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低头专注的样子,温柔得圣洁。
她的手先虚盖在它腿上方,一股柔和的能量覆盖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麻麻痒痒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玄魔犬动了动腿,发现恢复了以后就想要站起来,结果被她往脑门上拍了个大逼斗:“不许动!”
玄魔犬羞恼地从喉中发出呜声,模样凶狠,但体力还是不支,晃悠了两下就又趴倒了,任由她将神识探入它体内。
“唔……”颜崖沉吟。
有一股药力在它经脉中强劲地乱窜,似乎在有目的地冲击着什么,这也是导致它浑身无力的原因。
不过这药力并没有伤害性。
“明天药力就能自动散去了,你老实呆着就行。”
颜崖拍了拍玄魔犬的大脑袋。
它的头就有颜崖半人大了,隔着厚厚的毛拍上去,有种柔软又踏实的感觉。
手感真好。颜崖顿了顿,不由得又拍了两下。
玄魔犬闭眼忍耐。
“都怪盛岚谛,让他一打岔,今晚是做不了什么了。”
收拾完玄魔犬,颜崖抱怨着,回到房中。
她本想打坐修炼度过这一晚,却不知不觉靠着墙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隔着一扇窗户,靠着同一堵墙的玄魔犬,庞大的身形逐渐缩小,毛发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滑紧致的皮肤,和墨水般倾泻的长发。
全身光裸的少年胸膛不住起伏,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他终于忍不过药力的冲击,露出了人形。
这副模样他决不能让别人看到,否则等待他的仍是死路一条。
即使是把他领回来的这个女人。
就算她帮他离开饲兽场,还帮他治了腿伤,那又怎样。
她只是为了和盛岚谛作对才顺手帮了他一把而已。待看到他能化为人形时,她才不会再对他容忍。
他一定会被她送回饲兽司处理掉。
少年咬牙想要站起。但一阵睡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陷进了昏睡中。
这一夜,修仙界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无尽的草原,举目之间别无他物。
上方是同样无尽的云层,轰隆的雷声隐在云层之后。
忽然,云层以令人晕眩的速度降落下来,变成了笼罩在草原上的一片大雾。
雾气迷蒙中一切都看不清了,却有无数黑影摇摆着向上生长。
直到色彩绽放,无数的花朵在雾气中盛开。
原来这些黑影都是开花植物,每一株都长出了三支花枝,每个枝头都各长了一个花苞,分为红白黄三色。
但是每一株植物的三个花苞中却都只能开出一朵。
放眼望去,似乎黄色的最多,红色次之,白色的最稀少。
真是个奇怪的梦。
颜崖醒过来的时候想。
“不过怎么睡着了。”
她纳闷地坐直。靠墙睡了一夜,脖子都酸了。她抬手按了按后颈,结果发现脖子发酸并不是因为睡姿不对,而是她后颈上长了个什么东西,软软的,小小的。
她凝了个水镜,拨开头发扭着头观察。
那是个粉红的小突起,摸起来不痛不痒,但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颜崖:“……我都修仙了,这身体要还长痘那就太对不起我这么多年的苦修了吧。”
系统迟疑道:“哎,我怎么瞅着你这痘像……不不不,绝无这种可能!”
“话干嘛说一半?”颜崖被勾起了好奇心。
系统:“你不用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它开始吹牛:“我可是资深系统,去过不知道多少世界,见多识广就是我。什么末日世界abo世界我都逛烂了……”
颜崖无暇理它了,因为她看到了睡在窗外的少年。
怎么忽然多出个人来?
还没穿衣服?
这年头,竟然有变态敢跑她眼前。
颜崖走到外面,打算给这变态一点颜色瞧瞧,却看到他头顶很精神地立着一对毛蓬蓬的大耳朵。
他是……玄魔犬?
他正阖眼蜷身而睡。
虽然是少年模样,骨架却很大,肩膀宽阔,腰部有力。
颜崖的视线克制地停留在他腰部没有继续往下。然后视线再往上时,发现他胳膊上的肌肉全都鼓了起来。
最后她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金瞳。
他被她的视线给弄醒了,发现自己的人形被颜崖看到了后,整个人都紧绷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跟她拼命。
他所散发出来的猛兽的危险感十分强。
颜崖眯了下眼睛,在他有所动作前问道:
“你有名字吗?”
他顿了一下,很坦诚地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修士都将魔兽当见之即诛的异类,或者是供他们驱使奴役的低等生物。他们不会对魔兽的名字感兴趣。
从来没人问过他的名字。
“我……”他不太情愿地张口,嗓音嘶哑,“我叫拾牧。”
颜崖点点头,抬手将垂在脸颊侧的碎发挽到了耳后,手腕上的黑色手绳在拾牧眼中一闪而过。
原来昨天她在他体内探到的药力是用来迫使魔兽显出人形的。
她明白玄魔犬为什么要逃离饲兽场了,不逃的话应该就会被杀死吧。
“拾牧,在我离开沧澜派之前,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这里。”颜崖说。
颜崖看到拾牧的毛耳朵抖了抖,他很不可思议地:“你不杀我?”
“你是沧澜派的魔兽,不管你能不能化人形都跟我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给我惹麻烦,我可以当什么都没看到。”
拾牧身上一片布片也没有,她都不知道要把目光落哪儿,只好背着双手看了看天:“你还能变回去吗?”
拾牧垂下眼皮。
他所见过的修士,不是道貌岸然就是穷凶极恶。他不能信任她。
但起码性命暂时保住了,之后才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他站起来,摸了摸莫名发酸的后颈,变回了犬形。
颜崖视线从被大风吹成一缕一缕的云彩上移下来,就看到体型庞大的玄魔犬并着腿蹲在她眼前。
她心中嘀咕,这样子看起来怎么还有点乖。
颜崖抓住它颈部长得尤其长的一圈毛,骑上了无人敢碰的玄魔犬的背。
她随意地抚了抚顺滑厚密的犬毛,对身下的拾牧说:
“从现在起,你最好是乖乖做我的坐骑。”
第4章
“她对肌肉产生疯狂的迷恋和后脖子有什么关系……”
沧澜派的海镜位于黎禾岛东边。
这是一片静止的海域,常年结着两米多厚的冰层,从半空俯视,海镜就像置于海面上的一块圆形的镜子。
海镜边缘有一传送阵,连接主岛黎禾岛。
此时传送阵已不再频繁闪起白光,来参加大会的各门派几乎都已到齐。
沧澜派作为本次大会的承办单位,掌门郭城义第一个上台发言,讲的仍然是每次门派大会的老主题,魔界和修真界的局势:
“近期魔界形势或有变动,我等应始终坚持团结一心的精神,保持快速的反应速度,维护修真界之和平……”
郭城义很享受在整个修真界的核心团体前发言的感觉,四平八稳不慌不忙地念着手里厚厚一沓的稿子。
“他还要说多久啊?!”颜崖体内的系统先受不了,“苍蝇一样嗡嗡嗡的听得老子头都大了……不行,我得休眠一下躲个清静,宿主你有事喊我哈。”
说完系统果然不再吱声了。颜崖不禁庆幸她不是坐在前排,虽然不能跟系统一样休眠,但至少可以开开小差。
她周围的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们开始低声寒暄了起来。
“庞柱道友,上次秘境出来后许久未见了啊~你怎么眼下发黑?怎么,是近日没休息好吗?”
“可能是最近太劳累了,昨夜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怪梦。”
第三人插嘴道:“噢?庞柱道友也做梦了?巧了,我也是。”
相互交流了一会,坐在这一圈的修士惊讶地发现,他们都在昨夜梦见了遍地的三色花苞。
这事透着古怪,毕竟修士本就少眠,更不太做梦。
众人越讨论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才念了一半稿子的郭城义终于被台下的骚动声打断了。
各门派的诸位一块对了对,震惊地发现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做了同一个梦。
在座的不乏修为高深的掌门宗主,要让这所有人同时做同一个梦,是怎样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想到这点,众人都凝重了起来。
合欢宗宗主陆情是个国色天香、风韵迷人的绝色美女,她颦眉道:“是不是魔界的手法呀?”
陆情每一句话都语调都勾人魂魄,但郭城义听了她这句话,脸色却不怎么好。
如果真是魔界所为,那岂不是说明沧澜派被魔界入侵了还浑然不觉吗?
海镜上顿时掀起一阵喧哗。
若是魔界所为,那还了得?
这次控制了众人的梦境,下次让所有人都死在梦里也不是不可能。
“诸位先莫急,此事不像是魔界的行径。魔界内乱,魔尊重伤,没有能力、也不会在这个时机动手。我们不能把思路困在这个方向上,不妨多方面调查。”
这番话一出,海镜的情绪顿时平稳了许多。
细想有理:魔界本就群魔乱舞,全靠魔尊镇压统领。闻讯这一任魔尊被暗算而重伤,剩下也找不出有能力做到此事的魔修或势力。
颜崖的视线落在了发言者的身上。
他中年人的相貌,瘦得有些干枯,眼泛精光。
正是沧澜派的长老俞方相。
俞方相跟郭城义建议了几句,得到掌门认可后,便宣布今日大会暂停,众人可以自行离去了。
但没人离开,所有人都留在海镜,热烈讨论着这个离奇梦境可能的由来。
颜崖听了一会,众说纷纭,没一个猜测是靠谱的。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呢。
“这么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不如等待后续如何。我们就先退了~”
陆情婷婷袅袅地起身,看了看她带来的合欢宗弟子们。
“唔?萍萍呢?”陆情发现少了个人。
“回宗主,萍萍说她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就没来。”
听到合欢宗这番对话的颜崖松了口气。
虽说合欢宗的双修并不需要深入的身体接触,主要还是靠真气互融与灵识共频。但仍是关系亲密的人才适合一起做。
要她和萍萍双修还是有点为难她了。
今天萍萍大概不会来找她了。
颜崖放下心来走入传送阵,转眼间就从黎禾岛的传送阵中走出。
玄魔犬正趴在旁边等候,身周十米内没一个活物,其他的魔兽坐骑全都躲得远远的。
没有趁她不在乱跑。颜崖对她这个新坐骑的表现很满意。
只要讲通了道理,它还是挺识时务的,坐起来也很舒服。
随着颜崖走近,玄魔犬睁开了眼睛。
等颜崖安稳地坐上来,玄魔犬才站起身。
颜崖的视角猛地一高,同时看到了沧澜派长老俞方相。
他也刚从传送阵里出来,看到玄魔犬,挑眉做出讶异表情。
颜崖:“俞长老?”
俞方相视线这才从玄魔犬身上移开,他笑了笑:“我还不知道这只玄魔犬已经被驯好了。”
颜崖感到身下的玄魔犬肌肉绷紧,耳朵也压低了。它没有出声,但颜崖知道它想撕碎俞方相。
它对俞方相的敌意甚至远大于石台上的那俩修士。
虽然不知道玄魔犬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不过既然它现在是她的坐骑,她就不打算让它受到来自除她之外的人的伤害。
颜崖笑道:“这只玄魔犬也只在我手中听话,换个人就要咬,这可不算驯好了。俞长老若不信,摸它试试?”
随着颜崖的话,玄魔犬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犬牙,俨然一副只要俞方相敢伸手它就敢咬断的样子。
俞方相完全没有去摸它的意思,他揣着手,微微一笑:“见笑了,沧澜派也只出了它这一个桀骜不驯的。我看颜崖对它有维护之心,大概因为这个,这玄魔犬才肯对你服从。”
“不过,玄魔犬终究不过是头魔兽,乃是低贱卑劣的物种。你未来或能执掌清虚宫,前途无量,将善心施舍到这一头顽固不化的魔兽身上,没什么必要。”
他目光在颜崖身上绕了个圈,行礼作别。
目送俞方相离开,颜崖轻轻拍了拍玄魔犬,说:“好了,回去吧。”
玄魔犬抬脚,脑袋仍扭向后看了俞方相好几眼。
俞方相说得对。
它见颜崖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属于那类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修士。
“执掌清虚宫”听起来就很厉害。她会当宫主?那不是和熊城义一样,整个门派都听她号令?
玄魔犬载着颜崖,觉得她轻得像片羽毛。
这片羽毛只是偶然飘落下来,迟早要随风而走。羽毛并不屑于停留在它身上。
在这个修真界中,所有修士都能践踏它。
颜崖愿意保住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已经是大发善心,但也不会做更多的了。俞方相的劝告毫无必要。
玄魔犬猛地提速,长长的毛发像墨水一样流淌。
颜崖一个不妨,急忙揪住了它颈部的毛。
玄魔犬宣泄什么一样风似的飞奔,海岛上时不时响起惊呼声。
身周的景色变成色块飞速地向后退,咸咸的海风扑到脸上,颜崖没有喝止玄魔犬。她眯起眼睛,久违地感到了畅快。
这就是速度与激情吧。
拥有个魔兽坐骑的感觉倒是不错,况且这坐骑还会飙车。
爽了没一会功夫,玄魔犬就抵达了她的住处。
她意犹未尽地从玄魔犬身上跳下,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唤她:“颜颜!诶嘿嘿!”
颜崖顿了顿,转身看向萍萍。
“我听你的同门说你身体不适,”颜崖一脸关怀地问:“你现在好了?”
“好得很!我现在浑身充满了力气啊哈哈哈!”
萍萍中气十足地大笑道。
她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笑得如此爽朗?
昨晚萍萍娇滴滴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笑时都还要秀气地用手挡着嘴呢!结果刚才她仰天大笑,嘴巴张得气势磅礴仿佛能吞天噬地。
颜崖试探着问:“你来找我?”
萍萍唰唰把两条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两根瘦伶伶的胳膊:“颜颜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