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早就放弃她了。”
她问:“那你能不能别听她的话?”
他说:“她都是为你好。”
方清漪辩驳:“我不需要她的为我好,我的人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方正邺苦笑:“怎么会呢?清漪,她是你的妈妈,你的人生和她息息相——”
那一瞬,方清漪多年上的教养课,统统都是无用功。
她声量拔高,非常没有礼貌地打断了父亲的话。
“——她不是我的妈妈,爸爸,当我求你,别说这句话好吗?”她眼里无意识地淌出眼泪,身体打颤,呜咽着,“我没有妈妈,我只有爸爸……”
“好,好,我不说了,清漪乖,不哭了。”方正邺笨手笨脚地抽纸替她擦眼泪,“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
良久,她的泪意才停住。
彼时,她像是被人抽了神智般,颓然无力地瘫软在沙发上。面色苍白,双眼放空,说话声音低而清楚,是认输,是投降:“结婚吧,既然你这么想我嫁出去,爸爸,安排我和容裕结婚吧。”
方正邺瞠目,心底大骇:“清漪,你别冲动。爸爸只是希望你和容裕多接触接触,结婚这事儿太久远了,咱们从长计议。”
“她不是很喜欢容裕吗?她看上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差吧?就像你,爸爸,我相信她的眼光的。”方清漪笑容惨淡,“而且我听到了,公司资金周转困难,如果我和容裕订婚,容家会给我们帮助,让公司度过难关。”
方正邺眉头紧锁,面色凝肃,“公司的事,和你无关。”
方清漪:“怎么会和我无关呢?爸爸,我是方家人啊。”
方正邺:“但我总不能牺牲自己女儿的婚姻。”
方清漪语气缥缈:“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我不可能看着正鼎集团出事,坐视不理。我知道您给很多人打了电话,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您。圈子里联姻的很多,我也不是特殊的那一个。爸爸,容裕对我挺好的,挺喜欢我的,您之前不也挺喜欢他的吗?而且我俩只是订婚,离结婚还远得很,我甚至还没大学毕业呢。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当务之急,是解决正鼎集团的资金链。”
方正邺沉默了很久,久到落地窗外的天由亮转暗,漆黑夜幕席卷着偌大的别墅。
方清漪终于等到了方正邺的:“好。”
她撇过头,看见二楼走道里,陈芝荷露出满意的笑。
就此,方清漪和容裕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
甚至不需要过问容裕的意见,毕竟他多次和两家人表示,自己非常喜欢方清漪。只要她点头,容裕立马能备好彩礼,八抬大轿地迎她进容家。
容裕时不时地来方家,或是商议订婚事宜,或是带了点儿礼物给方清漪。
前者居多。
因为他压根没在方家看见过方清漪,一次都没有。
那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
天凉秋露浓。
方清漪住在自己那栋别墅里,最常做的事,是对着隔壁那栋空楼发呆。
容屹是八月中旬走的,他在海外的工作发生了点儿问题,需要他回去。方清漪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也没过问过。
他们两个的关系,随着他的离开,无疾而终。
其实他有试探过她,她知道。
离开前那晚,他说:“我大概十一月就能回国,工作重心都搬回国内。”
以方清漪高于常人的双商,当然知晓他话里的暗示。
他希望他们的关系继续,等到他回国后,二人依旧保持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只是方清漪当时被方正邺和容裕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她可以拒绝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唯独不能拒绝方正邺,她不想在方正邺的眼里,看到任何有关于失望的眼神。
所以她拒绝了容屹,只是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温柔,拒绝的仍有余地。
“容屹,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多女孩子的,也会发现,我不过如此。”方清漪的语调还是缠缠绵绵的柔,“人生是一段经历,我们之间,其实可以算得上是一段绮丽的回忆。但是如果时间很长,这段回忆可能会变得不太美妙,你觉得呢?”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归是刚认识的时候最好,然后走向下坡路。”
她总有一套说辞。
容屹在闷热的环境里呵笑一声:“你说得对,方清漪,我以后会遇到比你更好的女人。你不是最特别的,也不是最好的,更不是我最喜欢的。”
对话到这里,已经隐约有吵架的苗头了。可以他俩的性子,再吵架也只能吵到这个份上。
隐忍的,弱势的,暗地里的挣扎与不舍……彼此心知肚明,却都没拆穿。
现在方清漪看着隔壁的空楼,里面没一盏灯亮起。
也没有那么个年轻听话的容屹,在家里等她,见到她的时候,叫她的名字。
“方清漪。”
她名字的声调,全是平声,没有仄声。
他念她名字的时候,声线无起伏,也无温度。可在这个秋露深浓的夜晚,让方清漪哪怕只是想起,心里都添上一份暖意。
真好啊。
她曾那样喜欢过他。
但也只是喜欢了。
往后。
应该也不会像喜欢他一样地喜欢别人了,因为没有人可以是他,没有人可以超越他——方清漪活得很通透,也活得很狭隘。二十二岁的方清漪,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男人会比容屹,更让她情生意动了。
但那又怎样呢?
她要订婚了。
不是屈服于陈芝荷,而是不想让方正邺为难。她不想让方正邺在她和陈芝荷之间为难,他无条件无原则地爱了她这么多年,他有一百万个理由放弃她的,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他没有。
方清漪记得自己小时候写作文,有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妈妈》,她交的是白卷。她没有母亲的概念,她的母亲,生下她后就抛弃了她。
方清漪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理解陈芝荷。事实上,年岁越大,她越不能理解。
分明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那么多人能把这块肉当成心头肉,小心翼翼地呵护,而她却被当做身体里不该有的一个瘤。切割离开身体后,如释重负。
爱好像很廉价,怀胎十月,却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放弃。
爱好像又很珍贵,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爱屋及乌,方清漪是“乌”。
方清漪不想让方正邺难做,不想让他夹在方清漪和陈芝荷中间,陷入两难境地。
只是。
“小容屹……”方清漪眼睫轻颤,乳白色的月光滚落在她泛着湿意的眼间,秋风掩盖住她喉间细微的哽咽,“……怎么办啊,以后你要叫我嫂子了,你会不会疯掉啊?”
一定会发疯的。
她想。
容屹一定会发疯的。
那晚之后,方清漪把这套房子挂中介卖了。
她没法再住进这里,这里的所有,都有她和容屹生活过的痕迹。回忆汹涌,她退无可退,卖了这套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十一月初。
订婚事宜大致准备妥当,两家人商量着宴请宾客名单。
方清漪懒洋洋地下楼,身上还穿着睡衣,“爸爸,你去容家吧,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她还故意咳嗽了几声,“就不过去了。”
说完后过了近两分钟,方清漪从厨房倒了杯水出来,都没得到回复。
她抬眸看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方正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爸爸?爸爸——!”
方正邺这才回神。
方清漪:“爸爸,你刚在想什么?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不应。”
方正邺眉间有着抑制不住的笑:“爸爸有个老朋友答应借钱给公司周转。”
方清漪没被他的喜悦感染,淡声道:“挺好的。”
随后,方正邺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容裕要退婚!”
方清漪愕然。
作者有话说:
看小说切记:不要以现实做评判,以小说的前后文做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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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本文,男女主的所作所为,都会把原因交代的很详细,上本文《婚婚入睡》也是,齐三本就是没什么爱能力的人,他所有的温柔也就那么一点儿,大家却总是苛责他,觉得他不够爱南烟。但他真的用尽全力了。齐三这本文出现的不多,那是因为时间线重叠,他现在忙的不可开交!!!刚订婚,又回去接管家族生意,老五又那么烦爱折腾,南烟那边又出了幺蛾子,他哪有时间陪容屹瞎搞!!!!
第37章
◎嫂子和小叔子的爱情故事◎
备婚尤为漫长, 订酒店,订礼服,订餐食, 选日子……
然而退婚只需要一句话, 上述所有付出所有心血, 统统白费。
容家只打来一通电话,还未等方清漪和容裕确认。紧接着,她的手机嗡嗡震动, 手机里躺着数不清的微信消息。
方清漪随便点开几条,发现每个人给她发来的消息, 重点重合一致。
全都在传递着一个讯息。
——容氏集团宣告破产, 容家退出南城豪门圈。
任何一个豪门圈的家族,家族关系盘根错节,这种家族,最差也不过是走下坡路, 而非破产。消息一出,即刻引起圈内轩然大波。毕竟在此之前, 没有任何容家破产的风吹草动,甚至半个月前, 还隐约听到容氏集团扩大商业版图,进军海外的消息。
容家的事儿,圈内人聊的沸沸扬扬的。
还有人贴出容裕昨晚在会所左拥右抱的图片, 看上去没有半分明天破产的颓废。
一切, 毫无征兆。
许秋着急忙慌地给方清漪打来电话:“到底什么情况?”
方清漪:“我也不知道。”
许秋:“不是, 那你俩订婚的事儿呢?”
许秋是除了方家和容家以外, 知道方清漪和容裕订婚的人。
方清漪淡声道:“取消了。”
许秋一骇:“这么突然?”
方清漪:“嗯。”
许秋又关心:“那容家答应给正鼎集团的钱……还有吗?”
方清漪都不需要去想:“容家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哪还有闲心思管正鼎集团。”
许秋:“那你家怎么办?”
方清漪:“说是有人愿意借钱给正鼎周转。”
许秋:“谁啊?”
方清漪:“我爸的老朋友。”
许秋悬在空中的心脏回归原地, 庆幸道:“幸好,幸好你不用嫁给那个招蜂引蝶的花心大萝卜。说真的,我都在考虑,等你俩订婚的时候,我直接雇个男人来个横刀夺爱,把你从婚礼现场直接抢走。”
对此,方清漪的评价是:“少看点电视剧。”
许秋哽直了嗓:“我说真的。”
方清漪语气平淡:“人各有命,听从命运的安排就好。”
许秋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看得这么淡啊……”
一通有的没的瞎聊后,电话挂断,方清漪如同陀螺般,不停旋转着。她又拨了容裕的电话,想问个清楚,只是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隔天,她收到容裕发来的短信。
容裕说:【任何让你为难的人和事,都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手机那头的人,根本不是容裕,他说不出这种话。
信息的内容,像是完全站在方清漪这边,为方清漪周到着想。然而方清漪没觉得体贴备至,她只觉得四周有阴风起,吹得她浑身发凉、冒冷汗。
方清漪深吸一口气,伸手,拨通电话。
回应她的,是手机已关机。
再之后,她让司机带她去容家,可一夜之间,容家人去楼空。
……
……
方清漪那时以为容家是犯什么大事儿,亦或者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后来圈子里疯传是容屹所为,方清漪并未往心里去。他当时也才十九岁,十九岁还是被称为少年的年纪,一个少年,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保不齐是别人打着容屹的名号。
八卦总是越传越玄乎的,方清漪不愿相信。
她也没有理由相信——好歹是供他吃喝多年的亲生父亲,他是有多狠的心,将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一并驱逐走?
时至今日,方清漪仍旧难以相信。
“你确定,所有都是容屹干的吗?”
容裕懒洋洋地往椅背处一靠,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玩世不恭,拖腔带调地说:“这有什么确不确定的?那天容屹拿着一份文件回家,回家之后和我爸在书房里谈了不到半小时吧,我爸屁滚尿流地出来,浑身冒冷汗,衣服都湿了。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说,就说麻溜儿收拾东西赶紧走。”
“后来又乌泱泱地来了一大堆保镖——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霍家的人,霍家早年混什么的你也知道,到霍以南的手里,霍家已经完全洗干净了。可是人脉还在,随便几句话,多的是人为霍家卖命。”容裕冷笑一声,“容屹这小子多聪明,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跟霍以南搭上了关系,他一个私生子,现在竟然混到了霍氏总经理的位置。”
包厢里出奇地静寂。
过去五年了,容裕早就没什么心气儿了。
斗,他是斗不过容屹的,以前斗不过,现在更斗不过。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
方清漪喝了两口水平复着心情。
她声音平稳,问:“你怎么确定是因为我和你订婚的事儿呢?。”
“因为很确定啊。”
“……”
“你恐怕不知道,我和容屹打过几次架,后来想想,打架的时间真的很凑巧。要么是得知我和你见面的消息,要么是我和你见完面的第二天。我挑衅了他几句,换做平时,他都懒得搭理我的,他这人你也知道,傲的很,目中无人惯了,可是每次我提到你的时候,他像只野狗,疯了似的,往死里打我。”
“还有一次,把我腿打骨折,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
“……”
“我听说你俩那时候是隔壁邻居是吧?该不会你白天和我见完面,晚上就和他滚在一张床上吧?”容裕向来说话很直白,直白的话总归是刺耳的,“你俩要是没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动怒生气?狗会为了自己碗里的东西咬人,但不会为了别人碗里的东西瞎叫。”
方清漪凉声:“他是人不是狗。”
容裕无所谓地耸耸肩:“打个比方而已,有必要生气吗?怎么,开个玩笑都不行?”
方清漪:“你看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容裕:“那你的生活一定很无趣。”
方清漪:“你的生活一定很有趣,到处咬人,结果反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