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时没有动作, 席上众人都静静看着他。
杯沿有她唇上留下的水渍。
没人能看出他面无表情下的羞涩。
拾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蒋向天哈哈大笑道:“好!”
其他人也都露出了微笑。
气氛彻底放松下来。
颜崖也弯了弯眼,愉快地又动起了筷子。
笑谈声中,王卵悄悄地从布袋里探出来一点, 小心地打量着外面。
虽然陌生人很多, 而且都是能威胁到它的强者, 但颜崖的气息一直稳定地围拢着它,旁边拾牧的气息也算熟悉。
见好像没人注意它, 王卵朝桌上的点心菜肴看去。
好像有很美味的味道。
颜崖吃得也很专心。
它也想吃。
但它紧接着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卵,连嘴巴都没有。
颜崖就像察觉到它的想法似的, 把盛着食物的碟子往里推了推, 离它更近了。
王卵耐不住地动了动,凑近碟子。
它觉得, 等它孵化出来,它应该是挺喜欢这些食物的味道的。
在场众人都清楚王卵的小动作, 但都当没看到, 自说着各自的话。
颜崖喝得微醺, 脸颊也染上浅红。
王藏石对她笑道:“你要不要出去透透气?我这里的风景倒也心旷神怡。”
颜崖神智还很清醒, 只是身子有点飘飘然。
是想吹吹风了。
颜崖点点头, 扶着桌子起身。
盛岚谛也跟着拾牧一起站起来, 对颜崖说:“我陪你。”
拾牧瞅他一眼,默不作声。
三人一离开,陆情便对白念宸道:“亲眼看了,你这下放心了吧。”
白念宸点点头,道:“没想到,听景黎说时我还不肯信,这么看来,颜崖与他在一起倒没什么不好。”
有人道:
“我只道魔尊能打又听话,没想到还会照顾人呢。”
“不得不羡慕清虚宫,魔尊既然连炉鼎都愿意当,想必带着整个魔界来清虚宫倒插门也不是不可能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话只是玩笑话,倒是任渊眸光闪了闪。
主峰在云层之上,越高空的天便越蓝得剔透。
盛岚谛一出来就瞅着王卵看,就差把布袋扒拉开了。
颜崖来之前便通知了席上诸人,所以都知道她会将王卵带出来。
王卵在布袋里藏得严严实实,盛岚谛越凑越近,王卵忽地一跳,盛岚谛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了几步。
拾牧:“噗。”
盛岚谛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但拾牧脸上并没什么笑意。
好像刚才那声笑是他的错觉般。
盛岚谛只好转脸对颜崖道:“你带来的这东西,挺皮啊。”
颜崖:“你说的是王卵对吧。”
刚才在席上,王卵还战战兢兢的,一出来对着盛岚谛,它反而还敢吓唬他。
好像它天生的知道谁是可以欺负的,谁不是。
因为成功地将盛岚谛吓到了,颜崖感到王卵雀跃的情绪。
有时候真觉得王卵是个熊孩子。
她隔着布袋把王卵往下压了压,问盛岚谛:“今天为何是你来?沧澜派现在……”
盛岚谛眼睛明亮:“你师傅传授的那几个心法,很有用,我修为已经恢复了些。俞方相负罪死后,被他收拢的我的几个师弟妹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都羞愧不已,所以有些事他们又来拜托我。”
虽然盛岚谛相貌依然柔媚,但精神气让他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气质。
他放低了声音:“所以我特地来这,是为了向你道谢。”
颜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必,都是欧米伽,如果是你,你也会帮我的。”
顿了顿,颜崖不自信地说:“……对吧?”
盛岚谛笑出声:“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将心法私藏起来,就能踩你一头了。”
颜崖哼哼两声:“是你以前的作风。”
“但我现在对你心服口服了,当然要跟你学习。”
他拍拍颜崖的肩:“说不定哪日我也能当上沧澜派的掌门呢,到时候有我一口粥必有你一口饭。”
一道冷意忽然袭来,将盛岚谛的手撞开。
盛岚谛不用抬眼也知道是拾牧。
他转而故意问道:“颜崖,你真把魔尊当炉鼎啊?好使吗?要是好使,我也考虑考虑找合欢宗去学一手。”
颜崖看了看拾牧。
盛岚谛想用这话题来刺激拾牧,但他不知道拾牧是真心喜欢当她的炉鼎。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不信呢。
但是,就算拾牧不介意,她还是要说:
“我从来没把他当炉鼎过啊。”
盛岚谛怔怔地看着她:“啊?”
拾牧瞳仁震了震。
“倒是你,你真敢去魔界找魔修双修吗?”
天下只有一个魔尊,而这个魔尊还是因为与颜崖有沧澜派那段前缘才有当炉鼎的后话。
盛岚谛想了想,干笑一下。
“到时候再说吧。哎,在外面站的够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从颜崖跟前走过,结果王卵突如其然猛地向前一蹿,将布袋扯成了一个怪形状,还发出了“呱”的一声。
盛岚谛没料到它还有第二次,又被吓得一躲闪。
王卵在布袋里快乐地抖动起来。
颜崖:……
也多亏了盛岚谛,让王卵这次不情不愿半强迫的出行充满了快乐的氛围。
回到清虚宫后,颜崖和拾牧仍陪它宿在他俩亲手搭建的巢穴中。
王卵从布袋里跳出来,就一头钻进了稻草堆里。
稻草干净清香的味道已经成为王卵第二喜欢的气味。
王卵并不长的生命中,出现了除了活下去之外的心愿:
想要吃好吃的;
想要再逗那个男omega出洋相。
颜崖正阖目修炼,忽然感到拾牧靠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
颜崖睁开眼,见拾牧专注的视线——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地上。
她顺着看过去,只见一团耸起来的稻草一动一动的。
忽地,一个短短的、触端圆嘟嘟的触手伸了出来。
因为太短了,所以都没能伸出稻草堆。
“呼哧呼哧。”
几根稻草掉落,一个淡色焦黄的小肥虫爬了出来。
它的个头大小同王卵差不多,头部五官的比例同幼崽一样,倒是俩豆豆眼比虫族女王要小,显得蠢萌。
它一共有四对触手,下面两排撑着它肥嘟的身体,上面两排的就闲闲地搭在肚皮上。
“累死了……”
虽然小,并且刚出壳,但它说人话的语气却很老练。
它指挥起上面两排小短手,把它破开的卵壳捧起来,嘎吱嘎吱地啃了起来。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她的任务完成了!
颜崖想要跳起来立刻通知师尊,但她还是按耐下来,默默地等它吃完,问:“你有名字吗?以后不能再叫你王卵了。”
它的嘴巴虽然小,牙齿却很锋利,很快便把卵壳吃完了。
它的声音有些奶气,语气却冷淡无情:
“我没有名字,你们叫我虫族女王就好了。”
颜崖挑挑眉:“你的母亲才是真正的虫族女王。”
“虫族同时只能存在一个女王。在我诞生的同时,我的母亲就不该再存在了。”
颜崖怔了怔。
她以为它对虫族女王的感情类似母女,但终究不能以人类情感揣度。
这时,她忽然有所感,忙走了出去。
只见天幕之上,飞行法器转眼划过。
那是师尊的飞行法器,想必上面还有张想言和虫族女王。
因为他们飞去的方向正是时空漏洞。
第73章
他其实是被张想言“当爸爸、当妈妈”的那句话给戳到了。
颜崖久久地凝视着师尊他们离去的方向。
即便天空一碧如洗, 没有半点阴影,但颜崖仍未移开视线。
第一个征兆是天边出现的红光。
在颜崖注意到的那一瞬,红光就骤然爆发扩散。
颜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感觉刺目白光穿透了她的眼皮。
一双手从她身后伸出, 盖住了她的眼。
巨响声在红光之后才传到。
其实颜崖并不能清楚地听到有多响,那像是一种极高频率的声音, 它确切地存在着, 但又难以形容。
颜崖扇了扇睫毛,从拾牧的指缝中向外看去。
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白纱般,肉眼看去隐隐绰绰,像画在一层橡皮糖上的画, 一拉扯就变了形。
地面似乎在晃动。
其实, 天空晃得更厉害, 并且红光散去后,取而代之的时瞬息百变的奇幻色彩。
颜崖背靠着拾牧, 只觉得头晕目眩。
浓缩的能量让颜崖胸闷闷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天地间。
但恢复正常也只在一息间, 非常突然地, 视线中的一切都清晰如常,耳朵所感受到的压力也骤然消失了。
颜崖脚下站稳, 望向天空。
看起来,天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但颜崖知道, 埋藏在天幕之后的那能摧毁世界的危机, 被解决了。
她有些感概。
对大多数人而言, 这一天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事实上, 大部分足以改变世界的大事件, 都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刻, 在大部分人的茫然无知中发生的。
颜崖转脸,看向巢穴内。
王卵刚才一直躲在稻草堆里,此时感到安全了,才用四对小短腿扒拉着出来。
它肃然地对颜崖说:“它死了,以后我就是唯一的虫族女王。”
颜崖:“然后呢?”
刚孵化出来的幼年虫族女王,顿了片刻。
“我要饱餐一顿!”
……
颜崖看着新诞生的虫族女王,用它的小短腿捧着糕点快速又不失斯文地往嘴里塞。
好在它想吃的是糕点,如果它说要吃人脑……
如果在一开始,她肯定就把它视为祸害消灭掉了。
但现在她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颜崖明白了虫族女王要她孵化王卵的另一层意思。
王卵生性胆小且谨慎,不仅要求安全的巢穴,若旁边有会威胁到它的生物的话,它也不会主动孵化。
只有她真心接受王卵,对它产生善意的时候,它感到安全,才会孵化出来。
用这个检验她的态度,是无法作伪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也会因照顾它而相应地对王卵产生一些感情。
即便不多,也足以成为它的保命符。
颜崖的目光复杂。
但虫族并不只有它一个,魔界还有无数无头苍蝇般的虫族。
若它领导那些虫族成为大患,她恐怕还是不得不对它下狠手。
小虫族女王一点也不知道颜崖心中在思量着啥。
美美吃完点心之后它就被颜崖带去见景黎了。
景黎和张想言刚回来不久,脸上都带着疲色。
见到小虫族女王,张想言托腮打量了它好一会。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不过这个虫族女王还小,没有大的那个心眼那么多难对付。
景黎同它聊了几句,也觉得果然如虫族女王所说,这个小虫族女王虽然机灵,但完全是小孩样。
这样就好办多了。
景黎说:“它还小,以后还是你和魔尊一起带它吧。”
颜崖:“师尊你又给我安排喂养任务。”
“这次不同,不仅要喂养,你还得教导它。”
张想言对景黎积极道:“要不别麻烦你徒儿了,我和你一起养它,你来当妈妈我当爸爸!”
颜崖:“咦,是不是说反了……”
景黎脸一黑:“不必,你没别的事做了么,我可很忙。”
张想言早就熟悉景黎,对什么程度的话会让景黎不理她拿捏得很准。
眼下再说下去,景黎就该对她冷面以对不说话了。
张想言忙道:“我是没什么事做……仔细想想,天天对着个虫族也挺烦的,还是交给颜颜和魔尊吧。”
莫名被攻击的小虫族女王:?它蝌蚪听到了!
小虫族女王看张想言不爽很久了,当即要去咬张想言。
但一只手伸来,挡住了它,而它的细细但尖锐的牙齿也咬入这只手。
“啊!”
颜崖小声惊呼。
她伸出手,预备在拾牧把它甩开的时候接住。
但颜崖的掌心朝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接到。
拾牧压根没有将小虫族女王甩开。
反而用衣裳一裹揣怀里了。
颜崖:?这很反常啊。
小虫族女王害怕拾牧是有原因的,因为拾牧不像她,对小虫族女王一贯没好脸色。
当然,他也没给过别人好脸色也就是了。
拾牧对景黎道:“我会把它教好。”
小虫族女王意识到自己咬的是拾牧后就立刻松了嘴,怂得缩成一团。
景黎看它害怕拾牧的这样子,反倒对拾牧多了几分信心。
他和颜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简直太适合不过。
与拾牧一起离开后,见拾牧仍揣着小虫族女王,颜崖终于忍不住心里的纳闷:“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呢。”
毕竟拾牧多少有些护食天性,并不喜欢它插在她和他中间。
教导小虫族女王可是件长期的事,拾牧看起来竟有些积极,实在稀奇。
“嗯。”
拾牧只是简单地应了一下。
他垂下眼睫,耳垂有些发热。
他其实是被张想言“当爸爸、当妈妈”的那句话给戳到了。
他忽然觉得……与颜崖做一对父母,似乎比炉鼎更动听。
给颜崖一百个脑子她都不会猜到是这个原因,她提醒道:“你要一直和它呆一起喔。”
拾牧把小虫族女王挖出来,让颜崖抓住它的尾巴尖,而他则揪着它的一个小短手,把它横着挂在两人中间。
“我们三个可以一直呆一起。”
拾牧对颜崖抿唇笑了笑,眼眸中像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
颜崖不由自主地把两人一起牵着的小虫族女王晃了晃,被拾牧难得的笑容给晃得都忘记了说什么。
沦落成两人的牵手工具的小虫族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