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嫔这一番话有理有据。
话音落下,夏嫔便看向她身后那些宫人:“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看见鬼魂,你们可真的切切实实地看见过那鬼,还是只是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便吓得跑开。”
夏嫔的问话没有人回应。
因为的确如夏嫔所言,那些所谓看见鬼的宫人,都只是远远看见一个身影便吓得跑开,哪里会走近查探虚实。
而待这一番话落下,夏嫔便指着跪在地上的怀虚道:“你说,当真是有鬼,还是有人故意指使你诬陷贤妃?”
怀虚早就被吓得没有半分得道巫师的模样。
看见她这怂样,夏嫔嗤笑一声:“瞧瞧,吓成这样,还是能捉鬼的巫师吗?”
夏嫔这话也让众人察觉到端倪,她们看向跪在地上畏畏缩缩的怀虚,她的模样,的确不像一个已经超脱生死、可以捉鬼的巫师。
但怀虚哪敢直接承认,她颤抖地抬起手指向冉鸢:“有鬼,贤妃是鬼,她是鬼,她身体里有鬼……”
一连四个鬼字。
终于触怒了男人。
所以这一次不是夏嫔开口,而是邵湛。
男人的脸色阴沉到极致,他的眼神阴鸷,语气更是森冷:“若真的有鬼,那朕现在就杀了你,朕倒是瞧瞧,你能不能变成鬼来找朕复仇。”
话音一出,怀虚原本还指着冉鸢说她是鬼的话便咽了下去,她显然是极其畏惧邵湛,脸色非常苍白,她的第六感意识到什么,一种死亡的恐惧感瞬间包裹着她。
但还不等她辩解,突然,一道刺破空气的尖锐声音响起,怀虚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利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她低头看去,地上不止有一把刀,同时被砍断的,还有她方才指向冉鸢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
“啊!”怀虚痛苦地倒在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众人凝神看去时,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而原本疯言疯语的怀虚,疼痛让她的脸色苍白到极致,她全身颤抖地抱着手臂躺在地上。
而站在她面前的,便是皇上。
没有人看见皇上是怎么行动的,更没有人看见皇上是何时从侍卫腰间抽走的刀,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众人的大脑还没有接受,眼睛便已经看到这一幕。
皇上的面容隐藏在黑夜中,没有一丝情绪。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意识到,皇上是真的震怒。
后宫中都是妃嫔和宫人,这些年来,哪怕再愤怒,她们也从来没有见过皇上亲自动手杀过人。
今日是第一次。
所以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再乱说话。
但邵湛并未杀怀虚,他还需要她说话。
所以男人淡淡开口:“你若是再不说实话,这一次,朕砍断你的脖子。”
显然,男人已经没有了耐心。
怀虚不想死,她的手臂被砍断,鲜血淋漓,已经痛到她半边身体都没有知觉,终于,她不敢再装疯卖傻故意隐瞒,奄奄一息地道:“是淑妃,她找到我,让我进宫指认贤妃是妖孽,还给贤妃喝的水里下了幻石霜,只要贤妃喝下,就会短暂丧失理智,如同发疯,那时就可以坐实贤妃是妖孽的罪名。”
一语落地,众人哗然。
淑妃哪里想到怀虚会这么快便把她供出来,她不停地摇头,事已至此,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苍白道:“不是臣妾,她陷害臣妾,皇上,臣妾为了后宫的和睦尽心尽力,那些死去的宫人还有鬼魂都是后宫中的人看见的,还有她说的那个什么幻石霜,也不是臣妾给她的。”
幻石霜的确不是淑妃给的。
而是文嫔。
因为柳雅芸已经被皇上下令终身不能入宫,但又没有指认贤妃是妖孽的最佳人选,所以只能给贤妃下药,让她当众丧失理智发疯,这样哪怕没有人指认,也能被众人判定是妖孽。
但文嫔对淑妃一直都留有心眼。
而这一次,她猜到淑妃的举动有些冒险,所以她提前便通知文家把怀虚的家人控制住,用来威胁怀虚,若到时候东窗事发,怀虚被逼供,她把全部事情都推到淑妃身上,若是敢供出文嫔,那怀虚和她家人的命就都别想要。
所以文嫔这会儿只管沉默。
她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只要怀虚不想她家人死,那么淑妃的话她就不得不出声反驳。
“皇上,您可以派太医查验,桌上那碗水里确实有幻石霜,是淑妃娘娘给我的,我那个包袱里还有五千两银票,也是淑妃给我的报酬,她说等事成之后,还有一万两银票给我,我也是被钱财蒙了心,才会进宫来诬陷贤妃娘娘,还请皇上饶恕。”
怀虚这一番话说的极其吃力。
但好在还是完整地说了出来。
“你胡说!”淑妃已经顾不得形象,她瞪着眼反驳怀虚,然后柔弱地看向邵湛哭道:“皇上,您不要相信这个巫师的胡言乱语,这一切都跟臣妾没有关系,皇上您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林充仪,臣妾正是因为心疼林充仪,才会想着请巫师入宫,但臣妾真的没有给巫师什么幻石散,也没有想过诬陷贤妃,这一切都是有人陷害的,皇上明鉴。”
在淑妃的计划中,只要她今日能让冉鸢当众发疯,那就能坐实她是妖孽的罪名,然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以妖孽之名处死她。
等到皇上回来时,冉鸢已经被处死。
就算皇上发怒,但也没有办法,因为贤妃是妖孽,这是众人看见的、不可改变的事实。
到时候,淑妃再通知她父亲,联合朝中大臣上谏贤妃是妖妃,那这件事就彻底无法转圜。
只要一把冉鸢处死,淑妃就可以抹去一切痕迹,包括怀虚,她可以暗中杀死,避免被皇上找到人逼供。
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让淑妃安心。
宫中那些惨死的人,她都能不留任何痕迹地嫁祸到鬼魂身上,更何况一个怀虚。
她把一切都算的很好。
甚至连皇上何时返程她都一清二楚。
但淑妃唯独没有算到,皇上会留下暗卫保护贤妃,甚至搁置政务提前启程回宫。
皇上此前从不会因为后妃而搁置政务,因为没有一个女人真正获得皇上的心。
这让淑妃措手不及,因为那些和她相关的罪证她都还没来得及抹去,只要皇上想查,是可以查出端倪的。
而更让淑妃想不到的是,她会被文嫔反咬一口。
怀虚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指认她,便是有文嫔的功劳。
她现在百口莫辩,只能求皇上信她。
可邵湛却冷声道:“传太医。”
这三个字命令一出,便意味着皇上相信怀虚所言,要传太医查验那水里的东西。
淑妃的脸色顿时苍白。
但就在邵湛的命令刚一下,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人,直奔着巫师的桌子去,就在眨眼间,她便把那桌子推翻,而那杯藏有幻石霜的水也被打翻。
再无证据。
淑妃也显然被这一幕惊到。
打翻那杯水的人正是诗竹。
因为诗竹是从老槐树后面跑出来的,没有人预料到,就连奉顺都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把那碗水被打翻。
诗竹把那碗水打翻后,她便被人控制住,她跪在地上,悲戚地看着淑妃,随后看向邵湛,神色坚定道:“皇上,今日之事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和娘娘没有关系。”
诗竹将一切罪责包揽。
就连那死去的三个宫人,她也全部承认。
“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看见娘娘因为贤妃夺走了皇上的宠爱而郁郁寡欢,所以才想出这个计谋,这一切娘娘都不知情。”
夏嫔也没料想到诗竹会突然跑出来把证据打翻,那小碗符水本就不多,如今全部洒在地上,就连碗都破碎,太医来查验也不一定能验出什么,所以她很生气。
“我倒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如此隐秘地把三个宫人杀死,还不被人察觉,甚至连一丝证据都没留下。”夏嫔冷笑道。
诗竹早已想好措辞:“因为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宫女,所以趁着娘娘休息时,偷拿了淑妃娘娘的令牌,有了娘娘令牌,要做这一切又有何难,就连幻石霜,也是奴婢拿给怀虚的,你不信可以问问怀虚,那日给她幻石霜的人,是不是我。”
怀虚没有反驳。
而夏嫔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唯一最有利的证据幻石霜被诗竹打翻,诗竹若是执意认罪,那将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淑妃。
淑妃从开始的意外到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一个宫女而已,她不会有任何愧疚和心疼,所以她当即便悲泣道:“诗竹,你为何要这样做?”
诗竹闭着眼流泪:“因为奴婢不忍心看娘娘因为别的女人伤心,这也是奴婢最后能为娘娘做的事,但没想到会连累娘娘,奴婢该死。”
冉鸢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诗竹弃车保帅,如今就只看皇上愿不愿意相信。
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日之事和淑妃脱不了干系。
一个宫女而已,怎么会有本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淑妃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点,一个诗竹认罪她怕不足以保住她,所以她擦干眼泪,看向邵湛道:“皇上,诗竹是臣妾的贴身宫女,是臣妾管教无方才导致今日这一切事情的发生,还望皇上能看在臣妾父亲从龙有功的份儿上,饶恕臣妾这一次。”
淑妃把她父亲搬出来。
她如此说,听起来像是在求饶,但实则是在威胁皇上,她们曾家从龙有功,皇上若是要处死她,便是不仁不义,皇上登基三年,若是现在就背上兔死狗烹的骂名,没有善待功臣之家,会被人唾弃,甚至连朝堂都会不稳。
淑妃敢说出这种话,便是只为求命,完全不顾念皇上心意。
邵湛看向淑妃,他并未因淑妃这段话而发怒,他的黑眸很深,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淑妃也不像以往那般看重皇上的想法,她如今就只想活下来。
只要活下来,就有机会。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邵湛才冷声开口:“把这两人拖下去,杖毙。”
说的是诗竹和怀虚。
怀虚早已半死不活,而诗竹在跑出来那一刻,便知她必死无疑,所以她们很安静地被拖了下去。
待两人被拖下去后,邵湛才看向淑妃,他的眼眸里再没有一丝情谊:“甘泉宫淑妃曾氏,德行有亏,不堪为后宫之主,从即日起,剥夺凤印,禁足甘泉宫,没有朕的旨令,永不许出宫。”
皇上既没有处死淑妃,也没有降淑妃位份,甚至连甘泉宫都还给她住,但这样永远被困在甘泉宫里,和死了也没有任何区别。
淑妃在听后也不知是喜是悲。
她活了下来。
但她真的活了下来吗?
淑妃抬眸看去时,只看见皇上的背影。
而她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映入眼帘。
贤妃。
她为什么没死!
她凭什么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
她们曾家从龙有功,而她也一直尽心尽力地陪在皇上身边,贤妃她一个罪臣之女,她凭什么!
眼见着皇上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女人走去,淑妃突然大喊道:“皇上,您真的认为她是从前的贤妃吗?”
邵湛的脚步停了下来。
淑妃眼含热泪,她就算是死也不愿看见她憎恨之人活得如此风光:“皇上,这个女人是妖孽,今日这一切之所以发生,便是因为她露出的破绽太多,臣妾……”
话已至此,但淑妃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因为邵湛猛地回眸看向她。
淑妃一对上他的眼神,她嘴里的话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男人的眼神很可怕,他在警告她,她要是敢再说一句,必死无疑。
而邵湛这个眼神,也终于让淑妃认清一个事实。
她都能察觉到贤妃的异样,皇上难道就不能吗?
可皇上依旧愿意护着贤妃,那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哪怕知道这个贤妃有异样也无所谓。
邵湛的眼神告诉淑妃,他早就知道贤妃的异样。
但他依旧愿意维护她。
直到这一刻,淑妃才明白她为何会输。
她输的彻彻底底。
淑妃流着泪笑起来。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她输了皇上的心。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别急哈,男主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甜文甜文甜文。
涉及剧透,我简单解释一下,男主这样处置淑妃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家世,而是因为女主。
这篇文我没有添加宫斗这个标签,便是因为我给男主的设定并非宫斗文一类的皇帝,他喜欢女主,便会倾尽所有。
感谢“tmrdlh”“dCappuccine”“今天也很橙”三个小可爱的营养液灌溉,谢谢你们。
第31章
◎皇上震怒◎
冉鸢自方才邵湛回来后, 便没有怎么说话,她静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早在暗卫出来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她不会有事。
所以今晚, 她甚至连演都懒得演。
她其实不太懂人类的情感。
爱恨贪痴。
无论是淑妃还是怀虚, 又或者是诗竹, 她都不太懂。
包括面前这个朝着她走过来的男人。
她也不太懂。
又或者是她懒得懂。
邵湛走向冉鸢,他站在她身前。
他站着,她坐着。
男人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她, 他没有去顾场合,更不管现在有多少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急需确认一件事情。
冉鸢抬眸看去, 男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害怕、紧张,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没有人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她们只看见皇上一直看着贤妃,都以为皇上会说什么。
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等来的却是一句:“都退下。”
最终, 这场闹鬼风波以皇上的命令结束。
不过真的结束了吗?
皇上的命令一下,没有人敢继续停留。
哪怕御花园里人山人海, 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只剩下寥寥数人,分别是邵湛、冉鸢, 还有奉顺和金兰银兰。
男人一直看着她, 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最终还是冉鸢先笑起来问:“难不成皇上是在确认臣妾究竟是不是妖孽?”
不然他为何一直看着她。
她脸上又没长花。
但这句话一出口, 冉鸢又想到另外一个理由, 于是她调侃地笑起来:“几日不见, 皇帝哥哥原来如此思念臣妾, 臣妾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