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
整个拜赛国都是他们的。
然而深知皇室秉性的郃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不是向来如此吗？上位者何曾平等对待过底层民众，在他们眼里，底层民众就是被圈养的牲畜，牲畜身上小到毛发，大到血肉，都是能被上位者自用和贩卖的。
以至于他听到是拜赛国的国王和王储亲自下令，将特殊药物倒入全国各大水域，以便整个拜赛国的国民都可以进化，就此成为西欧最厉害的国度。
竟没感到丝毫意外。
拍飞几圈鲛人的大王悠然归来，它蹲在地上，甩着尾巴舔了舔爪子：“怎么样？问到了吗？国王在哪里？”
许久没得到回应，大王好奇地歪了歪头，看着郃孳冰冷而灰败的脸色，明白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不可掌控的事。
它无聊地趴在地上，望着将近黄昏的天空，突然有点想洛唯了。
思念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大王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洛唯一个人待在地牢医院，确实比较危险，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我真讨厌这世界。”
郃孳突然发表人生感悟，他也像大猫一样，仰头看向天空。
“可我也真爱这个世界。”
大王：“……”有病病。
“所以，我想去除这个世界令我讨厌的部分，拯救这个世界令我热爱的部分。”
郃孳目光下移，放到苍茫而肃穆的宫殿群中，这一刻，他的眼中诞生了不一样的东西。
遥远的星际边境，正被虫族纠缠而无比烦躁的安格斯，恍然抬起双眼，望向其中一星空。
“放弃了？”
“竟然真的被猜中了……”
祂喃喃着，像是叹惋，像是失魂落魄，推开围绕祂的虫族，只身走入宇宙的黑暗。
——
庞提安来到克利俄斯的古堡，却没看到任何存在。
整个古堡，连带着外面的森林，再次陷入死寂。
庞提安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在这种预感在他看到古堡六楼空空如也的水晶棺材时，得到了证实。
果然，克利俄斯精心养育千年的尸体，根本就不是克利俄斯的弟弟托瑞斯。
庞提安轻叹一声，倚靠在墙壁上，开始“回溯时光”。
他看到，在他离开之后，克利俄斯就把源药小心翼翼地倒入“托瑞斯”的口中，没多久“托瑞斯”竟然睁开了双眼，只是他的眼珠全黑，显然极为不正常。
可克利俄斯就像没看到异常一样，兴奋地割下自己胳膊上的血肉，还耐心地撕碎了，然后一点一点喂给“托瑞斯”。
“就差向黑暗神祷告了！”克利俄斯抱起“托瑞斯”，将祂从水晶棺材里面拖了出来。
庞提安眯起双眼，他看到“托瑞斯”身上冒出许多细长的黑线——或许是血管，因为它们表面流光溢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流动。
血管尾端都扎根在克利俄斯身上，像是在吸取什么东西，尾端鼓起又下陷，依次鼓起下陷到血管另一头。
克利俄斯浑身的生机，肉眼可见的消退。
可祂依旧不放手，抱紧“托瑞斯”，点燃了黑色的蜡烛，在案台上放上几条咬着尾巴的蛇，然后跪在地上开始祷告。
“伟大的黑暗之神，您虔诚的使徒正在召唤您，渴求您的到来，渴望您的祝福……”
庞提安默默看着案台上接二连三消失的蛇，微微挑起眉毛。
没想到黑暗神喜爱之物竟然是红雾神的象征……
突然觉得祂们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嗯嗯嗯……
克利俄斯渐渐虚弱，声音也低哑下去，直至低不可闻。
可祂怀里的“托瑞斯”显然更有生机了，祂甚至可以张开嘴巴，露出黑色的牙齿，一口咬在克利俄斯的脖颈上。
黑暗神的赐福也终于降临了。
“托瑞斯”浑身发红，就连黑眼珠也染上了红色，祂咆哮着挣开了克利俄斯的怀抱。
克利俄斯即将没了生机，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瘫软在地上，还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欣慰笑容。
“托瑞斯”双手撑地，疑似干呕了几声，随即像野兽一般，一个翻身把克利俄斯压在身上。
……
剩下的内容庞提安不忍再看，克利俄斯一整个被“托瑞斯”吃掉了，而且是献祭式的被吃掉。
庞提安倏然感受到一丝丝凉意，神明的成神之路，是无数骸骨堆积起来的，这无数的骸骨之中，必然包括神明最亲近的兄弟。
他也不会例外。
第65章 穿越异界六百年前（三十五）
“托瑞斯”把克利俄斯吃干净了, 祂的眼珠由黑变红，慢慢有了神采。
再之后, 塔纳托斯来到这里, 祂拖着死神镰刀，看到这一幕颇有些猝不及防。
塔纳托斯没能逃跑，被“托瑞斯”抓住, 从古堡的窗户带走了。
庞提安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任何神明回到古堡。
他只好关闭了“回溯时光”。
然后默默后倚在墙上。
难得。
他竟然也会后悔。
自他庞提安掌控整个西欧神明以来，谈不上冷酷无情, 但绝对心硬如铁, 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后悔已晚，他当初没有探查清楚克利俄斯的情况，就把塔纳托斯送过来, 是他大意轻敌了。
不过后悔这种情绪来的快, 去的也快。
庞提安并不打算去救塔纳托斯，本来根据命运，塔纳托斯也活不了几天，他强行插手，也没能让塔纳托斯拥有更好的结局，还不如顺从命运。
可就当庞提安准备离开这里时，被什么光亮闪了一下眼睛。
他寻着方向看去, 原来是一小块粉色晶体。
这块晶体他曾在洛唯身上看到过，难得是洛唯不小心丢在这里的？
这样想着，他捡起了这块晶体。
与此同时，意识被拉进老虎体内的洛唯, 也看到地面有一小块粉晶。
她也联想到了女妘给她的那块粉晶。
——连“场景架构”都消失了, 搁置粉晶和蝙蝠爪子的储物空间消失也是应该的。
这应该就是女妘给她的粉晶无误。
洛唯有些苦恼, 她被西奥多献宝一样送给了爱丽丝，现在正被爱丽丝抱在怀里，被rua来rua去，她自己也被rua得有些享受，尾巴尖快乐地来回旋转。
该怎么捡起粉晶呢，话说，蝙蝠爪子又去哪里？
她这样想着，身体却很实诚，没有丝毫动作，还被摸得舒服地“呼噜噜”几声。
“真可爱！”爱丽丝把脸蛋贴在洛唯的毛毛上，看着西奥多说，“我就这样拿走它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耽误你们的研究？”
西奥多宠溺地摇了摇头：“不会的爱丽丝，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爱丽丝害羞地垂着脑袋。
黑狗（西泽尔）：“汪汪（混蛋啊）！”
青蛇（昆良）：“嘶嘶（果然，达伦家族没一个好东西）。”
黑狗（西泽尔）：“此话从何说起？”
青蛇（昆良）：“从我爷爷开始，达伦家族就专撬我们皇室墙角，我奶奶的老情人就是达伦家族前前家主。”
黑狗沉默片刻：“那我妈的老情人，总不会……？”
青蛇睥睨地看了他一眼：“是的，你妈妈的初恋正是达伦家族现任家主，你父亲一直怀疑你不是亲生的，不然也不会死后传位给我了，呵呵。”
西泽尔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父亲一直对他百般严苛，无论他怎么做，父亲似乎都不满意，原来是因为父亲怀疑自己不是他的儿子……
西泽尔心闷不已，恼羞成怒之下丝毫不顾及皇室的尊严，破口大骂道：“你放屁！我就是我父皇的亲儿子！”
昆良吐出蛇信子，阴冷地盯着他：“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就算不是皇室中人，皇室也只会为此事遮丑，更何况你父亲和母亲都死了，死无对证哦。”
黑狗一个猛扑，上前再次撕咬昆良。
洛唯：“……”
怎么说，一个容易被激怒，一个总爱阴阳怪气，两个凑在一起，不天天打架才奇怪了。
用不着敌人虐待，他俩就能互相打个半死不活。
友军很废柴，根本指望不上。
洛唯只好把目光投向爱丽丝身上，她若有所思片刻，忽然奶声奶气地“喵呜”两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蹭了蹭爱丽丝。
爱丽丝微微一愣，低头道：“猫猫，你想干什么？”
洛唯的虎脑袋又蹭了蹭爱丽丝的脸蛋，然后看向地面。
爱丽丝看懂了她的意思：“你是想下去？”
洛唯点了点头，并警惕地看了一眼西奥多。
西奥多无所谓，他认定洛唯已经转接了意识，没可能东山再起了。
洛唯顺利地跳到地上，她迈着猫步，踩住了粉晶。
正在此时——
一群身着军装、训练有素的士兵闯进了皇宫，他们看到一个黑发紫瞳的少年站在辽阔的广场上，少年脚下是垂头丧气且乖顺无比的猛虎，还有一大片倒地痛嚎的怪物。
站在士兵最前端的，是骑着枣红骏马的赫伯特将军，他眉间的皱纹很深，上下打量了一下郃孳，点点头说道：“是你所以，驯服了巨大的猛虎，打倒了怪物们？”
郃孳赶紧摆摆手：“不是我，是这只大橘。”
赫伯特将军看着郃孳指向的那只猛虎，长着巨大的翅膀，尾部是锋利的刃，额头的“王”字更是威武霸气。
这样一只猛兽，少年却称呼为“大橘”。
可见在他眼里，这只猛兽根本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
赫伯特又看了看少年。
郃孳还穿着约克公爵晚宴时洛唯给他准备的礼服，低调的黑色，搭配奢华闪耀的胸针，完美的剪裁设计又把他挺拔的身材最大化地表现出来，打眼看过去，浑身的贵不可言，高不可攀。
赫伯特当即就觉得这个少年必定是在谦虚，应该就是他自己打败了这些怪物。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郃孳一脸谨慎地回答：“我叫郃孳，来自东方。”
赫伯特目光忽而悠远，语气叹谓道：“东方啊，听闻那里曾经和平统一，不同地区的百姓们使用着相同的文字和金币，是一个伟大的国度。”
他看向郃孳，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东方人，你觉得和平统一的国度好吗？”
郃孳：“当然，这毋庸置疑，天下和平，人们才能放心地进行生产和劳动，交流和贸易，渐渐的，人们就能达到安居乐业的水平。”
赫伯特点点头，从马背上下来，提着刀大步走到郃孳身边。
大王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恶意，就懒散地收回目光。
郃孳也是第一次直面杀气如此之重的存在，空气中的血腥气简直犹如实质，哪怕他身处死去神明的神域之中，也没感受到这么逼人的气势。
他简直忍不住想逃。
“我给你两个选择，”赫伯特抽出锃亮的长刀，指向郃孳，“一，从今日起，你就是拜赛国的新王。
“我已经厌恶了如今的皇室，他们就像一群腐臭的虫子，趴在所有国民身上吸血，不知感恩，只恨吸不够……如今更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就罔顾所有国民的安全和幸福发动战争，这简直荒谬可笑！效忠于这样的国王，我赫伯特怕是要遗臭万年！
“拜赛国需要新的王，来推翻这腐朽而贪婪的皇室，而你，就是新王最好的人选！”
郃孳皱起眉，出乎大王意料之外的是，他没直接回绝，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是最好的人选？你自己当王不好吗？”
赫伯特也很诚实：“你年轻，还有力量，新的国家需要你这样年轻富有朝气的王者来掌控，更何况你是异国人，如果你做不好国王，随时都有可能再被推翻。”
“是啊，异国他乡，我没有亲人在这里，不可能发展出第二个臃肿而贪婪的皇室，我只能依靠你们的力量才能做稳王位……我是最好的新王人选？不，我是最好掌控的傀儡人选。”
郃孳一脸郑重地看着赫伯特：“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的父母在我成年时告诉我，他们是在机缘巧合下捡到了我，就此把我养大成人，可等我成人之后，他们并不想把家产分给我，于是告诉了我实情。”
“无论东方西方，这个世界对我而言都是异国他乡，我还……爱上了一位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女子，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娶妻生子，实在是……没有比我更好的傀儡人选了。”
赫伯特以为郃孳不会同意选择一，就开始说选择二：
“二，我杀了你，掩盖整个皇宫都被污染，所有皇室都发生变异的丑闻，我继续效忠于我那昏庸的国王……好吧，或者你还可以选第三，杀了我，抢夺我的权利，将皇宫污染变异的原因公之于众，然后杀死国王登基。”
郃孳笑了笑：“听起来选项一更不错，我不用付吹灰之力，就能成为国王，享受一切荣华富贵。”
赫伯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压低嗓子道：“那你是决定选择第一条了？”
“不！”
郃孳道：“我选第三条！”
话音刚落，他一个闪现，夺过赫伯特手中的大刀，手起刀落。
赫伯特倒在地上。
第66章 穿越异界六百年前（完）
郃孳并没有杀死赫伯特。
这些上位者动不动就给他各种选择, 选与不选都没什么好下场，这种傲慢的、笃定郃孳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姿态令他非常不满。
所以他用刀背打倒了赫伯特。
“我选三, 不过是我自己给我自己设定的选项三, 我的选项三是，我一定会成为新王，而且——”
郃孳抬起头来, 迎着晚霞的余晖，望着有些仓皇失措的士兵们，语调高昂地说：“我要让你们心服口服, 奉我为王！”
……
后来的某一天, 大王再次和郃孳相遇，它提起这个困惑它许久的问题，郃孳的选项一和选项二是什么。
彼时的郃孳已经是位冷漠无情的铁血帝王, 他的铁骑踏遍整个西欧, 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西欧之主。
他想了想，回道：“没有，我没有选项一和选项二。”
大王还是不解：“你不想成为高等级的神明吗？”
郃孳还是那句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神明，因为石碑我才莫名开始进化，走上成神的道路，但我的本职是传教士，是想对民众传播我的理念我的思想, 而不是通过杀戮和吞噬，成为罔顾生命、高高在上的神明。”
“大道三千，有人可以为了成神杀戮一切，也有人可以为了天下短暂的和平放弃一切, 我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稀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