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能看到这个月明峰弟子,玲珑有致的身姿。
想起月明峰,他竟有些紧张,心头浮现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不能是她?!
想到这一点,大师兄的脚步有些不稳。他渐渐靠近,月色下,躺在河岸上的月明峰女弟子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底。
果真是她,风如织!
大师兄的呼吸一窒,什么都不想了,直接奔出护山大阵,奔到风如织的身边。她看起来受了重伤,脸色煞白,奄奄一息。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好的补气丹,喂到了她的口中。
随后,大师兄给她运气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风如织悠悠转醒。
他尚未察觉,还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给她输送灵气。
风如织睁开双眸,眸光从混沌,变得逐渐清醒。
月华如水,倾注而下,她看到河面上,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苦寒吗?”她说完几个字,喘了口气。
大师兄浑身一僵,紧接着,狂喜道:“如、如织师姐,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她吃力地站起身,大师兄想扶她,又不敢,手悬着。
“这里是西极磐石峰。”林苦寒与外界隔绝很久,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望向她,语气满是担忧:“你怎么了?”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流下泪来。
大师兄想伸出袖子给她拭泪,又怕她嫌脏,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风如织任凭泪水滴落,她背过身,呜咽道:“剑宗,大变。”
他道:“怎么了?如织师姐,你慢慢说。”
“掌门陨落了,苦寒,你知道吗?”
大师兄不知,茫然摇了摇头,也很震惊。只听风如织缓缓道:“前不久,南方妖修数个宗门,拿了一块妖骨,围攻剑宗……”
她讲完了掌门陨落之战,又含泪道:“自掌门陨落后,落霞峰峰主衡阳子,就独揽大权!掌门在世时,曾属意于他,于是他自命为七星剑宗掌门、天下剑尊,大权独揽,将长水峰峰主曲伤别推给南方妖修……”
他道:“什么意思?”
“当年妖骨一时,乃云华、曲伤别合谋之事。”风如织道:“他想以曲伤别之死,平息了南方妖修的怒火。然而,掌门陨落前,曾经与我一言……”
大师兄心生疑惑,但并未问出口。
风如织潸然泪下,声音几度哽咽:“妖修攻打剑宗,掌门陨落时,我也在战场。当时,他跟我说,暗害他的人,其中之一,就是衡阳子!”
他道:“啊??”
她道:“可掌门话只说到此,就陨落了。我告诉了我师父,我师父跟青龙峰峰主,都不满衡阳子很久了。于是我们暗中联合长水峰、玉虹峰的人……”
大师兄心中的疑惑已解,他又问:“然后呢?你们该不会揭穿了他吧?”
“并不,”风如织摇头,凄楚道:“我们并无证据,怎么揭穿他?我们只是想在七星殿里,四个山峰,一共反对他当七星剑宗的掌门。”
他点头,对风如织道:“如织师姐,此处风大,来我们草堂说。”
“我先说完。”她喘着气道:“那天,我们月明峰率先反对他继任,谁曾料到,青龙峰、长水峰、玉虹峰的人,全都倒戈了!”
大师兄震惊:“这??”
风如织泪如雨下:“我师父岑碧落,被诬陷谋害掌门,已经被、被关押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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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065章:追随
七星剑宗翻天覆地的巨变, 任谁都想象不到。
大师兄想起风如织先前昏倒在河岸,顿时焦灼地问:“师姐,那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可是被人追杀?”
“我还好。”她疲惫地道, 伸手抚了抚胸口。
他道:“哪里好了?你先前……”
风如织低声道:“如今的月明峰, 所有人都在衡阳子的囚禁之下。师父不知所踪, 我们被那个叫做颜嵊的衡阳子亲信,带着数位元婴期修士,整日看守。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想去解救师父,然而我大意了, 我……”
大师兄轻声安慰:“没事, 谁有都大意的时候。”
“我没能救出师父,落荒而逃,也许他们将怒火,都宣泄在我师妹、师弟们的身上了!”风如织捂住脸, 嚎啕大哭。
今夜,她已经哭了好几场, 眼睛肿的像桃子。大师兄心疼不已,但他嘴笨, 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风如织一个转身,扑到了他的怀中。
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胸前湿漉漉的。大师兄的脑海一片空白, 任凭她抱着。
过了许久, 风如织才结束啜泣, 抬起眼眸。
她的一双明眸似秋水, 脸上泪痕犹在, 像雨打梨花,楚楚可怜。
“谢谢你,苦寒。”她轻声道。
大师兄道:“我……”
“我要走了。”风如织轻轻离开他的怀抱,垂下眼眸,道:“如果,我……”
“如果什么?”
“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了,”她笑着,眼里闪烁着泪光:“请你记得,明年清明,在此给我洒一杯……”
他听得心神颤动,急声打断她,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乃月明峰大弟子,当然要回到月明峰,回到我师弟师妹的身边,去找我的师父。”她转过身,昂起头,淡淡道:“这是我的使命。”
“可是你还受伤!”
“我一路逃至此,幸而遇你相救,我已好了很多。”她不再回头,往前走去,笑着道:“苦寒,能再见你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大师兄怔怔地望着她走远。
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夜幕里,他回过神来,大喊了一声:“如织师姐!”
她没有回应。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他望着漫天星辰,沉睡在夜色下的磐石峰,在心中默念:师父,师弟师妹们,非我有意插手七星剑宗内务,而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自投罗网。
纵然我修为不高,我也要陪她赴汤蹈火。
月上中天,林苦寒加快脚步,追上了风如织。俩人低声私语,并肩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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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宋恬早起了一会儿,坐在客房里画扇子。
扇骨已经做好,她又裁好了纸。宋恬提笔,凝神想了想,要画些什么。
画猫?
不不不,他多心。
画一簇梦莳花?
可她的耳垂上,还悬挂着一朵,似乎重合了。
宋恬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见面时,是磐石峰外的绣球花海。
那一日,朝霞万里。
她调配好颜色,对着空白的纸,脑海里已经浮现整个画面。她运笔,一气呵成。
宋恬将画好的扇面放在一旁晾,忽听梦玦在门外问:“恬恬起来了吗?”
“嗯。”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梦玦虽然心里很想见她,但还是守在门外,笑着问:“恬恬早上要吃点什么吗?”
他们虽然是修士,但是磐石宗向来有吃三餐的传统,所以他在努力调整。
房里传来声音:“你等等。”
梦玦耐心等待。
今日天晴风轻,他倚在阑干外,一束阳光斜斜洒落。宋恬这次出门,似乎慢了些,等他听到‘吱呀’一声回眸时,眼神顺便一变。
她换了身衣裳。
之前宋恬都是很随意的打扮,纯白道袍,高束长发。可她今日偏偏换了身衣裳,一身淡金色的留仙裙,腰束一条莹莹发光的银带,长发一半绾了发髻,一半披在肩后,耳垂上的金色梦莳花,在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可她的人是更美的。
他见惯了她冷淡的眉眼,已经是很美了,但装扮后,抬眸一笑时,是顾盼生姿。那眼底的寒霜,似乎也融化了不少。
“不好看吗?”她瞧见他的发怔,有些紧张地低下头。
梦玦凝眸道:“很好看。”
她忽然解释道:“天热了,所以换了一身。”
他的心有一丝乱,平复了一下,点头道:“嗯。”
俩人下楼,走出客栈,换了一个食修开的早茶店。
这家早茶店似乎很有名,几乎快坐满了人。宋恬点了蟹黄包、纸皮烧麦,还有赤豆元宵,刚刚落座,又听到角落里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说起那磐石宗宋恬,才是最该参加论剑大会的人!”
“没错,衡阳子何德何能,不过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怎么配得上‘剑尊’之名?”
有人打断他:“我听说衡阳子已经元婴后期了。”
“咦?”
“哼,七星剑宗既然能用妖修之骨来滋润灵田,还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做不出?他这修为,谁知道怎么来的。”
周围人议论纷纷,又说起几大剑宗,是否要联手推动论剑大会。
宋恬并不关心。
她默默念了清场咒,专心吃她的赤豆元宵。
反正那群人也不认识自己。
不多时早茶吃完,宋恬这才解除清场咒,与梦玦一道离开。
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她方才道:“我们今日,回磐石宗吧。”
“好。”他并不在意去哪,只要跟她在一起就好。
宋恬道:“我并不想参加论剑大会。”
他道:“不必参加。”
她紧接着,又道:“可是我又想,如果能赢了论剑大会,是不是就能拿到七星斩月剑?”
七星斩月剑虽是剑宗之宝,但是前任剑尊曾说过,剑与剑尊同在。
宋恬想帮他。
梦玦心中感动,他隐约觉察到宋恬待自己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不敢确定,于是试探了一下:“为什么?”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
宋恬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像看傻师弟。
她抿了抿唇,心道梦玦一定在戏弄他,于是淡淡道:“没什么。”
梦玦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来,他后悔不已,正好瞧见旁边小摊上有卖糖葫芦的,于是飞快地买了一串,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恬接过糖葫芦,瞧了一眼,却没有吃,拨下一颗红溜溜的糖球。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将糖球黏在了梦玦的鼻尖上。
这样的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梦玦没有反抗。
他觉得,只要她高兴,就是让她表演杂耍都行。他看着她笑了,自己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宋恬笑了会,忽然怔怔地望着他。
她的眸光里,不知为何掺了几缕稍纵即逝的难过,她飞快地转过身,朝前走去。
梦玦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一慌,连忙跟上她,鼻尖上的糖球也滚落了。
“是我错了,我明明知道,不该问为什么。”他找着理由认错。
宋恬有些懵:“为何道歉?”
他小心翼翼道:“我看你不太高兴……”
她心中有一丝怅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回到客栈,宋恬走进房间,看到画纸已干,于是将画纸和扇骨拼好,一把纸扇完成了。
她将纸扇收入储物袋,推开门,梦玦在等她。
“走吧。”
梦玦留意她的神情,似乎还好,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纸鸢之上,朝西极飞去。
梦玦想着回到磐石宗人就多了,不如俩人相处时自在,话就多了起来。他坐在宋恬的身旁,假装朝后伸展双臂,实则悄悄将右手臂放在她的身后,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揽住她。
“恬恬回去后要记得疗伤。”他手在动,人在用言语分散宋恬的注意力:“天澜剑池里,你的感悟颇多,若是能及时巩固,也可以强化境界。”
宋恬道:“你就要走了吗?”
“再过几日。”
梦玦的手已经快到了预计位置,他继续不动声色,慢慢往上。
忽听宋恬问:“那你什么时候会飞升呢?”
飞升?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
若非宋恬提醒了他,梦玦险些忘记,自己在为飞升渡劫。只是这次渡劫的滋味太过于美妙,他真后悔没有早点渡劫,早点飞升。
“大概快了吧。”他道。
他暗想,飞升所差的劫难,无外乎惧、情、欲。如今前两者他都已经体验,关于欲,他虽然有冲动,倒也能强忍住……
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过去了。
飞升就在眼前。
宋恬平静道:“那祝你成功。”
梦玦笑道:“待我到仙界后,你——”
他的话忽的一顿,梦玦想起,仙界与人界,是永隔的。
上古飞升的修士,到了仙界后,和下界再无联系。他年少时,曾问过师父,仙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师父说,他也不知。
但是师父有一个比喻,仙人看凡人,就好似看水中月,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
如若他成仙,就再也见不到宋恬了,除非她飞升。
可她还只是元婴期。
若他不飞升?
笑话,他修炼了千余载,被雷劈了无数次,不就是为了成仙吗?修到大乘期,就算不渡飞升雷劫,每隔百年,也会被天雷劈顶,这是抢夺天地造化的必然结果。
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
梦玦的手从半空中滑落,他不再作声,垂眸想着。
宋恬也没有再问,她的手里不知从哪薅了几根狗尾巴草,正在编兔子。
纸鸢朝西飞去。
远远地,宋恬察觉到一丝极其熟悉的气息。
磐石宗独有的剑气穿破云层,宋恬惊喜地起身:“师父!”
作者有话说:
创立篇结束。
论剑篇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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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066章:信物
“阿恬, 我也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云雾之后,薛泓御剑带着白萩, 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原本在外寻找宋恬, 后来接到大徒弟的传信, 这才折返,回磐石宗。
巧的是,在这里遇到了她。
薛泓看到梦玦, 眼前一亮,笑道:“许久不见恩公, 您也回来了?”
梦玦抬眸:“是, 师父。”
纸鸢很大,宋恬便留出空,让薛泓、白萩也一同乘纸鸢回去。薛泓收起剑,落到纸鸢上, 见她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于是关切地问:“阿恬, 你这一久,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宋恬便将离开磐石宗后, 前往七星剑宗,后来在天河遗址中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