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让使用者以为净化污浊只需要一点灵力便足以,实际上它根本没有任何净化的能力,它所做的,只是将污浊转移到了这里而已。”
“它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制造污浊,更别提使用者所转移的,几千几万年过去,这池就成了这样。”
“每当待污浊将要溢出黑池,灵之戒便会抽空使用者的灵力,让黑池再变宽一些,以此往复。”
白芸轻轻嗤笑一声:“以这种方式来伪造瑶池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污浊之物的假象,制造出灵之戒的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阿渔回来之后一直待在摘星崖,直到茵茵大婚那日,她才终于出来。”
“她去了茵茵的婚礼,却没有去见茵茵,只是把贺礼交给了苏家那小子。”
提起自己的女儿,白芸的神色总算柔和了下来。
“阿渔回来后,当着我的面将灵之戒毁得粉碎,从来都只是顺从我的命令的阿渔,这次对我说‘我也想像茵茵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此之后,她就再没回来过。”
“而在她走后,我才知道这个被阿渔发现的真相。她外出这么多年,是在四处搜寻能够毁掉灵之戒的办法。”
俞桃愣了愣,“可是灵之戒还在……”
白芸声音很轻:“是啊,灵之戒还在。”
“灵之戒与这黑池同出一源,不论毁掉它多少次,它都会再次重生,并且主动去找合适的主人。”
白芸忽然笑了:“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灵之戒找上了茵茵。”
“而现在灵之戒在你手里。其实就算没有寇漪将灵之戒送到你手里,到时间之后,它还是会找上你。”
她的两个女儿。
本该有大好的年华,却全都死在这场骗局之下。
“茵茵总是偷偷溜出去玩,其实我是知晓的,但我并没有批评过她。”
“而阿渔很少出去,是因为我对她很严格,勒令不准许她出去。”
“我从来没有问过阿渔是否羡慕茵茵总能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就像我的盲目无知,从来没有发现这场骗局,亲手将我的女儿送向死亡。”
俞桃觉得白芸情绪有些激动,她抬手扶住她,“外婆,你先冷静一下。”
白芸盯着她看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乖孩子。”
“阿渔在阵法上的造诣颇深,她其实早就找到了灵之戒的毁掉方法,而在摘星崖待的那段时间,她是在研究如何将这黑池彻底封印。”
俞桃想起树屋里那些关于阵法禁制的书,觉得白芸说的是真的。
“可惜她最后还是没能研究出来封印阵法。”
白芸微微勾了勾唇角,抬起她的手,缓慢摩挲些灵之戒,“因为她太过善良,欠缺了最后的一点。”
俞桃觉得她神情有些怪怪的,“外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石门外面传来闷闷的喊声,似乎非常着急慌乱的样子,愈来愈清晰。
“殿主阁下!”
“殿主阁下――!”
俞桃听出来是寇漪的声音,刚想回应,白芸牵着她的手忽然微微用力,灵之戒碎裂开来,碎屑掉落在地上。
“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耳畔忽然落了这句话,白芸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俞桃视线里开始发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运转。
俞桃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心脏狂跳,扑过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俞桃的手被挡在了阵法外,停在半空中。
白光里的女人露出个笑来,绚烂如花。
“但这次,我想做个称职的外婆。”
第68章
俞桃被阻拦在了运转的阵法外。
耳畔是寇漪慌张的叫声, 似乎还有凌乱的脚步声,但俞桃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上面,她看着阵法中的白芸弯了弯眼, 对着自己露出了解脱轻松的笑。
她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白芸一定要在今天之内带她看完阿娘的居所,即使身体承受不住地痛苦咳嗽也要给她讲完阿娘的过往,最后又带她来了这里。
俞桃眼睫控制不住地颤动, 但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向外面的寇漪传了讯息她们在这里, 而自己抽出凛冬剑握紧, 寻找阵法的阵眼。
阿娘的书她有看过一些, 凡是阵法最重要的便是阵眼, 只要找到并毁掉就能破除法阵。
她四处寻觅。
阵眼……阵眼在哪里……
……找到了!
黑池附近最异样的地方,如此荒芜诡异的地方, 开出的一朵白莲。
俞桃握紧剑用力朝它砍过去,下一秒剑却被弹开, 反震得她手腕发麻,险些要握不住剑。
她一连试了几次, 反震力一次比一次强,凛冬剑被弹到石壁上,又落到她脚边。
俞桃拾起剑, 茫然又绝望地看着快要运转成型的阵法。
……即使找到了阵眼,她也没能力破除。
“外婆……”
一只手忽然从后握上了她的手, 帮她握稳剑,冷静沉着的话拨开海面重重迷雾沉沉落在耳畔。
“似守非守, 似空非空,无知无识, 心念归一。”
俞桃一愣,继而闭上眼,如他说的那样,和平时练剑时听到他说的一样,放空心中所有杂念,握紧了剑。
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不再迷茫,眼神坚定。
那只温热的手握紧她的,同她一起斩下这一剑。
纯白色的莲花的花茎拦腰斩断,莲花坠落在地上,很快消散,运转的阵法也随之滞涩,晃动了起来。
俞桃用尽了全力微微喘气,还来不及高兴,视线里那朵花的花茎上白光蔓延,以莲花的形状逐渐又生长了出来,阵法也随之开始运转。
她瞳孔微动,“怎么会……”
“别担心。”
耳边的声音依旧冷静,虚扶着她站不稳的身体。
话音刚落,视线里一道青色虚影趁着阵法复原的间隙,晃进了阵法中,阵法再次运转起来。
青色虚影变成人影,一手持剑向下,单膝跪在法阵中,持剑的手用力向下插入,轻微的碎裂声随着裂缝蔓延。
“砰――!”
俞桃看着阵法中的青年低垂着眼,身形如风冷峻。
而在他的周遭,阵法如镜碎裂,一片一片落下,化作虚无。
总之,一种高手的气息扑面而来。
然而下一秒。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接住倒下的女人,擦了把头上的冷汗,长长吐了口气。
“哎呦,我说您也太乱来了。”
“吓死我了,就差那么一点啊,还好我反应快。我这小心脏啊,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青年不停碎碎念,把昏迷的白芸从破碎的阵法中抱出来,一边朝外面喊:“喂喂喂,神侍长,你迷路了吗?”
……高手画风咔嚓一下忽然就碎了。
俞桃看到白芸没事终于松懈了下来,紧绷了半天的弦一下松下,没忍住就鼻子一酸,啪嗒掉了颗眼泪。
身后人轻轻叹气,抬起手,指节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
俞桃身子一顿,转过身来,朦胧视线不出意外地对上少年浅金色温柔的眸子。
那句话是他教她练剑时说的。
虽然有他在身边,她总是没法做到心念归一。
她尽量忍住眼泪,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结果一开口还没说话就猛地抽噎了一下,眼泪顿时落得更凶了。
“……”
郁离无奈,女孩眼泪越落越多,擦都擦不掉,抽抽噎噎的。
他索性握紧手腕一拉,将她拉进怀里,手轻轻拍着后背帮她顺气。
“别哭了。”
“刚刚没什么反应,怎么这会儿人被宗主救下来之后,反而哭起来了?”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心跳声沉稳。
俞桃觉得丢人,脸埋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角,声音断断续续,闷闷地传出来。
“我、我也不想的,可是控制不住。”
“……笨蛋。”
白术这边刚把昏迷的白芸交给神色紧张的寇漪,寇漪没有多言,连忙带着白芸回了神殿,似乎是找医修去了。
白术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还好人没事,不然他这罪责可大了,寇漪肯定得往死里追杀他,俞桃肯定也得难过伤心好一阵。
他转过头来看向两人,看见少年抱着俞桃时,额角顿时抽了抽,眉头一紧,险些就提起剑上去砍了。
冷静,不要冲动。
冲动是魔鬼。
白术左手用力握住自己按在剑上的右手。
他们是小情侣,还是热恋期,安慰自己哭泣的小女朋友抱抱什么的很正常,也很合情合理的,对吧?
对……个鬼啊!
白术一把抽出剑,在少年面前几公分处停下。
他咬牙切齿挤出来几句话:“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把你那臭手放开,搂哪呢!”
郁离:……?
俞桃这会儿也冷静了不少,从他怀里抬起脸,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你误会了,他是我男朋友。”
白术当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看郁离不顺眼。
就像如果让他知道俞桃的父亲是谁,他肯定会狠狠揍他一顿一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混蛋得到了他姐姐的芳心,还有了孩子,却直到现在也没出现过,让俞桃自己一个人长大。
这混蛋最好是已经死了,要不然就算下魔域他都给过去给他逮回来往死里揍。
“就算你们是那种关系,这旁边还有旁人在呢,对旁人影响多不好啊!”
主要是对他承受能力是种极大的考验。
再让两人抱下去,他手里的剑就真的收不住了。
“抱歉……”
俞桃脸有点红,推开郁离乖乖站好。
她抬起眼看向白术,问:“您就是我外婆说的白术宗主吧?我外婆她没事……”
俞桃的话忽然卡在了喉间,神情变得怪异起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白术的脸,目光灼灼。
被女孩这么奇怪的视线盯着,白术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俞桃皱了皱眉,眼神也变得有些茫然。
她不确信地开口:“……父亲?”
白术:?
?????
郁离神情也有些怔愣,看向俞桃。
白术眼珠子都快惊得瞪出来了,指着自己,吞了吞口水:“啊?你叫我?”
“你是不是哭迷糊了,找错爹了……”
俞桃手抵着脑袋缓了会儿。
她在很小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父母双全的孩童,曾向阿娘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的父亲是谁?
阿娘神色有些黯然,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她去书房,和她一起画下了一幅肖像画。
而那副画上的人就是白术的样子。
她那时还问阿娘:他去哪了?
阿娘笑笑,说:他去了日落尽头的海,再也不会回来了。
俞桃便气呼呼地在画像上画上小乌龟,心想他出去玩居然不带她们,太自私了!
后来长大后的俞桃就理解了阿娘当时的话,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不过就是已经去世的委婉说法。
所以她也从未抱有找他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他。
而且似乎对她的存在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俞桃犹豫了一下,将这些情况转述给白术:“我觉得阿娘应该不会骗我吧,可是我又听外婆说……你是阿娘捡来的弟弟。”
她头疼的扶着脑袋:“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白术整个人都傻了,脑袋当场宕机。
先是忽然知道白渔在去世前留下了个女儿俞桃,这已经让人很震惊了,结果还没等他疯狂思索明白到底是哪个混蛋时,俞桃转头管他叫了声父亲。
……混蛋竟是他自己???
第69章
空气安静, 几人都没有说话。
白术低头扶着额,白渔应当是不会说谎的。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忽略了什么,亦或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是喜欢白渔不假, 但是他并未表明过心意, 和她在一起过,因为白渔从来只拿他当弟弟,从未逾矩。
白术仔细回想, 最后与白渔的记忆, 停留在她真正离开瑶池的那天。
那天离开瑶池之时, 白渔头一次那么轻快, 双手背在身后, 轻巧地踢着路上小石子。
说自己今后的打算, 已经想好了要和一个人谈一场恋爱,结个婚, 往后平平淡淡的度过这几十年。
而他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黯然神伤, 只能强颜欢笑祝福她。
记忆就停留在这里,白渔说往后不要再跟着她了, 便彻底离开了瑶池,此后的记忆里他们也再未相见过。
他这碌碌几十年活得平淡无趣,唯一的波折也许就是有一次他在一次秘境中险些丧命。
侥幸被救回来后在宗内昏迷不醒了几年, 伤到了神识,忘记了在秘境中的情况, 也忘了自己去秘境的原因。
白术回想得头痛欲裂。
……他是不是还忘了一些重要的事?
见他神情痛苦,俞桃轻声问:“你没事吧?”
白术抬起眼, 望着她笑笑,“没事。”
“关于这个问题我还要再想想, 眼下还是先解决这里的问题吧。”
俞桃点点头,这时候确实不是处理这个问题的好时候。
白术轻轻叹气。
他与白渔的初遇,是在一次任务时受伤,刚巧被离开瑶池寻找毁掉灵之戒办法的她路过救了下来。
彼时已经是无常宗宗主的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捂着伤口可怜巴巴地叫姐姐赖上了她。
白渔心善总是不忍心对他说重话,便由着他当她的小跟班。
这一赖就是几十年,他跟着她一起寻找毁掉灵之戒的办法,一起研究封印阵法。
“原来她那么多年的研究,是为了这里。”
白术看着邪气四溢的黑池,轻轻呵了一口气。
他只知她四处寻找上古秘法,却不知最后的原因竟是如此。
若不是那支掉在半空中的簪子,他根本想不到这万丈悬崖之下还有这样的地方。
俞桃将白芸所说的向他转述了一遍,白术轻嗯了声,“我明白了。”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白渔研究的阵法失败了,因为阵法太过复杂,需要的灵力太过庞大,无法支持运转。
白芸知道后,根据她的研究,补充完整了阵法,但却是需要献祭这样残酷的办法,以自己的生命融入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