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扬了抹温婉的笑意, 眉目清浅，“不好意思, 刚刚不小心没拿住杯子。”
保洁阿姨摆了摆手, 声音质朴：“没事没事，哪里脏了再叫我过来就好。”
将地面的水渍吸干净, 她带着工具就走了。
小苏也受宠若惊地摇头，只是作为一路厮杀上总办的助理, 到底别旁人要更会察言观色一些。
她有些迟疑地想着自己第一次进来时，明显感觉程栀周身的气息都有些不太对, 可是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端倪。
一时之间, 也不敢确定。
“夫人, 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在得知今天裴总要带着夫人一起过来时, 一群办公室的人精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包括此时可以随时取用的一些精致点心、零食。
咳咳，不会拍马屁的下属不是一个好员工。
小苏笑得亲切自然, 眼里满是真挚。
程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谢谢。”
于是，等小苏捧着点心与解腻的柚子茶进来时，顺其自然地得到了程栀一起吃一点的邀请，顺其自然地在一旁留了下来。
再顺其自然地随口说起了公司事宜。
“夫人，您不知道，我现在可是整个总裁办唯一一个女生。”
程栀有些诧异地抬眸：“那你很厉害。”
小苏一身西装加长裤，妆容干净整洁，是标准的职场女性打扮。
“得感谢裴总给我这个机会。”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已婚。”
？
程栀是真实有些惊讶，面前这个小助理看着就是利落干脆的独立女性模样，面庞也还稚嫩，居然已经嫁了人。
小苏语气感叹：“多亏了我一毕业就结婚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到我们总裁办的隐性标准就是要求女性已婚。”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但是看着程栀的眼神却有些促狭。
短时间内，作为研究生辅修过心理学的人，已经大致看出程栀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这意思显然就是在投诚，在暗示裴弋平时在公司的洁身自好。
程栀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们在公司平时还有觉得哪里可以再添点福利、增加员工的归属感的？”
小苏的眼睛一亮，也不扭捏。
说实话，潜川的福利在同行之间已经属于上乘，但谁会嫌弃福利多呢！
她并不客气地说起自己对公司的未来畅想，双眼仿佛闪着星光，其实一眼也能叫人看出平时对这份工作的满意与幸福感。
程栀耐心听着，还时不时参与交谈几句，最后，才道：“都不是多难的事儿，回头让裴弋给你们都加上。”
！！！
“真，真的吗？”这下，轮到小苏吓傻了。
程栀笑着点头：“你就是促进公司发展的大功臣。”
其实，不过是借花献佛，小苏提的很多措施裴弋原本就打算施行了。
唯一有点难度的是解决员工的住宿问题，因为潜川成立时间不算久，并没有建造属于自己的员工住宿楼，多是通过提高租房补贴给员工福利。
、
但是令人气愤的是……
周围的租房环境，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水涨船高、看菜下碟。
潜川每一次提高员工租房补贴之后，周围的租房成本竟然都会相应增长，简直是……专挑着潜川以及周围几家科技公司在薅羊毛。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想着。
毕竟，父亲程向荣就是做房地产起家的，附近她的名下都还有几栋大楼，都是一家人，回头租给潜川做员工宿舍就是了。
她听着小苏源源不断的彩虹屁，目光仍是控制不住地放在了桌上的那几份文件。
程栀面上一直端着浅淡的笑意，等小苏说得告一段落，才随口问道：“裴弋他们平时开会最长一次有持续多久啊？”
小苏回想了一下：“从我来到公司，参加的最长的一次会议是两个小时。”
“正常来说我们内部开会一个小时内都会结束的，因为裴总不喜欢开会文学、借着开会浪费时间。所以我们开会前都会每个人做好功课、带着自己的思考结果，并且列好最重要的最多三点提出来，这样效率比较高。”
程栀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闲谈，“我刚刚看了下资料，这次SW集团一起来的都是帅哥美女，也不知道如果谈判成功了哪些会留下。”
因为这样的跨国项目合作，SW集团大概率是会有专人留在潜川跟进的。
小苏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翻看了一遍这次的随行人员名单，便十分笃定地说：“夫人，我知道，这样的合作多了，我看资料都大致能看出来了。”
她从一叠资料中挑出三张：“这三个人最有可能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副经理，一个主管，一个研究员。”
两男一女，那个女生正是常玉芷。
程栀隐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嘴唇抿起的弧度都带了两分用力。
听小苏继续分析。
“这个女生的可能性比较大诶，一般来说这种年轻的研究员带到合作公司，都会是公司内部的重点培养对象，就等着刷项目回公司可以升职加薪了！”
程栀垂下眼睑，对上文件上女孩儿明媚利落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
等小苏走后，她一个人在办公室内，没有再继续看那些资料。
犹豫了一下，自己进了办公室自带的休息室，觉得头有些疼，再补会儿觉。
这场会议比小苏说的两个小时还要久。
中午十二点，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有什么温温热热的触感，从梦中醒来。
短短一个多小时，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入睡了。
斑驳的梦境，翻来覆去都是高中时，她无数次看见裴弋和常玉芷站在一处的身影。
以至于醒来时，看见裴弋近在咫尺的脸，她还有些懵：“你怎么在我身边？”
裴弋今日穿了正式的西装，黑金色的领带被他取下挂在一边，此时里面的衬衫松了两颗纽扣，显露出几分慵懒随性。
听见程栀的问话，愣了一下，俯下身与人额头相贴。
语气带着笑意：“没发烧，是睡糊涂了？”
“我会议结束了，一起去吃饭？”
作为东道主，理所当然得陪着合作方吃吃喝喝、陪玩陪乐。
因为这次SW是总裁亲自过来，裴弋自然也是亲自作陪。
他看着程栀仍有些木木的反应，笑着一把将人从被窝里拽起，抱在自己怀中：“我给你穿鞋？”
程栀终于回过神，忙挣扎了几下，自己穿好了鞋站起身。
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快速补了个口红。
“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裴弋拉住她的手腕，“不急，Smith先生和他太太说一定要等你一起去吃饭。”
程栀：“……那更急了，你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就该让小苏先来叫我。”
裴弋任由她拽着，冷淡锋锐的眉眼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程栀便突然顿住了脚步，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你心情很好？”
她顿了下，“是因为合作谈得很成功吗？”
“嗯，当场就签了合同。我们陪吃个午饭，之后几天，Smith说想带着夫人自己逛一逛。”
程栀点头，眉眼弯成月牙形状：“恭喜。”
只是推开休息室的门，她便僵在了原地。
无他，Smith先生和Jones便坐在裴弋办公室会客的沙发上，此时正喝着茶，听到动静，目光齐齐向她看来。
此时合同敲定，彼此之间氛围更是轻松几分。
看见程栀愣住的模样，Jones没忍住笑出声：“弋，我们吓到你的太太了。”
程栀连忙摇头：“是我让大家久等了。”
只是，她的目光却是凝在另一边沙发上的一抹俏丽人影。
那抹人影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职业套装，卷曲的浅栗色头发长及腰际，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身姿窈窕。
女子侧对她坐着，虽然看不见正脸，但程栀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果然，那女子转过头，画着一副精致妆容，站起身来到她的面前。
是记忆里熟悉的面容。
她笑得大方得体，语气熟稔：“程栀，好久不见。”
“我是常玉芷，我们一个高中的，你还记得吗？”
坐在沙发上的Smith先生此时十分随和，附和解释：“Nancy是我们SW的青年骨干，这次来一起开会，没想到和弋是从小的玩伴，和程栀你也是高中同学。你们那一届同学都很优秀啊！这样，后续的合作我也就放心了。”
从小的玩伴？
仅仅是开会到现在，常玉芷和裴弋还相认诉了一番往昔？
后续的合作……便是真如小苏所料，SW集团敲定的后续留在潜川的人，就是她了。
程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往裴弋看了一眼。
裴弋收到她的视线，笑着望向常玉芷，与她介绍：“她以前和我一个班的，你认识吗？”
姿态大方坦荡，只眉眼舒展、唇角含笑，瞧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程栀缓慢地眨了眨眼，将方才挽着裴弋胳膊的手放下，握上常玉芷递到面前的手，笑意恬淡：“想起来了！多年不见，刚刚没敢相认。”
两人的手虚虚握了两下。
常玉芷收回手，露出个更灿烂的笑来：“现在是职场上，我斗胆借着同学的面子催一催，两位同学，快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一席话，将Smith先生和Jones都逗乐了。
一行人往事先订好的餐厅而去。
第三十九章
程栀曾在高中时见过数次常玉芷和裴弋私下相处的画面。
在校园内, 他们并不避讳地走在一处，虽然没有亲密的行为，但仿佛天然将他人排除在外, 有着彼此间的无比默契。
可能是成绩好加之站在一处也是金童玉女看着养眼的关系，各科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从未管过。
她也看见两人加上一班的几个男生, 总是形成一个小团体, 穿梭在学校后门外的美食街, 勾肩搭背肆意欢笑, 常玉芷是那个小团体唯一被接纳的女生。
她还在周末的图书馆, 见过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一边, 心无旁骛地学习, 偶尔小声交谈，或是补习。
后来, 鬼使神差一般, 她也在无数个周末，将原本上午的兴趣课挪到晚上, 去到图书馆，却刻意挑了看不见两人的座位, 在两个上午，写完所有作业。
后来, 她又知道两人住得近, 每天几乎都是一同上学、一同下课回家。
可以算是青梅竹马。
因此, 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裴弋的心意之前, 她已经先一步知道, 那个曾在校门外救了她一命的少年和少女，在他人眼中, 是形影不离、迟早在一起的天生一对。
一个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却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碰上两人，她以为是缘分巧合。
但很后来，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间的妄念可笑。
于是，不再刻意挑在第二节 课的下课去接水，不再在体育课自由休息之后去能透过窗户看见篮球场的杂物室自习，不再周末去图书馆，不再午休时间去美食街……
她倏然发现，曾经总能碰到的人影，在真正的不经意之下，在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校园，可能是需要几个礼拜才能碰上一回的。
少女情窦初开的第一次心意，便带了一点不道德不应该的色彩。
尽管在高中之时，有许多女生因好奇，不敢当面问裴弋，便悄悄去问常玉芷，两人是不是情侣，常玉芷都是笑着否决。
但无论在谁看来，可能就只是早晚问题吧。
如同所有人一般，程栀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不同于一些还认为乾坤未定皆有可能鼓起勇气去表白的同学，她自认，她还不是卑劣到要去做破坏青梅竹马水到渠成的感情间的那个不知成败的天降。
可是后来，直到高中毕业，裴弋和常玉芷也没在一起。
一人考上至高学府，一人远赴国外。
有同学说，曾看见两人在学校外起了争执，面色皆不好看。
那之后，裴弋没到学校一个月。
在这期间，常玉芷也成功申请上了海外名校，没有再到学校。
大家猜测，是裴弋向常玉芷表白失败了，为情所伤，因此在家消沉。
彼时，已经是高三第二个学期开学，校园内流言蜚语漫天，但程栀从开学起便不常在学校。
其实她的文化课并不差，便是正常高考也能上到一个不错的大学。
但程家的圈子，注定子女多几条选择。
程向荣曾经问她是否要出国，有钱人家的子弟除了能靠自己考上国内顶尖学府的少数人，剩余有能力或没能力的大都选择远赴海外上名校，差别只在于是自己能上还是家族出力。
程家氛围宽松，对程栀这个唯一的女儿，也并没有太多的严苛与要求，在读什么大学这件事上，交由她自己决定。
程栀有三个选择。
一个便是如圈内大部分富家子弟一般，有家里出点钱出点人脉，去国外挑所大学读书，以她的家世背景、文化课成绩和从小到大的荣誉，想要上海外大部分名校也非难事。
二是正常参加高考，按部就班地去过大学生活。
三是走艺术生的路子，加上她的文化课成绩，国内外的艺术类学校几乎可以尽情挑选。
早些年，程栀也被程向荣带着去公司参观实习过，只是她自认不是那块料，不如让父亲以后选择职业经理人打理产业更佳。
她对未来其实还没有太过清晰的规划，因此，在通过闺蜜夏潇瑶的八卦转述，又在一个月后，回学校偶然看见似乎真的消瘦了一些、面色更为冷淡的裴弋。
鬼使神差一般，她觉得自己是出于理智，可谁也不知到底受了几分影响，在打听了裴弋的志愿之后。
最后，抱着收到的多所学校录取通知书，选了同一所。
直到今日，她未曾后悔过当日的决定。
高三时的程栀尚且找了许多旁的理由说服自己，也从未想过去接近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事实上，在她拿着那纸联姻协议站到裴弋面前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感情上不理智。
但，机缘巧合，鬼使神差……她不知用了多少次这两个词语说服自己。
从单方面的关注、谋求而来的婚姻，再到如今假作失忆之后的伪装……
程栀不得不承认，不过是她差点将自己也欺骗过去的刻意为之。
程向荣常说，无论手段如何，但求结果。
因此，她虽也清晰觉得自己手段卑劣，但她一直只是给了裴弋选择，给了双方一个机会，并未伤害过他人，也勉强问心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