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循环。孟古哲哲教会了阿巴亥,现如今努尔哈赤已经有很久没来孟古哲哲这边了,她们俩终于成了一类人了。
衮代和孟古哲哲对视,一会儿就明白了个中的意思。
衮代继续说:“你也是个傻子,前面有个我这样的教训还不够,竟然还能一再犯错,我之前还觉得你很聪明呢。唉,现在看来,不过是我高估了你啊。”
孟古哲哲笑着不语。
衮代:“唉,活到这岁数,我是真感慨岁月弄人。我之前那个丈夫,本来是有些家底的,如果他活到现在,我相信我的日子肯定没有这么惨。”
看得出来衮代真是在真情实感的聊这事。
孟古哲哲递了一块帕子给她,衮代接过:“谢了妹妹,这话我是不愿意说的,说了也没用,别人也只会觉得我无理取闹,这好好的日子我在跳什么?好好为孩子们忍一辈子好了。只是谁知道后面还要过这样的日子过多久?几年,几十年,还是多少年?我是越过越窒息,越过就越怀念当初。妹子,我也是看你是个好人,所以才敢对你说这话的,一般人我还不稀得说呢。不过你要是嫌我烦,那我就此打住,再也不说了。”
孟古哲哲哪里还能拒绝:“不,姐姐,这些事闷在心里对你不好,想说就说出来吧。”
衮代见状便放开说了:“他堂哥威准,就是一个老实过日子的人,他活着的时候对我可好了,想当初,我怀着孩子,想吃什么,他就是上山下河也会去给我弄来,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有个男人能把自己放进心里,哪怕遇上什么大风大浪也不会把我抛下……可是,怎么他说没就没了呢。”
那个曾经护她周全的人,说没了就没了。
她看着窗外,鼻子就已经酸得不行了。
孟古哲哲当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
努尔哈赤的堂哥威准是三祖索长的孙子,当初在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全族的人都在反对努尔哈赤,只有他和弟弟塞旺愿意跟着努尔哈赤。结果威准和噶哈善死在了一场战争中。这个噶哈善就是额亦都的表哥,最初加入努尔哈赤的三位村长之一,努尔哈赤将自己的亲妹嫁给了他。后来他们两个人战死,衮代就改嫁给了努尔哈赤,妹妹则嫁给了另外一个投靠努尔哈赤的村长常书(褚英嫡福晋的父亲)的弟弟扬书。巧的是两个人当时都还怀着孩子。
“当我还是威准妻子的时候,我觉得我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庇护,即使是我哥哥犯了事,我依然可以不受影响,因为他会把我保护的好好的,绝不会让我受到一丝伤害。”
哥哥,就是王杲。
之前说了很多次的在努尔哈赤之前称霸建州的那位枭雄,其实就是衮代的亲哥哥。
努尔哈赤的爷爷觉昌安和三爷爷索长阿为了巴结王杲,特意将长子礼敦一女嫁给王杲子阿台,在王杲被朝廷杀害之后,他的儿子阿台不服再次造反,然后就被明朝围剿。努尔哈赤的爷爷觉昌安还有父亲塔克世想去阿台那儿将孙女接回,却双双遭遇了不测。那一次,衮代的几个哥哥也相继遇害,幸好衮代这时候已经嫁人才躲过一劫。
衮代:“可是没过几年,威准死了,我怀着他的孩子,已经无家可回。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嫁给努尔哈赤,我其实是有些看不上他的。别觉得他现在能混成现在这样,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一个有八百人去,回来就只有几个人战绩的人,呵呵,好几次差点儿就死掉了。我当时就想,这一个,不会过不了多久又会死吧?那我接下来又要嫁给谁呢?”
衮代:“好在,这人有个优点,每一次作战之后他就会拼命分析问题失败的点,然后加以改正,所以后来就有了越来越多的胜仗,我也不跟你说假话,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就已经想打算踏实跟他过日子了。”
“没有谁能拒绝一个屡战屡胜的人,对吗?在人们的心里,他已然是一个英雄。”
“我相信你也一样,我们都会崇拜他。”
衮代解释着自己爱上并且依赖努尔哈赤的心理过程。
但是画风一转,她的表情就变得恐怖起来。
“爱上了,就会想要更多,一旦得不到相应的回应,就会变成地狱。”衮代嘶哑的低吼着,好像是对这么多年来努尔哈赤对她冷遇的控诉。
孟古哲哲安慰她,在她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轻轻拍着她的背:“姐姐,有些事能不去想就不去想,咱们还有孩子,你得为孩子好好想想。”
衮代摇头,她轻笑着用手擦干眼角的泪水:“妹子,我也就是和你说说。我最近经常没来由的烦闷,老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心里老有一团火发不出去,而我又没法和孩子们说。我生了那么多个小子,各个没心没肺的,说了他们也不会理我。唯独那个女儿倒是跟我一条心,老是嘘寒问暖,就怕我在家里受人欺负。”
衮代的女儿莽古济生来就嚣张跋扈,就一男儿性格,从小混迹在兄弟中也不落下风,不仅没有被他们压制,反倒成了几个小的里说一不二的头头的。之前衮代还是大福晋的时候,莽古济可没少帮着衮代和孟古哲哲还有黄台吉对着干。
衮代感叹:“你说我怎么就没把她生成一个男孩呢?如今这世道,女孩除了嫁人还有什么出路?要是嫁个良人也就算了,或许还能跟着他一起把家里坐大坐强,可你看,我那女婿是良人吗?”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悲伤。
孟古哲哲:“姐姐,这个你的确是想太多了,吴尔古代是哈达国主的后裔,要不是前两年哈达城遇上大旱,他是没有办法才来投奔建州。”
衮代冷哼:“没有办法?呵呵,好好的一个国主后裔,当年哈达多辉煌啊,怎么到他手里就弄成这样?而且手底下的旗人还有敕书愣是全被褚英抢了去,他连一个屁都不敢放,实在是窝囊至极!我女儿怎么会找了一个这样的男人,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孟古哲哲:“姐姐,你真的是多虑了,在我看来吴尔古代是个仁义善良的人,咱们莽古济嫁给他绝对是比谁都幸福。”
衮代诧异的问:“幸福?你莫不是在开玩笑?没被他气死就不错了。”
孟古哲哲:“此言差矣。哈达当时遭受天灾,百姓快要活不下去了,是吴尔古代带着众人来投奔的建州,他用面子尊严换来了无限生机,这并没有错,反倒还能说明他是一个能为他人着想的人。相反,如果他是一个自私的卑鄙之徒,恐怕几年前咱们家的孩子也要跟他一起死在哈达城了,你真的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衮代:“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还是气他怎么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搞得现在不上不下的,空有一个虚名没有实权。”
说到这里,孟古哲哲觉得自己没必要对此发表什么意见,都是自己家的孩子,吴尔古代是,褚英也是,既然已经成了定局,再说也就没意思了。
但衮代不同,毕竟这关系到她的利益,她还有一肚子埋怨的话要说呢,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都怪他,找个谁不好,非要找个这样的人,还不是看我不顺眼?”这个他,自然就是努尔哈赤,衮代明显是把炮火转移到努尔哈赤身上了。
孟古哲哲:“姐姐,你这真是误会他了,吴尔古代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同龄人中是没有亏待莽古济的。”
建州首领的女儿和哈达的首领,这在当时就是顶配。
衮代:“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纵容褚英把吴尔古代的兵权抢走?褚英是他的儿子,咱们莽古济就不是他的女儿吗?他为了自己的儿子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感受!”衮代情绪有些激动,她扯动嘴角冷冷的说道,“这样一个人,当他的野心急速膨胀的时候,我们这些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就可以远远被扔在一边了。至于什么多年的情分,那都是一场空话。我的儿子,女儿,都成为了这场联姻的牺牲品,也是完全可以被舍弃的。”
她说完,发现孟古哲哲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她表情凝重,似乎也开始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衮代看向孟古哲哲,意味深长的说:“我年纪大了,已经被他舍弃了,至于你,在我看来,你本可以通过你手头上的那些嫁妆还撑个好几年的。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为了一个陌生女人,把钱全都拿了出来。孟古哲哲,你是不是疯了?她都不是你的亲儿媳啊,你至于那么掏心掏肺吗?你居然为了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孩子付出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讨好他吗?”
孟古哲哲沉默不语。
衮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照理来说,你不应该做出这么偏激的事,这钱一旦出手,可就不是你的了,而你居然还偏偏这么做了。像他这样的人,最多能记得你帮助过他,但也仅此而已,不会再有什么了。以后你就只能伸手向努尔哈赤要钱,而他给不给你完全是要看他的心情,你的生活条件再也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好了,这些你都知道吗?”
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拷问让孟古哲哲欲言又止。
衮代继续说:“听姐姐一句劝,别再把钱投到里面去了,褚英那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和他阿玛一个德行,都是翻脸不认人,你以为他以后会领你的情给你养老,别想了,他可不会。在他眼里,我们不过都是他阿玛的小妾,只有我那死去多年的弟妹哈哈纳扎青才是他的亲额涅,你觉得他会认你?别想了!”
孟古哲哲这人也是个和善的人,本就不喜欢与人争辩,也不知道怎么争辩,空有一肚子的话,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衮代看孟古哲哲脸胀得通红,她就立刻说:“妹子,你没别吓着吧?哎呀,姐姐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就是觉得你人好,所以才想跟推心置腹的说会儿话,我这是完全怕你吃亏啊。”
她又看了看,发现孟古哲哲的情况还是那样,便是继续说:“你也不容易,嫁过来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儿子还这么小,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看我生了这么多儿子也没分到一点好,我们家莽古尔泰都已经十五岁了,努尔哈赤这厮说不分产业就不分产业,到现在都还没给他安排个媳妇。我算是想明白了,他这是要逼死我,要是真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会跳墙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还是把情绪转移给了他人,衮代整个人都比刚才好多了,她反过来开始劝慰孟古哲哲:“妹子,今儿个我算是舒坦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统统说了一遍,也算不亏。至于你自己,你也好好掂量下吧,别为他人做了嫁衣落不着一丝好处,到时候你儿子可就惨了。好了,今天在你这里也待得够久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事了。”
刚打算起身要走,孟古哲哲就拉住她:“姐姐,你说的这些我很感激,也确实是从我的角度来考虑,是为我着想,这个我十分感激。”
衮代笑着说:“都是女人,哪有看着你掉入深渊不拉你一把的道理。”
孟古哲哲:“谢谢。”
衮代拍拍她的手:“你别这个样子,回头别让你儿子看到以为我又欺负你,到时候我可是怎么也说不清了。”
说完,衮代就和孟古哲哲告辞,走出门去,只留下孟古哲哲一个人在那儿神伤。
……
褚英看黄台吉走后,自言自语了一句:“等着我们种出水稻来,我看他们还怎么说我。”
他用手搭上了叶萧萧的肩膀,不以为意。
叶萧萧脸黑得跟个什么似的,虽然他俩没有定下什么约定,好吧,老实说什么约定在他们两个不平等的身份下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因为叶萧萧强硬的态度,褚英平时还是会顾忌一点的。
当叶萧萧将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巴拉开后,褚英就说:“你看我这记性!我下次注意,我下次注意,哈哈。”
然后他又笑了笑,“你也应该给我机会,我现在真是全身心都在你这儿,我那几个福晋连面也见不到我,就这样还不行吗?”
他委屈巴巴,好像一只在求抚摸的小狗。
他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叶萧萧的心。
本来嘛,在古代人的心里,即使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想着三妻四妾,这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他做为建州的大阿哥,放着那么多联姻不要,就打心眼里喜欢她,这难道还不行吗?
很显然,在叶萧萧这里还真不行。
这一套叶萧萧根本就不买账,她没有回应褚英,而是退后了几步,故意和褚英保持安全距离,然后才说:“我们建州的人越来越多,不止有被我们征讨、归附的女真蒙古人,还有源源不断的汉人。现在耕地面积看着还够,但实际是不容乐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