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婠婠:“……怎么不开?”
杜青:“要不……阙小姐去坐顾老师的车?”
阙婠婠:……?
她回头看了一眼。
顾屿风站在另外一辆车旁边, 隔着十几米, 捏着车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阙婠婠眨了眨眼睛,扭头, 压低了声音问:“杜青杜青!你快看顾老师!是不是传说中那种‘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表情?!”
她看小说的时候, 经常看到这种描述,好像霸总的脸是个扇形图似的,她很难想象出来这种表情具体是什么样子。
但她看到顾屿风的时候,莫名就想象出来了!
他的表情就挺耐人寻味的,有那种凉薄、讥笑、漫不经心的感觉了!
似乎下一刻,他就会薄唇轻轻勾起,冷漠道:“天凉了, 阙家该破产了。”
阙婠婠兴奋地问杜青:“怎么样,像不像?”
杜青嘴角抽了抽,他可不敢笑,硬生生憋住了。
其实按照行程安排, 顾老师和阙小姐用完餐, 他就开车送阙小姐回去。但按下车钥匙之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顾老师正站在车边,明显是要等阙小姐上他的车。
杜青不明白行程为什么突然改变,但他自然要以顾屿风的意愿为先。
瘦白的手指推了推黑框眼镜,杜青板着脸,脸颊因为憋笑而显出肌肉的线条,神色却依旧淡定,道:“顾老师在等阙小姐。”至于他,如果顾屿风没有另外的吩咐,他就跟着他们的车,方便顾屿风随时换车。
“好吧。”阙婠婠无所谓坐谁的车,反正顾屿风也要去她的家里。
她转身朝着顾屿风跑去。
身上米白色的羽绒服蓬蓬的,像是一片轻盈的云朵。
躲在远处车里的云音,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她出来的时候因为要追杜青的车,太过匆忙只来得及抓起车钥匙,身上还是一件羊毛长裙,没来得及穿上厚外套,在冬天的首城,几乎要冻僵。
她躲在车里暖和一会儿,又担心错过阙婠婠出来,只能从车里下来到大楼出口附近看看,冻得受不住再回到车里。
来回折腾,冻得手脚冰凉,都快要感冒了。
然后,她看见了阙婠婠和顾屿风一起出来!
跟阙婠婠吃饭的,果然是顾屿风!
而不是她自欺自人以为的杜青!
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云音焚烧。
她在外面挨着饿,受着冻,阙婠婠却在一座难求的旋转餐厅,跟顾屿风一起用餐!
现在,顾屿风竟然还在等阙婠婠,等她上他的车!
他难道还要亲自送阙婠婠回家吗?
云音不敢置信地拿起手机,想要拍下阙婠婠跑向顾屿风的一幕,这样的照片,再配合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完全可以扭曲成“阙婠婠纠缠顾屿风”。
顾屿风高高在上,未必会理会这些小事下场辟谣。到时候,阙婠婠会被顾屿风的粉丝们撕成碎片。
云音举起手机,刚刚打开摄像头,就发现镜头里,顾屿风扭头看了过来。
他神色漠然,目光冷戾,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本来无悲无喜,却因为她的动作被冒犯,而发了怒。
云音猛地低下头,脑门砸在方向盘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机几乎握不住,从掌心脱落掉在车里。
云音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远离人世高高在上的神祇,会从神座上走下来?
难道就因为阙婠婠吗?
凭什么?!
一个唯唯诺诺平庸无奇的女人,凭什么能把神明拉入人间?
云音恨得牙痒痒。
顾屿风那样的人物,无情无欲,怎么可能动凡心?
也许,只是因为要跟阙婠婠录《全民热恋》的综艺,不得不营业一下,假装跟阙婠婠是cp?
越想越觉得可能。云音激动地抬起头,发现阙婠婠已经上了顾屿风的车。
她连忙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然后,眼睁睁看着顾屿风的车子停在家门外,而阙婠婠领着顾屿风进了家。
云音来不及把车慢慢倒腾进车库,只匆忙在路边一停,追进家门,就看见顾屿风跟在阙婠婠身后,去了她的卧室。
阙婠婠还关上了门。
顾屿风回头看了一眼关紧的房门,神色未动。
“顾老师坐。”阙婠婠打开柜子,翻找合同。
顾屿风环视一圈。
屋子很小,只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桌一椅。
这样的布置,根本就不像是这家别墅的女儿,更像是女佣住的地方。不,应该说比女佣还不如,因为这个房间就在厨房的正对面,哪怕在一楼的客房中,也属于位置最差的。
只有靠在墙角的吉他,显出几分不同,昭示着她歌手的身份。
屋子太小,连个书柜都没有,她去找合同,是打开衣柜翻找的。
顾屿风扫了一眼,衣柜上半部分塞满了衣服,看那折叠垒放的方式,就知道这里面不会有高奢。衣柜下半部分塞满了书,此时,阙婠婠正从那书堆中把合同拿出来。
“顾老师。”阙婠婠把合同递给顾屿风。
顾屿风坐在了椅子上,翻看合同。
他很有耐心,一页一页都是仔细逐条看过,修长的手指握着薄薄的文件,天生就带着不疾不徐淡定从容的气势。
屋外却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玉婉,你在吗?”云音的声音温柔而甜美。
阙婠婠面无表情:“不在。”
“……”云音憋了一会儿气,“玉婉真会开玩笑,你不在的话,那是谁在说话?”
阙婠婠:“阙玉婉已经死了,现在说话的是阙婠婠。”
她的话轻描淡写,但莫名就有几分幽凉。在这冬日的午后,有种瘆人的感觉。
顾屿风的目光从合同上离开,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沉沉。
云音搓了搓胳膊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屋里的人一听就是在开玩笑,应该是不想给她开门而已。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头毛毛的,有凉气从脊梁骨直蹿后脑勺。
“好吧,阙婠婠,你给我开下门,我有事跟你说。”云音强自镇定,但尾音还是带了点颤音。
阙婠婠:“有事改天再说,我现在有客人。”
云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声音控制得温柔,笑道:“我知道你有客人,正好我也有话要跟顾老师说,开下门吧。”
“你要跟顾老师说话?”
屋里唯一的椅子被顾屿风坐了,阙婠婠坐在床边,她双手向后撑在床上,两条白皙的小腿晃了晃,笑眯眯地问:“那,顾老师,你要跟外面这位女士说话吗?”
她是笑着问的。
但顾屿风莫名有种直觉,如果他回答“要”的话,那他的下场很可能跟上次的顾天一样,被小姑娘一脚给踹出门去。
“不要。”顾屿风斩钉截铁。
阙婠婠笑了一声。
“听到了吗?他说不要跟你说话。”
云音死死地握着拳,指甲深深地掐着掌心,“咔吧”一声轻响,新做的美甲硬生生折断了。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眼圈渐渐红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家,最委屈的一天。
怒气在胸腔激荡,她想要捶门,想要让女佣帮她把门砸开。
但是她不敢。
如果屋里只有阙婠婠一个人,那她怎么折腾都行,但偏偏屋里有顾屿风。
云音僵直地站着,做了无数个深呼吸,才勉强镇定下来。
“顾老师,您和阙婠婠有正事商量啊,那我不打扰您了。”留下温柔体贴的话,云音拖着僵硬的腿转过身。
应该就这样离开的,但终究是意难平。
云音回头,委屈又隐忍:“顾老师不想和我说话,我完全理解,毕竟,我没有阙婠婠那么……那么厉害,能抢到跟顾老师组cp上恋综的机会。我,我——”
话音哽咽,云音踉跄着跑开了。
阙婠婠“扑哧——”笑出声来。
“顾老师——”她仰着一张瓷白的小脸,晃着白生生的小腿,拖腔拉调地开口,“温柔甜美、纯洁善良、才华横溢的大小姐受委屈了,顾老师,您不去追吗?”
顾屿风莫名其妙地瞅她一眼,“关我什么事?”
再说,云音做过什么就“温柔甜美纯洁善良”了?
她有照顾老幼吗?有给大家编棕榈帘子吗?有给大家采薄荷草捕鱼捉鸡吗?有深夜入水明明游不动还要咬牙坚持就为了去救小朋友吗?
说什么才华横溢?
就她那声音,也好意思称才华横溢?
她能随便唱一句就让大家陷入沉睡吗?她能坐在黑色礁石上唱歌,引得鱼群环绕吗?她能让海豚绕着小船戏水不肯离去吗?
还有,大小姐?
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不知感恩,欺负亲女的白眼狼,算得上什么大小姐?
顾屿风轻嗤一声,从椅子上探身,握住她的肩膀,轻轻一带,让她站起身。
“过来,看看你签的什么烂合同。”
作者有话说:
顾老师:温柔甜美、纯洁善良、才华横溢的大小姐,在我心中另有其人。是谁我不告诉你们,微笑.JPG
第31章 031
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轻轻一弹, 顾屿风语气淡淡:“婠婠,这样的合同, 你是怎么签下的?”
几平米的小客房, 简陋的木椅子,硬生生让他坐出了摩天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的感觉。
阙婠婠像是突然被大老板质问的小可怜员工,她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甩锅:“不是我签的,是阙玉婉签的!”
顾屿风哼笑一声。
阙婠婠:“……”
真是奇了怪,他又不是她的老板, 她刚才为什么要心虚呢?!
顾屿风握着合同, 指腹点在上面,“来,婠婠, 你给我解释一下, ‘阙玉婉完成的作品归公司所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阙婠婠缩了缩脖子。
出发录节目之前,她到处翻找证件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合同,同样觉得匪夷所思。
阙婠婠咕哝道:“解释的话……就是……阙玉婉写的歌,是归公司的。”
顾屿风气笑了, “你还知道。”
这条合同隐藏的意思是——阙玉婉作词作曲的歌,属于公司财产。怎么安排,全看公司。
如果公司把这首歌安排给了阙玉婉,那她就是作词作曲人, 也是演唱人。
如果公司把这首歌安排给别人, 那她就没有署名权, 既不是作词人,也不是作曲人。阙玉婉不能对外宣称这个作品是她的,甚至不能唱这个歌,因为会侵权。
这种一瞅就是火坑的合同,偏偏还签了十年。
公司这是想把她盘剥到灵气耗光,江郎才尽。
顾屿风捏了捏眉心。
这样盘剥的合同,她说不是她签的,是阙玉婉签的。
一听就是甩锅的借口,他偏偏还信了几分。
甚至心里还忍不住帮她开脱:就算这份合同是她签的,也可以理解……吧?
毕竟签这份合同的时候,她才二十岁,大学都没毕业,不识人心险恶,家里也没长辈帮着把关,被公司忽悠了实属正常。
合同里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他倒是还正常,分成甚至还比一般的合同优厚。
但她出道两年,没有唱过任何歌,没有收益,分成再优厚又有什么用?
百分之七十又怎么样?零的百分之七十,还不是零?
怪不得她出行的时候坐的飞机都是最便宜的。
顾屿风握着合同的手指捏紧了。
他瞥了一眼阙婠婠。
她扎着小脑袋,跟个小鹌鹑似的。
顾屿风把薄薄的合同卷起来,卷成个纸卷,在那小脑袋上轻轻一敲,“怕什么。”
阙婠婠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他。
她有办法揭穿这件事,能让那些偷作品的人曝光,但只要公司脸皮厚,这个合同就解除不了。
她抿了抿唇,脸颊边的小梨涡都透着几分委屈,“签了十年呢。”
顾屿风嗤笑一声,“这合同本来就不合理,能不能合法还两说。”
阙婠婠讶然:“不合法吗?”如果合同不合法,那就是无效合同了!
顾屿风:“理论上,著作权该归作者所有,但公司以提供了培训、器材设备等等为由,有可以拥有部分权利。婠婠,公司对你有多大程度的培训,提供了多少帮助?”
阙婠婠:“……”
糟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
顾屿风略一思考,“著作权维权有一定难度,关键是,你要能证明这些作品确实是出自你的手。婠婠,过去的创作记录,你有保留吗?”
阙婠婠:“……”
要完。
顾屿风皱了皱眉,“婠婠,哪些作品属于你创作,但被公司给拿走了的?”
阙婠婠目光呆滞:“……”
完了。
看着小脑袋越扎越低,都快要钻进地缝的小姑娘,顾屿风挑了挑眉梢。
创作过程可能没保留,但公司有没有提供培训,也回答不出吗?
她自己作词作曲的歌,被公司抢走的,也说不出来吗?
两年内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顾屿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婠婠,你想跟公司打官司吗?”他顿了顿,说道:“我有专业的律师团队,可以帮你。”
阙婠婠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过去的事不是她做的,她没有记忆,不知道公司到底提供了什么培训以至于能占有作品,她也没有创作过程记录。
缺失了太多的证据,就算打官司,恐怕也赢不了。
阙婠婠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没有证据,怎么好意思去麻烦别人的律师?而且,开庭的时候,律师或者法官问她关于培训和过去作品的问题,她又该怎么回答?
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还是近期两年发生的,她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
除非她说自己失忆了。
这个借口,骗骗毫不知情的人还可以,难道能骗过专业的律师和法官吗?
打官司光明正大解约是不太可能了,但至少,她可以让这件事曝光。
阙婠婠看了一眼抽屉,低声道:“我已经知道这个合同的陷阱了。我会想办法的。”
顾屿风眼睫低垂,手指摩挲着薄薄的合同,沉声道:“好,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跟我说。”
阙婠婠嗯了一声,“谢谢顾老师。”
她蔫蔫巴巴的样子,估计需要时间来恢复一下,顾屿风起身,“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