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妈,我明白,我明白。”
宋谨言知道,大舅妈想说什么「感谢」、「福星」之类的话。
但是一家人,何必说那么多感恩之词。
宋谨言不在意这些,但关惠英却不能不动容。
“我活到这把岁数,从来没觉得,未来的日子能有这么大的盼头。”
“呜呜呜,言言啊,你是咱们老讷家的功臣啊。”
关惠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大哭大笑的出不来。
宋谨言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提醒着。
“舅妈,我把开车的司机师傅给请回来了。”
“你当心人家笑话你。”
关惠英听见这话,心中大惊,赶紧擦了擦眼泪。
伸着头,四处张望着。
“在那儿呢?你请来的师傅在哪儿呢?”
宋谨言伸出白嫩的小手,往人群里一指。
“那边,穿着灰色列宁装的小老头。”
“就是咱家的司机师傅,金大叔。”
“他上过前线,为共和国打过胜仗的老红军,很厉害的。”
关惠英听说金师傅是个上过前线的老红军,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你这孩子,老英雄这是贵客,咋能让他在外头站着。”
说着她连忙拢了拢头发,又低头整理一下衣服,抬脚往金大叔方向走。
但没走几步,关惠英又折返回来。
宋谨言诧异的看着关惠英,不懂她回来做什么。
“怎么了舅妈?”
“老先生不该我去请啊!得让新郎官去才合适!陆焱!陆焱,快过来!”
关惠英觉得金师傅身份太重。
她去迎接,显得主家没诚意。
所以她高声喊着陆焱,陆焱是新郎,于情于理都应该他来迎接。
再者,陆焱是现役军人,能让金师傅对讷家有好感。
陆焱这个新郎官,在后厨砍柴、烧水,忙的不亦乐乎。
听见外面关惠英喊自己,陆焱放下柴刀,连忙走了出来。
“大舅妈,您喊我?”
陆焱一走出来,就看见宋谨言站在关惠英身边。
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冰冷严肃的脸上,绽放出雨过天晴般的笑容。
陆焱走到宋谨言身边,手忽然搂住宋谨言的肩膀,眼神浓烈热情,像是盯着猎物那般直白。
一旁帮忙的几个村妇,哪里见过这样直白浓烈的眼神。
几个人挤眉弄眼,一边脑补剧情,一边笑容不断。
关惠英看着陆焱这副模样,忍不住别过脸,笑着骂道:“外甥女婿,舅妈知道你想媳妇儿。”
“等晚上的,你们小两口有说不完的话。”
“现在大白天呢,外面还有客人呢,先把金师傅请回家。”
陆焱挑了挑眉,金师傅?是谁?
“就是高行长说的,那位贷款买车的大叔。”宋谨言给他解释道。
陆焱恍然大悟,看着宋谨言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我媳妇儿运气就是好。”
“本来打算酒席结束亲自上门去请他呢,没想到今天被你碰见了。”
宋谨言简单跟陆焱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着重讲了胡经理来参加婚礼,以及金师傅跟女儿之间的矛盾。
“待会你说话小心一点,金师傅的女儿,手劲儿挺大的。”宋谨言提醒着他。
想起鼻青脸肿的高行长,她还有些无奈。
陆焱点点头,走去前面,和金师傅、胡经理打招呼……
宋谨言转过身,一脸好奇的问着关惠英。
“舅妈,不是说秋收很忙吗?为啥广场上这么多闲人?”
关惠英没好气的瞪了宋谨言一眼。
“闲人?亏你好意思说出口!这些都是来帮忙干活的。”
大棚厨子是从饭店请过来的,切墩的、打荷的、还有十几个服务员,也跟着一起带了过来。
“不就简单的吃个饭吗,需要这么多人?”宋谨言吃惊的问。
她以为这顿饭,也就是讷家几个小伙子充当服务员,大舅妈二舅妈当厨师,大家简单吃一顿就行。
没曾想这么大阵仗啊,饭店的厨师都请来了!
“你不懂农村里的事儿,谁家请客办事儿,不需要左邻右舍帮忙?”关惠英敲打着宋谨言。
办婚宴,本来就是让农村人知道宋谨言结婚了,怎么能不风光一点?
“对了,你男人也没闲着,他整的那些要求,比咱们村里以往的婚宴都独特!”
说起陆焱的诸多要求,关惠英憋了一肚子的牢骚说都说不完。
“陆焱要求什么了?”
宋谨言连忙问。
他不会又乱花钱了吧?
关惠英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随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你自己往那边看。”
宋谨言顺着大舅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过来的时候,宋谨言根本没注意广场有一条用红纸铺出来的小路。
沿着红纸小路的方向看,小路的尽头应该是讷家。
“你猜猜,你表弟他们在家里干啥呢?”关惠英问。
宋谨言有种不好的预感,摇了摇头。
关惠英挑着眉冷笑:“这几个小子,在家里吹气球呢。”
“吹气球?”宋谨言一脸不解。
她正想问吹气球干什么,就见不远处,讷钟明带着村里几个同龄的小伙子,嬉笑着走过来。
几个人手上抱着扎满气球的干稻草,将讷家通往广场的路,开辟出一条浪漫的气球廊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富家太太!
关惠英笑着说道:“说是简单的请客吃饭,但是陆焱不愿意敷衍你。”
“他买了一千个气球,从讷家大门口到广场这条路,全都挂上气球。”
关惠英满眼的羡慕看向那条气球小路,全村最气派的婚礼,也没有这条气球小路让人震撼。
宋谨言同样被眼前的一幕,感动的热泪盈眶。
晒的枯黄的干稻草,扎成了一人高的稻草堆,上面挂满了红色的气球,连捆绑气球的绳子用的都是红色的。
买不到红地毯,就用一张张红纸,铺成一条迎亲的小路。
这份仪式感,别说在80年代,就是放到后世,同样也是令人羡慕的存在。
即便不是合约婚姻,也未必能够得到这样的重视。
她想到了陆焱的那句话。
“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得到你要的一切……”
当日陆焱对自己的承诺,并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
他是真的用心去揣测自己的心思,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想要的东西!
心口一阵阵暖流,激的她鼻头酸酸的,眼泪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傻孩子,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关惠英看见宋谨言的肩膀,不停的抽搐着。
连忙走到她身边,一边给宋谨言擦拭眼泪,一边笑着说道:“让陆焱看见你哭,该误会我欺负你了。”
“孩子,你这个男人找的好啊……”
“家世背景咱不提,就说对你的这颗心,他是真的将你捧在心尖上!”
“你妈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提起早逝的小姑子,关惠英忍不住又泪撒当场。
娘俩抱头一起痛哭,引得周围村妇们都过来劝。
讷福看见自己媳妇儿,正抱着宋谨言哭,急的直跺脚。
“哎呀,你这个当舅妈的,咋这么不着调呢。”
“还不赶紧领着孩子回家换衣服,在这挤什么猫尿!”听见丈夫骂自己,关惠英这才反应过来。
宋谨言得回去化妆、换衣服。
眼瞅着晌午都过了,再不换,时间就来不及了!
关惠英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宋谨言的手,笑着自嘲。
“好孩子,赶紧跟我回家,陆焱从理发店里找了个人。”
“说是要给你盘头呢……”
连发型师都安排上了,陆焱这执行力,可真够惊人的。
宋谨言被关惠英拉回了讷家。
做发型的时候,理发师还带了几张画报,上面有三四款试下最流行的新娘发型。
但是宋谨言对这款发型都不满意,笑着推辞道。
“这些发型确实好看,但和我今天的衣服不搭。”
理发师是水师营最好的烫发师傅,被陆焱用重金请过来的。
她不知道陆焱是什么人,只听说今天的新娘子是城里人。
听见宋谨言嫌弃她带来的时髦发型,理发师面露不悦。
“新娘子,我这几款发型都是南城婚庆里最流行的。”
“我天天给新娘子做造型,哪个人适合什么发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谨言不理会发型师喋喋不休,对着镜子自顾自的盘着头发。
她做了陆家少奶奶那么多年,在审美上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
什么衣服配什么发型,那都是有讲究的。
发型师见新娘子自己开始盘头发,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新娘子,没有你这样做事的。”
“就算你不用我做头发,但是工钱你得照给。”
宋谨言抬眼,冷冷的看着镜子里的理发师。
理发师被宋谨言的气势,吓得立即闭上了嘴巴。
“你要清楚,我们请你过来,是让你协助我,而不是教训我的。”
“你来了,我也用了你的东西,自然会把工钱给足。”
“你要是再敢和我废话,就趁早拎着你的东西滚蛋。”
陪在宋谨言身边的郭小芳,此刻也被她的气场震慑住,不敢说话。
郭小芳,是关惠英大儿子的媳妇。
宋谨言刚回讷家的时候,郭小芳回娘家养胎了。
这次讷家要给宋谨言办婚宴,又赶上秋收,关惠英才将她从娘家接了回来。
她一回来,就发现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全都是小姑子宋谨言带来的。
她心里对宋谨言又敬又惧,今天她留在屋里,负责陪着宋谨言化妆。
眼见请来的理发师,被宋谨言劈头盖脸一通臭骂,却不敢还嘴,心里别提多震惊了!
这理发师在水师营,那也是出了名的人物,混了十几年,什么顾客没见过?
被宋谨言不留情的教训几句,心里气血翻涌,想要拎包走人。
可她刚准备走,抬眼看见宋谨言对着镜子盘头发。
看手法,一招一式还挺讲究的。
“我还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来什么好看的发型!”
理发师见宋谨言的手法有模有样,心里知道,她经过专门的训练。
存了偷学的心思,耐着性子,坐下来偷看。
宋谨言弄了一会儿,将头发盘好。
理发师在后面,将宋谨言盘头的方法,一一记在心里,面上露出鄙夷的笑容来。
“你这头发盘的也不怎么样嘛。”
“看着也太老气了,跟我家太奶那头盘头似的。”
盘头本就是一种端庄的发型,宋谨言素着一张脸,看着确实比实际年龄大许多。
宋谨言没理会理发师的嘲笑,从化妆包里拿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
化好妆,宋谨言出去换上陆老太太的嫁衣。
当她重新回到房间里,郭小芳跟理发师二人,都被宋谨言的美貌惊呆了。
“天呀,言言,你真是仙女下凡了。”
关惠英在外面等的辛苦,忍不住进屋来催。
见到屋里发现,宋谨言身材婀娜,身穿一件大红旗袍,旗袍上的花纹金丝点缀,盘头的银簪顶端,更有一颗珍珠栩栩发亮!
更不用说,她脖子上的金项链,手上还带着金戒指,耳朵上的金耳环……
整个人漂亮的不像真人,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富家太太!
第一百四十七章 破罐子破摔!
“你戴的金耳环是假的吧?”理发师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宋谨言身上看,她好歹也是水师营排名第一的烫发师傅。
叱咤水师营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谁家的新娘子能把三金全买了。
宋谨言诧异的白了理发师一眼,没搭理她。
见宋谨言没吭声,理发师以为自己猜对了,胸腔憋的那股气,瞬间松快了许多。
她翘起二郎腿,撇了撇嘴,故意用很大的声音问道。
“我听说火车站门口就有卖假金子的,金项链做的比真的还像。”
“你脖子上戴的,也是买的假金子吧?”
“哎呀,反正都是假的,为啥不买个粗一点儿的,看着也富贵。”
此时屋外窗户边,围着不少看热闹的村里人,都想看看讷家的新娘子是什么样。
理发师在屋里面,咋咋呼呼的说宋谨言的三金是假的。
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点头。
“假的很正常,我家儿子结婚的时候,也就个金戒指是真的,剩下都是假的。”
“可我看她老公是当兵的啊,当兵的给新娘子戴假货,不丢人吗?”
“当兵的也没钱啊,戴假的也正常。”
“可他们家不是刚买了十台拖拉机吗?不像没钱的模样……”
几人的讨论声,全都听进了大舅妈关惠英的耳朵里。
这何止是打她们讷家的脸,更是打新郎官陆焱的脸。
打陆焱的脸,就是打陆家的脸。
这要是传到陆家长辈那里,让人家怎么看她们娘家人?
“放屁!”关惠英叉着腰,冲着理发师狠狠的啐了一口。
“还镇上最好的烫头师傅呢,见识都不如我这个老婆子。”
“这全都是真货,一点都不掺假!”
“没眼力就别乱说!”
理发师自诩全水师营烫发第一,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向来用鼻孔看人。
没想到今天来到哈拉村,竟然被一家人先后两次教训。
“你,你骂谁没眼力呢?”理发师涨红着脸,羞愤不已。
“谁说我外甥女戴的金子是假货,我就骂谁!”
关惠英叉着腰,她本就长得虎背熊腰,像个老母鸡似的,站在宋谨言身前。
“你听好了,我外甥女婿姓陆。”
“陆家你知道不?南城宾馆的那个陆家!”
“南城宾馆,就是我外甥女婿亲戚开的。”
宋谨言站在关惠英身后,对大舅妈的话,暗暗赞赏。
大舅妈和人说话的技术,进步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