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变动后,终是给出了一个令得所有举子和百姓都格外满意的结果。
这个结果,绝大部分的人都格外的满意,若要说谁不满意,那大概就是王进之了。
离宫时他还有些愤愤不平。
“郡主此举,不就是欺负老夫是个老实人吗?”他话刚说出口,忙不迭四下看了下,确认温月声和她那些黑漆漆的将士都离宫了,才道:“她若是想要让我举荐晏大人,直说便是。”
“今日非说什么老夫杀伐果断,手腕了得。”王进之没好气地道:“差点没给老夫吓出病来!”
吕阁老:“直说你就能同意?”
王进之:……
那倒是未必。
他们二人虽是好友,可性格却是截然不同的。
王进之惜才,但其实更加守旧,很多时候想要做出改变,反倒不如吕阁老来得快。
他虽说极为喜欢温月声的文章,可若是温月声直接找上了他,要笼络他的话,他反倒会不喜。
并且他能够在朝中这么久,到得如今已是三朝元老。
就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站在谁那边。
虽说吕阁老的想法也会有影响到他,但如果要他真正做出改变,也并不容易。
王进之自己也清楚,他是个老顽固,迂腐不化。
但他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人这么整他。
“那不就得了。”吕阁老没好气地挥挥手:“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你会不知道郡主推你出来,本就是为了让你做春闱主考官?”
王进之轻咳:“那倒也不是完全不知。”
事情走到后面,温月声亲自出面拒绝时,他就大概明白了。
就跟她的文章一样,这位郡主,本身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
王进之心中感慨,他看了眼吕阁老,忽而轻声问道:“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事好奇。”
“你我二人便罢了,左不过半截身子都跨入棺材的老东西,又为郡主才华所吸纳。”
“晏陵是何时归入郡主麾下的?”王进之不知想到了什么,微顿后道:“当年他科举入仕,我一时间惊为天人,还曾想要将我家孙女儿嫁给他。”
“你却说晏陵此人冷心冷情,待任何人都不入心,是奇才,却也非良配。”
“你识人无数,我对你的判断自是不会有任何质疑,那如今?”王进之微顿片刻:“若按照你的说法,可莫要为郡主养了头狼在身侧才是。”
吕阁老忍不住扫了他一眼,这人昨日还一口一句郡主到底是个女子,今日不过一个早朝,便开始郡主前郡主后了。
他都如此了,他还操心晏陵忠诚与否?
“世间之事,都讲究个缘法。”吕阁老微顿后道:“恰是冷心冷情,自我克制到了极点的人,一遭转变起来,才会更加难以控制。”
“且放心吧,就算是你真杀鸡了,晏陵也不会背信于郡主。”
晏陵升任监察御史之后,做事堪称不留情面。
刚一上任,便大刀阔斧处理了几个官员,这些人俱都是跟马逾父子有关的,或者是为官不正之人。
且落在他手中的,不光是丢了性命,其盘踞在了朝中、京城的势力和党羽,也会被连根拔除。
这般两次之后,整个朝堂都安生了不少。
一直到除夕当日,都未有事情再发生。
而在这当中,倒是发生了一件许多人都没想到的趣事。
皇帝的几个儿子中,如今只有永安王没有成婚。
而他的婚事几经变革,迟迟都没有定下,已经成了王爷中成婚最晚的。
开年之后,他又将要再长一岁,这婚事无论如何都再耽搁不得。
是以进入年关之后,皇后宫中一直都很是热闹。
三天两头设宴,所为的皆是给萧缙相看王妃。
这永安王妃的位置,在温月声退亲了之后,原本大家都默认了会是温家那位二小姐。
毕竟萧缙对她也算得上情深义重了。
温玉若为了这门亲事,也付出了诸多。
萧缙和温月声比武后,从受伤到了痊愈,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
年节皇后事忙,亦是她陪伴在了皇后身边,替皇后分忧。
可偏偏就在将要定下来之前,出了她母亲放印子钱的事。
这事瞧着是不算多大,可影响到的不光是温寻的官声,还有温玉若的亲事。
等到除夕夜之前,永安王妃终究是定了下来。
可那王妃的位置,却是与温玉若失之交臂。
皇后降下懿旨,为永安王萧缙和镇国公之女魏兰芷赐下婚约。
而闹了这么久,甚至还曾戴过凤头钗的温玉若,却只得了个侧妃之位。
旨意落下当日,满京热议。
都说是那陈氏糊涂,眼皮子太浅,害了自己的女儿。
也有人说,温家上下当初放任着温玉若抢夺郡主婚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会有今日。
抢人婚事者,不也会被他人抢?
温玉若和魏兰芷之间,谁人更得萧缙的喜欢,他们是不得而知。
但只要是涉足朝堂的人,都清楚眼下这般,都是为了争储在做准备,皇后要将萧缙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拉得更近。
倒也不愿意放弃短时间内官声被毁的温寻。
温玉若的婚事,只不过是皇室拉拢阵营的一枚筹码罢了。
此事,温寻也跟温玉若说清楚了。
眼下朝局,非二即四,他们家已然偏向了永安王府,就断然没有跳船离开的可能性。
只是如今陈氏犯了错,皇家顾及颜面。
但日后若是萧缙登基,温玉若所得的,至少也是贵妃之位。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温玉若到底还是不甘心。
就连除夕宫宴当日,都不愿意露面。
只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作为温家的女儿,她可以有情绪,但是作为日后的永安王侧妃却是不行。
她刚推说了身体不适,皇后便派下了两个嬷嬷来照顾她。
说是让她明日‘务必’进宫赴宴。
温玉若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在清晨一早里,爬起来梳妆,盛装赶往了宫中。
除夕宫宴,底下的臣子及命妇都会入宫赴宴。
温玉若穿着一身临时赶制出来,不合身的永安王侧妃礼服,头顶着沉重的头饰,听着周围来往的人,一口一个侧妃,强颜欢笑。
而在她身侧,一身大红色礼服的魏兰芷,尤其地扎眼。
温玉若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黯淡的水红色,心神俱是恍惚了瞬。
恰在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一阵喧哗。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咚咚咚,敲击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不只是温玉若,这边所有的人俱是抬眼望了去。
外边有宫人高声道:“思宁郡主到――”
声音尖锐刺耳。
温玉若回过了神来,眼眸微动,而这一眼,却看到了周遭许多人皆是绷紧了神色。
她这位郡主姐姐出现,却让这些官员这般紧张,当真荒谬。
温玉若刚这么想着,骤然看见宫殿大门被人从两边拉开。
外面刺眼的阳光,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眼中酸涩,正欲转开头时,见得温月声缓步入殿。
除夕宫宴,温月声却只着一身简单的赤金衣袍,手持墨玉佛珠。
她打扮简单随意,然身后跟着的,却是如章玉麟这般身高若小山一般的威武的将士。
那些在温玉若眼里凶猛非常的将士,井然有序地跟在她身后。
待她一入殿,周遭反应过来的人均是道:
“见过郡主。”
声音高亢轩昂,直入云霄。
温月声就在这整齐的声音里,径直越过了温玉若,到宫宴最前方,景康王、永安王二人位置的对面坐下。
温玉若眼神恍惚,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眼看了下,她的位置在女眷之中,将永远屈居于魏兰芷之后。
而从她的位置抬首往温月声那边看,她们中间,已经仿佛隔着巨大的天堑了。
她一时有些恍惚。
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宴,她伴在了萧缙身侧,温月声一个人坐在了末尾,无人问津。
仅仅只是一年时间,如何就会发生了这般天翻地覆的改变?
最受宠的人,一直不都是她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外面突然走进来了一个身穿戎装,面色沉肃的将士。
她见过这个将士,似乎是温月声身边的一个武将,叫什么……李庆元。
周围欢庆一片,李庆元脸色却绷得很紧。
他进入殿中,甚至来不及多言,对着温月声便道:“郡主,边疆传来异动。”
原本欢庆的氛围瞬间消失,殿中的人,皆是变了神色。
今日是除夕佳节,对整个大徽来说,都是一个很特别的节日,而偏就在今日,那个虎视眈眈,一直觊觎着大徽河山的昊周,终是按捺不住了。
虽说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但谁都没有料到,会来得这般快。
温月声闻言,眼眸微顿,起身离了席。
今日这个除夕宫宴,到底是欢庆不起来了。
她到御书房的时候,已经有许多重臣闻讯赶来。
御书房内的气氛格外压抑,回禀边疆战报的官员低声道:
“……据边疆战报,昊周将士,已越过了边疆防线。”
不同于此前许多次,只是大军临境,这一次,昊周是当真打算动兵了。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景康王静默许久,开口道:“根据此前的经验,每年临到了年关,昊周都会来犯。”
“归其根本,还是因为昊周天气严寒,冬日并不好过。”他微顿后道:“父皇,不若先行派人与昊周商谈。”
“商谈?”温月声进入御书房,眼眸冷冽。
景康王见得她入内,面色微变。
“昊周都已经出兵,你要如何商谈,是割地还是赔款?”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
景康王见状,讥声道:“正逢年节,兵力严重不足,你若不商谈,又能够如何?”
他这话问出后,殿内的所有人脸色都格外难看。
却只有温月声,她眼中不带任何的情绪,只看了他一眼。
“昊周要来,那便战。”
温月声说出这番话时,依旧没太大的表情,可话出口的瞬间。
在场之人,包括座上的皇帝,却都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庞大的杀意。
这是第一次,她在人前,毫不避讳地显露出那份深压在了心底的滔天杀意。
她是温月声,亦是末世七号,在她的生涯里,从未有过任何一次战败。
第90章 一击必亡(三合一)
御书房内一片沉寂,对于温月声的话,这殿中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
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的人,是忠勇侯。
他上前一步,沉声道:“思宁郡主所言有理。”
在周遭复杂目光的注视之下,忠勇侯面色冷凝:“昊周野心昭昭,哪怕今日大徽退让了,他日也势必会卷土重来。”
“而这一次两次的退让,只会令得军心涣散,令得大徽平白损失许久的银钱,若再有多的,那也只是平白助长了昊周的气焰。”
“侯爷所言有理。”边上的一个官员闻言,却是道:“可如今边疆的情况,大家心中都清楚,在兵力远远落后于昊周的情况下,贸然动兵,其可能只会让边疆将士徒增伤亡。”
“似此前和亲也好,眼下想要暂且求和也罢,本质上都是为了偷得更长的时间,让大徽得以喘息一二,也练出更多更强的兵。”
这官员所言的也有一定道理。
都知道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一定要硬碰硬的话,就是徒增伤亡。
边疆将士满打满算也就二十来万,便是朝廷增兵,将多地的将士都派遣往边疆支援,那大概能够凑到了五十万兵力。
可这五十万跟昊周的五十万,并非是一回事。
昊周兵强马壮,此前的多次对垒中,便数次以少胜多,最夸张的一次,还曾经以几万兵马,战胜过大徽的十几万兵马。
实力悬殊巨大,一旦开打,会更显出颓势来。
“可有多强才算得上是强?”沉默片刻后,镇国公直言道:“诸位可曾想过,如果这个时候不战求和,大徽需得要付出些什么?”
“虽说到不得郡主所言的割地赔款的地步,但至少需要付出无数的金银。”
忠勇侯抬眼看了下镇国公,他倒是没有想到,永安王一脉竟然会是主战派。
但仔细一想,如今的朝堂之中也就两个王爷,景康王主和,永安王一脉自然不可能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
“这些白白送给昊周的银钱,以后都会成为昊周攻打大徽的底气。”镇国公的话,令得那些主战的官员,俱是沉默了下来。
“皇上。”户部尚书微顿后道:“今岁年节不好,百姓收成不佳,到得年底,多地还遭逢了雪灾,令得国库空虚。”
“若在此时动兵的话,银钱花销势必会巨大。”他停顿了下,复又道:“但若是求和。”
“以此前的旧例来说,昊周索取,亦是不会低于几十万两白银。”
几十万这个数字一出,令得整个御书房内的臣子,并着居中端坐着的皇帝,面色都沉了下来。
“幸得。”户部尚书话锋一转,直言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之后,所斩杀的贪官污吏众多,这是近些时日以来,臣奉旨查抄一众官员的家中,所得的全部银两。”
这位户部尚书,眼下已有五十八岁。
但他升任户部尚书的年限并不久,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也堪堪三年。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外放为官,是三年前,吏部管理底下的考核与升迁时,破格提升上来的。
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没想到至重要时刻,是半点都不含糊。
他呈递上去的账册,是无比厚实的一大本。
皇帝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面色便是微变了下。
户部尚书见周围的大臣都抬眼往那边看,便直接道:“从年前的第一位贪官污吏,到此前谋逆的大皇子、徐国公等人,所有的贪官污吏当中,查抄白银共计两百一十七万两。”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皆静止了。
底下更有许多的朝臣听到了这番话后,是连表情都变了。
两百多万两!
他们如何敢的啊!?
须知,在大徽战乱最为严重的一年,死伤无数,并且还抗敌近乎一整年的情况之下,所用的军费也不过一百四十万两。
而今竟是查抄了几个贪官污吏,就得了这么多的白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