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没留在B国的首都，而是去了西北部的靠海城市。
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人。
上课内容基本都是英文，只有在几个过于生僻专业的词汇上，沈西辞会用中文解释一下示意。
等底下的学生们“哦――”成一片后再无奈地切回英文继续说。
大约是国外待得久了，他的语速比起高中时快了许多，还在某些词语上沾染了些B国西北郡的口音。
沈昭荧忽然想起他在英语竞赛时说的“bottle of water”笑话。
自己的印象被骤然更新，看着西装革履的沈西辞，沈昭荧不得不承认自己觉得还挺帅的。
这些年寻人不得的怨念在看见他依旧好好生活的这一刻消散了些许。
沈昭荧松开眉头，认认真真跟着人群听起讲来。
下课后，上课的学生们将沈西辞围了个团团转。
借着问题的机会，有人趁机和沈西辞拉家常。
“沈教授，你下课之后去干嘛？见女朋友吗？”
“沈教授沈教授，我听说你就是江海本地人，真的吗？”
“我哥说高中的时候认识你，你家是哪个区的呀？”
沈西辞好脾气地一一应了下来。
轮到最后一个问题，他顿了顿道：“海北那边。”
沈昭荧弯起了嘴角。
她知道沈西辞的父母以前住在青平区，海北指的只能是他们这一家了。
既然还默认自己是家人，后续就好办许多了。
沈昭荧走向人群，从中拨出了一条道路。
被推开的多少有些不爽：“这位同学，能不能排队？”
“不好意思。”沈昭荧冲他抱歉地笑了下，抬脸看向沈西辞道：“但我和沈教授有约好。”
沈西辞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又惊又不敢置信似的直直地盯了沈昭荧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词：“……呃。”
他的窘迫被人看在眼里，引起学生们狐疑的视线。
沈西辞反应过来，立刻微微侧过了脸，想躲开沈昭荧的视线，懊恼地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就知道不能回来。”
沈昭荧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学生们原本还以为是女生撒谎，看到教授的反应也知道大约是真有什么事，于是退开了些许，为两人留出一圈空地。
过了几秒，有些承受不了学生探究视线的沈西辞终于下定决心，转头若无其事道：“对，我和她约好了。先下课吧，其他问题可以邮件或者下次上课再问。”
起哄声中，他带着沈昭荧去自己临时的办公室。
反正已经被知道了学校，实在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办公室不大，好在是过来交流的教授们一起用的，如今其他教授休息的休息，上课的上课，里面正好空着。
沈昭荧挑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下，看沈西辞继续故作镇定地整理教案。
她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看对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无奈道：“你怕什么？”
沈西辞整理的手愈发慌乱，声线倒是镇定的：“没有啊。我只是有点忙。”
他将原本就有些乱的桌面搞得愈发乱糟糟之后终于放弃，也坐了下来：“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仇人。”
“你也知道啊。”沈昭荧站到他的桌前凑近了，语气有些恶狠狠地：“既然知道是家人，你一跑还跑这么久！”
沈西辞偏过头。
沈昭荧成熟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内向的气质经过了多年职场生活的淬炼而荡然无存。
只不过她看起来仍旧是不那么爱打扮，初冬的季节就把自己裹得像一只白色毛绒熊。
也是因此，沈昭荧站在一堆学生中间时完全不违和，沈西辞在被搭话前压根没发现她。
哎。
终究还是有这一天的。
沈西辞给自己鼓了鼓气，转头继续胡诌道：“我就是想试试独立生活……”
话音未落就看见沈昭荧一手拿起了他的教案，凑近隔壁桌长燃的香薰蜡烛：“再乱编一句我就把它烧了。”
那自己也有电子版啊。
但她的表情十分认真，一副不说就把整张桌子都烧了的态度，沈西辞还是转口道：“……好吧，我是觉得哪有成年还赖在你们家的道理。”
这句话没能安抚沈昭荧的怒气，她将教案凑更近了点：“你身份证姓沈，B国名字也姓沈，现在说什么不是我们家人。”
沈西辞按住两边太阳穴，苦恼得再想不出借口，只好如实回答：“可这样分走父母的爱对你一点也不公平，我只是想着该是你的就还给你。”
沈昭荧放下了教案，相信了这句话。
她有些无奈于他的固执：“让爸妈总是想你就公平了吗？况且我也会舍不得你啊，既然关系都已经养成了，何必去在乎这些呢。”
只有沈昭荧才能说不在乎，自己作为得利方，要是能不在乎岂不是太过分了。
沈西辞没说话。
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沈昭荧正色道：“这样吧，既然你这么不好意思，我发誓以后哪里有不开心的地方都直说。”
沈西辞闻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这样岂不是依旧让沈昭荧背负了压力？
他觉得事情不该如此，只好在脑内重新计划。
要不自己去和沈父沈母他们说清楚算了，只要看见自己现在过得也很好，他们会理解的。
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了，现在的自己足够独自生活。
“你知道，感情是没法靠计算去分配的。”沈昭荧却忽然将双手撑到桌子上。
她盯着沈西辞道：“何况有你在，我不是白得了一份……ai嘛。”
她含糊说完，将重要的字留给沈西辞自己脑补上，仍旧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颊渐渐浮上红色。
要是在高中说这句话还是能说得理所当然的，但如今面对的是隔了十年相见的沈西辞，她心态有些复杂。
但沈昭荧依旧没有错开目光，很努力用自己的态度说服对方。
沈西辞似乎因为这句话晃了晃神，几秒后才道：“好。”
“这才对嘛。”沈昭荧放松下来，“不要自己一个人陷进什么诡异又矫情的家庭剧戏码里去，况且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大方，该是我的我自己会拿。”
沈西辞只是点头。
等到沈昭荧察觉到不对，才发现他竟然低着头，正在掉眼泪。
救命？！
沈昭荧连忙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不、不是！”沈西辞胡乱地用纸巾蒙住自己的脸，“你转头！不不、不对，你出去一会儿！！”
沈昭荧却被他逗得笑了，原本的复杂情绪瞬间被想恶作剧的心理填满：“我才不！你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待在B国这么多年，是不是也经常半夜哭着想我们啊？后悔死了吧？”
沈西辞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按着纸巾就想出去，被沈昭荧又拽了回来：“你又跑什么？先跟我回去见爸妈。”
“我不是要跑！”沈西辞用力擦了擦眼角才将敢看沈昭荧，“我这是作为一个人类正常的情绪波动！”
“行行行，情绪波动，那也得先跟我走，等回家再慢慢波动去。”沈昭荧又抽了一张纸巾甩了甩，径直往门外走。
沈西辞咬了咬牙，还想继续解释。
只是他多年积压的情绪被如今的沈昭荧轻易化解，实在是来势汹汹。
还是又按了按眼角，确认再没有眼泪才安心跟上去。
只是――他原本乖巧可爱的妹妹去哪儿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恶！
沈西辞想到她刚才的嘲笑，忍不住又红了耳朵，直到沈昭荧又转过头催促才快步地追上去。
第41章
等回到家, 沈昭荧特地留了一些时间让沈西辞去和父母解释。
她自己则打开电脑把今天没做完的工作补回去。
还有不少人的消息也得回一回。
杜兰萱也发了好几条，沈昭荧打开对话框，发现她只是分时段发了许多条叹号过来。
沈昭荧回了个“？”过去。
几乎是立刻, 她就收到了回复。
杜兰萱：【大事件发生！！我确认了, 赵安安真要回国生活了！】
嗯？
沈昭荧回想了一下，她好像去新国之后做了自媒体，赚得还不错, 听说赵建业前不久出狱之后也跟着过去了。
虽然她不是很在意这些, 但珞让沈昭荧小心提防这家人。
杜兰萱也对他们放心不下，私下一直关注着赵安安的账号。
赵安安偶尔几次回国都是她提前告知沈昭荧的。
那几次都风平浪静。
但回国生活？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昭荧回想着珞的话。
那个世界的赵建业在这一年将珞困在地下室几月, 期间收购了一家私立医院，想说通医生为赵安安做换肾手术。
还好医生良心未泯，只是表面答应，背地却报了警，这件事才结束。
只是如今赵家破产多年，似乎也没听谁说东山再起，珞和她分析过，这样的事情是肯定不会发生到自己身上的……
吧。
沈昭荧还是惜命的，回复道：【怎么突然回国生活？】
估计是等不及她打字这么慢, 杜兰萱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来，急匆匆道：“之前跟你说，她大学毕业那会儿在新国找到了一个匹配的做了骨髓移植你记得吧？”
沈昭荧点头：“记得, 我记得挺成功的？”
“是啊。我也以为很成功呢，毕竟看她账号每天都在更新, 还以为健康了。”
没打算调人胃口, 杜兰萱立刻解释：“但其实不是――这些都是童楚跟我说的, 她没删焦蓉蓉, 可以保真。她去年开始就有点肾衰了，但找不到□□，毕竟不像骨髓，这可是半个器官。赵家前段时间急了，就找关系问了之前的捐助人，想让对方捐，还用了点手段吧……反正现在是被遣返回来的！”
“……这么离谱。”沈昭荧皱眉。
但果然是平行世界。
哪怕是不同的人捐竟也改变不了赵安安肾衰的结局。
“你怎么不说话了！哎呀我好急，你最近出门是不是不配保镖了？这段时间可得配上！！”杜兰萱着急提醒道。
沈昭荧连忙回神：“我知道了！肯定会的，我现在就去说一声！你也别慌，毕竟他们是被赶回来的，未必还有余力找事。”
安抚了杜兰萱好一会儿，沈昭荧挂断电话，去敲了隔壁沈西辞的门。
他正在房间里怀念故地，见沈昭荧表情不是很好，奇怪道：“怎么了？”
沈西辞还以为是她误会什么，连忙解释道：“我跟爸妈都说清楚了，也说好过几天就搬回来住，你可以放心，我这回肯定不逃。”
沈昭荧却并没有被逗笑的意思，表情沉重地坐到了床前的长凳，又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沈西辞坐过来。
“怎么了？”沈西辞看出她有事情想说。
“嗯……”沈昭荧也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人信服，她闭了闭眼，忽然道：“你记得我当初突然离开赵家，去了警局留DNA样本那件事吗？”
沈西辞点点头。
他重生回来最困惑的就是这件事，自己还在思考怎么找人，反而被警察找上门了。
“其实，那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沈昭荧略过了珞的部分，解释道：“大概有一个月，我都梦到了自己捐造血干细胞给赵安安，却被赵家人立刻赶出去，花了一年时间到处打工赚钱才能上学。”
沈西辞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在新闻上听说过，当时新闻去采访沈昭荧曾经桂枝的同学，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见沈西辞没有质疑，沈昭荧放下心，继续说道：“我当时还有些怀疑，但试探了一下赵家的态度就发现和梦里一模一样。虽然没有实现，但确实是预言梦，或者像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我。”
听见她忽然这么说，沈西辞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惊讶，反而有些慌乱。
难道沈昭荧发现自己是重生的了？
如果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
他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
“前段时间，我梦到你出车祸。”沈昭荧接下来的话让沈西辞不再紧绷。
原来只是这样，那没什么可担心的。
沈西辞摆摆手道：“我想过，只要我避开珞石大楼就行了。”
沈昭荧卡在喉咙里的话被咽了回去：？
他知道？
“我知道。”
沈西辞看出她的疑惑，想了想怎么解释：“你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离开吗？其实……”
他调整了一番呼吸：“我可能就是你梦里那个平行时空来的。
当时车祸之后我回到了十八岁，最初想让父母去近江找你，没想到警方先一步找到了我。也是我不对，当时害怕你和我那个世界的沈昭荧一样会抗拒，所以才让父母一开始瞒着你，现在才能道歉。”
“不不不！”沈昭荧理解了他的话之后立刻摇头，“你是对的，我当时的确有点抗拒，还想着过渡一段时间就搬出去，父母有钱这件事也是，如果不是先熟悉了你们，我那会儿听见豪门两个字可能就跑了。”
看沈西辞如此坦白，她也将自己当初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西辞提了提嘴角，仿佛听见安慰似的：“那就好，让我过来果然是有点用的。”
话题眼看就要被他带成了自己，沈昭荧连忙提醒：“车祸！说回车祸。既然你是被撞的，这段时间不然先开我的车出行？你的那几辆，估计要去好好保养一段时间……”
沈西辞摇摇头：“我坐地铁就行，地铁站就在大学门口，而且我们校区内禁止开车，没问题的。上下班带我去地铁站就行。”
他现在和高中完全不同了，对车的兴趣也下降不少，反而很喜欢公共交通。
沈昭荧蹙了蹙眉：“那我接送你吧，我在平行世界至今没有车祸过，应该不会出事。”
“也行。”沈西辞没拒绝，“这样也好，我之前还在愁怎么能提醒你。我之前的世界里，赵家会在今年找你麻烦，最近保镖别偷懒不带了。父母那边我已经说了，他们会增派人手。”
“放心。”沈昭荧笑了笑，“这些我也知道。”
沈西辞松了口气：“也是，你能看见。”
他顿了顿，又问道：“……所以你应该也知道那个世界找到你时，我是怎么做的了？
对不起。我一直很后悔对那个世界的你那么强硬，没考虑到当时的你刚从赵家逃出来，对我们有抗拒也是应该的。就应该像这个世界一样先慢慢接触，当时我害怕你相信新闻上那些瞎话，才急着撮合你和爸妈，完全没考虑到我自己的身份其实不适合做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