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大多数社员都是明白人,长顺为大队操了多少心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才把那些心思多的人压下去。
队小建好后,没几个娃报名就算了,又开始传闲话。
这打的什么主意当谁不清楚呢?
不就是盼着长顺下去他们自己好当上大队长吗?
还真以为这大队长是好当的,好处永远没有,坏处还得自个抗。
程长顺停顿片刻,一挥手,喊道:“县委书记说了,同意咱队小养猪!”
话音刚落下,底下的社员瞬间沸腾了。
“啥意思?”
“养猪干啥?”
“你傻啊,养猪卖给收购站,换来的钱给队小呗!”
“给队小?那给了队小,干咱们啥事?咱又不念书,也不把孩子送去念书。”
“说你傻你真傻,队小有了钱,就能……就能……”
那人说着说着也卡壳了。
程长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见始终安静不了,他干脆扯着嗓子把下头的声音压下去。
“咱队小养猪,养猪能卖钱,卖的钱入队小的账。队小有了钱就能给老师发工资,就能给学生降学费。如果是优秀学生,甚至可以免除学费!”
‘免除学费’四个大字砸下来,底下的社员安静一秒,霎时比刚才更加沸腾。
“嘶——念书不要钱?!”
“有这么好的事?”
有人急了,“不行,我得赶紧让我家那口子带孩子去报名。”
旁边人不理解,“为啥?你还怕赶不上?”
那人瞪着眼,“咱队小可就三间教室,满打满算能招多少学生?你要是不抢先别人一步,且等着报名的时候被拒绝吧!”
一听这话,起了心思送孩子念书的立马就急了,原本犹豫的也坚定了想法。
下午这上工乱的,大几十号人请假,带着孩子孙子去大队部。
大队会计程长义都快被挤到墙上去了,都想抢着在他那儿报名。
报名人数在这半下午激增,别说一个班二十人了,现在一个班三十人都打不住。
要知道前进大队的规模可不小,一个大队几百户社员,每个社员家里至少得有三五个孩子。这么算下来要是合适年纪的都去报名,加盖几间教室迫在眉睫,老师的名额也得再加几个。
**
一个下午外面都乱糟糟的,却没影响到刚租的小院。
院里来了四个孩子,大石头、丽丽和小石头,还有隔壁林大娘的孙子程青野。
院门大开着,院门口的石头上坐着程营长,听说他是来带孩子的。
因为月底队小要开学,大石头和小野头碰头在看课本。
顾莞宁这才知道,原来程青野是最开始报名的六个学生之一。
除了大石头和程青野,那四个报名的学生分别是大队长程长顺的孙子和大队会计程长义的孙子。
四个孩子两两凑成堆,两个看书,两个玩石头,瞧着都很乖巧。
顾莞宁扒着窗户看了半天,出声问道:“你们两个认字吗?”
两个孩子抬起脑袋,齐齐摇头,“不认识。”
顾莞宁:“……”那你们看什么?
像是看明白了顾莞宁的腹诽,大石头竖起课本,指着上面的黑白插画,“看这个,这个好看。”
“过来。”顾莞宁对两个孩子招招手,“我教你们认字。”
两个孩子小跑着过来,到窗户底下。
大石头撇撇嘴,三叔说的,男女有别,他是男娃,不能进姨姨的房间。
哼!
别以为他不知道,三叔才想进姨姨的房间。
大石头扭头,看了眼门口露出半边身体的三叔,得意地想,可惜三叔连院子都进不来。
察觉到某道视线,程砚洲探头看进来,刚好看到大侄子急吼吼拉小伙伴挡住他自己的样子。
顾莞宁翻出自己抄写的课本,清了清嗓子,“翻开第一篇,这应该是首古诗。”
“古诗是什么意思?”大石头敏学好问。
顾莞宁挠挠头,跟他解释:“古代的诗歌,是一种文学艺术体裁。”
大石头根本没听懂,但他点点头表示明白,因为不想让漂亮姨姨觉得自己笨。
小野看看两人一脸欲言又止,他想说他一个字也没懂,但是说出来会不会显得他比大石头笨?
看两个人好像都明白,接着顾莞宁带他们读诗,她读一句,两个孩子读一句,然后顾莞宁纠正他们的读音,再跟他们解释诗句的意思。
听顾小知青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还试图纠正两个孩子一口带着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程砚洲偏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顾莞宁简直要被大石头和小野的读音给念崩溃了,“是‘shui’不是‘sei’。”
“‘Zhi’不是‘zi’。”
“跟我念,‘shui’‘zhi’盘‘宗’餐。”
呸!
是‘盘中餐’不是‘盘宗餐’。
顾莞宁:“……”完了,也给她带劈叉了。
大石头和小野大眼瞪小眼,这听着跟他们念得也没区别啊。
这不‘盘宗餐’么不是?
顾莞宁有气无力地抛开手抄课本,“今天就学到这里吧。”
她得再练练,不然容易被带到坑里去。
小学堂结束后,程砚洲拍拍裤腿站起来,走进院子,对大石头说:“出去等着。”
大石头抱着课本,拉着懵逼的小野退后,大眼里满是戒备和担忧,“三叔,男女有别。”
顾莞宁:“?”这孩子在说啥?
程砚洲:“……”他面无表情,“出去!”
大石头同情地看了眼漂亮姨姨,同情中还带着愧疚。他年纪还小,他爹说,除非他长大了三叔老了……即便那样他也打不过三叔。
他奶说,三叔打小打架就厉害,公社的孩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大石头决定暂避锋芒,对妹妹和弟弟挥挥手,带着小野退到院门口。
顾莞宁看得一头雾水,她挠挠头,仰头看着站在窗户旁的程砚洲,“程营长,你有事情要说吗?”
“有。”程砚洲虚扶着窗框,挡住来自院门口的视线,“背后指使赵麻子的人是知青院的女知青,叫郑……”
他一时想不起来。
顾莞宁会抢答:“郑妙琴!”
程砚洲点头,“是这个人。”
顾莞宁捏起拳头,表情愤恨,“果然就是她!”
看来她上次的报复太轻,早知道才不会顾忌那些有的没的。郑妙琴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叫底线。
再有,郑妙琴都知道了,顾莞宁不认为徐文理不知道。
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还没到时间,她那些算计没法使出来,不然这俩人早就狗咬狗没功夫搭理她了。
话说到这里,顾莞宁比较疑惑,“程营长,你是怎么知道的?赵麻子不是还没被抓住吗?”
程砚洲侧身随意靠在墙上,隔着明纸窗户看不到顾小知青的表情,他道:“赵麻子说的。”
顾莞宁坐直,扒着窗框试图探头看窗户另一侧的男人,“你问他就会说吗?”
程砚洲:“用了些手段他才说的。”
“什么手段?”顾莞宁转了转眼珠,“难不成你给他钱了?”
程砚洲轻笑出声,反问:“我那么蠢?”
“那倒不是。”顾莞宁解释:“就是觉得程营长是个好人,非常善良。威逼利诱,您……你最有可能选后者。”
程砚洲:“……”虽然他也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是在顾小知青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太正面了?
“既然不是利诱——”顾莞宁凑近了窗户,小声问道:“那就是威逼?程营长你打了赵麻子一顿?”
程砚洲忽然弯腰,推开窗户,却浑身一僵。
两人此时面对面,鼻尖近到他只要再进一寸,一寸而已,便能相触。
目光像被烫到一般,程砚洲移开视线,向下,顿在了顾小知青微张的红唇上。
程砚洲呼吸一滞。
黑眸沉沉,翻涌着顾莞宁看不懂的情绪。
忘了是多久,他缓缓起身,故作镇定,“顾小知青,猜?”
顾莞宁回神,缩回屋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程营长的眼神太可怕,让她有种下一秒程营长会对自己动手的错觉。
果然是会暴打赵麻子的人。
不能惹。
“我,我猜,是。”顾莞宁声音变小,生怕声音大点再刺激到程营长。
程砚洲还惊魂未定,回答了什么恐怕自己都不清楚,“嗯。顾小知青聪明。”
顾莞宁抿抿嘴角,总觉得有些奇怪,磕磕绊绊地问:“程营长你……你去找……还……为什么呀?”
隔着窗户看了眼顾莞宁,程砚洲嗓音低哑:“顾小知青很聪明,可以再猜。”
作者有话说:
程砚洲:出去,我要跟我媳妇儿说悄悄话。
【我觉得我发现了东北话和普通话的区别】
关键就在于:h
zhe-ze(这)
shui-sei(谁)
sun-shun,shai-sai(损色)
chou-cou(瞅)
z.c.s.zh.ch.sh没有就加,有了就去掉
是不是很正确?!
还有第二章
第27章
◎这是要成了?◎
程砚洲鼓励:“说不定这次也能猜到。”
歪着脑袋, 顾莞宁真的绞尽脑汁猜起来。
顾莞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程砚洲:“……不是。”
“那是——”杏眸滴溜溜转,瞥到院里的柿子树,顾莞宁灵光一闪, 瞪大了眼睛激动道:“我知道为什么了?!”
程砚洲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程营长你砍的树是不是丢了?”顾莞宁一手握拳锤在另一手的手心上, 表情自信语气笃定, “你说大队里经常有偷树的贼,那天你为了背我下山把树留在了山上,是被人偷了吗?”
程砚洲:“……”
能给个更离谱的猜测吗?
见程砚洲不出声, 顾莞宁摸不准自己猜得对不对,“不是吗?”
程砚洲冷静了两秒, “树没丢。”
“那可太好了!”顾莞宁松了口气, “树要打家具,我还当会误了程营长相亲。”
“这个误了。”程砚洲咬着牙说道:“我第二天本来有个相亲,因为顾小知青没去。”
闻言顾莞宁一口气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真的?”
“程营长你可别骗我。”
她可知道, 冯大娘最头疼的就是程营长的婚事了,如果因为她耽误了, 那她……她总不能上哪儿去找一个来赔给程营长。
程砚洲还没答,下工的哨声就响了。
怕被人看到两人独处对顾莞宁的名声不好, 程砚洲快速道:“下工了,我得回家做饭,明天再说。”
顾莞宁:“!”
不是, 程营长你竟然会做饭?她都不会呢!
程砚洲大步走到门口, 回身目光掠过窗后似乎陷入呆滞中的顾莞宁, 动作顿了顿, 悄声带上门。
赶着回家做饭的杨碧兰刚巧看到这一幕, 她心下一惊, 猛刹住脚。
老三进顾知青的院子了?!
这是要成了?
当晚,吃过饭后洗漱。
杨碧兰倒掉洗脚水,回前院时瞥了眼程砚洲那屋,在心中感叹,瞧这小子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声不响就跟顾知青处上了,能耐啊!
杨碧兰推门回屋,见三个娃鼓着小肚子睡得正熟。
她轻手轻脚走到另一边去,推推炕上的男人,“程大江,给老娘醒醒。”
程砚江翻个身,不情不愿坐起来,“又有什么事?”
“老三,有对象了。”
程砚江从炕上弹起来,“啥?”
杨碧兰忙回头看三个娃,没好气地拧一把臭男人身上的肉,“你小点声。”
程砚江无声叫着躲开。
“你不知道,咱娘前阵子要给老三说对象,看上了知青院的顾知青。”杨碧兰瞪着眼睛,“就是老三救过的那个,人还是海市来的。”
程砚江愣了一下,没了睡意,忙问:“老三能愿意?”
杨碧兰撇撇嘴,“就是老三先看上的。”
“我说呢,原先家里给老三张罗了那么多次相亲,结果他一个都看不上。”
“好嘛!这一瞧就瞧上了海市来的知青,老三这眼光可真高!”
程砚江不乐意了,“我三弟二十多岁就是部队营长了,到了年纪转业保底是个工厂主任,那起步就比别人高一截,他挑一挑怎么了?”
杨碧兰白他一眼,“那老三挑得还少吗?你说说我娘家的姑娘一个不落地给说和了说和,他一个都没瞧上,我现在回娘家都没脸。”
“现在一瞧就瞧上了高得没边儿的!”
“顾知青可是海市来的,你知道海市是啥地吗?她能看上咱老程家?”
程砚江动动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那说不定就成了呢?”程砚江梗着脖子,“你刚才不还说老三有对象了吗?对象是谁?”
杨碧兰低头左右看,用蚊子大小的声音说道:“……顾知青。”
程砚江来劲了,“你看这不就成了?!”
程砚江坐直了身体,开始掰扯:“你说说,老三救了顾知青多少次?这一桩桩算下来,顾知青保不齐就对咱家老三有意思了。”
杨碧兰急了,“你可拉倒吧!”她一把扯住程砚江的胳膊,“这要是成了,你说到时候咱老程家要给顾知青多少彩礼才配得上?”
“一百?两百?还是往上没个头?”
程砚江一顿,黑暗中狐疑的眼神落在杨碧兰的剪影上。
“合着你就为了这茬?”程砚江没好气道:“给多少彩礼那是老三的事,咱家分家的时候都把这些东西算清楚了,跟咱没关系。”
听见这话杨碧兰差点没气得仰头倒下去,她气狠了,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压不住。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忘了当年你们老程家给我多少彩礼了?”
“就十块钱!”
程砚江补充:“还有块布。那布给了你弟,你弟结婚的时候你弟媳妇儿穿的新衣服就那布做的。”
杨碧兰又被气到了,伸手拧程砚江身上的肉,“你非跟我提这件事是吧?”
程砚江躲来躲去,还是遭了几下,他心虚地摸摸鼻子,讨好道:“不提了不提了。”
“你要说那个,还得怪我没本事。”程砚江道:“老三要是能给他对象几百的彩礼,那是他的本事,我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