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雨，小巷，少女和光。
希望我开心？
苏染紧紧攥着身上盖着的被单, 思忖着这句话，心中涌上一丝麦芽糖黏黏糊糊的甜。
“你呀！”陈菁蓉叹气，忍不住拿胳膊去捅这位感情上还没开窍的闺蜜, “小容总温水煮青蛙呢，早就把你煮熟啦！”
是这样嘛？
苏染不禁想起前几天, 在剧组直播时, 一回头见着他站在灯火阑珊处。
隔着平市冬日深夜的茫茫雾气, 看不清明他的面容，她却知道, 他在看着自己，嘴角一定是微微勾起的。
他朝着自己走来。
那一瞬间, 她像是被一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瞬间划开，金属和软组织的碰撞, 皮开肉绽, 在心脏处猛然撕开一条口子，只为辟出一条路，让那个人走进来。
原来是这样。苏染想。
*
几日后，容钧和一再向医生进行确认之后，苏染终于可以出院了。
在她住院休养的这段时间, 容钧和压根不准备回京市，只是这安排就苦了武特助, 毕竟行程安排可不是小事儿, 这边推了那边推，需要容钧和签字的文件一沓沓，都叫人从京市寄来, 这边签完字再寄回去。
眼见着苏染终于可以出院了, 武俊恒觉得胜利在望, 再忍一忍，就能熬出头了，等两位都回了京市，工作统筹安排就轻松多了。
谁知，苏染坚持要在平市剧组，按原计划亲自监督龙鳞装的植入，而容钧和当然同意了，但他的条件也很简单，得由自己陪同才行。毕竟先前出了那样的事儿，他放心不下。
他要留下，陈菁蓉和宋嘉牧也吵着来凑热闹，陈菁蓉就不用说了，毕竟她是专职富二代，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喝玩乐，现在能跟着闺蜜进剧组玩玩也是高兴得不得了。
而宋嘉牧除了家里的生意，就是跟老俞以及容钧和一起创立的公司，上面都有人给撑着，他平日里就是谈恋爱，主打一个陪伴。
于是苏染一出院，四个人带着保镖助理，小十人由两辆保姆车载着，浩浩荡荡地进了平市的影视基地。
剧组已经恢复正常拍摄了，谢茉莉伤还未痊愈，但是也知道时间拖不起，恢复得七七八八就带病进组了。
有些动作幅度较大的戏，比如还要吊威亚什么的，王淑然和编剧商量后，都尽量改掉，实在不好改动的，就先将其排期放到几个月后，到时候再看情况。
“王导，”苏染朝着正拿着卷成轴在现场指点江山的王淑然打招呼。
王淑然一回头看着自己的大金主，忙陪着笑脸迎上来：“今天怎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伤痊愈了吗？”
苏染点点头：“本来也没什么事，连谢茉莉都出院进组了，我哪能一直待在医院里。”
那哪能一样？王淑然本想开口这么说，看了一眼站在苏染身旁地容钧和，又赶忙把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说法：“容太太可真是敬业！”
果不其然，某位冰山脸展露了些许笑意：“是，染染一直记挂着工作，都不能安心养伤。”
王淑然觉着自己这马屁拍得极好，在一旁连连点头，又热络地同宋嘉牧和陈菁蓉打招呼，苏染入院那日，大家都在病房外见过，又都是自来熟社牛的性格，一来二去倒是互换了联系方式，这几天偶尔也聊了几句，便邀请两位也一起来剧组看看，万一又是个隐藏的金主呢？
几人在剧组逛了逛，陈菁蓉兴致高昂，拉着宋嘉牧到处乱窜，容钧和看不过眼，咳了两声提醒他们：“已经走了不少路了，染染的脚需要休息，要不去房车上坐会儿？”
陈菁蓉安分下来，挽着苏染朝房车走，一边走一脸坏笑地讲：“小容总呀，啧啧啧。”
苏染装凶，作势要拿手地拧她胳膊，陈菁蓉笑着跑开。
容钧和跟着后面，看着打闹的两人，朝与自己并行的宋嘉牧道谢：“这次还要多谢你们。”
“是嘛？”宋嘉牧怪笑起来，语调里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容钧和亲口道谢，难道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吗？”
“或许吧。”容钧和看了眼挂在半空中的橙色暖日，心情一片大好，觉得自己不必与这么幼稚的人计较。
顺着阳光的倾斜，目光落在身前的苏染身上。
她穿着白色毛茸茸的呢子外套，为了方便走路，没有穿高跟鞋，脚上是一双自己亲自挑的运动鞋，轻便柔软，当他把鞋子放在她身前时，虽不情不愿，咕哝着‘这样搭配好奇怪’，但最终还是妥协了，皱着眉让他系鞋带。
当时他也想，苏大小姐今天没有起床气，还很听劝，当真是有几分稀奇。
陈菁蓉见着那辆房车上醒目的染字，抿着嘴拼命地忍住不笑出声，拿手戳戳苏染的胳膊，又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容钧和。
“笑什么？”苏染一本正经睇她，“这样才好找，不然上错车了怎么办？”
“是是是，容太太说的都对。”陈菁蓉冲她竖起大拇指。
原来容钧和内心这么骚的吗？宋嘉牧望着那辆明显与众不同的房车，还是觉得有些费解，挠头看了眼身旁的好友，咽了口唾沫，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这是你亲自安排的......还是武特助安排的？”
容钧和反问：“你觉得呢？”
一切尽在不言中，宋嘉牧缩了缩脖子，默默闭上嘴。
陈菁蓉在房车里东摸摸西摸摸，一脸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儿，宋嘉牧见她很有兴趣，便问：“喜欢？要不我们也弄一辆？”
“也行，到时候开去郊区，露营什么的，还怪有意思的。”陈菁蓉坐在软踏踏的小床上，摸了摸粉色的床被，真的十分心动。
“你们直接开这个去就好了，我们平日里估计也不会用，对吧？”苏染朝着容钧和递眼神，问他的意思。
见容钧和点头，陈菁蓉在一旁笑，咳了两声哼哧着：“那怎么行，我得让宋嘉牧给我弄辆车身上漆了‘蓉’的！”
苏染：.......好心没好报，现实版。
*
晚上几人去吃饭，定的是一家平市当地特色招牌餐厅，隐在林中的私房菜馆。是王淑然推荐的，说这家馆子的菜色极具地方特色，精致又高雅，适合聚餐。
果不其然，陈菁蓉大呼满意，苏染也觉着不错，大概是连着在医院憋了好几天，现在出来店里吃饭，那种自由感实在是太美妙。
饭后陈菁蓉扯着苏染要她跟自己一起看最新一期综艺，还把宋嘉牧同容钧和支到院中去散步，其美名曰：“我们女孩子要在这私房菜馆里讲些私房话。”
苏染没有劝阻，抬眼见窗外一片暮色，又提醒了句：“多穿一些。”
容钧和点头，拿上挂在一旁的大衣穿好便要出门。
陈菁蓉在一旁学着她的样子，多了几分扭捏作态，挑着音提醒宋嘉牧：“你也多穿一些，冻着了人家小心肝痛痛的哦~”宋嘉牧十分配合地泡香吻，然后推着容钧和出了包间。
见门被掩上，苏染终于舒了口气，红着脸伸出手去挠陈菁蓉：“你今天一天都在阴阳怪气！”
“那可不？！”陈菁蓉笑着拍她手，“多有意思啊！”
苏染气呼呼：“哪里有意思？”
陈菁蓉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通，苏染连更红，像是熟透的番茄，却不好意思再去拿手敲她。
“我就说吧！哼哼，好啦好啦，看综艺，我要跟你分析一下，小容总的微表情和具体行为，不然我才舍不得让我们家宋嘉牧大冬天的出去挨冻呢！”
陈菁蓉戳了戳苏染，勾着手指示意她来跟自己一同看。
综艺节目正在放的一段采访，按照节目设计，这部分内容是对各位嘉宾分别采访，后期直接在节目中播出，都是一些简单的小问题，比如你最喜欢对方的哪一点？初见时候的印象？对方为你做过的最让你感动的事是什么？
苏染会议自己接受采访时的心情，其实并不美丽，毕竟综艺后面几天她都在因为容钧和没有提前跟自己讲，程旎旎跟他表过白的事，但现在回头看，她又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有点任性，忍不住吐吐舌头，小声同陈菁蓉讲：“我感觉我这里说的不是很好。”
陈菁蓉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嗯嗯哼哼地敷衍她：“无所谓啊，反正采访.......卧槽？”
“嗯？”苏染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忙凑过去：“我也不至于说了什么要被封杀的话吧？”
“你先等等！”陈菁蓉盯暂停播放页面，目光灼灼地看着顶部的一条红色字幕：【倒回来再看一遍，小容总和染染说的初见时间节点好像不一样啊.......】
苏染也看到了这条弹幕，不一样？他说的是哪天？
陈菁蓉飞快地将进度条拉到容钧和采访阶段，主持人发问，让他描述一下，同染染初见时的情景。
容钧和对着镜头，目光缱绻，嘴角微微弯起，语调轻柔地令人不可置信。
“大雨，小巷，少女和光。”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62章 今晚是就在这边住下还是？
如夏日惊雷, 在脑中炸出一片花白，苏染明净杏眼怔怔盯着画面中的容钧和，中灰色薄棉衬衫, 这个颜色很衬他，领口处开着两颗扣, 恰到好处的露肤度, 透着几分休闲而慵懒。
陈菁蓉的嘴巴一张一合, 似乎在问着什么，但她什么都没听到, 置若罔闻努力地回想着。
他说。
“大雨，小巷, 少女和光。”
记忆片段闪过。
那日深夜，落地窗前, 他们盘腿坐在地毯上, 一旁放着令人微醺的热红酒，她打着酒后胡言的幌子，半真半假地揣着几分酸涩，打探着他的暧色情史。
可话刚问出口，她又后悔了, 转瞬就当了逃兵，咬着下唇悻悻别过话头, 让他讲讲自己的少年时代。
容钧和坦诚接过话茬, 将往事娓娓道来的末端，墨黑瞳色透亮，望着自己说。
“再后来, 我遇见了你。”
那时她以为, 他所说的遇见, 指的是自己那场荒唐的相亲局。她还笑了，反问：“我是你摔的第三个跟头？”
他是怎么说来着？
“不是，是你阻止了我去摔第三个跟头。”
原来如此。
少年时代和暧色情史。
如冬日暴雪后的枯枝，最终还是没能顶住这层层叠叠雪瓣的倾轧，苏染心中蓦地塌了一方，她迫不及待地想去寻他，想问个明白，找出这寒冬厉雪到底是因为哪只蝴蝶在北半球扇动了翅膀。
“染染？”陈菁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小容总这意思肯定是你们早就见过的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苏染摇摇头，她不记得自己之前曾见过容钧和，是真的没有印象了。
“缘分真的奇妙，哇哇，宋嘉牧那个狗东西，不会一直都知道这事儿吧？”陈菁蓉现下倒是想起这事儿，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宽口白瓷茶盏跟着抖了一下。
“我去找他。”苏染收紧手指又放开，起身穿上大衣，不顾陈菁蓉在后面大呼小叫，推门出了包厢，顺着细长青色走廊，循着光往院子里走。
陈菁蓉没有跟出来，倒是掏手机给男友打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
她语带威胁，声调逐渐上扬：“宋嘉牧？！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那边吓得够呛，战战兢兢地发誓作保绝不说谎。
陈菁蓉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问：“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小容总老早就暗恋染染了？！”
宋嘉牧看了眼端端立在树下的容钧和，如松如柏，眉眼淡漠，和正接受审讯的自己的窘迫姿态截然相反，心中难免涌起一阵不忿。
但陈菁蓉既然都知道了，那就意味着，苏染也知道了？
嘿！有意思有意思，看你等下还能不能这么八风不动。宋嘉牧抱着看好戏的心思，打定主意半分提示也不给。既然我淋了雨，那我也要把你的伞给扯坏！
咽了口唾沫，宋嘉牧咳了两声，指了指手中的电话，同容钧和示意便朝着另一头的回廊走去。
容钧和没有怀疑，只当是好友一如往常的发癫行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宋嘉牧走远，他转身，便瞧见苏染站在廊下。
平市的冬和京市不同，冬天的京市，即使无雨无雪太阳挂空，但在凌冽的寒风中也是寸步难行。而平市的严寒中却带着几分潮意，无端的叫人能生出几分暖意。
容钧和半分不觉得冷，却又忍不住替人觉得冷。他大步迈过，伸出胳膊欲将人揽入怀中，却瞧见她抬头抿着唇，眸光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联系刚刚宋嘉牧接电话时一副鬼祟模样，该不会是陈菁蓉说错了话？
容钧和低头皱眉问：“怎么了？”
他听见她轻声问，“你许久之前就见过我，对吗？”
时光掩藏的秘密被揭开，容钧和往后撤了半步，垂下眼认真看着她，屏息点头。
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你曾开口问过，但不过瞬间的犹豫，我便错失了那个向你坦明一切的机会。
我怕你再问，又怕你不再问。
所以我将一个小小的彩蛋藏起来，等待你自己去发现，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得知真相的你，会害怕我吗？像害怕你曾碰到的那个跟踪狂一样？
这么多年，我小心翼翼地在不同的时间点，出现在你身旁，在你看不到的黑暗阴影角落里，聆听观察你的人生。
我理应比那种人更令你恐惧，不是吗？
但是我想告诉你，不要怕，我的夜莺。
倘若爱不可能有对等，愿我是爱得更多的那人。
苏染望着身前的男人，许是在室外站的久了些，身上笼着层似有若无的霜意，令人恍惚。
她想问，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这事儿，但话到嘴边转了转，却又无法脱口。
他不是没说过，只是那时自己没听懂。
想问初次相识，到底是在何时，她又觉得心虚，毕竟她真的不记得了。
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实在太没良心。
所以你这么多年，一直喜欢我？好像更是难言。
最终，苏染嗫嚅着只说了句：“这样啊，原来我们早就见过。”
藏好的彩蛋被发现后，他好像并无畅意，大概是因为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神情，但......她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是来寻自己，容钧和想，这样也就够了，剩下的慢慢来。
他伸出手，拉过她戴着戒指的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头垂眼看着那颗被九颗莹白珍珠围镶的黑欧泊，又微微抬头看她，“是，我们早就见过。”
他想说，我爱你很久了，一切都是我的蓄谋已久。
所以我不会放你走，我要把你紧紧地锁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走，即使你想，那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