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等着,我们活着一天,你们姓赵的就一天不得安生!”
“就算死了,我爬也要从地底下爬上来,你们一天不死我一天不罢休!”
那语气,恨不得生啖其肉生嚼其骨。
原本气势汹汹的丰收大队社员,面对这样一反常态疯狂的知青,后背竟涌上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爆炸一事轰动全省,被市报、省报报道,辗转又被其他各省报道,不出一年传遍整个南北。
而今,省市巡查组连忙赶到丰收大队处理这次的事件,动作迅速果断。
之前被忽视的举报信一封封拆开开始追究,也不管罪名大小,无论主犯从犯,只要涉及迫害知青一事,先把人抓了再说。
只是先前的爆炸让丰收大队死伤大半,再加上这次雷厉风行的抓捕,丰收大队瞬间就从之前上千人的大队锐减到壮丁妇孺不足二百人的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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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一次月考。
丰收大队的事情告一段落,听说所有涉案人员都盘问得差不多了。在省市各方的大力关注下,最迟今年年底,确定罪名无误后就开始执刑。
因此事社会危害性极大,所有人从严从重处置。
目前已经相当能确定,赵有庆以及赵卫进一干人等死刑,其他人员劳改二十到五十年不止。
在组织安排下,丰收大队的知青或申请回老家,或申请到其他省市的大队下乡。
这次月考所有学生都有程度不一的进步。
大石头更是得了算术一百分,虽然这次考试拢共有五个一百,不过含金量也是相当高的。
杨碧兰托顾莞宁在县城供销社买一斤桃酥,当做给大石头的奖励。
从县城回来,路过丰收大队时,远远的还能看到被炸塌的房屋,还有七零八落的庄稼地。
大队没了人,原先老多的地也没人照顾,再加上因为开私田要上交的粮食,怕是接下来几年剩下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有些人可能无辜,平白遭这样大的罪。但世事无常,那些知青也本来干干净净。
回到家,桂花婶子也在,见两人回来她笑着道:“后天继昌结婚,你俩可得去咱家吃啊!”
说完,她叹着气,“继昌结婚要办席,本来还打算热闹热闹的,结果你看赶上这事。”
杨碧兰还不清楚,“咋了?”
冯秀芝知道得清楚,“供销社不让卖炮仗了,过年过节都不让卖了。”
谁能想到,那些知青攒了一年多的炮仗,然后制成炸药炸了大半个丰收大队。
程继昌跟姜小芸结婚那天,大队长家热情又喜庆,跟郑妙琴的婚宴比起来才更像婚宴。
席上的菜不多,但都是杨桂花用了心的,请了附近大队有名的大厨,味道一等一的好。
结婚没两天,顾莞宁就在饭桌上听冯秀芝说,大队长要给几个儿子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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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进了八月份。
冯秀芝开始催程砚洲跟顾莞宁的婚期。
周末顾莞宁不上课,程砚洲来小院送饭,“两个月了,我是不是得跟部队打结婚报告了?”
顾莞宁默默低头喝粥。
程砚洲抬手敲一下她的脑袋,“还没想好?”
顾莞宁捂着头,“不是说好三个月的吗?”
“你二哥申请了下个月回阳市军区,他说回军区前会再来南河县一趟,还带你要用的东西。”
程砚洲终于想明白当初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到底是什么。
推了推粥碗,顾莞宁托腮,“我喝不下了。”
程砚洲端起来三两口就喝干净,问顾莞宁:“这么说,我明天就能给部队发电报。”
“算是吧。”顾莞宁鼓腮,“不过万一我政审不通过,也就结不了婚了。”
“说什么呢?”程砚洲不爱听这话,“你二哥都能进部队,你只是跟个小营长结婚而已,不会有问题。”
“哟,小营长?”顾莞宁眉眼弯弯,“程营长这是不满意自己的职位了?”
捏着她的脸颊晃晃,程砚洲笑着道:“对,不满意了。”
他道:“跟你说几个好事。”
“什么好事?”顾莞宁搬着凳子坐到他身边。
“先说两句好听的话听听。”程砚洲卖关子,“等我满意了再考虑说不说。”
顾莞宁最忍受不了的就是秘密到了眼前却听不到。
“程营长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堂堂正正正义凛然然后你可以说了吗?”
程砚洲:“……”
他只听到了敷衍。
和成语接龙。
“可以。”刚确定了要结婚,程砚洲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虽然他从来没能在顾莞宁跟前翘过尾巴。
“郑妙琴要担的刑责最低也是几十年劳改,还有她找人害你的事情也被问出来。”
“还有徐文理,他要回城了。”
“他怎么回城?”顾莞宁有阵子没关注过徐文理了,“我二哥让人拦了他回城的机会。”
“不是工农兵,是他自己申请的。”程砚洲道:“丰收大队的知青都可以申请回老家。”
徐文理确实是丰收大队的知青,虽然后面才转过去,但他申请是符合规定的。
“算了,便宜他!”顾莞宁捏着拳头,“回去他也不能上大学。”
“我听说他断了条腿。”程砚洲偏头,低声跟顾莞宁说:“赵有庆一家恶贯满盈,知青们埋炸药的时候在赵有庆家埋得最多,他家伤得也最多。”
徐文理那种人心高气傲,看他花钱买那么多衣服就知道他无比在意自己的形象。对他来说,断一条腿比杀了他还难受。
顾莞宁点头,“还有呢?”
刚才可是要说‘几’件事的。
“还有,到了阳市可以安排你和外公见一面。”程砚洲说道。
顾莞宁扑过去抱住他,“真的?”
“真的。”揽住她的腰,程砚洲额头碰她的额头,“那你想好什么时候跟我结婚没有?”
顾莞宁:“……”
她早该猜到的,程砚洲这人不会无的放矢。
反正不管往左往右,总归能回到最根本的问题上:催婚。
她哼一声,“等你的结婚报告被批准。”
程砚洲:“咳,其实明天打结婚报告,最迟这个月月中就该下来了。”
顾莞宁瞪大眼,“不是说至少半个月吗?为什么这么快?”
“加急。”程砚洲低头,轻轻亲一下她的嘴角,“你也知道,我年纪大,组织照顾,一周就能下来。”
实际上他这年纪还没结婚,也没对象,一直是让指导员头疼的老大难问题。也因此这次放假前指导员就说,要是他能找到对象结婚,绝对一周就给他批下来。
顾莞宁:“……”
年纪大,有时候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
第55章
◎秘密◎
八月中大概能批准, 那婚期就定在了八月底。
九月中程砚洲的假期正式结束,刨去出任务的时间,他这次休假足有四个月还多。
为这事, 冯秀芝专门跑了趟邮局, 先后给顾鹤庭和顾大姨去了两个电话。
顾大姨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又听侄子顾鹤庭说小晚对象还成,程家也很有诚意。再一个, 两人同在阳市军区当兵,往后鹤庭方便照顾小晚。
只是可惜她走不开, 北江省离海市太远, 没有直达的火车大概要辗转半个月才能到。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间耽搁的时间,一个多月的假期根本请不下来。
好在鹤庭事前跟她提过,所以结婚要用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并打包寄到南河县去了。
算算时间, 这两天包裹应该就能到。
假如临到了婚不结了也不浪费,里头吃的穿的小晚平时也能用。
挂掉电话, 顾怡文呆愣愣坐了片刻,撸起袖子进厨房烧饭。家里有北江省寄来的山货, 蘑菇木耳炖汤喝又香又鲜,跟肉片一炒也相当下饭,还有甜栗子跟其他干果, 城里都很难见到。
饭菜出锅上桌, 上班上学的都卡着点回来。
周孟琼回家, 在楼道里就闻见股喷香的饭菜味, 馋得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小文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也太香了!”
跟在后头的兄妹俩慢一步进屋, 周瑞华激动道:“闻着好像是蘑菇炒肉,我中午得吃两碗饭。”
顾怡文摘下围裙,出来说:“都洗手,洗了手才能吃。”
很快一家四口坐在桌前。
顾怡文道:“这月二十七小晚就要结婚了。”
“这么快?”周瑞华从饭碗中抬头,“鹤庭哥知道吗?”
“他知道,说会过去参加婚宴。”顾怡文叹了声气,她就去不成了。
周孟琼放下饭碗,“前两天碰到我大哥,他叫咱们去家里吃饭,我没应。”
周瑞珠立马就道:“爸你没应是对的。”
顾怡文看女儿,“怎么说?”
周瑞珠咽下嘴里的饭菜,喝口水才道:“我三堂弟不是还没结婚么,他喜欢咱家小晚。上回爷爷办寿的时候,我瞅他一直朝咱家张望,还问小晚啥时候探亲能回城。”
周瑞华疑惑,“堂弟条件不错,为啥不行?”
顾怡文咳嗽一声说道:“你大伯娘一直看不上咱家你忘了?”小晚要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
周瑞华立马闭上嘴。
周孟琼恍然大悟,“还有这回事?我说怎么大哥也跟我提了一嘴小晚,还问我想不想小晚那丫头回城,合着是打这主意呢?”
“那肯定不成。”
周孟琼说着猛摇头,小侄女只是借住在自家,真正做主的还得是顾家那头的亲戚,那头还有个亲哥哥呢。
他道:“回头我跟大哥说一声就成,大嫂向来看不起咱家,估摸心里头巴不得呢。”
因为娘家的事情,顾怡文这些年在周家的亲戚长辈跟前很不得脸,她也没有热脸贴屁股的意思。历来婆家的亲戚都没有好相与的,这么一来反倒省了很多事,乐得清闲。
谁成想吃饭那天周孟琼委婉一说,当时饭桌上周家大哥大嫂还没怎么样,转天周瑞珠和周瑞华姐弟去给爷奶送东西,刚到门口就听到她们大伯娘语气愤愤:“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宝贝了?我家小五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不愿意正好,我也不想要个孤星儿媳!”
一道苍老的声音慢悠悠附和,“说得是。咱家小五有工作,还受领导器重,听说小五领导家的女儿跟他一般大的年纪,成分也好,不是顾家那丫头能比的。”
“那丫头也就一张脸蛋能看,打小就会勾人,一看就不老实!”
说这话的是他们大堂哥的媳妇儿。
周瑞珠和周瑞华对视一眼,转身默默走开。有时候亲戚远了就是远了,哪怕是亲爷奶,远了这么些年也再热乎不起来。
别人口中的顾家丫头再不好,那也是她们姐弟的表妹。
**
南河县。
程砚洲一大早去县城领包裹回来,顺带买了国营饭店新炸的油条和豆浆。
今天下午没课,中午放学来到程家,顾莞宁兴致勃勃进屋拆包裹。
程砚洲热了豆浆递过去,“加了蜂蜜的,你尝尝。”
凑过去喝一口,确实甜滋滋的,但是顾莞宁好奇寄来的东西就没接。
把豆浆放到桌上,程砚洲帮她一起拆。
最上头的是一包衣服,顾莞宁瞥一眼不怎么感兴趣,“你帮我拆开看看。”
衣服下面是一堆吃的,像是肉脯果脯麦乳精都有,还有一大包豆奶粉。此外还有一包笋干,笋丝笋丁笋片都有,这在北三省很罕见。
顾莞宁放到一旁,紧接着看下面的东西,有一块叠得四方大红颜色的棉布,还有两块蓝色的棉布。
最下面还是一兜衣服。
把所有东西摊开放在炕上,顾莞宁拿出麦乳精来,“这个给大石头他们喝吧。”
她不爱喝这个。
还有豆奶粉也分出几袋来。
程砚洲正忙于拆衣服的包裹,抽空瞥一眼,说道:“先留着,等结婚以后再给。”
这方面他比自己懂,顾莞宁单独收起来。
余光瞥见程砚洲向最后一个小包裹伸手,顾莞宁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吼一声拦住他:“那个就不要拆了!”
程砚洲:“……”
他迟疑两秒,点头,但心里不免好奇。
莫非最后的小包裹里有什么秘密?
主动转移话题,程砚洲说道:“有一个包裹是蚊帐,你现在要挂屋里吗?”
顾莞宁特别招蚊子,她迫不及待点头,“要挂!”
“但是我睡觉的床铺上方没有房梁。”
程砚洲:“我家有。”
顾莞宁:“……”
我又不在你家睡觉。
所以这蚊帐只能等结婚以后再用。
还有件裙子特别与众不同,是红色的格子棉裙,其他一水的全是蓝色黑色衣服。
“结婚的时候你要穿这件?”程砚洲拿起那件裙子照着顾莞宁比了比,“有些宽,要不要再改改?”
顾莞宁低头,“不用改,我还要在里面套一堆衣服呢。”
“也对。”程砚洲把裙子放到一边,“今天的药还没喝。”
顾莞宁呆了呆,“啊?”
程砚洲转身端进来一碗热乎乎的黑汤药。
这个药确实很管用,喝了一个多月顾莞宁成功把大衣从自己身上撕下去。
但难喝也是真难喝。
捏着鼻子喝完今天的药,顾莞宁瞬间变得蔫嗒嗒的。
冯秀芝带人上工回来,见这屋有动静,推门瞧了一眼,“吃饭不?”
程砚洲回道:“莞宁大姨寄的包裹到了。”
“顾大妹子说还寄来块红布,让我看看能不能缝成被套,哪呢?”冯秀芝笑着进来。
几块布摞在一起,冯秀芝一眼就瞧见了,“原先就缝过一个被套,也是红色的,新的没用过。我摸着这布比我找的几块都好,我看把这块再缝一个被套,那几块缝褥子。”
顾莞宁歪头想象,到时候一房间的被褥都是大红色……
她打了个哆嗦。
“这样是不是太铺张了?平常的颜色就可以,棉布也不好买,留着过年的时候给大石头三个缝件新衣裳也成。”
冯秀芝捂嘴直笑,“哪有娃穿这么好的衣裳?莞宁你就不懂了,结婚就是要红红火火才喜庆。”
“你就放心吧,到时候床单是墨绿色的,把褥子一盖谁也瞅不见。”
那……也还好。
顾莞宁出去吃饭,抱着笋干出去。原本想今天晚上就让程砚洲做成菜尝一尝,但是被冯秀芝看见,她道:“这东西在咱们县少见,我看做成菜充席面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