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泳池落水那次她就是来这里换的衣服,只是当时匆忙又不好意思,她还没仔细打量过这个房间。
因为温静语拉开了这一列方向的抽屉,展示柜里的灯也随之亮起。
应该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柜体的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清晰通透,里面摆了一些模型类装饰品。
周容晔不常住这儿,温静语猜想这些应该都是他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除了精致的航模和船模以外,最左边还整齐有序地码放着各种限量版车模,也算是将男生对于模型的爱好发挥到了极致。
看完平视的这一排,温静语缓缓抬头。
这一瞥,却让她发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 为避免是自己眼花看错,她还刻意往后撤了几步,确认完毕之后,她小心地打开了玻璃柜门,探手将那枚小小的金属徽章握在手里。
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她不明白周容晔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温静语之所以对这枚徽章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场音乐会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这是柏林乐团成立一百二十周年的纪念徽章。
当年场面盛大,音乐会采取邀请制,并不对外开放,到场嘉宾每人都能得到一份纪念礼品,其中就包括了纪念徽章。
乐团为了展现最高诚意,会在徽章后面刻上到场嘉宾的名字,就算在二手市场流通,背后的编码和姓名也不会改变。
好似揭开一本被遗忘许久的泛黄日历,温静语莫名紧张,手心也微微冒出了细汗。
她将徽章翻到背面,镌刻的痕迹很深,做旧的工艺让它看上去像是用时间精雕细琢出来的。
那是一串粤拼,温静语盯着那几个字瞬间出了神。
【Chow Yung Yip】
周容晔没骗她,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以前真的见过。
第61章
从深水湾回到半山的时候, 家政阿姨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
“温小姐,那我先下班了。”
温静语点头微笑:“辛苦您了。”
“您客气。”
临走前,家政又突然回过头问:“先生今晚留在公司加班, 不回来吃饭了, 您知道吗?”
“我知道的。”
“好, 那您快些用餐。”
晚饭四菜一汤,阿姨还做了她最拿手的金丝南澳龙虾球, 温静语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为了不浪费食物, 她干脆连摆盘都没动, 将那道龙虾完好无损地用餐盘盖封了回去。
收拾完餐桌后,温静语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然后端着杯子来到了空中花园。
残阳如血, 华灯初上。
从这儿望出去的绝景暮色她已欣赏过无数遍, 明明就是同一片天,同一片海,同一轮日月,可是每回看都有不同的震撼。
茶水饮过半的时候, 温静语解锁了手机。
此刻,柏林的当地时间应该是正午十二点半, 她从通讯录里拉出一串久未联系的电话号码,加了区号之后拨了过去。
提示音响了四五下,对面传来一道疑惑声音:“哪位?”
温静语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号码对方并没有存过, 她故意打趣道:“菲舍尔,现在还经常喝醉吗?”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之后恍然大悟, 提高了音调:“温?!是你吗?”
温静语抿嘴笑,这招果然百试不灵。
菲舍尔是柏林乐团的艺术策划总监, 是位个性十足的小老头,最大特点就是爱喝酒,脾气偶尔阴晴不定,有点毒舌,团里挺多人都怵他。
但温静语不一样,以前她只要见到他,给出的最多评价就是:看来今天又喝醉了。
因为她知道,菲舍尔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他帮过温静语不少忙。
“好久不见,感谢你还记得我。”
菲舍尔揶揄道:“你的德语说得太有辨识度了,我想忘记都很难。”
温静语也不介意他的调侃,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切入正题。
“还记得一百二十周年的纪念音乐会吗?”
“当然,怎么可能忘,那是废了好多心血策划的。”
温静语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纪念徽章是只有到场嘉宾才能拿的吧?”
“是的,音乐会入场必须实名制,名单都是提前拿到手的,不然也没有时间刻徽章。”
“那有没有可能是朋友或者亲属到场代领的呢?”
菲舍尔听完就笑了:“温,这么盛大的音乐会,受邀嘉宾亲自到场是最基本的礼仪,而且进场要看证件,不会存在代领或者误领。”
温静语听完这话心里也有了底。
她目视远方,天边那抹橙红色的晚霞看起来好像更加耀眼了。
“谢谢你,菲舍尔。”
“客气什么,不过你干嘛突然问这个?”
温静语握着手机,莞尔道:“想寻找爱情最开始的地方。”
挂掉这通电话,她那片本就不太宁静的心海再次掀起了浪潮,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要把她彻底淹没,要将她化为齑粉。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枝末节也随之袭来。 “你拉的是中提琴。”
“嗯,喜欢你很久了,只有你。”
“早有所图我承认,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可以慢慢猜。”
“如果我说见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
夜色深沉,周容晔回到半山的时候已接近十点半,刚推开大门,他就发现家里光线昏暗。
除了玄关留的一盏夜灯,走廊和客厅的大灯全都熄着,他换了鞋往里走,看见空中花园的景观灯是亮着的,厨房里好像还有电器运作的声音。
“温温?”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周容晔站在沙发旁脱了外套,正想上二楼看看,一道飘逸身影就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你回来了?”
温静语刚洗完澡,穿着一身白色的蕾丝吊带睡裙,锁骨清晰,肩线平直,一头长发吹得半干,她抬手拨了拨,发丝松懒地垂在肩上,显得整个人风情万种。
周容晔盯着她越靠越近的身影,挑眉问:“怎么不开灯?”
温静语不回答,而是在离他两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朝他勾了勾手指。
周容晔不解,但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
温静语踮脚攀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周周,先去洗澡。”
她身上的浴液香味像疯狂滋长的藤蔓,一点点缠上周容晔的心脏,结果接下来的话直接点燃了男人眼底的暗.火。
“洗完澡,我们玩把大的。”
周容晔有片刻的怔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三言两语就撩拨起来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行啊。”他往她的腰上揉了一把,“等等别喊停。”
温静语笑得很有深意,留下一个兴味盎然的眼神,转身去了空中花园。
然而等周容晔洗完澡再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温静语所谓“玩把大的”,与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温静语在花园露台支了两张躺椅,中间摆了个角桌,点了一个烛台,围着几罐啤酒。
她还把晚餐留下来的龙虾扔空气炸锅里回温了一遍,放了个小叉子在上面,这酒局布置得倒是有模有样。
“来,请坐。”
周容晔默默地将眼前状况消化了一遍,随后放下手里擦头发的毛巾,在空出来的那张躺椅上坐下。
“德国黑啤,能喝吗?”温静语给他递了一罐。
“可以。”
拉环启开的那一刻,浓郁的泡沫便泛了上来,温静语对嘴含了一口,还是被那醇厚味道激得打了个颤。
“第一次喝黑啤是德国室友推荐的,那时候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难喝的啤酒。”她转头看着周容晔,“你知道我前几年在柏林吧?”
“嗯,知道。”
温静语扬了扬眼尾,语气带点故意:“是吗?我好像从来没对你提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摇曳烛光下,周容晔眼底的情绪浮浮沉沉,可是他的表情却没有半丝紧张或者不自在。
绕来绕去,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你觉得呢?”
都点到这里了,温静语没想到他还是这么淡定,于是放下啤酒罐,折身去了趟客厅,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什么。
“这是你要的东西。”
周容晔伸手去接,结果除了他要的那个银色U盘,手心里还躺着一枚金属徽章。
“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多拿了一样东西。”
话虽然这么说着,可在温静语的眼里找不到丝毫歉疚,她用一种探究且渴望的目光盯着周容晔。
“周周,你去过柏林,你在柏林见过我,对吗?”
证据就摆在眼前,周容晔没法否认,他弯了弯唇,很轻地“嗯”了一声。
“是在这场演奏会上见到的吗?”温静语心里有很多疑问,“你上次问我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说过话?”
“说过。”
温静语彻底震惊:“那我为什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周容晔将双手枕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得问你了。”
温静语坐回躺椅上,冥思苦想了好一阵。
毕竟过去这么些年,与那天有关的记忆都变成了片段式的,她确实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周容晔搭过话。
这么大个帅哥,她不该没有印象。
自我斗争过后,温静语突然举起桌上的啤酒罐。
“周老板大人有大量,稍微提点一下,我以酒谢罪。”
说着她还真打算将那罐酒一饮而尽,周容晔立刻眼疾手快地夺了下来,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身旁,再牢牢摁在腿上。
温静语趁机勾住他的脖子,放软了声音:“周周,我真的想听,你从头说好不好。”
看周容晔的眼神就知道他妥协了。
“当时铂宇在海外有业务,柏林的项目刚接手,所以我在那儿也住了小半个月,演奏会的邀请函是合作方的负责人给我的,他是个正宗的交响乐迷,盛情难却,我就应下了。”
“所以你以前不爱听交响乐?”
“也不是不爱听,就是没什么研究,但你们那场一百二十周年的演出确实不同凡响,现场氛围也好。”
温静语一想到他当时就坐在台下,还是觉得神奇。
“你在台下看见我了吗?我那会儿还不是首席。”
“看见了。”周容晔眸光微动,“整个乐团,你是唯一一张亚洲面孔。”
“就因为我是亚洲人?”温静语皱了皱眉,“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看我?”
周容晔笑而不语。
温静语不知道的是,他盯着她看完了整场演出,整整四个小时,他居然觉得时长仓促。
“当时我也分不清小提琴和中提琴,觉得你拉得挺好的,后来问了别人才知道,你手里的是中提琴。”
“那我们是怎么说上话的?”
“演奏会结束我并没有马上走,合作方负责人和你们乐团的音乐总监是旧识,留下来聊了很久。”
然后周容晔看了她一眼:“等我出剧院的时候,看到某人蹲在角落痛哭。”
温静语愣住了。
周容晔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道:“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了,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三月份的柏林挺冷的,我就站那儿看你哭了十多分钟,等你差不多了我才过去,因为不知道你是不是中国人,所以用英文打的招呼。”
“你等等……”
听了他这些话,温静语脑海中的画面突然像点连线一样串了起来,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感涌上心头。
“不对,你还是继续说吧,我怕我的记忆有出入。”
她的表情很认真,周容晔笑了笑又继续,
“我给了你一块手帕擦眼泪,你说被你弄脏了,到时候洗好再还我。”周容晔顿了顿,“我本来想说不用还,但还是没说出口,后来给了你一张私人名片。”
说到这儿,他突然加重了语气:“结果你根本没有联系我。”
至此,温静语的记忆算是被完全唤醒了。
当时她眼睛都哭肿了,根本没注意到是谁给她递的手帕,接过来之后抹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没好意思还给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