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怔怔地看着他,而后才木愣地摇摇头。
他心焦地以手挑起她的下巴查看,发现她的脖子上果然有一处细长的伤口,已渗出了血珠。虽不严重,但留在洁白的颈项处都觉得十分扎眼。
“走,我带你去包扎。”他说着,搀扶着她起身,也没来得及安置诸源,只扶着她就往外头走。
陆英本以为他会送自己回房,而后寻药为她包扎,没想到他却是一路无言的将她带到了太医署。
今日也是凑巧,当值的正是她阿耶,一瞧见她脖子上的伤口,便开始皱眉。
“这是怎么弄的,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陆远山又多点了盏灯,举着到她跟前细细查看着。
伤口虽细长,但好在不深,只是初初瞧见时以为很严重。但拿棉布轻轻擦拭后倒也瞧着还好。
可陆远山毕竟是她阿耶,看到自己女儿无故受伤,心里总是难受。
“这看着像是锋利之物弄的,匕首?”陆远山一眼就看出了凶器。
陆英晓得瞒不过他,于是点头承认了。
“你在宫里怎么会被匕首伤着的?这地方,莫不是有人拿匕首架在你脖子上?”陆远山比画了一下,确定了她受伤时的情景,“皇宫内苑怎么也如此危险,你遇上什么事了?”
一旁的李景清听得脸色都青了,心中越发的恼怒自己没有护好她,一直闷着声跟自己置气,但嘴里还是同陆远山告罪。
“是我的过错,是我未看护好她,太医令要怪便怪我吧,若不是我的疏忽,她也不会受伤。”说着说着,他的眼神越发深沉,看得陆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而陆远山听了他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细心地替她包扎妥当,又拿了外用的药给她,仔细叮嘱了几句话,才送她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他还搀扶着她,活像她受了什么重伤一般,闹得她哭笑不得。
“好了,我当真没什么事,你瞧我能走能跳的,不就是这么一点点皮外伤么,不打紧的,你也不必自责。”看着他还是沉着脸不说话,她忍不住开口劝他。
受伤的是她,可看上去他比自己难受多。
“若是我能再安排的周详些,你便不会涉险,更不会受伤。倘若那诸源再心狠些,那你岂不是...”他说着,连语调都拔高了不少,再看到她的脸时,蓦地止了话。
他不敢再往下想,倘若稍有差池,她会怎样,他真得不敢想。
“其实诸源会找上我,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曾见过我与桑锦跟踪他,他知道我,我亦知道他,迟早有一天我会与他对上。所以我是他最合适也最容易下手的人。”
“眼下人抓着了,我也没什么事,往后咱位便不必提心吊胆地再防着他了,这么一想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
不得不说,陆英当真是想得开,李景清自问没她这么本事将事情想得如此轻松。毕竟他连想都不敢想,她方才被诸源挟持时该有多害怕。
“说起来,也亏得你手下机灵,不然咱们今日也抓不到他,我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说罢,她长吁一声,而后笑了。
“那是你反应快,他们若在听你说今早还遇见过陈林棠而没察觉异样,也不必干这份差事了。他们应该在看到你与一个内侍同行之时便察觉不对的。”
说起这些,李景清觉得不满,他觉得自己的那些手下还需再磨炼磨炼眼力劲儿。
而陆英听罢,忍不住笑了,眼中带了丝羞涩。
“他们又不是你,哪里会晓得我平日出门都会由桑锦陪着,无故不会与旁人半夜出行,也就你注意我平时的习惯,以此来要求他们,你有些为难人了。”
李景清撇撇嘴,一时无话。
而陆英却又想到了其他事:“也不知寻常的牢房能不能关住他,他的本事可不简单呢。”
想今日这番围剿,虽说自己被挟持未在李景清的预料之中,但他们也想过。若诸源出现,他们定要让他觉得望月轩便是李集的关押之处。
而也是亏得他方才在听到属下回禀她行事有异,又听到她提及望月台,他们才提前一步,匆匆赶到望月轩,布下了此局。
第149章 探访的人
“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对于陆英的忧虑,李景清却早有准备,“我已安插了人手在牢中,扮作犯人在他的对面及右侧牢房里,时刻盯着他,谅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听他提及都已经安排妥当,陆英也安下心来,眼看着青竹院就近在眼前,而桑锦已出现在院门口。
她倒是将她忘了,想来她起来发现自己的房门大开,怕是已经吓得魂都飞了吧。
将将走近,桑锦已奔了过来,一眼便看到陆英脖子上包着的布条,惊呼道:“娘子,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都怪婢子睡得太死,你什么时候出门的婢子都不知,”
一听她说到这些,李景清也有些恼了。
想自己将桑锦安排到她身边,原意就是让她保护陆英的安全,要没想到陆英被诸源挟持离开了院子,她却浑然不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英抢了先:“我没事,你放心吧,只是小伤口而已,过两日就好了。”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婢子当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桑锦满脸不解。
她嘴上说着自己睡得太死了,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睡得很沉。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诸源,哦,就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苏娘子,是他挟持了我要我去将李集放出来,不过眼下他已经被抓了,没事了。”
见她还想说什么,陆英拨开了她,提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诸源的武艺本就在你之上,你没察觉也是正常。总之你安全,我安全,大家都没事就好。”
一行人进了门,桑锦被派去准备热水,陆英出了一身的汗,不洗漱根本睡不着,而李景清便陪着她等桑锦回来。
“说起来,铖王何时回来,陆时月是随铖王一同回来吧?”
李集是由李景明身边的魏山先行押送回来的,当时陆时月并未同行。虽说临行前,她曾托铖王对陆时月照拂一二,但就怕下头的人为难她。
原本,陆时月如何,她不必多管,毕竟她们两个以前实在算不得和睦。但也兴许正是之前闹得太凶,后来关系缓和,反而叫她对陆时月多了丝牵挂。
兴许,是她们都长大了。
“嗯,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放心吧,三兄会照顾好她的,待她回京,先让她回陆家暂住吧,晚些你为她求个情,再看父皇如何处置。”
她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陆英受伤后第二日出现在万寿殿时,圣上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处明晃晃地布条。随即便得知了夜里发生之事,顿时火冒三丈。
“让人给我看紧了,没想到他还培植了这么多高手,很是忠心嘛。朕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人等着救他。”
圣上一声令下,李景清肩头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不过陆英很好奇,淑妃在知道了这些后,会有什么举动。
没几日,安亲王李集被查抄王府,其人被押入大牢,其子更是下落不明的消息便流传了开来,连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这日夜里,李景清来寻她,一见面便道:“你猜今日李集那里出了什么事?”
陆英挑眉:“有人去看他了?”
李景清失声而笑:“你怎么一猜就中,那你可要猜猜是何人?”
她耸耸肩:“大概是淑妃的人吧。”
他忍不住冲着她抱拳作揖:“佩服佩服,正是淑妃的人,那宫婢初时道是奉了你的命令,来为安亲王送衣裳,不得而入,后又称是皇后派她去的,门卫还是没让她进去,说安亲王不在此处,她才走的。”
“我的人跟着她,见她最后进了淑妃宫里,再没有出来。”
“咱们对外宣称李集可是关押在牢中的,淑妃的人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地方,可见是花了不少精力去打探的,不过淑妃太心急了。”她说着,轻叹了一声。
他笑了笑:“她能不急吗,李集被抓,若他的嘴闭得不严实,李景兴这狐狸就要露出尾巴来了,包括她这个人前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菩萨相,也要被人揭了。”
“那此事是否要告之圣上?”她问道。
毕竟圣上要他们看紧了李集,还说要看看谁会去救他,谁说一个宫婢救不出李集。但若当真被他混进去了,天晓得会给他捎去怎样的消息。
李景清也有些为难,说了,若父皇有心偏袒,说了也是白说,反而自己会招致怀疑。
不说吧,他又不甘心,旁人做了恶事,难不成他还要帮着遮掩。
“这样吧,若圣上问了,咱们便说,他若不问,你我也不必提了。”陆英摆摆手说道。
提淑妃便是与那日提李景兴一样的道理,都看圣上的心情罢了。
两人如此约定,可第二日,圣上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主动问及了此事。
“李集关在那里,可有什么异样?”
“回圣上,李集每日吃茶看书,日子过得很是安逸,眼下也未见着带了刀剑来搭救的。不过那日有个宫婢,冒用了皇后和我身边人的身份,想见李集,被轰走了。”
圣上睨了她一眼,问:“那可知是何人?”
陆英不语,只是抬头看似怯怯地看向圣上,而圣上久久不闻回答,亦转头看来,她像被吓了一惊,慌忙垂下了头去:“怎么,此人的身份还说不得?”
“不是。”陆英忙摇头:“那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婢,只是她好像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人。”
她轻声说罢话,微微抬头看向上座的人,见圣上只是握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奏折出神,也不晓得有没有将她方才的话听进去。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说这话的声音轻了些。
圣上不说话,陆英也不敢开口,伴君如伴虎,天晓得眼下他心里在想什么,是猜疑淑妃,还是干脆杀了自己灭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落笔,一边头也不抬的同于庆说道:“去,通知杜文海与刘安亭,让他们去问傅崇岳,问他到底做了多少「好事」。还有,他们信中的少主到底是何人?”
于庆领命,去外头找亲信传话,陆英复又悄然回到一旁,继续将还未看完的奏折分别归类完成。
她将最后一叠放至圣上手边,转身便要往一侧退去,打算无事就离开,忽然听到圣上叫了她一声:“陆娘子。”
她停步,转身抬头看去,见圣上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丝犹豫,但末了却摇了摇头。
“无事,你去吧。”
第150章 病因成谜
陆英看着圣上,唇瓣嗡动想说些什么,只是看他又埋头批阅奏折,最终只答了个是便退出了殿去。
听闻杜文海二人收到旨意,当日下午便相约去见了傅崇岳。至于说了什么,杜文海他们得到了什么答案,陆英一无,便是连圣上那里,也守口如平。
李景清曾想法子探听,先是问了牢里的狱卒。但狱卒道当时只他们三人在场,旁人都被支开了,所以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也不知。
再后来,李景清分别向杜文海和刘安亭二人打听,只是这二人却同他打哈哈,要紧事一个字都没提。
两人四处探听消息不得,最后只好无奈歇了心思,若圣上想让他们晓得,日后定然也会说,眼下绝口不提,她猜想傅崇岳应该是如实招了。
李集之事暂无进展,倒是九公主那里,最近闹得火热,听闻已有数回想偷偷溜出宫去,只是近来宫门守得严实,她根本没有机会。
李景清告之她,那是因为他寻人偷偷捎了秦三郎的书信给她。
信中先是自述一番爱意,而后话锋一转,道是知晓了她的身份,自知高不可攀,他已不求能与她朝夕相对,只求她晓得自己的情意便好。
一听情郎因着自己的身份被戳穿而心生伤感,九公主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飞到秦三郎身边去剖白自己对他的情意。
自然,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逃不过淑妃的眼,得知她收了秦三郎的信,当初要揪出送信之人。
不过李景清安排的好,她们竟是如何都找不出那个送信人,反倒是母女又大吵了一场。
这日,桑锦进来传话:“娘子,听闻淑妃病了,且病得有些重。”
初时听闻淑妃病了,陆英并不在意,只是在听到桑锦下一句话时,才动了动:“传了陆太医令过去诊病了。”
如此,陆英有些坐不信了,起身带着桑锦出了门。
不过,她们并未去畅春殿,只是在畅春殿回太医署必经之路上等着,过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看到陆远山带着个小药童快步而来。
“阿耶!”远远地,陆远山便看到了她,冲她抬了抬手,让小药童先去前头等他。
“等在这儿,是想知道淑妃的病情么?”陆远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问道。
陆英点点头:“淑妃这些年来显少得病,身子保养得比其他几个妃嫔还来得好,如何突然间就得了重病?”
陆远山不答,而是将她往角落里拉了一把,压着声道:“淑妃并非是得了重病,我看着是中了毒,只是毒量轻微,不至要人性命,只是瞧着气弱些罢了。”
“那阿耶在畅春殿时是怎么说的?”她担心阿耶耿直的性子,查到了什么就尺数说了,她总觉得这时候淑妃中毒很奇怪。
“我只说她是忧思神伤,思虑成疾的缘故,需敞开心怀,好生休养。”
这话着实让陆英觉得奇怪了,没想到阿耶自当了太医令后,也学会在宫中的这套生存之计了。
“其实这病症不是我诊出来的,是淑妃身旁的宫婢。在我为她诊脉之时,不停在旁说什么娘娘近来时常恶梦连连,梦到兴王殿下浑身浴血,不知他在南疆如何,以至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如此,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陆远山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着。
陆英噗嗤轻笑出声,说道:“我道阿耶这回怎么这么顺大流,竟也学会这种念糊其辞的话了,原来是有人引路啊。”
说罢话,她一挑眉,想了想说道:“阿耶,若是圣上问及,你如实答话便是。尤其是自己为何给出了这样的病因。”
她大概能猜到淑妃的用意了,而她们敢如此在阿耶跟前说这番话,大抵是吃准了太医们只会插科打浑,不会将真正的原因公知与众。
她就是不想让淑妃她们如愿,她就是要让圣上也猜到她的心思。
“好,我知道了。”陆远山点头应下,而后歪头看了看她的颈侧,“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他看了,才放下心来,父女两个又闲聊了两句才各自走了。
是夜,李景清来了她院里,她便同他说了此事。
“原来如此。”李景清听罢,感叹了一句,“往日哪个妃嫔传了太医,父皇也不会多问。但这回倒是奇了,听说还特意召了你阿耶过去问话,看来他对淑妃也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