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连接着两人的细线,已经开始发颤。即将崩裂。
明相凡自嘲一声,转身从房间拿出一份文件,里面白纸如新,被保存的很好。
明相凡说:“拿好,这是你的合同。”
她将合同拍在周爱桥胸前,他没伸手接,明相凡也没管,任由文件夹中的白纸散落一地。
水泥地上混杂着雨水,泥土,那几张单薄的白纸,很快脏了。
明相凡作势合上门,周爱桥还立在原地,不出声,也不抬头,如果不是还能看见微弱的呼吸起伏,倒有种站着死去的错觉。
明相凡又合上一寸的门。
“我们一开始,就是被几张白纸绑在了一起,错误的开始,必然达不成最完美的结局。我们都越界了。”明相凡眸中悲怆,言语却冷冽。
周爱桥抬头看她。
嘴角动了动,但仍没有张口。
明相凡与他对望。那双曾经让她沦陷的眼睛,在此刻有了具象意义。
可她累了,最简单的算术题放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想答了。
因为解这个字,太难写。
她说过,爱是道无解的命题。可从一开始,她落笔写下的公式就错了。
-
离职那天,明相凡交接完最后的工作,等到大多数人都下班后,才慢悠悠抱着箱子关灯离开。
等电梯时,卓成然慢慢走过来。
“不再考虑考虑?再干几个月或许就能升职了。”卓成然双手插兜,是来送行。
明相凡笑笑:“你也说的是‘或许’,最近急着用钱,先跳槽再说。”
她说得轻巧,可那巨额的医药费,堪称天价。
卓成然点头:“行,想回来随时说。欢迎你。”
电梯门开合。
明相凡跨步,走进了她的第二种人生。
任季芳开着仅剩的一辆明黄色超跑,明晃晃停在公司正门口。明相凡一出门,她就下车迎上去。
“恭喜我的宝贝儿脱离苦海!”任季芳接过她的箱子,放进后备箱,“有没有什么打算?今天去哪喝点儿解解闷。”
明相凡顿下脚步,站在路边,转身看了一眼从毕业就开始任职的公司。
灯火璀璨夜里时。
她抿嘴笑了起来,眼睛里装满了曾经引以为傲的星星。
任季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声道:“总要有个新的开始,姑娘。”
明相凡收回视线,应声:“姐你安排,我都成。”
“好嘞。”
无数光影落在车后,渐渐湮灭。
手机亮了一瞬。
明相凡打开。
Z:见一面吧。
【怎么?再见一面是不是又一言不发?】
她手指不停,最后想了想,还是删了重新发。
…:一会儿发你地址,勿回。
到了duk酒吧,任季芳带她去了二楼包间。
路上也听她说了两句,和前男友见面,行呗。不过这地址还得她来安排,好歹明相凡是她手里的预备役,从出道前就杜绝星星之火。
“聊完给我发消息,我先去一楼尝尝新品。”任季芳说完就走,连明相凡说的谢谢都没听见。
等了十分钟左右,有人推开了包厢门。
相比其他包厢的热火朝天,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周爱桥一身黑色,就连口罩也是黑色的。
打开包厢门的那瞬间,逆着光,像片单薄的影子。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过了好几周。如今再接近,刺骨的冷是第一感触。
明相凡也反省过,上次事情堆成小山全在同一时刻塌下来,闹成那样的局面是她也没预料到的。
明相凡没出声,只是静静地抱臂看着周爱桥。
周爱桥摘掉帽子,摘下口罩。
他扯唇一笑,肺腑都是苦涩:“好久……不见。”
明相凡弯腰拿了一瓶水,扭开喝了一口:“找我什么事?”
周爱桥坐在另一侧单独的沙发上:“和你道歉。”
明相凡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没有做错什么。那日是我口不择言。”
周爱桥摇摇头,驳道:“不,我,必须道歉。”
“我承认,一开始对你、产生了、过渡依赖心理。凌杉进行,情绪干扰,没有成功。”周爱桥捏着自己的手,垂着头,藏在黑暗里:“我不知道……等我明白,就是现在、这样。”
明相凡没有回话,也没应声。
周爱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干脆的人,我想给这、段感情一个干净的结束。”周爱桥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认为我们之间,存在过感情的话。”
他话说得慢,加上周围朦朦的电子音乐声,明相凡只当他在哽咽。
明相凡嗯了声:“我承认有。”
周爱桥望她。
明相凡:“起码在我这里,是有的。我们这百天,并不是日历上随手一番的日子,是实打实经历过的。我们都清楚,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挽回,经历过的也不可能磨灭。”
“我很爱你,可我也恨你。并不是因为程异今。而是因为你对我的不坦诚。我说过,我爱与不爱都很干脆。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坦诚二字。我希望我和我的爱人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分享痛苦、快乐。我不怕搓磨,我只怕那个人没有真心。”
周爱桥心跳渐渐下沉,是他的私心作祟。
从贪得无厌,到蚕食。
可是他忘了,他想占有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是一个对于感情,需要反馈、需要坦诚的人。
他的需要只是附属品。
他的闭口不言终究成了刽子手。
在爱情里,瞎子才能长久。
可惜,两个人都不是盲道上寻路的人。
她捧出滚烫的真心来爱他,燃烧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连同余烬都被风吹得粉碎。
这不是爱人的方式。
很可惜,他懂得太迟。
明相凡站起身,向他张开怀抱:“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向你道歉。暂不论最后结局,和你相处那几个月,挺快乐的。”
周爱桥也愣愣地站起来。
明相凡:“一笑泯恩仇吧。好好当你的大影帝。各有各的活法。就算再相遇,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最好的结局。”
周爱桥看着她。
瘦了很多。
眼神却依然明亮着。
喉间痒痒的。
周爱桥垂下肩膀,咬紧了下嘴唇。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靠近,完成了这最后的一次拥抱。
温暖、令他痴迷。
却短暂,似飞蛾扑火。
“祝你前途似锦。”他紧了紧勒住明相凡的胳膊,最后松松放下。
那一刻,往昔的潮向他倾倒。
他的世界崩塌。
万念俱灰。
作者有话说:
五年前终于写完了!
中途断更了一些日子,剧情可能会有些bug,等我全本写完会整理修改滴~宝贝们发现错漏也可以评论!
有一些是后续的伏笔(扶额)(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弃给自己挖陷阱)希望到时候我还能记得(^ν^)
★我相信经过五年的孤寡期,周某人一定懂得什么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Ps:初若宝宝cp禹乘,虽然一辈子都无法标记,但是!禹乘是只衷心的乖狗狗~若若会有很好的结局www
pps:程异今不会好过的(本星捏紧拳头哼哼两捶先打为敬
📖 岛屿 📖
第38章 皇冠
◎愿你一生坦途。◎
此时还是夏季。
偏僻的村镇陡然迎来连绵的雨季。
入暮时分, 早早下戏的明相凡拎着酒瓶子,找了一处罕无人见的地界坐下歇凉。
巧的是这里有一座亭,亭前还有一方漂浮着枯萎荷叶的池塘。
明相凡闷着头灌下一口酒, 面色丝毫未改。
她看着那些想要停留却又被惊飞的鸟雀不停在水面盘旋。
她时常觉得时间飞逝。
五年足够一个人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煎熬却又圆满地度过人生的那道坎。
春来得悄然,夏来得炽热。可仔细一想,她对于季节的概念却是万分模糊的——不停参加活动、综艺、进修演绎课程、各大剧组面试拍戏。大夏天拍摄隆冬季节,大冬天光着膀子跳河, 早已经习以为常。
和周爱桥分手后的大半年, 明相凡将自己的课业排得很满,满到没有时间去想他。
可是每每当她大汗淋漓从练舞室出来, 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时,回忆的网还是铺天盖地席卷她、裹挟着她。
明相凡不去想,也不去看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可偶尔在浏览页面看见他姓名的字眼时, 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停顿指尖。
-
五年前。
初若脱离危险, 一个月后才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初若这个名字,在繁花似锦的娱乐圈如蜻蜓点水般,泛起涟漪后再也无人问津。
程异今也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太子爷。就算知晓初若重伤,也只是轻飘飘发来了一张违约单。初若刚刚签署的电视剧拍摄因为她的原因不断推移,剧组亏损巨大,程异今又恰好伸出援手,指定了星辰刚出走的流量艺人何成君出演。
明相凡看着娱乐新闻采访中何成君言笑晏晏的样子, 冷嘲一声。
那日庄园, 和程异今在泳池中鸳鸯戏水的野鸭子, 竟然是她。
禹乘几乎天天一下班就来探望初若。刚开始, 初若很抗拒任何alpha,连同明相凡也拒之门外。明相凡也不气馁,就站在门外,通过门上的玻璃窗和她说话。从小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说起,明相凡自己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记得到这么多琐碎的小事。
四个月后,初若渐渐能接受明相凡和禹乘的接近。明相凡这时刚在娱乐圈冒头,各处拍戏赚钱。禹乘承担起了照顾初若日常的工作。
李听玉经过这一遭,身体大不如从前。
明相凡打听到了明宜市的疗养机构对于初若的心理及身体健康恢复都有不错的助益,也是此时,初若知道了明相凡进娱乐圈工作的消息。
初若的精神又趋向不稳。
明相凡再去见她的时候,初若早早关门,再次将她拒之门外。过了许久,明相凡接到关于初若的消息,从禹乘口中得知近期她的记忆里开始出现错乱。
去明宜市的事情刻不容缓。
禹乘自告奋勇,且他本身就是心理医生,初若对明相凡的抗拒心理日复一日的增加,已经不适应在青荷生活。明相凡便将初若交给禹乘照顾。
而初若去明宜市的第二年,李听玉患上阿尔兹海默症。
明相凡从剧组杀青后,马不停蹄回家。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房间里除了趴卧的咕噜以外,没有人。
明相凡找了一夜,最后在中心花园看见了李听玉孤寂的背影。
李听玉见到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奶奶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此后,明相凡三点一线的生活。
剧组、李听玉家、明宜市看望初若。
日复一日如此。好像很枯燥,又好像排解了她无意义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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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小,天空彻底装进墨水瓶,黑得吓人。
半瓶白兰地见底。
明相凡却更清醒了。
她戳了戳台子上的酒瓶,瓶子打了个圈。
这五年,要说比演技进展更快的,是她的酒量。起初只是因为酒精会麻痹她乱七八糟的念头,后来酒量越来越大,成了烦闷时的乐子。
周围树丛多,虫鸣声也多。
明相凡叹了口气,手撑在桌上站起身。
她下意识向小路处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她便怔愣。
周爱桥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身型挺拔修长。手上撑了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小路上,眼神是比黑夜黑伞还要浓重的色彩。
这个世界好似在那一刻失去了该有的色彩。没有月亮,没有虫鸣,没有人来人往。
偶尔一两声雨点噼啪打落在伞面上。
惊醒了明相凡的魂。
她收回视线,从亭子的另一条路离开。
而她耿耿于怀多年的追赶她的脚步声,五年后在身后响起。
周爱桥追逐的脚步匆忙,挑了满是淤泥的捷径,没走两步就将伞撑在明相凡上方。
雨势并不大,他这样的举措也只是有事相求。
明相凡侧首看他:“易感期到了?”
周爱桥声音黯哑,闻言只是微微摇头:“下雨了。”
“这点雨,”明相凡伸手,任由雨点落在她的掌心:“还没有我们分手那天大。”
没等周爱桥接着说话,明相凡就从他的伞下离开:“不用麻烦你了,让工作人员看见不好。”
围绕两人的,永远是潮湿的雨季。
将落未落的雨,欲明不明的心。
周爱桥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如果我说我来找你是因为易感期呢?”他说。
明相凡顿住脚步,一粒豆大的雨水滴落在她的眼睫上,像她的眼泪。
她扭头转过身,眼神撞进他古井一般的眸子中。
她向他走去。
三步。
两步。
一步。
每一步,都在周爱桥的心间凌迟。
明相凡淡然一笑:“好啊。”
她侧头,吻上他的唇。
周爱桥下意识地俯身去寻觅,却被明相凡的双手抵住。
她从两人的吻中抽身离去。
“周老师,合约上只说了我有义务替你安抚易感期的成瘾性,并未说明真心相待。这只是我的责任而已,还是那句话,不要入戏太深。”
明相凡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周爱桥耳后的腺体。
周爱桥垂着眼眸。
她从被风吹热的怀抱里撤离。
谁也说不清刚刚那吻,暗含了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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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电影剧组接受外界采访。
明相凡也在工作人员中看见了邓川。作为杨永华首徒,出现在这里无可厚非。同各大主演一起出现的,还有台词不多的何成君。
她的拍摄戏份昨日刚刚结束,此时穿着贵气十足的裙子,站在摄影组长身侧,和前来攀谈的投资人员交流。
明相凡挪开视线。
周爱桥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他的装扮还是戴立帆的妆造,只不过接长了头发,挑染了几缕。身上的牛仔外套上满是喷溅上的颜料,胸前的口袋上,别着一朵蓝色颜料染的茉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