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涉及司空烨的部分, 她看了梦玦一眼, 并未多说。
薛泓也不多问。
他只是感叹:“阿恬, 我以往曾听说过天澜冰湖, 以为那只是传说中记载的地方。你既然有此奇遇, 回去也该闭关, 一为疗伤,二为理清这些剑法感悟。”
“师父,我也正有此意。”她道:“师父可听说,剑宗大乱?”
“路途中也听说了。”薛泓一路上也听到不少传闻,道:“你我师徒回到磐石宗,静心修行,不问外事。”
“嗯。”
师徒二人继续低声交流剑法,白萩无聊,睃了几眼主人。她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三番两次回来,不是说,要去渡情劫吗?
难不成他的情劫是阿恬师姐?
白萩认真地摸了摸下巴。
她早有此猜测,只是一直未向主人确认。趁今日有空,她大着胆子靠近,低声道:“主人,您是在师姐身上渡——”
话音未落,只听梦玦怒道:“你说什么?!”
他手中无物,就从乾坤袖中取出一把糖葫芦,囫囵塞进白萩的嘴里,以阻止她继续说话。
这力道太猛,白萩的嘴被撑得老大,咳嗽了一大声,将所有的糖葫芦连竹签,全都吞了下去。
宋恬回眸:“你们在做什么?”
梦玦面无表情:“喂白萩师妹糖葫芦吃。”
她看白萩被呛得眼泪汪汪的,有些怀疑,又想起刚刚白萩那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问他:“什么渡什么?”
“度化。”
宋恬看着他的黑发,犹豫了一下,问:“你是要剃度后,再度化我吗?”
“哈哈哈……”一旁白萩没忍住,笑得在纸鸢上打滚。
梦玦狠狠瞪了一眼白萩,道:“……我不修佛道。”
宋恬正欲再说什么,还是薛泓替他的恩公解围:“阿恬,你说这个神剑……”
她放弃跟他抬杠,转身跟师父继续交流去了。
梦玦松了一口气。
白萩笑够了,舔了舔唇上的糖霜,只觉得还没就品尝够,就咽下肚了有些可惜,于是可怜兮兮问梦玦:“还有吗?”
“你还敢要?”梦玦怒气冲天,传音道。
小白龙不敢吭声,但觉得很委屈,也传音道:“主人,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忽然沉默。
白萩又道:“既然是事实,怎么不能说呢?”
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但刚刚那一瞬,确实不想让宋恬知晓事实真相。
梦玦只能命令小白龙:“以后当面不要说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白萩苦大仇深地点头。
不过她想,既然主人在渡情劫,如果能推动他渡劫成功,那么离飞升就不远了。如果他飞升,自己岂非就自由了?
这么一想,白萩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恨不得让他俩立刻洞房。
梦玦似乎一眼看穿了她诡异的心思,传音呵斥道:“你在乱想些什么?!”
白萩谄媚道:“主人,我在想您和阿恬师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修真界的金童玉女,哈哈哈。我祝你们天长地久,百年,不,万年好合。”
他听到‘天长地久’这四个字,恍惚了一下。
离开七星剑宗那夜,为了平息佳人心中怒气,他曾往剑下一仰,坠落高空。那时她伸手拉住他,神情焦灼,梦玦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种,天长地久之感。
事后他清醒了几分,自己只会和道,地久天长。
长生之诱惑,道法之精妙,都是难以割舍的。
他低声道:“并不。”
白萩奇怪:“您不喜欢师姐吗?”
“喜欢。”
说完之后,梦玦闭眸打坐,不再理会白萩的询问。纸鸢穿过云层,恰好有一缕光照落,他的身上被渡上一层金光,虽然神清骨秀,俊美无俦,可眉宇间,却有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傍晚时分,纸鸢到了西极磐石宗。
薛泓道:“阿竹还在闭关,这一次,他要冲击金丹期了。家里应该只有苦寒在……”
宋恬笑道:“那要为二师兄护法了。”
他一笑,纸鸢轻轻往下落,一直落到磐石峰草堂前。薛泓走下纸鸢,呼唤了一声‘苦寒’,四周无人应答。
宋恬也唤了一声:“大师兄?”
磐石峰一片沉寂,仍是无人应答。
“也许我们回来的不巧,大师兄恰好出门了。”宋恬边说边推开门,一眼看到木桌上,有一封信。
她回眸,道:“师父,信!”
薛泓接过她手中的信,抽出信纸,展开读了读。他的眉头忽然皱起,眸色忧虑,看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信递给她。
宋恬读信。
从信里,大师兄潦草的笔迹中可以得知,他在磐石峰下遇到了风如织,听闻七星剑宗的巨变,决意随风如织一道,返回七星剑宗。
他要去救月明峰峰主岑碧落。
可大师兄,也只是刚刚筑基的修为,他要怎么救人?
宋恬读完信,有些不可置信:“他疯了?”
却见薛泓微微一叹,道:“岑峰主是我很尊重的一位长辈,她是化神期的修为,想不到,连她也能被衡阳子囚禁。按理说,我也该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师父,如果这是个圈套呢?”
薛泓道:“阿恬何出此言?”
宋恬摇头:“我说不出来,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昔日在七星剑宗时,她曾无意间见过风如织拒绝大师兄的场景。她不相信,金丹期的风如织,会千里迢迢跑到磐石峰,求助筑基期的大师兄。
如果风如织是来向师父求助的,也该留在这里,等师父归来。
可她没有。
他们急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薛泓安抚她道:“阿恬莫急,你先休养,我给青龙峰的渊羽峰主去一封信,打探一下具体情况。”
“好,师父。”
她离开草堂,见梦玦站在庭院里,正凝望夕阳。她忽的想起储物袋里的折扇,若再不给他,恐怕日后,梦玦就飞升了。
但是赠礼要寻一个由头。
宋恬想了想,道:“花花,谢谢你在天澜冰湖里救了我。”
梦玦微感诧异:“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做了这一把折扇,送给你。”她将折扇握在手中,手心略微出汗,打湿了扇骨。宋恬将纸扇往他怀中一放,转身朝厢房跑去。
他还未回过神来,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她刚刚说过的话,心狂跳。
梦玦急忙去看怀中的折扇。
白萩凑了过来,踮起脚尖想看:“主人,这是定情信物吗?”
“别瞎说。”他转过身,眼角却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虽然她曾送过他一个灯笼,但那年除夕,她每个人都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特意送给自己,他心花怒放,展开了折扇。
一簇簇绣球花,在扇面上开得灿烂。
那是他们初见的场景。
梦玦爱不释手,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什么飞升、长生,通通忘到了脑后。
他朝宋恬的厢房那边瞄了几眼,心道若是定情信物,也该回礼。
梦玦还在原地笑,薛泓写好信,走出草堂,看了看他,问白萩:“恩公这是怎么了?”
白萩再三斟酌用词,最终谨慎道:“掩耳盗铃。”
“这是什么意思?”薛泓道。
白萩讳莫如深,摇了摇头。
薛泓不爱多问,见状,去给青龙峰峰主寄信。白萩看了看主人,寻思了一下,他们似乎也没什么进展。
她决定推波助澜。
白萩传音道:“主人,听说凡间男女相好,以香囊定情,要不然,您回赠给师姐一个香囊?”
梦玦道:“我不会绣。”
“那,簪子如何?”
梦玦寻思,小白龙所说有理,于是兴冲冲转身,想去准备。他忽然又想起曾经答应宋恬的话,于是传音道:“白萩,我即日起与你解除主仆契约,放你自由。”
白萩吃惊道:“啊???”
“怎么,你不想?”
“不不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白萩高兴地要晕倒,忽听他冰冷冷的警告:“但你不可造次,不可违背我的命令,胡言乱语。”
“我懂。”她毕恭毕敬道,即便有了自由,但只有直到主人飞升了,她才算真正的解脱。
所以,还需努力!
夜幕降临。
烛光照亮了宋恬的厢房,她简单收拾了床铺后,坐在榻上,拿出梦玦送给她的素帕。
她想了想,伸手去摘耳垂上的金色梦莳花。
很可惜,摘不掉。
她垂下眼眸,将素帕小心地折起,然后起身,打开了一口大箱子,然后将素帕放到了最底下。
这个箱子里还杂乱地放着很多的东西。
有很多昔年做的纸鸢,因为做得太多了,颜嵊的衣冠冢上放不下,所以都存到了这里。
宋恬看着有些碍眼,于是将厚厚的一叠纸鸢抱起,推开房门,走到了磐石峰前的溪流旁。
纸鸢借风力,摇摇晃晃飞去。
她凝望着月夜,想起那一年的兔子灯,想起很多事情。
或许与她天长地久的。
也只有,
剑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青木三投掷的地雷!
第67章 第067章:冷淡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 桑竹的结丹雷劫来了。
因宋恬受着伤,所以薛泓并不让她护法,亲自守在弟子的洞府外。随着一道道天雷劈过, 滂沱大雨浇下, 不知过了多久, 雷云终于散去。
桑竹结丹成功,他喜悦地踏出洞府,唤了声:“师父!”
“好, 好。”薛泓笑了笑。
他神采奕奕,看向宋恬:“师妹, 如今我也结丹了!咦, 大师兄呢?”
宋恬撑着伞,凝望着黑夜,道:“去月明峰了。”
她不禁望向师父,那日师父给剑宗的人寄去了信, 一连过了数日,也不知是否有大师兄的音讯。
桑竹不可置信道:“为啥啊?”
她递给桑竹一把伞, 道:“为了如织师姐。”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
提起林苦寒,薛泓叹着气, 道:“我并未收到青龙峰峰主渊羽的来信,我又多方打听了一下,七星剑宗未有任何消息。”
宋恬望着他。
“再等等吧。”薛泓道:“我也问了其余的人, 有说不知的, 有未回信的……”
雷云散后, 细雨绵绵, 桑竹接过师父手中的灯笼, 这才看到, 师妹的身旁立着梦玦,并不打伞,而在惬意地摇着一把纸扇。
桑竹终究是没忍住,悄声问宋恬:“他这是什么毛病?”
那一把竹扇沾水不湿,今夜不知何故,梦玦时不时拿出来显摆一下。
她也是无语,低声道:“可能是火气大,需要煽风灭火。”
“哦,有道理。”
梦玦听见了,但他假装没听见,扇子吹起一注注水滴,打湿了桑竹的衣襟。
“雨又大了吗?”桑竹赶紧将伞撑到胸前。
“不是。”她冷淡道:“可能是老天爷像是个混世顽童,给你泼点水。”
梦玦:“……”
他默默将纸扇收起,那边桑竹终于发觉,雨幕不冲着自己来了,转身问薛泓:“师父,那大师兄会不会有事啊?”
“再过几日,若是苦寒还没有消息,我会亲自去七星剑宗。”他宽慰弟子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的大师兄,平平安安带回来。”
桑竹刚刚结丹,闻言,自告奋勇道:“好,师父,我跟你同去!”
“我带白萩去,你还是留着守家吧,阿恬不日也要闭关。”薛泓对他另有安排。他深知梦玦浪迹萍踪,来历不明,但他并无坏心,且救过自己,所以从未多问他的来历。
当然,也不敢将阿恬委托于他。
桑竹心有不甘,但还是道:“好,师父。”
师徒几人朝磐石峰下走去,桑竹结丹历时良久,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几人便各自散去,明日再会。
宋恬正欲回厢房,忽听梦玦轻声道:“恬恬,你等等。”
她闻言,偏过眼眸,夜风吹过灯笼摇晃,细细细雨飘落到长廊。
柔光下,她一袭白衣,长发披散,显得极美。
梦玦几日未见她,心中正是想念的紧,快步走上前,挨着她的肩,垂眸笑道:“我有一物要送你。”
她听岔了,蹙眉道:“什么,遗物?”
莫非是他要飞升了,所以开始清点遗物?
“对啊,一物。”梦玦没听出她这异常的语调,从乾坤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精致竹盒。他递给宋恬,眼神里充满期待。
宋恬没有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用很轻地声音道:“等我回去看看吧。”
梦玦觉察到她的冷淡,仿佛一盆冷水泼下,浇得他透心凉。他看着宋恬匆匆回房,想握住她的手,却连衣角都没抓到。
这是怎么了?
莫非她的心另有所属,还是玩腻了他?
他胡思乱想,失神地倚着厢房外的阑干,想了很久。他们先前明明很好,她还特意送了他一把竹扇。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宋恬问:“你在外面做什么?”
他心中一喜,却还装出忧郁的神情,倚着柱子,仰天长叹,道:“你怎么还不睡。”
宋恬淡淡道:“刚刚打坐完毕,这就睡。”
“我送你的东西,打开了吗?”
她道:“与你先前送给我的素帕,放在一起了。”没错,都一起压在箱底了。
梦玦丝毫不知,还以为被她珍藏了起来,他含笑道:“你可以戴出来。”
宋恬没听懂,转过身,道:“不着急。”
他见她要走,有些着急,端着的姿态也不装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气略又是委屈,又是焦灼道:“回来之后,你都不怎么理我……”
宋恬不言。
“怎么了?又是我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吗?”
他不懂要做什么,要反思什么,只能不断地问。宋恬本想说他想多了,但转念一想,那夜放飞纸鸢之后,她确实在躲避梦玦。
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要飞升吗?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心里有酸涩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情感了,她也不想体验。
梦玦赠她‘遗物’之后,她回到房中,望着那个竹盒,出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