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这几日万万不可懈怠,大小术法都印在脑子里,免得到时候出丑,丢了咱们黄字班的脸面,都听清楚了么?”
话都放在明面上了,众人心领神会,齐声答道:“听清楚了!”
朝气蓬勃的声音穿过大敞的红木窗,引得垂柳上的新芽随之雀跃,微微颤动。
这几日的阳光十分灿烂,晒得人暖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贺凌云垂着头,昏昏欲睡。
不妙,她想。
虽说从前她便爱在课上打盹,却从来不会这么过分,竟敢当着威严的屠眼的面,大剌剌地打瞌睡。
不对劲,这不科学。
难不成,昨日中的邪术没有解?
“系统,我忽然觉得整个人无比疲惫,这是怎么回事?”贺凌云强撑开眼皮,试图使目光聚焦。
【回宿主,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您别忘了您的本体是什么。】
系统凉飕飕的一句话激得贺凌云清醒了不少,她变成人形后,几乎快忘了自己曾是一株凌霄花的事实。
沉默片刻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不解道:“可这与我止不住地犯困有何关系?”
都万物复苏了,她应当更精神才对啊,现在一副烂泥样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啊。
【宿主,不是我说,你可能要进化了。】
贺凌云:“……”
片刻后,安静的黄字班级里响起贺凌云痛苦的哀嚎声。
“贺凌云!你鬼叫什么?”屠炎双目圆瞪,宛如罗刹。
闻漱“关怀备至”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贺凌云听见他小声道:“师妹,梦魇了?”
神特么梦魇了。
贺凌云鬼使神差地捂住肚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煞白的脸来。
见她状态不对劲,屠炎壮硕的身躯不由得哆嗦了一瞬,说话也打起了磕绊:“你你你怎么了?”
“老师,我肚子疼。”贺凌云虚弱道:“得出个恭才能好。”
闻言,屠炎也顾不得其他,连连挥手道:“快去快去。”他当时何时呢,整这么虚头巴脑的一出,吓他一跳。
得了应允,贺凌云捂着肚子动作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肚子痛是假,身上止不住的痒却作不得假。
贺凌云强忍着周身的不适,直到藏进了鸿蒙学堂偏僻处的一间更衣室里。
动作飞快地跑进里间,她便动作迅速地褪下衣裳,露出里面红了大片的皮肤。
痒,从骨头里透出的痒。
皮肤深处有东西在蠢蠢欲动,伺机破土而出。
挠上一挠,却只治标不治本,细密的血珠缓缓渗出,贺凌云见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她的腹部,有一朵粉色的花骨朵冒了出来。
这个场景无疑……太掉San值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开花了?”
“我要拔掉它么啊啊啊太恶心了!”
贺凌云几欲疯狂地扯着头发往后退去,眼角因极度的痛苦而渗出泪珠。
她原本是一个本本份份的普通人,而她肚子上的这个场景,她只在某部恐怖漫画中见过。
按照漫画的轨迹,她若是扯下这只花骨朵,那么随之被扯下来的便是她的肠子……内脏……
“疯了疯了疯了,我该怎么办啊?”
【宿主冷静,凌霄花的花期长达三个月,你只要在此期间不露出马脚就没有问题,宿主?你有在听么?】
沉浸在巨大恐慌中的贺凌云失去了判断力,她兀自地抱着头,身躯不住地颤动着。
【宿主……】
正要继续说些安慰的话,更衣室外忽然响起男人交谈的声音。
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靠近这处更衣室。
系统快速说道:【宿主,你进错了房间,这里是男子更衣室!】
贺凌云抱着脑袋呆愣地抬起头,随即嘴角抽搐,低骂了一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容不得她多想,脚步声愈发靠近,眼看着有人要进来了!
第24章 遮掩
迅速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贺凌云矮身进了最里间的一处隔间。
嘈杂的人声逐渐靠近,随后,有人进了这间更衣室。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年轻的男子一进门便用力地嗅了嗅,紧接着发出疑问。
这句似曾相识的疑问惊得隔间后的贺凌云身躯一震,她犹记得当初在四象亭化形的时候,那些少年也是如此评价的。
如此看来,她如今的状况与那时雷同,应当都与她的本体的变化有关。
“系统,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进化么?”贺凌云极力忍耐着身上的不适,额头已被汗水打湿。她低下头,掀开里衣下摆,鼓起勇气看了眼自己的腹部。
只见那只初生的凌霄花正向外散发着莹莹的光晕。
贺凌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地抬起头,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恶心。
一朵会发光的凌霄花。
匪夷所思。
【宿主,这还要归结于你每日潜心修炼的功劳,你如今的修为已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贺凌云此刻已无心检验什么所谓的修为,她现在的处境十分窘迫,原因无他。
有人寻着味道朝着她的藏身地摸过来了。
那人站距离她约莫三尺远的地方,语调困惑,“是这里没错了,咳……这味道熏得我头疼。”
贺凌云屏住呼吸,默默地朝后缩了缩,暗忖着,若是那人当真发现了她,她便借机冲出去,脸面什么的,丢掉便丢掉吧。
谁叫她倒霉呢。
“别管什么味道了,抓紧换衣服去校场吧!”另一道急躁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被这么一打断,那人也失去了寻香的心思,应了声“哎”便疾步离开。
贺凌云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听外面的声音,顶破天只有三两人,只要她不出声,便没有人会发现这处异常。
窸窸窣窣的布料声自隔壁响起,换好了衣裳,少年们嬉笑打闹地结伴离开。
静待片刻,见外面不再有其他响动,贺凌云简单地收拾了下,便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还没等走上几步,门口便又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贺凌云:“……”
这一回来的人竟比上一次还多!
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贺凌云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更衣室,顾不得其他,再次闪进了隔间。
“莫离那老头疯了吧,居然让我们指导新入门的弟子,有这个功夫我不如回家睡大觉。”进门的是个暴脾气,嗓门大得响彻整个房间。
“就是,那群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连个剑诀都背不顺,更别说实战了,你说是不是,青城兄?”
隔间内的贺凌云骇然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青城兄?是她理解的那三个字么?
不不不,一定是她多虑了,薛青城这个名字太大众了,重名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总不能冤家路窄至此……
那人熟稔地问了这么一句后却迟迟等不来人应答,更衣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哎怎么不理会人啊?”
“你招惹他做什么,他就是一木头。”
“大家都是同窗,装那么清高做什么?”
“你快别说了。”
“……”
腹部的凌霄花有所收敛,周身的刺痒也逐渐有所缓和,贺凌云揩掉额发上的汗水,呼了一口气。
抬眼,隔间的门帘猝不及防地被人掀开。
她此刻狼狈的很,额发汗湿,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脸颊因方才的瘙痒而透出病态的嫣红,嘴唇微张,却因惊讶而迟迟未能合上。
唯独一对秋水样的双瞳定定地看着面前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少年。
青布衫,宽肩窄腰。
那人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道出了三个字。
“小师妹。”
来人的的确确是薛青城。
门帘大敞,有风自外面吹进来,激得贺凌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青城神色坦然,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外面的人很多,却因他的遮挡,无人看见隔间里的光景。
低头在贺凌云单薄的衣服上扫了一眼,薛青城飞快地收回了眼神,随后放下了门帘。
狭小且拥挤的空间内,薛青城与贺凌云二人在大眼瞪小眼。
贺凌云:“……”你人倒是退出去啊!进来做什么?
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怨气,薛青城俯下身来,在贺凌云耳侧轻声道:“外面共十五名弟子,我若是不进来,其他人便要进来了,师妹可否愿意?”
声音被压得很低,随着温热的呼吸被送入耳中。
耳侧忽然多了分诡异的酥麻感,贺凌云打了个激灵,便要伸手去推薛青城,却在半道上转了个弯,紧紧地捂住了胸前。
迟来的羞耻感如决堤的洪水,将她拍打得渣都不剩了。
她忘了,如今她脱得只剩了件单薄的里衣,而她是个女人,对面的是个男人。
嚯。想死。
“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脱啊!”
“脱就脱,谁慢谁是孙子!”
门外响起少年意气风发的笑声。
热闹是他们的,贺凌云只觉得吵闹。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她抬起头,轻声说道。
从方才贺凌云便发现了,薛青城的手中拿着件衣服,而他如今迟迟未动,靠着隔间的墙壁静默不语。
听见她的疑问,对方终于有了动作,左手往下探去,飞快地解了腰带。
贺凌云双目圆瞪,脱口而出:“……我去。”
这人疯了?
薛青城目不斜视,沉默着脱了外袍,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然后瞥了眼贺凌云,动作利落地朝对方扔出手中的衣服。
衣衫兜头罩下,贺凌云的视野顿时变得漆黑一片。耳边传来布料窸窣的摩擦声,以及铜扣清脆的撞击声。
薛青城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以至于贺凌云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的衣服便被扯了下去。
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玄色祥云蝠纹劲装,人模狗样的薛青城气质愈发疏离。
他身形直立,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了其他弟子走得差不多了,便头也不回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贺凌云呆愣在原地,恍惚得仿佛刚才与薛青城的碰面都是错觉一般。
“系统,薛青城他这是……在帮我?”
系统噎了一瞬,纠正道:【宿主你想多了,只是碰巧撞见罢了,请宿主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
贺凌云沉默。
良久,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
隔着薄薄的衣服,腹部仍隐隐作痒,却不像一开始那样难以忍受了。
将自己仔细地整理了一番,确认看不出纰漏后,贺凌云方才动作迅速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在更衣间耽搁了许久,等她回到了黄字班时,教室里已空无一人。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百无聊赖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门外忽然响起一女子兴奋的喊叫声。
“天字班的和黄字班的打起来啦!速速围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贺凌云:“?!”
将这话反复咀嚼了几遍,她忽然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
急匆匆地赶到校场时,擂台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弟子们。
透过重重包围,贺凌云终于看清了擂台上的场景。
擂台上只有两个人,二人正打得火热。
不,严格的说来。应当是其中一人被单方面压制。
身穿驼色猎衣,提着短刀的少年步步紧逼,虽拿着刀却并不使刀,只不紧不慢地上下颠着,好似他身前的不是同门弟子,而是落败而逃的流寇亦或是山匪。
当真是傲气得很。
再去看那个匍匐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叫嚷着什么诸如“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语录的少年不是苟二那个倒霉鬼还能是谁?
这个场面着实惨烈,看得台下黄字班的弟子们抬不起头来。
都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胸中的骨气和自尊硬得很,见自家的同窗被他人欺负,有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说好了切磋指教,你把人打趴下算是什么本事?”
“别仗着你们是天字班的就可以任意妄为,我们黄字班的也是要面子的!”
见此情形,贺凌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不正是她在更衣间听见的那样,名为莫离的长老命天字班的弟子指导新入门的弟子。
而他们黄字班,不正是新入门的弟子么?
玩够了的少年兴致缺缺,扛着短刀冲台下的弟子们扬起下巴,声音中透着轻蔑:“你们黄字班,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此言一出,如同在湖中丢掷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来。
少年人总是有股子冲劲的,纵使前方是万丈悬崖,只要还有一口气,便是要去试一试,闯一闯的。
“嚣张!我便来会一会你!”这一声充满了血性的声音大大振发了黄字班的气势。
一时间,台上台下嘈杂一片。
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凌空飞起,随后稳稳地落在台上的苟二身前。
贺凌云睁大了双眼,忍不住拍手叫好。
好一幕英雄救草包的画面。
白衣少年生得高大,一张硬朗的脸上同样写满了不屑。
看起来十分的不好惹。
“你上来作甚,是看不起我么?我跟你讲我这是在厚积薄发,你等我蓄力完了就......欸欸怎么还动手啊?”不等苟二说完,那人便拎起他的衣领,把地上的苟二客气地送了下去。
苟二:“......”好气,好没面子。
第25章 挑衅
“哼, 还真上来了个不怕死的。”短刀少年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抬起手中锋利的短刀,挑眉道。
像是为了应景似的, 大风忽起, 将台上二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赵祈安, 你莫要自负, 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衣男道。
谁知短刀男听罢呆愣了片刻后,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怎么你们黄字班都一个德行, 惯会吹牛。”说着敛了笑容, 面色冷然道:“啰嗦什么, 快亮招吧。”
话音刚落,便抄起手中的短刀,动作迅猛地向前袭去。
刀身很短,只有男人的小臂长, 刀把处缠绕着棕色的布条, 因长时间的使用而变得粗糙而破旧。
名为赵祈安的男人速度快得惊人, 转瞬间便近了白衣男的身,引得台下的众弟子惊呼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