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知道这件事,黎宛会知道,那是因为,宋廷舟回来跟她说的,这让她听得有点心惊胆战。
因为宋廷舟参与其中,就等于是和县令背后的人对峙上了,一不小心就会被除掉。
但是换着一想,其实就算不参与,往后这也没办法避免,没有这个漩涡,也会有其他泥沼。
因为宋廷舟和严老扯上了关系,而严老在都城根子深,背后也肯定有支持的人。
黎宛从并不相信什么中立派,除非真的做到孤身一人,活在世上没有家人,没有女儿,没有知己朋友,只要是有,那么就摆脱不了。
而且,宋廷舟自己也想要往上爬,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到其中厉害关系,但还是决定要走入旋涡,因为无法避免。
只要他有朝一日会踏入朝廷,就会面临各种阴暗手段,主动出击,主动进入,一步步掌握主动权,很符合他的作风。
黎宛有时候想,其实和毕亨交好,也是宋廷舟深思熟路后走的一步棋,将毕亨和他绑起来了,甚至说,毕亨被他用得彻底,某种意义上,帮他敛财富。
且看看,动荡之后,毕亨自己独吞了那些商户空出来的产业,直接挤掉他老子,坐在毕家家主的位置,拿到了毕家一言堂的话语权,现在可是县里首富,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当然,最直观的就是,宋廷舟回来跟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带给了她一个箱子,打开之后,差点没有闪瞎眼。
因为里面堆积着不少金银财宝,她拿起一串珍珠项链的时候,手都有点抖,不知是要感慨县令贪钱本事,还是宋廷舟能够这般淡定敛财的能力,怪不得是剧情里的大奸臣,表面看着两袖清风,不染世俗的长相,实则抄家之余,也能丰富自己的口袋。
在这个变动太大,换个皇帝可能就会换一种银票的年代,拿银票是最没用的,只有真金实银的宝贝,才最有保障,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看看,人未来奸臣就有这种觉悟。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宋廷舟还是那个穷困潦倒,快要饿死的少年郎呢,但他也不得不这样做,家中本就日渐贫困,还有连续六年的守孝期,宋廷舟一个按照正常时间长大的年纪,扛起了养家重任,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到这里,黎宛有些触动,她想,这样的人,放在什么困境都能逆流而上,不会是有人施舍一点温暖才会做出改变。
他本来就是在变的路上,她的出现并不是变数,也无法影响他,所以会不会说…宋廷舟对她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她在他落魄的时候出现这件谁都能做到的事,而是单纯的因为,她这个人?
想到这里,黎宛耳朵发烫,更是不自然了,她只能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去脑补这些有的没的,这才好了些。
钱财是安身立命的基础,也是决定想要做事的前提,黎宛就是个俗气的人,她当然很喜欢金银财宝,可无功不受禄。
“这些你拿回去吧,就不用给我了。”黎宛盖上盖子,将箱子推回宋廷舟面前。
宋廷舟早知道黎宛会拒绝,“其实我是有件事想继续麻烦你,这些算是给你的酬劳,以及扶养两个孩子的暂时费用,日后我每月都会给你。”
“什么意思?”黎宛皱眉,听着这是要托孤啊。
“我过几日就要去都城求学了。”宋廷舟深深的看着黎宛,他眼里都是不舍和留恋,但这条路,他不得不走,要想维护女儿情长,单单的感情交付没用的,有实质的给予才能长久,而要做到这点,他只能往上爬,才能给她最好的。
“那么突然!”黎宛震惊了,意识到语气有点激动,她掐了掐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还是有点心乱如麻。
她知道宋廷舟肯定会往上走的,只是已经习惯了人就在身边,即便是这段时间分开住,但也在县里,想见到也很容易。
都城啊,那太遥远了,这里也不是现代,可以打电话视频联系,想见面了就坐飞机过去,这里,坐马车都要好几天。
“严老来信,让我过去。”宋廷舟知道,这个机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况且他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现在。
黎宛也明白这个道理,“你不带两个孩子过去?”这一次,要想见一面,或许都要等到过年的时候了,甚至会拖延到明年科考结束。
“不带。”宋廷舟摇头,“都城过于混杂,家中没有长辈操持,我也在书院里,无人照看,独自留他们两个在家,我不放心。”很容易成为把柄遭毒手。
黎宛听出了言外之意,她也不想看见两个孩子受伤害,而且他们家孤孤单单的就两个人,有孩子在,确实热闹许多。
“好,把他们放在黎家,你大可以放心。”黎宛没有推辞,点头应下,“但是也不用给那么多钱。”
“精养一个孩子费神也费钱财,付出并不少。”宋廷舟怎么可能会收回去,“我已经和毕亨说好了,日后收益每月会拿出一成来给你使用,你且收着就好。”
黎宛震惊,那也太多了吧,要知道毕亨现在可是一家独大,一成的收益不少了。
但看着宋廷舟态度坚决,她知道,即便说再多拒绝的话,也没用的。
“行,那我就拿着了。”黎宛也没想过一点都不要,即便她是喜欢两个孩子,但也如宋廷舟说的,养孩子不是给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的事,花的钱不少,只是给的太多了,她也明白,宋廷舟只是拿着借口,多余的是给她用的。
黎宛知道他的坚持,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现在说不通,她就暂且拿着,剩余的存起来,待日后可以用作宋廷观娶妻的聘礼,宋倩倩嫁人的嫁妆。
“你有跟他们说了吗?不要突然离开,有什么事情,先说好,他们都是懂事的,不会闹脾气。”黎宛很讨厌不道而别,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抛弃般的伤害。
“今晚就说。”
黎宛知道他有安排,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坐着,相顾无言,自从捅破那层纸后,她和宋廷舟独处,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去厨房看看。”黎宛站起来,逃避似的离开。
但是没过一会儿,宋廷舟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后,从后面双手环住了腰。
黎宛吓了一跳,如果不是闻到熟悉的味道,她手中在剁肉的菜刀,可能都反手一砍了,这登徒子。
“你抱着我做什么,快撒手!”黎宛双手有点油,她只能用手肘推着宋廷舟的胸膛,只是没能推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了,她只好放弃。
抱就抱吧,反正是个美男,她也没吃亏。
宋廷舟将脑袋靠在黎宛肩窝里,含笑的望着她侧脸,两人几乎是要脸贴脸,他清润声音,此刻多了丝低沉哀求, “阿宛姐姐,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每次“姐姐”的叫着,黎宛都听不习惯,那呢喃而出的声音,好似情人间的甜蜜称呼,很是缱绻,令人面红得很。
“阿宛姐姐,你别急着找借口拒绝。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顾虑,对不对。”宋廷舟打断了黎宛想说的话,语气很是无辜委屈,“你这样,对我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你不说你的顾虑,也从不相信我,直接独断了我的所有机会。”
“阿宛姐姐,求你,不要对我那么狠心,好不好。”宋廷舟说得小心翼翼,一点点去试探她的想法。
黎宛沉默了,如果让她面对态度强硬的宋廷舟,反而能想办法解决,但是站在她面前的宋廷舟,一直都是尊重她,以她的意愿为主,态度温和有礼,偶尔一两次失礼也很快恢复并且道歉。
人无完人。世界上没有标准的好女人,也没有模范的好男人。
宋廷舟能带着真心做到这一步,黎宛承认,她是心动的,也是自私的。
“我···”黎宛话到嘴边,又不懂怎么说了。
宋廷舟也不为难,他松开手,后退一步,目光温柔的看着黎宛,“我不急着要回答,等我离开那天,你再告诉我,好吗。”
“好。”黎宛不自觉点头,她有能力去承担拒绝或者同意之后,将会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只是有时候,心里那关,偶尔的,会让她犹豫徘徊。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第32章 科举文里的恶毒前妻32
◎一年未归家◎
宋廷舟原本是预定三天后走的, 但是第一封信刚到没多久,第二封就立马到,严老那边派过来的人催得急, 想来都城有大事发生了,他只好匆匆忙忙的第二天就走, 家里人连送别都没法。
他还是没有等到黎宛的答案, 黎宛本来计划多做点可以储存放的干粮让他路上带着吃,也没有来得及做,莫名的就是很惆怅。
她不知道是松了口气, 宋廷舟离开,她就能继续逃避, 不用面对两难的问题, 可是又有些遗憾, 至于为什么, 黎宛不敢深想,她怕自己走不出来。
即将要离开的事,宋廷舟已经跟两个孩子说了, 可他们兄妹三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伤心总是难免。
第二天醒来,宋倩倩知道哥哥已经离开后, 她难得在黎宛面前哭泣, 转身埋在黎宛怀中, 眼泪流了,闷声说:“黎姐姐,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宋廷观自诩是个男子汉, 家里唯二的男子, 今后要顶天立地, 保护家人的,他听大哥的话,绝对不哭。
现在眼里湿湿的,这不是眼泪,只是风太大吹酸了而已。
“等他忙完就会回来了。”黎宛自己也不知道,只能来一句万金油的话安慰。
见两个孩子情绪还是低落,黎宛将他们揽入怀中,揉了揉头发,“好了,快别哭鼻子了,我去做好吃的给你们。”
宋廷观趴在大嫂怀里,脸红了,他双手小小捏着衣角,觉得不好意思,但也没舍得起身。
他到现在已经忘记被母亲抱着是什么感觉了,可是被大嫂抱着,很温暖心安。
孩子忘性大,情绪走得快,再加上黎父带着他们出去玩几圈回来,虽然还想念宋廷舟,但已经不会那么伤心了。
只是成年人的挂念,往往都在深夜里爆发,黎宛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串手链,这是宋廷舟送的,她一直戴着。
分别这种事,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和离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少伤心,因为离得很近,有两个孩子在中间,他们几乎和没有和离分开住,或许她下意识里也知道宋廷舟肯定会找她,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说的就是她这样吧。
现在离得远了,她不清楚宋廷舟的情况,不知道他吃不吃饱,穿不穿暖,去到都城会不会被欺负,有没有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她明白,平民子弟想要出人头地是很困难的事,特别是在都城,一块匾额落下来都能砸到高官的地方,寻找个强大姻亲是最快的出路。
救赎的感情维持不了多久,宋廷舟留在这里会对她感情深厚只是因为出现在了他困难时期那份感激,等去到海阔天空,想法自然会改变。
黎宛想了很多,甚至想到没过多久,宋廷舟回来,却是带着妻儿,面对她的时候,只有陌生疏远的“你好”,明明是她将人推开,也是从前想要的画面,可真的细想起来,心里还是很酸涩,隐隐约约的痛。
“如果你回来…”黎宛翻个身,摩擦着手中的链子,轻声呢喃真的,将后面所有的话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宋廷舟的离开似乎没有什么影响,黎宛照常做着自己计划的事,每天都很忙碌,她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日子久了也成为习惯,慢慢的,她只是将宋廷舟放在心底里,好似已经忘记了这个人般。
而宋廷舟似乎很忙,自从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刚开始还有信,可是渐渐的,一个月,两个月这样都不见消息,最长的就是三个月后,接近年关时,宋廷舟的信迟迟才回来,信中说他有事要忙,就不回家过年了,很简单,再没有其他话。
别说黎父了,就连两个孩子都能感觉到黎宛的沉默,但这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恢复过来,开开心心的过年。
这次过来,上门拜访的很多,几乎都是在她办的义堂里的女学生,当然她不是打着开学堂的名声,而是用收学徒的名义来收的,只要人进来了,学字还是学思想都是关起来门来的事。
这批学生有三十个,已经是黎宛尽最大的努力了,索性她们都很优秀也很努力,现在单个拎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因为有毕亨的关系,黎宛的生意做得不错,但她更多是建像后世的厂的模式,做原装品,这样可以让女子有份保障的工作,学习一个生存技能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只能慢慢来。
改变了这一代,未来的第二代第三代就能轻松接受,量的积累是质的变化,等根深蒂固后,后面的路就能轻松许多。
新年过去,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到入秋了,早在四月份时,宋廷舟考上状元的喜报已经回来,可惜从不见人归。
黎宛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想过去都城找他,见她如此,毕亨也从未提及宋廷舟的事,这里面有没有私心,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义堂里起初只有黎宛在教学,很累,后来多了几个嬷嬷,她轻松许多,也能闲下来看进度。
这天,她检查着学生的作业有些晚了,回家时,看见门口蹲着一个男人,她吓了跳,害怕不至于,只是突然的惊吓而已,等看见脸,她认出来了,这是一个学生的哥哥名叫左山。
他们是下边村里的,那时候他妹妹生病了带来求医,黎宛见着就出手帮助,现在他妹妹在义堂里学习。
左山就用全部家当在县里租了间院子,兄妹俩搬来住,他人高力气大,可以做体力活,后来经过黎宛介绍就去镖局里了,努力下来也能养活兄妹二人。
左山站起来,人是挺高大的,但抓着头发有些憨憨的,“黎姑娘,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吧。”
“没事,你怎么在这里,左月不是回家去了吗。”黎宛浅笑着摇头,她对这实诚的兄妹俩印象不错,左月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
左山憨笑的解释:“我听妹妹说,黎姑娘可能要忙得晚些,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义堂,就来守着,没想到吓到黎姑娘了。”
现在县里的治安很好,只是也不能排除没有那些偷鸡摸狗之辈,他觉得黎姑娘一个女子,大晚上独自一人有些不安全。
“谢谢你啊。我不要紧的,你赶紧回家去吧。”黎宛笑了声,她这是担心左山的头发都要被他抓掉光了。
看见她笑,左山顿时红了脸,心里想,黎姑娘真好看,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他这种凡夫俗子也就配仰望,生出那点涟漪心都是在玷污。
“我送黎姑娘回到家了再回去 。”左山一向是牛脾气的固执。
即便不是为了心底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光黎宛是他们兄妹的恩人,他就要尽心竭力。
相处几个月,黎宛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不听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同意送回去了。
路上,两人倒也没有很沉默,左山会聊他在镖局的事,因为是新人,他还在锻炼中,就出过两次镖,有次还碰上了劫匪,这场惊心动魄的押镖经历,左山可以反复说起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