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容溶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7 23:03:56

  “你这哪儿是告诉我,”封弥不能让妹妹背锅,背着手说,“你画了个狗……漏洞,我钻了嘛。”
  “出息啊封弥。”司绒前句说,后句封暄就接,“不如朕将高瑜召回来,南黎国你去打吧。”
  “可……”封弥小声试探,“可以吗?”
  “……”封暄意识到这小子是来真的,坐直了,“当真想去?”
  “想。”封弥应得干脆利落。
  “你知道这一去,没有两年回不来,”司绒提醒他,“战场刀剑无眼,高瑜是主将,不会跟在你一个小毛孩子后边。”
  这些封弥都明白,他不在乎,他有使不完的精力,血液里仿佛流淌岩浆,他想要奔跑和跳跃,他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但他在哈赤在京城在阿悍尔都没有找到答案,或许需要跨出那一步。
  这些事很难启齿,但妹妹清透得琉璃一样的眼神转过来,他知道,妹妹懂。
  妹妹什么都懂,甚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懂,后者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想到。
  夕阳悬挂在天边,黄澄澄的光像是能榨出甜滋滋的果酱,树上落下第一片落叶,打着旋儿,从树梢落到小瑾儿手中。
  小小柔软的掌心里躺着死去的树叶,她看着那清晰分明的脉络,耳边听到了果实成熟落地的声音,嗅到了南瓜和秋梨的味道。
  怪好闻的。
  该传晚膳了,一家四口往膳厅走。
  封弥揉着妹妹的发髻,问:“小小的脑袋,是怎么记住这么多东西的?”
  小瑾儿点点自己的脑袋:“术数先生教的是蓝色的,这里有一把会跳的算盘珠子。”
  “文章有味道,看好看的书就像吃糖豆儿,‘吃’到肚子里就懂了,看不好看的书,就是喝药,好苦好苦,可是还是要喝,它或许有用。”
  “巡防图纸、战武图纸的线条会飞起来,会飞进我的脑袋里,一条条分解开,然后在我脑袋里打架重装,像扯面条一样。”
  “……”封弥这个瞬间,也明白了心智壁垒是什么。
  说来也是奇怪,兄妹俩是两个极端。
  封弥对待规则的方法是――撕碎。
  封瑾对待规则的方法是――重建。
  “你说……谁的破坏力更强一些呢?”司绒愁,而后想起件事,“定好了?”
  “诏书已拟,”封暄知道司绒在说什么,顿了顿,“封弥的性子不适合。”
  “这小子要乐坏了。”司绒中肯地说。
  小瑾儿和哥哥并排走着,爹爹和娘亲走在他们身后,斜阳把他们的身影拉长,逐渐重叠,归入温柔的秋风中。
  “咔。”
  小封瑾的脑袋中铺陈画纸,看不见的手指头蘸取颜色,从夕阳上蘸一点儿饱满的橙,从土地上蘸一点儿厚重的褐,从晚霞里蘸一点儿艳艳的橘,娘亲是热烈的大红,爹爹是浓稠的黑,哥哥是跳脱的蓝,她是所有颜色的混合。
  这一幕定格。
  风中响起了草原的长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篇番外:高瑜纪从心。
第92章 番外・高纪
  ◎俘获◎
  ・上接71章末尾
  舱门关死了。
  纪从心和高瑜被关在了船舱内。
  说准确一些, 纪从心被高瑜关在了船舱内。
  四下都是昏暗,远处有披甲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雨声水流声一起, 形成某种微弱的鸣震。
  纪从心陷入了绝境。
  往前是合得死紧的舱门,往后是高瑜无处不在的捕猎网, 这种无路可逃的挫败感正在一点点摧毁他的心防。
  高瑜是领兵打仗的主将, 她擅长布局与进攻, 这只是个开始。
  她踢了靴子, 看着纪从心的背影。
  片刻后,纪从心用力抓着袍子,像找到了高瑜话语中的漏洞, 想要做某种临死挣扎,转身忿忿道:“船上根本就没有到点锁舱门的规矩!你骗我。”
  “说对了, ”高瑜意外地没有反驳, 她换条腿,高马尾随意地散下来, 流瀑似的铺在枕上,“今日新设的规矩,奇袭路线偏转,为避免消息泄露, 临时施行的军令。”
  她好心地提醒纪从心:“说起来,更快抵达屏州岭的奇袭路线, 还是纪五公子的主意呢。”
  “恩将仇报。”纪从心怒而坐在桌旁。
  “这话怎么说的,”高瑜不敢苟同的模样,“你于我有恩不假, 我把自个儿舱室空出来让你睡了几日, 这是以仇相报么?”
  “你放我出去。”纪从心闷闷说, 他不想与高瑜作口舌之争。
  她是一军主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他爷爷的。
  “不放,你能怎么着?”高瑜觉得他这幅样子可爱。
  骄傲清高的丹青国手,明明已经慌到指头尖都在颤抖,还在故作镇定地维持着风度。
  太可爱了。
  她早说过,对这样的人,就要一根根地拆骨头。
  “……”纪从心不可置信地看她,“那我便坐在这里,不打扰将军歇息。”
  “你试试,”高瑜的语气堪称温和,“你坐哪张椅,我便拆哪张。”
  太不讲理了!
  纪从心指着地板:“我可以睡地上。”
  “地上,”高瑜侧过身,一手撑着脑袋,往地上落了一眼,却说,“地上好,地上宽敞,躺两个人不在话下,活动空间也大。”
  ??
  宽敞?活动空间?你想做什么活动?
  高瑜慢条斯理补上一句:“就是有一点,你知道我们水师啊,风里来雨里去,泥踩水那是常有的事,足底踏万污,若是脏了纪五公子的身子,我先说声对不住。”
  纪从心爱洁,这话踩中了他的死穴。
  挣扎个什么劲儿呢,即便躺在一张床上,只要男人不想,女子还能强行让他……硬起来?
  *
  让人意外又安心的是,高瑜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仿佛先前的循循引诱都是假的。
  两人并排躺着,纪从心感觉四周的声音全消失了,他只听得到高瑜轻缓的呼吸声,行军床又短又窄,两人的身子只隔了一拳,他的右半边身子几乎发麻。
  这是个错误。
  从他踏上这条船开始就是个错误。
  说得久远一点儿,他五岁那年,就不该傻乎乎地捧着编好的蛐蛐去同那“乖巧可爱”的高小霸王打招呼,反被扒了一身袍子不说,孽缘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了也不放过他。
  漫长的沉默里,高瑜忽然问:“重绘军事图,苦吗?”
  这是什么路数?
  她一开口,纪从心立刻竖起满心防备,他想了想,中规中矩地回答:“不苦。”
  “说具体点儿。”
  “……”你是太子吗我得跟你汇报这?你给补差遣费吗我跟你汇报这?
  纪从心想反驳,但他很快发现,这是个把气氛转向正常的好机会。
  “我这些年多有游历,跋山涉水已经习以为常,这都没什么,就是……”纪从心徐徐道来,“遇上天不好的时候,便要麻烦些,图纸被浸湿被冲走都是常有的事。”
  高瑜静静摸着手指一道旧伤疤,山南海岸线绵延万里,气候与地形极端复杂,测绘近海军事图就成了谁也不敢接手的差事。
  太子殿下是今年才将这差事派给纪从心,但纪从心绝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把军事图绘到如此详尽的地步,这军事图不但是平面一张图,它甚至配有一份册子,详细记述不同天气下,不同观测点,甚至不同季节里,地形的细微区别。
  这在平时或许显示不出重要性,但一旦打起仗,这就是能决定成败的东西。
  纪从心都明白。这说明什么,他已经提前数年为此做准备!
  纪家门庭败落的因由是皇家秘辛,他弟弟纪从游从了军,他就不能再入仕。
  不入仕,便是弃子。
  纪从心再清楚不过,别扯什么他与太子殿下的表兄弟关系,别扯他丹青国手的赫赫名号,他有自己的骄傲,他需要证明自己的忠心与价值。
  丹青国手是个雅号,但它同样代表纪从心无可替代的天赋与才能。
  所以,他早几年就想好了,以军事图作敲门砖,他要告诉太子,告诉皇后――纪家仍有脊骨。
  纪五啊。高瑜心里轻轻叹口气。累不累?
  她的声音跟着柔软下来:“雨天怎么绘图?山南一带海岸边多山峦,你必要在高处才能俯瞰海岸线,雨一落,岂不是漫山遍野白雾迷蒙,不迷路就不错了。”
  “迷路倒是小事,”纪从心摸摸耳朵,“又不是深山老林,总能走得出去,到近海远望海岸线,做比例校对的时候,被浪卷走比较骇人。”
  “被卷走过几次啊?”高瑜竟然无声地笑了笑。
  纪从心犹豫了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十二……不,十三次。”
  高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十三次里,有十二次都是她滥用职权,托巡检司的老相识以仰慕丹青国手为名,专门派了军用巡船给他,否则这会儿纪从心坟头草都能盖茅屋了。
  至于那最后一次,高瑜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一人站在甲板上,心无旁骛地绘图,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暴风雨来临,心里还以为赶上了英雄救美的好时候,没想到纪从心被浪头卷落,头磕在了礁石上。
  在她怀里麻溜地晕过去了,醒来连个屁也不记得。
  纪从心不知道这桩旧事,多年来都以为山南巡检司的刘大人热忱心善,至今逢年过节都要派人送几篮果子几筐鱼去,此刻听了笑声,心想这女将军坏透了。
  “你笑什么。”
  “笑你命挺大。”高瑜说完,轻轻打了个喷嚏。
  纪从心刚冒出点儿火气,被这一喷嚏打没了,想问她是不是受了寒,但未免太亲近了吧?他算什么人呐,真把自个儿当未婚夫了?
  紧了紧拳,到底什么也没问。
  一粒豆大的烛火静静浮在幽暗的船舱内,空气中再次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氛围。
  就在纪从心翻身时,耳畔传来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瓷瓶里取药丸。
  “……”纪从心告诉自己不要管,不要转头,不要开口,对待这跋扈的女将军,事事不搭理,句句不回应是上上之策。
  药丸在瓷瓶里叮当地响,纪从心心想,我不开口,但声音是无法拒绝的……你要倒多少药啊?真是药丸吗?吃不死人就往死里吃吗?
  “你在吃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药啊。”
  “……”还真是,纪从心不自觉地就侧过了身子,“你生病了?你们破云军有主将轮调,生病为何还要亲自率兵支援屏州岭……”
  话音戛然而止。
  纪从心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怔住了。
  高瑜单肘撑在床板上,侧着身,略微拉起上身,发丝从左肩垂下:“你沐浴了吗?”
  “?”别窥探我的私密,纪从心咬着牙不应她。
  “身上怎么一股味儿。”
  “?”纪从心抬袖,没有闻到异味,干净又清爽。
  他转头:“没味……”
  “有,”高瑜突然逼近他,两人鼻尖只隔着一指的距离,甚至她说话时的气息就拂在纪从心侧脸,“桓州墨里藏丹青,你身上全是墨香,方才还不显,此刻散出来是为什么?”
  纪从心抿着唇,高瑜步步紧逼:“你热,体温将味道烘散,你为什么热?”
  “我不热……唔。”
  剩余的话被高瑜蓦然打断了,她一手掰正纪从心的身子,一手扣住了他下巴,把手中的糖豆儿送进他口中。
  “你骗人……”纪从心猛地推开了她,口齿间掺着清甜,“这压根儿不是药!”
  “是糖豆儿。”高瑜手还没松,拇指卡着他下齿。
  让他无法咬合,糖豆儿在他唇下躺着,逐渐被渗出的津液浸泡,甜味儿越来越重,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甚至有带着糖味儿的津液漫出去。
  “放……”纪从心含糊不清,“放手。”
  高瑜哪能放手,她得寸进尺,控制着那红色的鱼尾,把糖豆儿在他口中碾碎了,手指头被打湿,甚至滴滴答答地落到掌心。
  巨大的羞耻和不知名的恐慌兜头打来,纪从心擦也不行,不擦也不行,只能狼狈地吞咽,把糖和别的东西都吞下去。
  “甜吗?”她的目光逐渐含了些别的意味。
  纪从心吞了糖,他脑子里全是空白,五岁那一出让他惹上了高瑜,自此对女子避而远之,别说流连风月之事,他连春宫都没敢看!
  头二十年,他都喜滋滋地孑然一身,甚至做好了一人一纸一笔一江湖的打算。
  何曾……何曾让人卡着下齿,用近乎下作的法子,在口中搅碎了一粒糖,还流了……流了……
  你大爷的……
  他的眼眶漫上水光。
  没有用,高瑜不会停下来,她握住了那青涩的一截弧度,说:“你平素握笔时,是这个手势吗?”
  “没……”纪从心猛地呛咳,方寸大乱,心防被砸了个稀烂。
  “说话。”高瑜一根根拆着他的傲骨。
  你也不是没有感觉,你也不是没有心,别躲。
  别躲我,纪五,你他妈躲了二十年了。
  “别!~”纪从心痛得屈起小腹,眼前阵阵白光,整个人仿佛被巨浪裹进海中,长久的战栗过后,汗流浃背地落回了原处。
  高瑜慢悠悠擦着手。
  “你……”纪从心喘得厉害,“你擦的那是我的袍子。”
  “我手里的也是你的东西,很公平,是不是?”高瑜笑,继续压制着他,紧跟着从身旁抽了一条乌漆麻黑的带子。
  “你,你敢!”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纪从心遽然仰坐起来,可他方才脱了力,除了那初次见世面,还兴奋着的小兄弟,真不是高瑜对手。
  被轻松地放倒,“嗖”一声,双腕被束紧在头顶,绑住了。
  “你可以说我强迫你,”高瑜把他下巴摆正,“我就是在强迫你。”
  “不是。”纪从心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那你就是自愿的,”高瑜俯低身子,两人鼻尖挨在一起,“我们是正大光明,是顺理成章,你若对我无意,看上旁的女子就罢了,我高瑜痛快放你走,但你偏偏抱着支破笔,经年累月地在我的地盘瞎晃,你知道我要花多大力气忍着不去找你吗。”
  “我那是绘图!”纪从心不认账。
  “好,你绘图,丹青国手么,神仙似的人物,又怎么会如此放浪形骸?”高瑜拭着他额上的汗,压声说,“我手上,全是你的味道。”
  嗡――
  纪从心耳根通红,紧紧地合上了眼。
  对啊,为什么?
  他闭眼也没有用,脑子里挥之不去高瑜的样子,那轻佻的、严肃的、英姿飒爽的脸庞,那挥剑的、撑伞的、一令千军的模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