,最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崔莺木然地掰开母亲的手指,漠然说道:“我原以为母亲对我会有一丝歉疚之心,如今看来倒是本宫大错特错,母亲放心,只要有本宫在一日,必不会叫姐姐如愿。”
姜苓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许走,你走了郦儿可怎么办!她是你亲姐姐啊,你不能如此狠心对她。”
那细长的指甲将她手心的伤口抓破,伤口出血,钻心似的疼,见到母亲为了崔郦的那癫狂模样,她更觉心里痛若刀绞。
“若母亲再不放手,本宫便叫人了。”
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身后,姜苓对那人使了眼色,崔莺只觉后颈一痛,两眼发黑,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你竟然胆敢对皇后娘娘……”玉璧见到那人面孔,惊慌出声,可话音未落,她便也被打晕在地,和崔莺一道被塞进了马车。
姜苓冷眼看向倒在地上的崔莺,心一横,便对那人说,“若你肯乖乖听话,肯将皇后之位让给郦儿,我会将你送出京城,养在乡下,叫你后半生吃穿不愁,可都怪你,挡了郦儿的路,你和郦儿我只能保全一个,母亲便只能对不住你了。”
姜苓对那人交代,“你按计划行事,只要过了今夜,再将皇后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明日顶替她坐上皇后之位的便是郦儿了。”
“放心吧。”
许是手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的缘故,马车颠簸,又被撞到了头,崔莺很快疼醒了。
见玉璧仍然昏迷不醒,她将玉璧唤醒。
玉璧揉了揉刺痛的后颈,气愤不已,“夫人竟敢对娘娘动手。”
“母亲为了崔郦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崔莺抿了抿唇,眼神中带着冷意。
她赶紧查看四周,见自己在一辆陌生破旧的马车上,不知被何人带走了,她用力推了推马车门,却发现马车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她掀开竹帘往外望去,却发现四周漆黑一片,马车上的风灯晕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前面的小截山路,山路被茅草掩盖,足见四周的荒凉偏僻。
“已经出城了。”崔莺冷静地分析着地形,尽量让自己战胜恐惧,冷静想逃出去的办法。
“是二少爷。”玉璧昏迷之前看的真切,出现在崔莺身后的,让人打晕崔莺的,正是和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崔浩。
“崔浩,你要带本宫去哪里?”
“送到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崔浩慵懒的声音传来,用手中的玉骨扇敲了敲车夫的头,“快点,今夜胭脂楼的姑娘们新排了一支舞,小爷等不及要去欣赏姑娘们的绝美舞姿,若你误了时辰,小爷可饶不了你。”
车夫挥动鞭子抽打在马背上,马儿撒开蹄子往前跑。
路上颠簸,马车突然加速,崔莺的额头险些被撞在马车壁上。
外头越来越荒凉,但好像离城门也越来越远了,听到鸟兽的叫声,玉璧吓得赶紧抓住了崔莺的手臂,“皇后娘娘,奴婢有些害怕。”
“别怕,至少母亲不会要了本宫的命,她不过是不想让人找到本宫,这才将本宫连夜送出宫去。再想办法损了本宫的名声。”
她若名声尽毁,母亲再想办法让崔郦进宫顶替了她,而皇上也会顺水推舟,将错就错,让崔郦如愿进宫。
要是她能侥幸回宫,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假冒皇后之人,因替嫁之事,魏颐对她恨之入骨,说不定还会将她秘密处死。
虽然母亲没有立刻杀了她,却没给她留半点活路。
就如同两岁那年,母亲狠心地抛弃了她,今日也是故技重施罢了。
她只能靠自己逃出去。
“崔浩,本宫是皇后,也是你的亲姐姐,母亲绑了本宫,已是犯下大罪,如今你替母亲做恶,便没想到后果吗?”
崔浩连续几夜都宿在胭脂楼中,醉生梦死,正在闭目小憩,待他完成母亲交办的差事,好拿了银钱,出去寻欢作乐。
他只想将崔莺早早送走交差。
突然被崔莺吵醒,崔浩不耐烦地用扇柄敲着马车的木门,“你少吓唬我,皇后之位本就是我姐的,你不过是顶替了她的位置,又怎能厚颜无耻地赖着皇后的位置不放手,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还有小爷的姐姐只有一个,便是崔郦。再说话打扰了小爷睡觉,我便将你扔在此处。”
“母亲以为自己的计划就万无一失吗,本宫已将出宫的消息告知了陆相,若是待宫门关闭,陆相还不见本宫,他一定会带人来寻。”
门外没了动静,隔着那道木门的缝隙,她看到崔浩的脸上露出犹豫和害怕的神色。
陆庭筠如今是大熠的风云人物,也是残害忠良,用残忍手段杀害朝臣的大奸臣,偏偏他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短短数月的时间便青云直上,坐到了右相之位,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只要听到他的名讳,对他是又惧又怕。
生怕自己和子女与他扯上了关系,更怕有什么把柄落到他的手里。
偏偏就在今日,陆庭筠出了宫,下了请柬邀请朝中大臣在胭脂楼吃酒。
那些平日在背地里议论他的人,却无一人敢拒绝他的邀约。
昨夜崔浩就宿在了胭脂坊中,今日一早,他走出胭脂坊时,正好路过陆庭筠所在的那间雅间,见到刑部和户部两位尚书面前摆了五大坛酒,两位尚书大人二话不说,便拿起桌上的酒坛猛灌。
但若是将那五坛酒全都喝光,会闹出人命的。
陆庭筠的手段简直残忍到令人发指。
最后两位尚书大人被自己府上的家丁抬出去的,一身的酒气,几乎不曾醉死。
陆庭筠的确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崔浩拧起秀气的眉,心里却怪崔郦和母亲,她们可没说崔莺和陆庭筠还有牵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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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被人抓走◎
见崔浩有些犹豫, 崔莺的心里有了些把握,继续耐心劝说:“只要你肯放了本宫,将本宫送回宫中, 本宫便不再追究你和母亲的过错,还会赏赐你大笔的银钱, 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浩和她同岁,只是小了月份,已经年满十五岁,却不思读书进取, 常年流连烟花柳巷, 将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都学了个遍。
同岁的小郎君都已经参加了科举考试,或是找了师傅教授武艺, 只有他却整日无所事事,日夜流连烟花柳巷,醉生梦死。
因他自小体弱, 经常生病, 姜苓也纵着他,在崔国公面前也只知替他遮掩,出了事,便使银子解决。
“本宫这里有一支稀罕的南珠发簪,是南国进贡的珍宝,你想要吗?”
崔浩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对崔莺的话还是有些防备。
“你将这支发钗从门缝里伸出来,让小爷我看看是不是如你说的那般稀罕值钱。”他也是见过不少宝贝的, 不能叫崔莺随便糊弄了。
崔莺将发簪尖细的一头伸了出去, 却故意抓住珠子不放, “这颗珠子太大了, 卡在了门缝里,崔浩,你先将门打开,本宫将这支发簪给你。”
“真麻烦!”崔浩抱怨了句,将钥匙丢给车夫,“快给小爷打开门。”
就在车夫打开门的那一瞬,崔莺拿起手里的簪子抵住了崔浩的脖颈。
崔浩没有防备,崔莺并没有耗费多少力气,便轻易将他制住了,只是她太过用力,手上的伤口裂开,鲜血顺着手中的金簪往下滴落。
疼得她蹙紧了眉眼。
“掉头回宫,不然本宫便杀了他。”
崔浩哪里知道崔莺会那般胆大又狡诈,冰冷的簪子抵住他的喉咙,他动弹不得,只得对车夫吩咐,“快,快掉头,送皇后娘娘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