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并不顺利,堵车严重,以至于乔知吟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
路上她联系了很多人,但都只给出否定答案,能得到肾/源的希望渺茫。
乔知吟拉着行李箱踏上电梯,抬头望着屏幕跳跃的数字失神。
她想着,还能去联系舒南笙,看看舒家有没有办法,再不济还能联系陆家人,京城四大家族资历雄厚,应该会有人脉。
“叮——”
电梯到达。
乔知吟收回那些冗杂思绪,望向熟悉的大门。
即将要面对的还是场硬战。
穿过门缝关注室内的光线是暗着的,估计苏祁尧没在家,乔知吟反倒松了口气,解锁开门。
率先迎接她的是风铃声,因未关的窗而被室外拂过的风吹响的清脆音韵。
月光飘渺,也足够点亮无光的家。
没选择开灯,乔知吟换上棉拖鞋,准备直接回房间。
那侧却突然传来异响。
在她关门当下,拐角出现一个身影,在仅有剪影的暗处顿了顿,立刻动身朝她前来,步伐略有不稳,但也义无反顾。
酒精味越来越浓,当乔知吟回头时,身躯已经被男人抱住。
“……”原来他在家。
男人身材高大,衬托之下乔知吟何其渺小,被他轻而易举拥入怀,力道大到让她难以深呼吸。
乔知吟来不及收回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但没有选择回抱对方。
她只能感受到苏祁尧喝了酒,还喝了不少,醉意很深。
“突然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苏祁尧单手托着她的头,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你回来了。”他强调,满是不真实感。
“嗯。”乔知吟在推开他与不推开之间犹豫,指尖钩住他宽松的衬衣,却终是没忍心直接推开。
“这不是梦。”苏祁尧喃喃自语。
“不是,你松开我。”乔知吟垂眼,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就抱一会。”苏祁尧不听,反倒怕她推开那般,用的力道更重,“就一小会,别拒绝我。”
他真的喝了太多的酒。
可酒量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底又为什么会醉成这样。
乔知吟收紧指尖:“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因为想你,却见不到。”苏祁尧坦白,毫不保留将自己的思念诉说。
“你离开了八天,我都记着,我想你,每天都想。”
也只有喝了酒之后的他会这么说吧。
这压根不是真实的苏祁尧。
乔知吟努力这么告诉自己。
被圈在怀里,乔知吟看不见他的脸,但他声音哽咽,好像在抽泣,听起来是那般破碎。
她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
“可我不想见你。”她听见自己说。
男人未说的话有所停滞,右耳侧风铃叮铃叮铃,由耳膜敲击心底,慢慢将那块坚硬敲碎。
乔知吟突然后悔。
埋在自己脖颈的那颗脑袋却摇了摇:“那再让我抱一会,我走。”
风止,叮铃声止,却有更大一声碰撞。
再想装作无情,但又怎么能忍住。
男人正如他所言,贪恋将她揉进世界里,当时间到时也该放松,通红双眸难舍注视她,再艰难抽离,擦身而过。
“苏祁尧……”
这次挽留的人反倒是乔知吟。
她明明不想难过的,但话出的声音竟也跟着凝噎。
反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有。”一个音轻到化成气体飘散在昏暗空间,却连空气也跟着发颤。
“我就是个疯子,不懂爱,也不懂你的情绪,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苏祁尧背对着她,这样才能忍住又在心底翻滚的那股占有欲。
“但是我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改。”
“我或许无法理解,但是我都按照你说的完成。”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不是……”乔知吟声音低弱。
她想说其实苏祁尧不是疯子,那只是气话,她不想伤害他。
苏祁尧的双眼是何等深情,分明她从没能在这双眼睛上看到过任何情绪。
他指腹拭去乔知吟眼睑蓄谋的湿,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还是没能忍住,再次将她拥住,只不过这次力道放松,给了她挣脱的机会。
“你不在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不应该逼你,你要我怎么做,你都告诉我。”
乔知吟心里也积攒了很多事,不说开很难受。
她双手轻轻拽着他的手臂,“可你真的能懂什么是爱吗,你的爱让我很有压力,甚至因为彭睿宸跟我关系好而……”
“我没有。”苏祁尧知道她要说什么,急于打断。
“不是我。”
乔知吟无法相信他的话,“你撤了之前跟他们的合作。”
“是,我做了,是我。”
紧握的手稍松。
男人的话还在继续:“但后面的事不是我做的,他们得罪了谁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无关。”
“……”
乔知吟还是掉下泪了,情绪复杂到难以说出一句话。
“但是没关系,你要让我帮他们,我帮,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
那该死的酒味,醉倒了一个人不够,还要再侵袭另一个人。
两个人的神智都不太清晰,一致的,堕落的。
“我不控制你,也不将你推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人就在这里,毫无保留,全是你的。”
其他声音都弱下,只留下这么一个隐忍颤抖又罪恶的声音。
“我改,我全都改。”
“只要你别离开我。”
第48章 知尧
◎“能不能求你,试着爱一下我?”◎
眼泪夺眶而出, 顺着下颚落在男人肩膀,在单薄衣物上扩散的那几秒。
乔知吟在想,自己这辈子还离得开苏祁尧吗。
她的未来, 她的整个家族,乃至她这条命都在苏祁尧手上。
他们欠了他太多。
这些债她永远还不完。
“苏祁尧。”她含泪唤他, 仰头张开唇瓣。
“我喘不过气,你轻一点。”
闻声,苏祁尧慌了些,像个小孩子似的手足无措, 撤下所有力道, 想碰她,又怕自己再次不由自主。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
“你别这样。”
乔知吟受不了原先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低声下气求她别离开。
她告诉他:“苏祁尧,我不喜欢被控制。”
“我不控制你。”苏祁尧当即保证,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可以有自己的朋友,想跟谁关系好都行。”
话落止住,再次出声时是一句请求:“但是你能不能看看我?”
他说:“你把对别人的笑施舍一点给我就行。”
“可是明明是你不让我接近你的。”乔知吟略显语无伦次,视线模糊,在男人的身躯前呆站直。
“是我的错,我以为我们不需要这么做也能过得很好。”苏祁尧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的错误,“你说的没错,是我太自私, 我根本不懂爱, 什么都不懂……”
“但是你教教我, 好不好?”
苏祁尧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纵使他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是暗涌的冲动与空白的情绪库都在提醒他,他很难与普通人相处,更难与人亲近。
所以当乔知吟试着治愈他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向后退,因为这件事触犯到了他的禁忌。
他不允许自己最卑劣的一面展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更不允许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可当离开这丝温柔后,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贪恋那束目光,哪怕是同情。
乔知吟不断掉落眼泪,分明苏祁尧已经没有继续紧拽她,但她还是觉得胸口特别闷。
压抑到极致,她多想逃避。
偏又听苏祁尧道:“你说我让你很有压力,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努力学,会改,我会去参与治疗,我不会伤害你,真的。”
“但能不能求你,也试着爱一下我?”
这样的苏祁尧,真的让人恨不起来。
脑海里源源不断涌过的全是他的好。
因为她喜欢吃糖,所以他也会随身携带糖果,她控诉过不喜欢被人跟着,他二话不说撤下那些人,他专门打听她的喜好,为了她忍受最害怕的狗。
他真的有在改,她说什么他做什么。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能不去相信他真的能变好?
“我好累。”乔知吟低声,尾音是数不尽的哀叹。
“那你回去休息。”苏祁尧立刻出声,“我不打扰你。”
他履行承诺松开她,身躯挡住乔知吟面前的光。
却又像担心她会转身离开似的,注视她的眼神谨慎担忧。
不知道能说什么,乔知吟麻木点点头,拉着身后的拉杆前行。
手背突然被覆盖,苏祁尧接过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两人分开在房间门口。
乔知吟忘了说话,直接关门,后背贴在墙上疲惫凝视眼前的空。
其实她的责备与委屈都已经散了,现在更多的是压力。
她的压力真的好大好大。
泡个澡的工夫还差点睡着,踏出浴室后反倒迟迟没有困意,乔知吟屈身窝在沙发,拿起手机划拉半天,却不知道能找谁诉说心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她很乱,自己也理不清。
在这种时候,身体总会随之不舒服,口干舌燥的她放下抱枕试探性推开卧室门。
对面的人忽然站起身,在黑暗中,仅是个轮廓。
乔知吟被吓到后退一步。
才看清楚那个人是苏祁尧。
“吓到你了?”苏祁尧的酒醒的差不多,语气不再如方才含糊与卑弱,身上也被清新的沐浴乳味道覆盖。
“嗯。”乔知吟情绪随他恢复些,“你怎么会在这?”
苏祁尧这才将伸手,将抱着的玩偶递给她。
“昨晚从你床上拿的,现在上面有我的味道,你要是介意,我洗过再还给你。”
“……”
乔知吟看向自己最爱的毛绒玩偶,躲开他的视线:“你除夕夜就抱着它一起过?”
“嗯。”
苏祁尧补充:“没经过你同意。”
乔知吟略微抬手想接回自己的玩具,但想了想还是收回到身后,“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几天。”
苏祁尧瞳孔闪过受宠若惊。
“不用。”但他还是拒绝,“我更想要你。”
乔知吟抿唇未语。
默默将自己的玩偶接回来,那股沉香味夹杂着酒精味浮现,但奇怪的是,烟瘾那么大的苏祁尧昨天晚上竟然没有抽烟。
“你可以直接敲我的门,不用专门在这里等我。”她想起方才苏祁尧的动作,还是不免出声。
“好。”苏祁尧先是应下,再是解释,“我怕你不想见我。”
乔知吟抱着玩偶,心思冗杂。
而苏祁尧拿不定她的想法,本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又听见她的话:“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他秒回应。
“平安夜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回来?”
乔知吟终于还是问出声。
天知道她有多在意这件事,她最讨厌的就是食言的人。
“我临时有事。”苏祁尧下意识的反应似乎还是隐瞒。
这一刻,要说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个理由,到底是多么严重的事才会导致他一整个晚上连发条消息告诉她的机会都没有。
她已经打算回卧室,再不与他纠缠。
苏祁尧的觉悟才降临。
他牵着她的手:“我都告诉你。”
他将乔知吟带到自己房间,像是怕她耐不住性子离开那般,每个动作都无比急切,将柜子内、袋子里、床头边大大小小的药瓶翻出来,倒在杂乱无章的岩板桌上。
全都展示在乔知吟面前:“如你所见,我的病情非常严重。”
乔知吟目光有所呆愣,望着一片狼藉,无法言语。
“仅靠药物已经控制不了,我需要不断进行治疗。”
“那天晚上,我病情发作。”声音几乎从苏祁尧的唇齿间吐出,落下的每个字都带着忍耐,“打了镇定剂,等我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下。”
原来这就是苏祁尧不肯告诉她的事情。
他没有故意冷落她。
乔知吟的眼神从药罐转移到苏祁尧身上,他相比此前真的瘦了很多,气色特别差,眸里没有任何光的存在。
“你没有忘记?”乔知吟泛着酸的声音出现。
“当然。”
苏祁尧继续道:“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初雪很美,后面京城下了两场雪,每一场我都想起你。”
“那天在你公司遇见你,我只是想见你,但你好像还很生气,我只能离开。”
“离开后去做治疗,催眠过程想到的事都跟你有关,醒来后才记起你讨厌我。”
“后来路过奶茶店,我也买了杯,加了珍珠、全糖,你推荐的不会错。”
他将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乔知吟,包括小到微不足道的事。
这是笨拙的他挽留乔知吟所能做的事情,他将无比坦诚全然奉献予她。
“如果你还想知道我的事情,我就全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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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的尾巴,寒风刺骨,两具身体在露天的摇椅上相互取暖,目光所及是在城市夜空绽放的烟火。
乔知吟才走入苏祁尧的生活。
比如他前几天因为受寒生了场病,导致治疗没法正常进行。
比如他想给自己煮碗粥,结果不小心打翻,最后什么都没吃上。
再比如他昨晚自己一个人吃完年夜饭,又独坐到天亮。
其实有很多事情苏祁尧都没记清,只在边聊天的过程边回忆。
“你的记忆力……”乔知吟忽然提起。
话没说完,苏祁尧俨然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补充:“越来越差。”
乔知吟压下眸:“有什么办法吗?”
“以后或许会好。”苏祁尧语气很轻。
“或许。”乔知吟呢喃复述,“那会不会失忆?”
回答她的先是一阵惬意笑声:“苏太太的想象力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