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爷爷在遛弯回家的路上摔倒了,于是她对此深信不疑。那天球赛,她看到有个男生无意间从何以随的矿泉水上跳过。她立马上前将本要送给向风的水换给了何以随,直到那个塑料瓶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扣变形,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那瓶水曾经被她带回家放进了书箱里,可昨天晚上她将那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浇给了庭院里的那颗洋琼花。
希望今年冬天,它能如数开放。
还有,她知道那是假的,可她不希望他倒霉。
宋清然继续往下翻,画面定格,她看到了唐六一无意间拍到了何以随的照片,这个照片她后来也看到过。只是她现在才留意到,照片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有她,她站在篮球板后面弯腰正在捡空瓶。
她暗自开心了一阵,又继续往下翻,奇怪,那天给何以随拍的那张照片好像不见了。宋清然来来回回又找了两遍,还是没有。
上课铃响了。
考完最后一门科目,生物,宋清然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走廊上一片狼藉,乱七八糟摆满了一大堆书,空荡荡的教室被学生的欢声笑语所填满。
蝉鸣声不知何时起已然消失殆尽,宋清然趴在栏杆上,晚风逐渐开始有了凉意,视线偷偷瞥向隔壁,他一如既往,穿着最为普通的蓝白校服,阳光都对他如此眷顾,温柔地打在他脸上。
风声滚动,心跳不止。
窗外风里夹着细雨,男生的会考考生信息贴纸被宋清然夹在日记本上。
2008年7月4日天气晴
有人用会考回忆青春,而我用这个来回忆他。
会考过后又是期末考,数学老师耳提面命,“极个别同学刚绷紧的弦别又断了,马上就期末考了。”
被cue到的唐六一小声埋怨,“这弦也不怕绷断了。”
“上次月考和隔壁班差了将近五分的平均分,其中的原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学习难道是为了我吗?你们考150或者考0分对于我来说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学校难道会因为你们成绩差而扣我的工资吗?”
又是那番熟悉的配方,一如既往的长篇大论。有时宋清然也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教数学的吗?
他越说还越来劲儿了,刚拿起的保温杯又放了回去,“隔壁班数学老师讲的重点我难道没给你们讲吗?这次期末考的选择题是我和隔壁班数学老师一起出的,一到六题非常非常简单,我看谁敢错,下学期给我把整张试卷抄十遍。”
向风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出声提醒,“咳咳咳,那个老师,您刚不是说下课后要去开研讨会吗?”
“对对对。”他急忙将开会要用到的资料书拿了出来,“向风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到办公室。”
刚送走数学老师,化学老师又来了,“这节课听写化学方程式,错了的给我抄一千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既然自己不愿意好好下去记,那我就来逼逼你们。”
唐六一:“她应该只是说说而已吧?”
宋清然摇头,异常肯定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
是真的要抄写一千遍,而且接下来都会如此。她之前那次抄的手都快断了,作为一个舞蹈生,中指上居然有个老茧,就是抄这玩意儿抄的。
最终,只有少部分人成功逃过一劫,化学老师在一片哀嚎中,从容地走出了教室,“名单我等会儿会统计好后拿给学委,明晚晚自习之前我就要看到你们的抄写。”
唐六一趴在桌子上,万念俱灰地扒拉着宋清然的头发,“清然,咱怎么那么悲催啊,这难道就是我们的悲惨世界吗?”
宋清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她的手掌扒开,“是你的悲惨世界。”
她瞬间从桌子上弹起,只觉得生无可恋,“什么?呜呜呜,你抛弃我。”
对于她的这番控诉,宋清然可是坚决不认的,“我没提醒你吗?”
她昨晚晚自习的时候就提醒过她抽时间记一下化学老师白天布置的化学方程式,晚上睡觉前又特意打电话叮嘱了她一遍,结果丫的置若罔闻,她能咋办。
没人作伴的唐六一只觉得更加悲惨了,由衷感慨,“所以唐彦正同志到底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让我进这个班,简直德不配位啊。”她拍了拍向风,正要开口又憋了回去,“算了,名单上肯定也不会有你的名字。”
向风看着她那副哼哼唧唧的模样,“不是啊。”
唐六一:“嗯?”
“我也没写出来。”
“真的?”唐六一不敢相信。
向风靠在椅子上,身体往后倾,神色微变,满不在乎道,“有个没配平,另外那个沉淀符号也忘了标。”
看着这个一身正气的少年,宋清然盯了他一阵才缓缓收回视线,嘴唇微微勾了一下,还是那句话,当时太年少,看不懂少年眼底盛满了爱意。
她突然想起高一下学期期末考结束后的那个午后,因为涉及到分班,学校要求老师讲解完试卷统计好成绩后才放假。宋清然那次发挥超常,兴致勃勃地和同学去了操场。
男生单手抱着篮球,校服被汗水浸湿,他低头看向坐在石凳上的她,问,“听说你跟唐六一关系很好?”
她用余光瞥了眼站在男生身后,同样汗津津的何以随,心头一喜。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笑容腼腆,轻轻地点了下头。
那时,他们的分班名单已经出来了。其实他们最初的交集,应该源于那一次。
最初心怀鬼胎的人,从来都不是只有她一个。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向风这个角色,很难不心动。
关于水井这件事是真的,小时候太不懂事,家里人就这样吓唬我,还跟我说水缸里住着一条龙。我是真的有被吓到。
第40章
双周的周三下午有一节大课间, 临近期末考的缘故,教室里仍留着大半的人。向风跟着何以随他们打球去了,宋清然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重心放在物理, 毕竟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她不能因为一次期末考就打乱自己的高考计划。
草稿纸上, 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各种解题思路。她还是只会皮毛, 遇到稍微难一点的题目就只能干着急, 在宋清然第三次抓头发的时候, 眼前突然横过一只手,她抬头,是林郁声。
“这是我的错题集。”
他手悬在半空, 宋清然对他浅浅一笑,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随手翻开一页, 正好就是她经常错的那类题型,她猛地抬起头, 眼里泛着惊喜,“原来你也会错呀,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菜鸟才会。”
林郁声算是他们班物理最好的,和向风一样, 不过这种题向风都是满分,每次都会对各种她冷嘲热讽, 然后又认命地给她讲解,一遍又一遍。
林郁声站在原地没动,“要我给你讲一下思路吗?”
他错题本上记得很清楚详细, 宋清然正想回绝, 就被罗一一叫住, “宋清然,你出来一下。”她说完就往教室门外走,宋清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重新看向林郁声,他已经坐回了座位。
走廊上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大多都是背书做题的,应该是嫌教室里太闷热了。
“有事吗?”
罗一一摘了眼镜,放到自己的化学课本上,宋清然才发现原来她眼睛挺大的,“我就长话短说了。”
也没给宋清然说话的机会,她继续开口,“你跟向风的事情是徐静秋搞出来的,这个张雅茹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了。”
她忽的就停了下来,抿紧了嘴唇,此刻仿佛空气都静止了,只有夕阳在渐渐地往下沉,宋清然没开口打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脏。
她在想,她已经不再会因他人的非议而妄自菲薄,她拥有强大的心脏,她不会再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诋毁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所以,徐静秋还能对她做什么?
她还能企图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来伤害她?
罗一一长叹一口气,重新对上宋清然的眼睛,“她手里有一张你站在宝马车旁的照片,和一个男人。照片里你的正脸拍的很清楚,但是那个男人的脸看不清。她本来是要传到校园贴吧上,再雇水军添油加醋地让你被误会成被包养。不过好像是被何以随制止了,他把学校贴吧黑了,我隐约还听到了什么打架受伤。”
那张照片应该就是向风生日那晚,而那个男人,是何以随。宋清然又想到那晚站在角落里打电话的陆远深,难道是他拍的?可下一秒,她就立马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可能的,他不是那种人。
罗一一面露疑色,陷入了回忆,宋清然却开始变得焦急起来,她甚至感觉自己呼吸不畅,“还有呢?”
“好像陆远深还说了什么错过竞赛之类的,我实在没听太清。我跟她是重组家庭,那张照片是我无意间在她房间里看到的,但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晚听到她和陆远深之间那番话我才明白,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这些都是那晚在我家楼下看到她跟陆远深发生争执时被我无意间听到的。很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我也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做一个勇敢善良的人。我后来又问了她一次,她承认了,所以我有录音。那个照片我也有拍下来,午休的时候我已经请假回家发给你了,你回去就可以看到。”
宋清然感觉自己仿佛陷入黑暗,可又有一道光,穿透所有的屏障,星星点点地撒向她,直至将她的整个世界照亮。拳头被她紧紧攥住,她心跳再度开始加速,浓重而深厚的酸涩在她心底蔓延。
这股酸涩甚至让她忘记了愤怒,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来暂时压下一切情绪,问,“5月10号?”
那天向风撺了个局,而陆远深没去,因为刚好是拾玖酒吧老板的生日,所以宋清然记得很清楚。
罗一一摇头,“我记不清是几号,就立夏后的几天。”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对了,那天是周末。”
那不就是他因为住院而错失竞赛的那次。
所以,是因为她吗?她,好像真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宋清然说完转身奔向操场,上台阶时她没注意看路,甚至差点崴倒在地,可她仍旧不管不顾,视线在篮球场上来回摸索,最终锁定目标。
她甚至忘了自己对篮球的阴影,什么都不想,直接就跑了过去,又被人一把拉住,宋清然抬头,是何以随,她强忍眼底的涩意,“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台阶,即将迈下去的时候被身后的男生拉住,宋清然停了脚步,这是他们元旦那晚拍合照的位置。
“何以随,你那晚到底为什么打架?”
她这语气实在算不上质问,眼眶泛红,鼻尖也跟了红了起来,又是那双兔眼。
他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薄唇紧紧闭着,垂眼,炙热的手指刚要触碰到她的脸颊就被她转头避开,“我不想淋雨,可也不想有人因为要停下来给我撑伞而淋雨。”
她吸了吸鼻子,挣了下被握紧的手腕,没挣开,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因为我?”她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是,还是不是。”
她对他,除了离婚那次以外,从未用过如此强硬坚决的态度。
空气陷入一阵静默,他对她还是选择缄默,可她早就知晓答案了,只是想听他亲口承认。宋清然用力挣开,刚转身眼泪就止不住地从睫毛缝隙间悉数滑落,不过几秒就泪流满面,她忍着肩颤,下了楼梯。
歉疚的情绪以及那些隐晦不明的情愫都暂时消退下去,随之滚动上来的是满分的怒气,宋清然直接跑进徐静秋他们班的教室。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注视下,狠狠地扇了徐静秋一个巴掌,刘洁吓了一跳,赶忙上来将差点晃到的女生扶住,骂道,“宋清然,你有病吧。”
旁边的男生正想上来劝阻,被站在教室门口的何以随跟向风一一挡了回去,“让她俩自己解决。”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手掌火辣辣地疼,她看着对面捂脸哭泣的徐静秋,又是那个无辜的眼神。
宋清然目光直视于她,眼底的戾气逐渐升起,她指着她的鼻尖,嘴唇因愤怒而止不住的颤抖,“徐静秋,你猜我这一次还会不会放过你?你今晚回去就别睡了,好好回顾一下,自己在这个本该最为单纯善良的年纪,究竟做了多少坏事,究竟伤害了多少人。跌进深渊的你究竟会遭受多少落井下石,我劝你在有限的今晚,做好觉悟。”
再温婉静和的人,怒发冲冠时也能把人堵死,宋清然深吸一口气,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嘴边的哽咽被她如数收了回去,凌乱的思绪被她重新理好,面色逐渐平静,再开口时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徐静秋,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断的不是吗?”
既然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那就来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两人的头上,尤其是她,宋清然熟视无睹,“你知道吗?橘子哪怕裹着橙皮它也还是橘子,你呢?”
她这话彻底触动了徐静秋的情绪开关,她推开扶着她的刘洁,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何以随,突然笑出声来,“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宋清然垂眼看向她,将嘴巴往她耳边凑过去,“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
她说完转身就走,门口的何以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徐静秋,拍了拍向风的肩膀,“走吧。”
学校本就是个小社会,各种八卦信息传得飞快,不过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宋清然跑到一楼打了徐静秋的事情就传遍了。倒也没有哪个傻缺去告老师,毕竟都是快成年的高中生了。
唐六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警告他们不要造谣,直到向风对她传来默许的眼神,整个晚自习两人都上得战战兢兢的。只有宋清然本人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状态,她甚至还抬着笔记本去问了林郁声今年高考的物理大题。
晚自习课间休息,旁边的男生听到下课铃声后直接一把拎起篮球,“何以随,走,打球去。”
何以随:“不去。”
男生兴致高涨,“行吧,走了。”
走廊上,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往楼下走,“对了,听说了吗?今天女生撕逼大战。”
男生不屑,“女生之间的事情,你一个大老爷们瞎跟着打听什么。”
“啧啧啧,主角可是某人的女神。”
男生脚下一顿,“操,谁他妈敢动老子女神?”
开头的男生眯着眼睛拍了下他的脑门,“宋清然。”
“谁啊?”他想了会突然拔高音量,恍然大悟,“哦,隔壁班英语课代表,就咱这层楼的那个艺术生。”
男生补了句,“和向风关系特别好。”
……
何以随趴在栏杆上,没再继续往下听,他抬眸看向教室里的女孩,她温和地跟男生道了谢,又回到座位上低头认真,教室里人声嘈杂,乱哄哄的,女孩却丝毫不受干扰。
风滚上楼梯,他静静看着,心里泛起千层涟漪。忽然又想到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她说,她想自己给自己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