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想起那日见到形容枯槁的蔡敏，很难想象骨瘦如柴的她曾经是个风情万种的女明星。
蔡敏话说不太连贯，词语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她没时间等她全部说完，匆匆见一面就走，但给了钱给护工，让她记录下来。
她嘲讽道：“只是她能说的东西太有限，重复最多的是姜瀚、偷两个字，我们非常疑惑，索性找到lucy师傅去查，才知道原来当年汤淼早就和姜瀚勾搭上，两人几乎是前后脚生的孩子。”
“不过汤淼生的孩子有先天心脏病，但姜思月没有，所以我怀疑这毫无道德底线的杂种心想反正都离婚了，公司到手了，干脆把孩子也偷走交换，接踵而来的打击就让蔡敏发了疯。”
这原本就是个猜测而已，没想到心里有鬼的人一试就被试出来了。
看来姜思月不是蔡敏亲生就是别人孩子，总归不是汤淼的。
讲实话，徐砚舟对连日来发生的事，包括今晚朱嘉译的直播，和广大网友一样，被人世间难以想象的恶给冲击到了。
坏人的底线低得永远让人叹为观止。
蔡敏本该风光无限的一生，在遇上姜瀚这个阴险的凤凰男，直接被拉入地狱，绝望透顶，自此永远囚禁在落魄噩梦中惶惶终日。
他好像被真相痛击，难得干巴巴骂了句脏话：“你说得没错，杂种都不配。”
周意感觉到他不爽，静默须臾，本来平淡的表情掀起一阵笃定的惊涛骇浪。
她目光如电，吐字清晰，语气肯定。
“你放心，很快就会结束了，他们会付出代价的。”
黑夜终将被黎明破晓取代，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
如果黑夜没有光明，也有源源不断的人在缓步前行，前路艰险，也要打响正义之歌。
就像默默无声蛰伏在暗处多年的安悠，她甚至不是警察，仅仅为了想找出姐姐死亡真相，仅仅是为回报当年查案却惨死的张小奥，她心甘情愿走入了那永夜，跻身黑暗，浑身脏污，却仍然坚定不移。
她一定会努力带大家迎来黎明。
话题稍显沉重，电话里传来徐砚舟若隐若现的沉重呼吸声，周意忽地轻快笑出声。
“明天要进组了。”
徐砚舟嗯了一声，“你接下来挺忙，如果需要请假我去跟罗广胜说。”
请什么假啊――
周意抿紧唇忍笑，她假模假样说好，然后问他：“你妈没说我暴力吧？今天实在把我气坏了。”
“……”
何止是暴力？简直称得上血腥。
这圈里没人会这样动手，完全不顾及面子，真真不愧是她。
徐砚舟没忍住无奈一笑，“你放心，她很喜欢你，连徐睿彬都想问我要你联系方式，他想和你学功夫。”
“那我会得可多了，回头再说吧，对了，你给的礼服很贵吧？晚宴时胸口血迹溢出来了，我只能用倒红酒掩饰。”
“不贵，你伤怎么样了？”
“还是这样呗，偶尔动作大点会痛，不过我能忍。”
周意终于完全清理好伤口，咬着纱布往腰腹缠时，没忍住玩心极重地故意闷笑。
“那我要睡了，明天见？”
她这笑怪里怪气，徐砚舟脑门警铃大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最终，他压下古怪想法，慢条斯理说了声晚安。
“晚安！”
周意心心念念想知道他见到姐姐的反应，挂断电话后快速清理好伤口，然后直接上床睡觉。
她得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几所爱心学校呢！
一夜到天明，冬日初升，暖阳和煦。
周意生物钟还没唤醒身体，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翁声翁气喂了一声。
对面没有及时回答，过去很久之后，才传来一道阴测测又咬牙切齿的声音。
“周意！你又骗我？”
“……”
哦吼？
周意瞬间清醒看向来电，的确是徐砚舟。
这才早上七点！他这就发现了？
真就……完犊子！
*
《血莲》剧组。
“你们有没有觉得沈老师给人感觉不一样了。”
“有点，总感觉收敛很多。”
“估计是为了角色吧，桑岚第一人格会比较稳重点。”
“我觉得也是，不是听说昨晚她参加宴会还把人打了。”
“好狂，我好喜欢！！”
“还有沈老师和徐老师……”
“嘘！！”
……
休息处演员们交谈声时高时低，像丝丝缕缕的线无孔不入钻入徐砚舟耳朵里。
徐砚舟面若冰霜，砰地一声将咖啡重重搁到桌上。
百万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后，不住拍胸脯顺气。
百万觉得徐砚舟最近奇奇怪怪，上次身上无故多了点伤就算了，尤其是今早，明明开开心心拎爱心早餐见老婆去，结果回来脸拉得老长，跟谁骗了他几百万似得。
“哥，吵架了？”他小心翼翼试探，这是身为助理义不容辞的责任。
况且，莫纶哥看到热搜后也立即要他来问问，要不然以莫纶的性子，如果不是在忙，肯定第一时间过来了。
闻声，徐砚舟阴阳怪气冷哼了声。
吵架？
他倒也是敢！
他无法形容现在怒气有多深重，只知道如果周意现在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揍死她。
这时，场务高喊一声，“沈老师，上戏了！”
徐砚舟轻抬眼皮朝另一个演员休息处看去。
沈昭玟和阮溪禾喜笑颜开边交谈边往拍摄地过去，板正的警服穿在她身上，竟然恍惚间能看到周意坚毅的影子。
想到周意就想到今早的乌龙，他懊恼蹙起眉，突然起身往吸烟处走去。
百万看着他背影，张了张嘴还是没叫住他，只是默默掏出手机通知莫纶，斩钉截铁发出他们吵架了这五个字。
徐砚舟要是知道百万在想什么，他肯定又要冷笑，偏偏连架都吵不起来，周意直接挂了电话，所以他这会气不顺呢。
他略微烦躁地依在墙壁上，点燃一根烟。
抽了两口觉得更燥了，索性直接捏在指尖闻味道，好似这样才能抚慰他沉郁的心情。
烟雾缭绕升腾，恍恍惚惚却把他极力想忘记的回忆再度勾起。
由于剧组因为他请假而暂时休整三天，所以今早徐砚舟是很早就到的，还特地请全剧组吃早饭以表心意，当然，周意的早饭是独独一份，他母亲亲手做的。
沈韶涵知道自家儿子真真把人放心尖上了，又听说今天就重新进组，特地大早上拉他起来做她拿手的奶黄包想给她送过去。
徐砚舟头一回进厨房，跟着母亲有样学样揉面团，两人还说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话。
沈韶涵很喜欢周意，她觉得这年头敢于做自己的女性太少，满口都是夸赞，他听在心里又喜又复杂，只因他母亲一口一个沈昭玟。
他很想告诉她她其实叫周意，但终究是没说。
等做好奶黄包，他迫不及待来到剧组，想和周意分享他家人对她的喜欢。
他径直朝周意单独的化妆室过去，推门后却忽略了安迪欲言又止的神情，化妆师有眼力见的离开，门关上后…..
徐砚舟烦乱地掐灭烟，正打算回片场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群演从拐角处过来。
他似乎也要抽烟，手已经摸到兜里。
但徐砚舟眸子顿然眯起，目光分外森冷阴寒。
他忽然扔了烟头，大步上前直接将人拉到更偏僻无人的角落，狠狠推到墙壁上。
“…….周意！”
周意惊了，她还没开口说话呢，他就发现了？
就离谱，火眼金睛嘛他！
她揉揉肩膀，慢吞吞拉下口罩，笑嘻嘻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还笑？徐砚舟难得抚不平愤怒，他冷冷盯着她不知所谓地笑，伸手将她再度推回角落，逼近一步。
周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动作给震了震，饶有兴致眼看他表情间升起越来越危险的火焰，同时也乖乖缩在角落再没动作。
她越乖，徐砚舟眼神越暗，他紧咬牙关，双臂撑在她头顶，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
“你先别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敢出现？”
“……”
周意摸摸鼻子，她能说自己是来看戏的吗？能吗？
几秒后，她果断投降：“我来看我男朋友！”
徐砚舟较好的涵养此刻通通消失不见，他讽刺一笑，神情愈加晦涩不清。
“你要是把我当你男朋友，你就不会骗我。”
他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论惊喜是有的，论失望也是有的。
人与人之间的气场是非常不同的，周意气场偶尔散漫偶尔平静，但无法令人忽略其中的强势，所以其实在门关上看见沈昭玟沉静背影时，他就觉得有些古怪。
可他被高兴冲昏了头，提着精心包装起来的饭盒坐到沈昭玟身边，他还以为是她，下意识摸摸她的肩胛骨，想问问伤口怎么样。
然而等她转过头来，徐砚舟就知道她不是周意。
他喜欢的人眉眼弯弯时也难掩锋利，他喜欢的人不会露出略微怔然的迷茫表情，周意永远是自信张扬的，也永远有着凌人气势。
当他沉默，有着同样一张脸的人温和朝他伸出手，她说：“你好，我是沈昭玟。”
短短七个字，从始至终被周意欺骗、被别人看笑话的羞耻感一涌而上，可笑的是，昨晚他还在担心她又要拍戏又要查案会不会很忙。
徐砚舟第一次那么狼狈，满腔欢喜跌宕入冰河，一丝不剩，偏偏他还要维持良好教养装作若无其事。
思及此，徐砚舟忽然又放下手，颓丧出声：“你把我当什么？”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最深刻的秘密也不愿告诉他，到了这份上她居然还能笑着问他怎么发现……这让徐砚舟感到从所未有的挫败。
‘他在难过’――
周意意识到自己玩大了，笑意立即收起，直接拉住他垂下的手。
她真没想到他会上升到这种地步，察觉到她好像做错了，周意略微叹口气，认真道歉并解释。
“对不起，我们小时候经常这样玩，我还以为你会很惊喜，我跟你道歉。”
“很抱歉，这种惊喜我不喜欢。”
徐砚舟本就觉得她像是握不紧的风，也知道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个追随者，但这种被肆意玩弄的幼稚骗局还是让他生出不安感，就好像可以随意抛弃的玩具，根本不重要。
从前觉得文学作品或电视里上演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十分可笑，情侣吵架无非就是一方没有安全感，以至于互相生嫌隙。
临了这刻，徐砚舟恍然发现自己和患得患失的主角没有任何区别。
他微微用力试图挣开她，发现她攥得极紧，最后只好伸出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周意眉头一皱，眼睁睁看向他从来未有过的推离动作。
掰完一根，她耳边传来他和自言自语没差别的一句句低声。
“今天的早餐是我三点起来和我妈一起做的。”
“但你给我的，却是彻头彻尾的玩笑。”
“我知道你随心所欲惯了，但我不是你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
彻底掰开周意手后，徐砚舟眉头锁得越来越紧，唇角微抿，再度看向她没了表情的脸。
直到这刻，他才发现，她不笑的时候好像世界都失去颜色，也发现直到这刻他仍然忍不住担忧她会不会因为自己话说太重而不开心。
他发出一声略微失落的叹息，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她完全牵扯的命运。
良久，他露出一个淡笑。
“我想我们可以暂时冷静一段时间，你认真考虑下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我，我也想想，正好你很忙，等你忙完再说吧。”
“…….”
周意哪里想得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就惹得他说这种经典分手前的话。
静静凝视他唇边空茫茫的表情，她嗤笑一声。
“我已经道歉了，这都不行？”
她冷淡下来的表情徐砚舟看得一清二楚，实在不难看出她对自己或许从未认真放在心上，明明两人……
他及时收回令他最不安的想法，心里酸楚得不行，感觉喉咙都在发干。
【sera，可以出发了。】
突然，周意耳麦里传来徐可部下催促的声音。
她这两天要辗转几个城市去爱心学校探探，临走前她特地过来，是预料到他可能是会生气，但没料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摁下戒指说马上来，随即看向他。
还未说话，徐砚舟已经率先出声：“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们的事以后再说。”
他这态度让周意瞬间也来了火气，从前就觉得他劲劲的，现在还真给她来劲了。
喜欢也说了、吻也接了、很多事情都告诉他了，他还要怎么样？非得全盘托出你侬我侬才算可以？
什么到底喜不喜欢，矫情！
真要是不喜欢，她早一脚踹飞他了。
周意心情糟糕透顶，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气堵着，哪哪都紧绷，漫无目的被烦躁笼罩，侵蚀掉她引以为傲的镇定。
几秒后，她毫不犹豫转身，转身前，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行。”
“都随你。”
第90章
假如周意知道一个玩笑会让徐砚舟这样难过, 她肯定是不会做的。
在她的认知中，这真的只是玩闹而已，恰恰因为两人关系亲近，她才特别想知道他的反应。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 她也只能暂时搁至身后。
她和徐可留下的部队几天内周转南安周围几个城市, 挑选几所爱心学校伪装成杂务工、清洁工等深入探查, 的确发现了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如舒叶所说, 进出来往旗舰的‘货品’的确来自红太阳爱心机构，赵美英以此慈善为名设立诸多爱心学校与福利院，在这些地方挑选无父无母的小孩培养长大，专门提供给有特殊爱好的保护伞玩.弄。
如果仅仅是这样, 周意还不会特别愤怒。
她发现了更为恶劣的秘密。
取得证据后，她和部队迅速赶回南安把拍摄到的绝密录像交给臧建上报，等待下一步的一网打尽。
臧建取得录像后，立即拍案而起：“好啊, 这群畜生借着慈善名义, 竟然在做这种事情, 简直令人发指！他们也是有孩子的人，难道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他不敢相信华夏居然有人敢在背地里做这种事，你说要是在纳北他还信，因为那里本来就乱, 人人都可以为了金钱抛弃道德与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