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便温月声表现平平,他也没再继续让人往内抬箱子。
反而对旁边的小厮一招手,那小厮会意,当下抬步离开了这正厅之中。
待得去而复返时,竟是带回来了一个容色格外俊秀,生得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周曼娘坐在了温月声身边,在看到了这姿容俊秀的少年郎后,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
这个何覃,将他们家的郡主当成什么了?
她没来得及发问,就听何覃笑道:“这便是草民所准备的‘礼物’。”
“是个清倌,今岁十七,名号……”他微顿,随后朝温月声会意一笑:“还请郡主为他赐名。”
他说话时,那少年始终低垂着头,紧盯着地面,沉默不语。
周曼娘看得是目瞪口呆。
从郡主上朝后,各方势力是暗涌不断,想要对郡主下手的,刺杀的,甚至是栽赃构陷的都见过。
这上来就是送钱送人的,倒也真的是第一回 。
但念及对方的商贾身份,她似是又能理解了。
何覃应当平常就是这般和抚州官员来往的,所以哪怕如今抚州暂且掌权的人是温月声,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他也同样对待了。
厅内安静,温月声并未言语。
何覃面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却将问题都怪罪到了那少年头上,朝着他冷凝着嗓音道:“还不快向郡主问好!”
“之前都怎么教你规矩的?”
少年听到了这话,到底是掀起了眼眸。
他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貌,尤其是这一双眉眼,清俊淡雅。
不像是何覃口中的清倌,倒像是言情书网中养出的小公子。
这厅内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俞白强忍耻辱,缓步行至温月声跟前,低声道:“见过郡主。”
声音也是清朗的少年音。
周曼娘听着,忍不住想到了陆青淮。
他跟陆青淮一样的年纪,境遇却是完全不同。
若是有人因陆青淮生得好,而将他献给达官贵人的话,只怕陆青淮话还没听完,都已经将对方的老巢都给掀了。
傅俞白立在了温月声跟前,温月声却没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何覃身上。
她那双素白的手,在桌面上轻扣了下,淡声道:“就只有这些?”
这番话一出,整个正厅内都安静了。
何覃微怔,抬眼看她。
他倒是小瞧了这个郡主,没想到对方的野心竟是这般大。
撇去了那十箱金银不谈,光是眼前的傅俞白,便是他花了大价钱,从韩柯的手中换来的。
而今她竟是连看都不看,就问他还有没有别的。
何覃面色紧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去。
罢了,什么都要,总比什么都不要来得好。
她胃口大,日后与他同在一条船上,也更加为他保驾护航才是。
他回过神来,对温月声笑道:“眼下抚州这般境况,只要郡主开口,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他倒也不傻,知晓在这之前,需得要换得温月声的一个承诺。
“你想要什么?”温月声问。
何覃眼神闪烁,只道:“草民所图不多,只是想要正常卖粮而已。”
他也知道如今尚且不知温月声底细,是以说话很是谨慎。
没说自己要炒天价粮,也没说隐匿在背后的利益勾扯。
但只要温月声有意,大家都是聪明人,她必然能够了然他这话里的意思。
如今官府放粮,阻碍了他们的发财之路。
这等事情,温月声想要办,也很是简单,只需要对外宣称官粮没有了,那这笔大生意,自然就由他们来接手了。
傅俞白听到这话,神色难看,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人。
这一抬眼,他才发现这位被何覃奉为贵宾的思宁郡主,生得一番极好的容貌。
唯独那双冷眸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她声色冷淡地道:“卖粮?怎么卖?”
何覃微僵,这话若是说得太明白,可就不妥当了。
他以为温月声是在同他装傻,想要更大的利益,还有些犹豫。
就听温月声冷声道:“是和你之前同韩柯所做的那样,将官府的官粮拿出去倒卖,以高出市价数十倍的价格,卖给普通百姓吗?”
“还是说,是强抢他人田产,贿赂顶上官员,杀害求助无门的百姓,吃绝户呢?”
何覃当下变了神色,他满脸惊慌,欲开口争辩。
却听温月声道:“来人。”
她一声令下,外面竟是出现了许多的将士。
这些人,在她进入何府之前,分明连个影子都没有,如今竟是直接冲入何府中。
这些将士动作整齐划一,立于院中。
“将他扣住。”温月声起身,冷眼看向何覃:“开库,放粮。”
开的是何家私库,放的却是百姓官粮。
何覃自是不应,高声道:“郡主无凭无据,带着将士闯入府中,还要开我何府的私库,此等行为,同强盗有何区别?”
却听温月声道:“你要证据?”
她抬眸扫向那一箱箱的金银,冷声道:“这些不是吗?”
第84章 就地斩杀(二合一)
何覃神色难看。
他倒也想过若温月声不吃这一套,会是个什么后果。
可这场暴雪来得太快,利益摆在了眼前,他不可能不为所动。
人有一分利,便会发十分的疯,莫说这金山银山就摆在了面前。
商人逐利,何覃又是个中之最,为其铤而走险,倒也不奇怪了。
只他没想到,温月声的行事风格,与他所预想的相差甚远。
李庆元派兵将他扣下,开口直接问:“郡主,可要将其直接斩杀?”
那被堵住了嘴的何覃脸都白了,瞪大着眼睛看向温月声。
他手中有金山银山,温月声可以不为所动,他不信其他的人也是这般。
可若是温月声要直接斩杀他,他便毫无办法了。
却听温月声道:“先将他带到府衙。”
“是。”
这些将士齐声应下,扣着何覃离开。
这番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导致这边的人皆没能反应过来。
唯有跟在温月声身边时日久了的人习以为常,周曼娘甚至还能坐着吃菜。
别说,这抚州首富家里的厨子,做菜确实厉害。
温月声转身,看向了傅俞白。
傅俞白面色怔愣,见她看了过来,眼中带了抹警惕之色。
“你是傅源之子?”温月声神色冷淡。
傅俞白神色微变,面色紧绷地看向了她:“是又如何?”
温月声未将他那满脸的警惕放在眼里,只道:“随我来。”
她撂下话转身便走,周曼娘随她离开,一边还道:“郡主不吃点什么吗,这何府的素宴是真不错。”
温月声:“不吃。”
她们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温月声甚至都没留下个人来看着他。
傅俞白彻底怔住。
他们走后,何府一名管事立在了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少爷可要跟上去看看?”
傅俞白沉声道:“自是得去。”
他耽搁许久才离开,出府后已不见了温月声踪影,只依稀记得她让人将何覃押至知州府衙,便直接策马去了府衙。
他到这边时,府衙外已经站满了人。
俱是听闻温月声要公开审理抚州首富何覃,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傅俞白站在了人群中,神色不明。
他刚站定,刚才在何府内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月声,已经更换了一身浅金色衣袍,端坐在了府衙的公案桌后。
抚州官员被清算后,这边的衙门也尽数都换了温月声的人。
周遭一片肃穆,何覃被压在了堂下,他身侧还跪着另一名富商鲁平。
抚州有名的富商就那么几位,其中又以何府、鲁府巨富,所以抚州百姓对他们都格外的清楚。
何覃在何府见识过了温月声手段,此刻不敢多言。
鲁平倒是跪下后就喊冤。
“郡主,草民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也不知是犯了何等事,竟是要被这般对待。”鲁平高声道:“草民冤枉啊。”
“啪!”坐在了温月声下方的严伟,直接将账册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从你府中搜出来的,你多年以来行贿抚州官员的账册。”
鲁平神色难看:“还请郡主明鉴,这东西如何会出现在了草民府中,草民也不得而知。”
“草民虽涉经营,但从未做过这等事!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构陷草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严伟怒声道。
温月声所抓的几个官员,在拷问之后,交代出了很多事情,温月声便让他接手彻查。
就如今他手中掌握的证据,便能治这几人死罪了。
似他们这等泼皮无赖,原本交由严伟审理便可。
今日温月声亲自出面审理的原因,则不在于几件行贿之事。
鲁平还在喊冤。
抚州百姓对他们所做之事,也并非全然不知,这会见他证据确凿,却还在喊冤,皆是唾弃不已。
就听温月声道:“既是不认,那便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什么时候认了,便什么时候停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鲁平僵住,他对温月声了解不深,又见得她只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便有些不以为意。
哪知对方出手这般狠。
她手底下的全是将领,这四十板子打下去,鲁平只怕连命都没了。
可这会想要改口,已是由不得他。
鲁平直接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外面响起了板子落下的声音,砰砰砰一声连一声,声声到肉,直听得何覃心惊肉跳。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底下的将领已经来报:“禀郡主,人没气了。”
啪。
何覃浑身发软,险些跪不住。
他在抚州经营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官员。
方一出手,便直接将人活活打死。
他满头虚汗,浑身发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鲁平。
就在何覃将要崩溃之时,温月声开了口:“何覃,你伙同韩柯等人,栽赃构陷前任抚州通判傅源、前琼山关将领周海。”
“以贪墨受贿为由,抄没傅家家产,且害死傅源之事,你认是不认?”
整个知州府衙外,满是哗然。
傅俞白人就站在了那些个百姓中,听得周围许多人道:
“那位通判老爷,竟是被冤枉的?”
“……我就说此事不对,此前我见过那位老爷,分明是位为人和善的好人。”
“如若此番郡主不来,傅大人岂不是要白白蒙受冤屈?”
何止冤屈。
傅俞白低垂着头,放在了身侧的手,反复握紧复又松开。
他父亲一生为官清正廉明,堪称两袖清风。
调任抚州后,亦是勤勤恳恳,从未懈怠过半日。
可就因为他不愿同韩柯同流合污,韩柯便与何覃勾结,买通了府中下人,在府中藏匿了脏银。
因他母亲治家严明,他们所藏匿的脏银其实并不多。
到何覃告发傅源贪墨,韩柯勒令抄家,翻遍了整个傅府,也不过寻到几百两脏银。
却用这几百两纹银,要了他父亲的命!
父亲被杀,母亲病逝,他跟年幼的妹妹直接沦落为罪臣亲眷,他被百般凌。辱,妹妹也被送入教坊司。
那韩柯荤素不忌,竟用妹妹威胁于他,要他做自己的男宠。
他为了妹妹忍辱负重,入了韩府,却在入府第一日就给韩柯下了药,令得韩柯不能人道。
他还苦心查探许久,终是找到了韩柯构陷他父亲的证据。
他将证据保存,又费尽心思,才找到了人帮助他将证据呈递到了京中。
未料到那份证据,最终却是落到了御史大夫孔瑞手中。
孔瑞本就跟韩柯勾结,他所做的事情被揭穿,韩柯暴怒之下,近乎将他打至半残。
是当初父亲曾救过的一个何府管事救了他。
管事说动了何覃,从韩柯手中要来了他,他在何府中苟延残喘。
可待的时间越久,见到那何府花团锦绣,他父亲却背负恶名死不瞑目,他到底是没办法忍耐下去。
在今日何覃宴请温月声之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朝堂也好,皇帝也罢,既是无法替他父亲伸冤,那他就自己来。
韩柯已死,他无论如何,都要送何覃下去给他父亲赔罪。
只是可惜,他手中证据已彻底被孔瑞销毁,有生之年,都难以给父亲洗脱冤屈。
至于他的死活,他不在乎。
他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何覃会突然叫他接待贵客,更没有想到,这位他以为跟此前的官员、孔瑞之流并无两样的思宁郡主,竟是会在他未动手之前,就让何覃伏法。
傅俞白怔怔地看着那边,眼眶微红。
从他苦心收集证据,到今日,已然三年。
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十四岁少年,到得如今。
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让他没一日可以安然入睡,更做不到如同其他少年郎一般生活。
孔瑞销毁证据后,他已是万念俱灰。
因此生都无法为父亲洗脱冤屈,他还几次想要寻死,可都因为年幼的妹妹,强忍了下来。
他以为求助无门,他以为再无还父亲清白的可能,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时,竟真的有人可以让他拨开云雾见青天。
傅俞白看着堂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府衙内,何覃听及温月声的话,颤抖道:“草、草民不知……”
“不知?”温月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李庆元。”
身着甲胄的将士快步入内,何覃当下惊惧不已,忙高声道:“是、是!”
“是草民所为!”他被吓得涕泗横流,疯狂朝温月声叩首道:“都是韩柯威胁草民所为,是他让草民往傅府中放了几百两脏银,将金银藏在了周海将军的住处。”
“全因他们不愿与韩柯为伍,他便要了他们的命!草民知错,草民知错。”
何覃这会绞尽脑汁,只想要活命,甚至将自己握在了手中的底牌都全数招供。
“草民手中还有当日告发时,韩柯让草民所写的状书,另有收缴的傅源字画、笔迹之流,还请郡主开恩,饶小人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