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具幼小的、扭曲的孩童骸骨。
风一吹，这具骸骨轻得竟然扭了扭头，它空洞的眼盯向田智强，像是要他为自己犯下的罪道歉。
“老天显灵了！显灵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场景吓了众人一跳，对冤死魂魄的怜惜与神灵的敬畏再没有比这刻更为清晰的时候，纷纷拜天跪地表达着内心的畏惧。
大队长死死盯着那具骸骨，脑海里不期然浮现视频中的画面，气血霎时上涌，他眼中饱含热泪，这些人怎么敢…..怎么忍心啊！！
她还是个孩子！这群畜生！
半晌，他咬牙喊道：“一队处理现场！二队跟我走，去抓蒋庆来！三队联系南安警方去抓何为致！”
“我们，要还这孩子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震天动地，是正义在呐喊，也是尘封的往事被拨开后的无助与兴奋。
谁都没有发现，隐秘的后山小道上站着两个人。
周意见目的达到，活动下酸痛的手臂，冲徐砚舟说道：“走吧。”
徐砚舟自始至终是沉默的，他并不知道她的计划，她什么都没和自己说。
他只是默默看着她打晕田智强带到后山，给他配备小型炸弹，然后一记扇醒他、质问他，再冲入人群毫不手软干掉所有人，一切都是一气呵成。
直到最后他才发现，她来这里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不仅有极强的思维能力来掌控全局，更有实力强大的队友在暗中帮忙。
而他，还真就是正儿八经的看戏花瓶。
他默不作声跟上她，与她并肩前行。
“为什么要发视频到网上去？”
“因为这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周意见他略显迷茫，好心给他解释。
周意做每件事时的确会先计划，但她的计划永远都是可根据状况随时改变的。
譬如在得知岑津津身份后，她无法拥有更多有效信息干掉她，那么在除掉何水佃后，除掉岑津津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主动来接触她，所以她才会让自己和新娱的关系变成互相制衡。
越是互相制衡，在不知道她底线的情况下，岑那边就越会着急。
就像现在，原定计划是问出谁是凶手后，把田智强看管起来再找机会除掉何为致，但谁让田智强那一手证据太好了，所以她立即改变主意决定把视频放上网，选择让公众去审判两人。
根本原因就是知道了罪魁祸首蒋庆来的身份太关键。
“蒋庆来是副市长，说句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如果不闹大扳不倒他。他们应该私下里还做过不少事，记得我跟你说旗舰地下二层涉嫌情/色交易，那里的人都是被拐卖而来，他们既然有合作，我有理由怀疑蒋庆来也是旗舰的vip，他应该知道不少。”
徐砚舟眉头微皱，理智道：“一个罪恶组织存在肯定是经过长年累月发展而来，他们的人脉或许你难以想象，有可能你闹大也扳不倒他，直接甩锅给何为致、甩锅假视频都有可能。”
他甚至觉得新娱少了何水佃短时间内肯定会力保何为致。
既然都涉及到副市长，那绝不会这么容易。
周意嗤笑一声：“那就放大招坐实他们的罪呗。”
她笑意多少有点奸诈了，徐砚舟不着痕迹瞟她。
就见她神神秘秘冲自己眨眼，然后说：“我让人把蒋庆来绑走了，畏罪潜逃，这不就坐实了。”
“……….”
徐砚舟一愣，须臾，他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该怎么说呢，是她会做得出来的事。
“周意。”
周意正在想蒋庆来的事情，听到他叫自己，她侧眼抬头，“干嘛？”
她已经摘下所有装备，抬眼的瞬间，眼底晶亮有神的光芒盖过深深夜色中的逶迤月光。
这双眼锋利而坚韧，洞悉一切，好像永远不会有负面情绪在里面，漂亮得太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这是第一次徐砚舟亲眼见到她处理事情，她像创世神一般玩弄着棋子，笑看他人落入自己精心设下的陷阱，全程掌握主动权步步击溃敌人。
十分可怕的行动力，却又令人心潮澎湃，他想他经历了非常精彩的一个夜晚。
不过此刻的心情到底很难形容，也许是敬佩，又也许是悸动，总之他忽然想伸手帮她擦去脸上不知道哪里蹭上的血痕。
那肮脏发臭的血，不配沾染她分毫。
沉默许久，他并没有擅自动手，而是轻轻碰了碰她好似因剧烈运动而发抖的手腕，眼神落在她黑色衣服上被血色沾染深的痕迹上。
“你受伤了。”
“没有啊？”周意晃动下手臂，无所谓道：“应该是裂开了吧，没事，小伤而已。”
小伤？徐砚舟都不用仔细回想，好像每回见她，绝大部分她都在受伤，机车车祸那次、袭击那次、吴家村还有这次…..
他神色渐冷，如同第一回 见到周意身份那次一样，忽然朝她伸出手。
“我虽然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花瓶，但可以帮你清理伤口。别忘了，你明天还要走红毯。”
听言，周意沉默许久，脸色非常古怪。
久到徐砚舟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终于搭上他的手，乐得直笑嘻嘻：“看吧，我就说他也有点用处的。”
话显然不是对他说的。
徐砚舟想起她之前习惯性摸耳朵的东西，所以她在和队友讲话？
他冷笑，她本事大的很，总能把本该走向和缓气氛的路走死。
“算了，花瓶易碎，不干活了。”他面无表情抽出手。
“不行。”
周意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爽道：“哪有说话不算话的？我都快累死了。”
“……”徐砚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复杂的心情，片刻，他点头：“行。”
他回握住她手，语气平静：“但我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
周意耳朵里god几人在不停说话，好像在说蒋庆来吓尿了还是怎么，很吵，她关掉耳麦，“你还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
徐砚舟目光冷沉，意味不明，慢慢悠悠对上她的眼。
“你究竟是谁。”
第67章
翌日傍晚, 年度品质盛典如期举行。
南安电视台最大的演播厅里外都人潮如流，长长的红毯从下车处一直延伸到电视台大门，红色警戒线拦在两侧，其后无数闪光灯咔嚓咔嚓运作, 前来应援的粉丝们挥舞着荧光棒呼声震天, 阵势浩大。
“好热闹。”
周意就坐在离电视台不远处的保姆车里, 她合上车窗感叹：“做女明星可真累, 连个奖都没有还要精心打扮去陪跑。”
这是她由衷之言。
早上徐水思来接他们回南安，还贴心送上化妆师团队服务，想说在路上就可以准备起来。
周意身上有很多隐秘的陈旧老伤，连头发都是假的, 还有纹身，那哪能随便让人看，于是就拒了。
她赶回南安自己用肤蜡遮掩伤口和纹身，没问题后才去造型师那做造型。
一整, 就是整整一下午。
“太累了！”她强调两遍。
小文帮她整理裙摆的手一停, 埋怨道：“姐你还累呐？你都没接什么戏, 昭玟姐之前都会去跑龙套练演技的。”
“我这不是忙着处理杂碎吗，看，何为致这不就被抓起来了。”
她懒洋洋往车椅上靠去，小文见状连忙阻止她不让她靠。
“头发刚刚做好！小心点！”
被毫不客气拍了肩膀警告, 周意挑眉, 乖乖重新坐直身体，但忍不住戏谑道：“长胆子了哈。”
之前小文对她都小心翼翼的，也不怎么敢大小声, 一场独特的经历却陡然拉近两人距离，她逐渐变得更像个活泼的年轻女孩, 不再畏首畏尾。
这样也不错，她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小文嘟囔：“哪里长胆子了，之前那是不敢嘛。”
“就是，”正在刷手机的安迪感慨道，“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所以我们会对你下意识的敬畏，现在话都说开，彼此信任距离就缩短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周意撇撇嘴。
算是她的问题吧，是她太固执己见，私认为自己可以解决一切，殊不知单独行动有弊端，协同工作同样重要。
查询真相这件事中，她的队友不止可以有四人，可以有很多人。
正如水滴石穿如此浅显的道理，微小的力量一点点汇聚，持之以恒，终能冲破重重障碍。
安迪刷到了直播页面，突然说道：“盛典在网络上会同步，现在已经开始走红毯了，你最近热度很高，举办方特地把你排在了压轴嘉宾前面，等看到前两个走完，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下车了。”
说完她放下手机打量周意全身，顺便伸手帮她捋顺稍微散了些的头发。
“这次服装是国内品牌friday家的，你目前没什么好作品，国际品牌是不会找上门的，也就这品牌比较出名点，等会你好好展示下这条裙子，你走红毯时它家会立马官宣，抓好这个代言也不错。”
“怎么展示，转一圈是吧？”
周意低眉看向恰好挡住两道伤口的轻薄礼裙，“你发我的品牌图册里没这件，是单独定制的？”
“是，它家设计总监特别喜欢你，原本她想让你穿另一条星河裙，但你昨天那场直播给了她灵感，她认为星河裙太俗，你更适合这种…..”
安迪停顿下，努力措词形容，“对，就是简约、大气。然后她昨晚加班操刀修改才拿过来的。至于项链和首饰都是小众品牌，你要是红毯效果出色，也可以试试接洽代言。”
“这么喜欢我？还连夜加班呐。”
周意莫名有些臭屁，人都虚荣的嘛，她也不例外。
说到这个安迪就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知道，品牌图册里有写，friday创始人，纽约时装学院毕…..”
“停！”
听她背书一样，安迪赶紧打断她，她没好气地说：“这圈子不看学历，看人脉关系。她可是stan异母同父的姐姐桑泠。”
“stan？”周意很意外，stan那三千块钱都干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姐姐啊。
小文插嘴道：“stan的爸爸是金融巨鳄桑隆哦，之前追选秀的时候我粉过他才知道他家很有钱，桑隆第一婚生的桑泠，和平离婚后娶了stan的妈妈，说起来stan的中文名桑灿超好笑的，然后大家送他外号桑蚕。”
“……..”
真是天开眼。
周意长见识了，怪不得三千块都能继续干下去，原来人压根不差钱。
不过…….这个名字真的太好笑了。
她笑眯眯拿出手机往阮溪禾建的群里发消息，艾特并输入桑蚕两字，搞得stan狂刷表情包刷屏。
【stan】：昭玟姐你怎么知道我小名你等着！等会晚宴你别跑！
“哈哈哈。”周意乐不可支，逗人就是好玩。
安迪默默翻个白眼，忽然做贼似得往周边看两眼，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听说新娱闹翻天了，接连两人出事，朱嘉译连盛典也没来。”
说实话她是真的佩服周意，不搞事则矣，一搞就是大招。
一年一度的品质盛典的热度都压不下如此震惊的新闻，热搜第一是蒋庆来畏罪潜逃，热搜第二是何为致被传唤，挂了整整一天始终还是爆。
江市和南安警方忙到头秃，始作俑者倒是在这里美滋滋参加盛典。
两个字，真绝！
听言，周意漫不经心勾起个笑：“朱嘉译肯定不会来。”
“为啥？”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这个不告诉你们，等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安迪哦哟一声：“又来？”
周意不是非要卖关子，而是她觉得有些事情慢慢揭开谜底才是最震撼的。
她诚实地说：“我接下来会做两件大事，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我和朱嘉译有合作，算是大新闻，大概等我进组就会爆发，你们等着惊讶吧。”
都说了计划需要机动性，所以她昨晚和大家合计了下，只要再大胆地做两件事――
新娱和旗舰必倒，而且是连着后面的小部分保护伞一起。
之前她不够大胆，一直在等着他们自动上门，现在他们恶劣的程度让她没法再忍，因此决定用以前常用的方式对付他们。
周意眼神暗下去，想到那些事就骨头发痒，恨不得把他们揪出来打成烂泥。
沉默之余，她吩咐：“安迪，我给你钱，你和朱缘去接触下红太阳慈善机构，最好能打入富太太圈。”
“那不是……”
安迪下意识要说出人名，却在看见周意沉敛通透的眸光时顿然捂住嘴巴。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操，不会真这么大条吧？
周意斩钉截铁：“就是你想的那样，以及我会干掉他们。”
“……”
“什……”小文有些不解正想问。
安迪扑过去捂住她嘴，这个问题小孩子还是不要知道了。
丢，要是这个慈善机构有问题，那南安要成一锅沸水，所有人都得被架着烤！
大约二十分钟过后，外头红毯走得差不多了，再有两个就要轮到周意。
“我先开过去。”
安迪回到驾驶座上催促她赶紧准备：“下车让记者们先拍照再走，一定要大放光彩！”
许久没得到回应，她偏头看向后座，周意才拉腔拖调哦了声。
安迪黑脸，显然没听进去啊！
周意在看外面的世界，外面闪光灯燥热沸腾，粉丝们呐喊声冲天，把现场气氛炒成滚烫热浪，隔着车玻璃都能感觉到嘈杂声中隐含的期待感。
所有人都在期待沈昭玟的出场。
大部分人做明星是为了职业，有的人是为梦想，还有人是钟爱站在镁光灯下被人认同的自豪感。
那么，姐姐是为了什么呢？
她记得姐姐幼年的梦想是成为作家，即便失去记忆，心中的梦照理说也不会就这样被忘却，那么她选择走上注定辛苦的这条路也是为温饱吗？
还是说一人在孤儿院长大，无人相伴，冷暖难知，是为了让孤寂微末的人生有点意义呢？
她不知道也无从追寻，只知道姐姐还未走上这星光大道，还未披上闪耀荣光，就失去机会犹如走肉行尸躺在那病床上永远沉睡。
她能做的，是让姐姐的名字被公众记住。
这条红毯，就是为她铺平的一条路。
她替她走一小段，然后等着她姐姐醒来亲自继续走下去。
微微闭眼，周意深吸口气吐出，对着安迪和小文轻点头，随即开门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