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赶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下跪做什么?”
“马上孙大姐和秦大姐就来了,有什么问题跟她们反映,营区不会不管咱的。”
顾莞宁开了条门缝,见没人再跪着松了口气。
她开门,对门外的人说:“有什么话进屋说吧,李嫂子你们也进来说,楼道里凉。”
李嫂子几个热心肠,有些看不惯杜大娘的做法,闻言也一起进了屋。
杜大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宿舍里凳子不多,顾莞宁让她们自己安排,她先去擦把脸精神精神,不然脑子转不过弯来。
杜大娘和杜营长媳妇儿想拉着她求情,被李嫂子几个拦着说话,硬是挨不着顾莞宁的边。
擦擦脸清醒过来,顾莞宁托一个嫂子帮她跟程砚洲和二哥传个话。
下午他们两个开会,估计散得早,万一回来撞见可就闹不好了。
擦完脸,顾莞宁又把暖水袋里的水换了遍,这才进屋应付杜营长的家属。
屋里没空凳子,她干脆就站在阳台门边,“杜大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杜大娘是个长脸老太太,听见这话,咬咬牙站起来就想跪下。
还好李嫂子就在一旁,眼疾手快把人拦住。
顾莞宁收回手,拧起眉,“杜大娘您有话好好说,被你们一跪也没有什么,顶多折寿几年,反正我身体不好没几年可活。”
一听这话,杜大娘立时不再敢动。
她琢磨着顾莞宁是年轻媳妇儿,脸嫩抹不开面,虽然存着上门胡搅蛮缠的心思,但本意是想求情‘和解’,不是要把人得罪了。
杜大娘跪不成,可她儿媳妇儿没那么多顾忌,噗通一声又跪下来。
顾莞宁见了简直头疼。
什么话都还没说呢,动不动就跪是什么道理?
“杜嫂子,动不动就下跪那是封建遗毒。你这一跪不要紧,这里这么多人,改天传出去叫人给举报了,杜营长也要吃处分的。”
杜嫂子怔楞一下,扭头看杜大娘的意思。
杜大娘脸色更黑了,没好气道:“还不快起来!贱骨头一个,动不动就跪谁教你的?再这样不懂礼数赶紧滚回娘家去!”
终于没人再噗通噗通下跪,顾莞宁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杜大娘,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杜大娘动了动嘴角,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儿子撺掇副区长的侄子举报顾莞宁,因为顾莞宁的二哥挤了她儿子团长的位置?
虽然她不认为这有错,可她有脑子,知道在外人看来她儿子不占理。
还是李嫂子开口,替杜大娘说:“莞宁,之前举报你的那人是咱们营区副区长的侄子,他和杜大娘的闺女正在处对象。”
顾莞宁其实知道这件事。
有心人都会认为杜大娘的儿子杜营长肯定也掺和了一脚,不然副区长的侄子犯不着举报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那人还是团长的家属。
顾莞宁抬头去看跟杜大娘来的另一位女同志,她一直沉默着没出过声。
但顾莞宁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女同志惺了她一眼,撇过头去动动嘴角不知道在说什么。
“杜大娘说想让我放过杜营长,这意思是,杜营长指使副区长的儿子举报我是确有其事?”顾莞宁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杜大娘。
杜嫂子立马高声反驳,“当然不是!我们家保国什么也没做!”
顾莞宁垂眸,心说就这反应,杜保国指定不清白。
她问:“那纪律部对杜营长有处分?”
杜嫂子摇头。
顾莞宁:“……”
她困惑道:“那要我放过什么?”
“且不说就算营区对杜营长有处分,杜大娘和杜嫂子想为杜营长喊冤也该去找纪律部和检查部,而不是来找我一个普通人,我说什么都不算。”
“现在一没有纪律部对杜营长的处分,二,杜嫂子自己都说了,杜营长什么都没做……”
“几位来,想让我放过什么?”
顾莞宁更想问她们是怎么想的,本来只是有人怀疑杜保国,她们倒好,这一上门直接把怀疑坐实。
说不是心虚都没人信。
杜大娘脸上的表情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眉头紧紧皱起,她猛地回头,抬手就朝另一个沉默的女同志脸上呼过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后,那位沉默的女同志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杜大娘,失声尖叫:“娘你凭什么打我?!”
杜大娘铁青着脸,“你干的好事!”
母女俩反目,女儿哭着冲出去。
顾莞宁说了老多话口渴,想去桌边倒水,还没动呢,一个矮小的人影冲过来撞在她身上。
“坏人!”
哐当一声,顾莞宁后腰传来阵钻心的疼。
在场人脸色一变,杜大嫂连忙把儿子拽回来,赔罪几下:“孩子小不懂事,顾同志当心,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
杜大娘婆媳俩一手拽一个孩子,逃也似的要走,她们刚动作,门口围观的几个大娘嫂子一阵骚动。
谢明望来了。
他一回来就听秦大爷说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慌张上楼鞋都差点跑丢一只,刚才发现门口围着一大堆人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小晚!”谢明望进屋,一眼就看到阳台门边上缩着的人影。
他三步并两步冲上去,“丫头,丫头怎么了?”
杜大娘认出了谢明望的身份,想问问谢明望她儿子的事,碍于眼下这情况再不走要赔钱赔罪,趁人没反应过来前,她赶紧带着孙子溜了。
她们动作快,李嫂子几个拦不住,只能跟在后面追。
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跟在后面离开。
一群人乌央乌央下楼,还没到楼下孙大姐和秦大姐就来了。
李嫂子嘴快,把杜大娘孙子撞顾莞宁的事嚷嚷出来,“杜大娘,你孙子撞了顾同志,一声道歉不说,咋的还想赖医药费啊?”
杜大嫂扯着嗓子怼回去,“胡咧咧什么?就是我们家狗娃不小心碰到的,那个顾同志难不成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
孙大姐留下处理这件事。
秦大姐则上三楼安抚顾莞宁,出了这样的事是她们工作失职。
宿舍里,好半天顾莞宁才缓过劲儿来。
那个小孩儿力气真大,得亏她穿得厚,可撞在门把手上也疼得要命。如果没身上这件棉袄,她怕是要直接进医院。
谢明望扶着她起来坐到凳子上,“叫你孟伯母来看看吧,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
顾莞宁现在可算是精神了,后腰上一阵阵的疼,动一下都疼。
“让表姐看看就行,孟伯母工作忙,别让她再跑一趟了。”
说这话时,顾莞宁疼得倒吸凉气。
她这是欠了谁的钱没还吗?
天天倒霉事就往她身上跑。
门没关,秦大姐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小顾?”
“你歇着,我去跟她说。”谢明望站起来去门口,把门带上和秦大姐在楼道里说话。
顾莞宁坐着难受,慢吞吞往床边移动,艰难爬上去,朝下趴着。
腰上没使力,疼痛就轻了点,顾莞宁缓缓舒口气。
等改革开放以后,她一定要去寺庙道观多烧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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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青紫◎
趴着就舒服了一会儿, 顾莞宁苦着脸翻了个身。
跟秦大姐说完情况,谢明望进屋,关上门他转身瞧见凳子上是空的, 心又一提, “小晚?”
帐子动了动, 里面传出顾莞宁的声音,“小舅,我在这儿呢。”
谢明望松了口气, 他过去把帐子挂起来,“还特别疼吗?我让小秦帮忙喊你表姐过来, 等上了药能好受点。”
顾莞宁虚弱地应了一声, “嗯。”
瞧她小脸白的,养了大半年本来气色好了不少,这阵子又是生病又是没胃口地折腾,人看着也又不怎么精神起来。
“往后来了人敲门, 不认识的就别开了。”谢明望知道这话他不该说,但老父亲担忧的心思憋不住。
顾莞宁觉得谢小舅这话相当有道理。头一次来不认识的人是上门搜查, 那次有孙大姐在好悬她人是没怎么样。
这次吧,那个杜大娘和杜嫂子上来就下跪, 明摆着是欺负她年轻想耍无赖。也就是那小孩过来撞了她一下,怕她撞出个好歹来找杜家麻烦,吓到了杜大娘和杜嫂子这才匆匆忙忙逃走。
不然照那婆媳俩的架势, 谢家小舅也逃不了一顿胡搅蛮缠。
看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而且不像是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谢明望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道:“老三说你晚上想吃馅饼, 他和鹤庭一个去了隔壁营区, 一个还在训练, 晚饭就我来准备吧。”
“程砚洲去了隔壁营区?”顾莞宁迷惑,他没说过啊。
看到桌上放着热水袋,谢明望拿来给顾莞宁,回答道:“他去拿棉帘。”
“我在楼下碰到个女同志,说你想吃糖葫芦?”
顾莞宁摇头,“我就随便想了一个,先支开程砚洲和二哥再说。”
“为什么不让他们回来?”谢明望不解。
一个姿势躺久了难受,顾莞宁摸来枕头,抱在怀里借力微微侧躺着,“他们俩算是杜营长的领导了,跟我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我说什么都行,反正那些话都不算数。”
“再有,我身体不好,我这脸色一看就是那种吹风就倒的人,她们不敢动手动脚就只能听我讲道理。”
“可程砚洲,尤其是二哥,杜大娘不会听他们讲道理的,肯定要胡搅蛮缠。二哥说话轻了杜大娘婆媳不当回事继续胡搅蛮缠,说话重了传出去要被人说道苛待军属。万一说不通动手,哪怕就动一根头发丝,二哥也指定再进一次禁闭室。”
“要是为了息事宁人敷衍着答应了,那更不得了。”
谢明望听着点头,“检查部调查时都秉着疑罪从无的规定,虽然都怀疑杜营长,但没有证据检查部也迟迟没有定论。不过前天听罗师长说,这月底就给你撤掉禁闭,要是还没证据,杜营长那边也就没有责任。”
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顾莞宁错愕后高兴地差点儿没弹坐起来。可惜刚动脑袋就扯到了腰上的伤,疼得她倒吸冷气。
“是真的,是真的,你就安生躺着别动弹了。”谢明望抬手想去扶着顾莞宁让她躺好,抬到一半觉得不合适又给收回来。
顾莞宁现在的心情是痛并快乐着,她连忙追问:“那我的那些书和稿件会还回来吗?”
“会,都还回来。”谢明望道:“营区这边有个研究所,里面的老所长是你江伯伯的朋友,这次他帮着一起检查了那些稿子,他说都没问题。”
顾莞宁长叹一声,“我的钱——”
谢明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钱?”
顾莞宁点头,“我和大学出版社签的合同是一本书的翻译没完成前要压三分之一的稿费,化学课本第三册 我还差两章,交了这两章的稿子出版社才会结所有的稿费。”
本来么,出版社的经理对她的稿件质量十分满意,三册完成后还有可能会涨一波稿费,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钱。结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谢明望恍然大悟,他感觉自己对女儿又有了新的了解。
“这回杜家的人上门,我琢磨着,该是营区副区长使的招儿。”谢明望想跟女儿多说说话,就起了个话题,“带革委会进来的人是他侄子,营里肯定会对他下个小处分,他不想要这个处分,就只能推那个小营长出来。”
顾莞宁转了转眼珠,想到刚才杜大娘扇她女儿那一耳光,怪不得呢?
本来营里都没定论的事,杜大娘带着人一上门就成了十成十的心虚,几乎坐定了她儿子才是主使。那个大娘看着一脸精明,非得是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危言耸听的话她才找过来。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杜大娘的女儿,听说杜大娘女儿就是副区长侄子的对象。
事情一下都明了了。
不过顾莞宁想不明白,“如果那个杜营长不满意二哥当团长,为什么不跟领导反映?他找人去革委会举报,找的那人还是他的未来妹夫,这样即便真成事他也免不了被怀疑。”
这属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杜营长这行为也是吃里扒外,到时候就算二哥当不成团长领导也不会让他来。
“人在想好处的时候是不会顾忌到那点风险的。”
“那个姓杜的营长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鹤庭差,自然也不觉得领导会因为他的手段看不上他。何况举报这样的手段,一次能成就能成二次,不是他来当团长也总能轮到他。”
顾莞宁:“……”
她抿紧嘴角,气愤地重重点头,又扯到腰上的伤倒吸冷气。
“我懂,这就跟老师站讲台上能把走神儿和做小动作的学生看得一清二楚,不点名只是懒得搭理,但那些学生却沾沾自喜没被发现一样。”
谢明望笑着道:“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你李伯伯给了块年糕,还有些杂粮面,年糕热一热晚上吃,杂粮面改天摊煎饼。”
顾莞宁:“李伯伯?”
谢明望说了个名字,“等出了禁闭,我带你去他家吃饭。”
顾莞宁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比起去那位李首长家,她更想和程砚洲一起被二哥带着去廖政委家蹭饭,廖政委他娘苗大娘现在简直把二哥当亲儿子看。
觑着时间差不多,谢明望去阳台上准备晚饭。
顾莞宁无聊地躺着,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没多久就有了困意。头一歪她刚要睡着,楼道里一阵噔噔蹬,接着门唰一下被打开。
顾莞宁睁开眼,蚊帐晃了晃,程砚洲钻进来,“没事吧?我听李嫂子说你被人撞到门上,伤到哪了?”
顾莞宁扯起嘴角做出笑容,抬手指了指后腰,“这儿。”
程砚洲不确定地问:“腰?”
顾莞宁点头。
程砚洲咬着牙才把怒气压下去,“没伤到骨头吧?”
顾莞宁赶紧摇头,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没有,但是可疼了。”
“我看看。”程砚洲说着去掀她的毛衣,果然看到腰侧雪白中一片青紫,他黑着脸道:“我去叫大夫。”
“之前秦大姐已经去喊了,表姐不在卫生所,估计晚些才能过来。”顾莞宁道。
程砚洲放下衣角,给她盖好被子,“以后再来人,不认识的就别见了。就算是检查部来人也不见,等我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