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要走到主持人那边，她慢慢抽出手，轻声提醒他：“你既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应该知道我们的名字从来不外泄。”
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她姐姐没成植物人，她来问这个问题她都不会回答。
说完，她捧着玫瑰朝主持人那边走去。
徐砚舟落后一截，他心情并不轻松，一旦关注一个人就太容易发现对方细微末节的改变，从不易察觉的微表情，到唇角细微的抽动。
他也是如此，轻而易举察觉到了她对这问题的敏感度。
他无声嗤笑，果然如此，她所有名字都是假的。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掌还残留余温，只是余温总是转瞬即逝，像在告诉他――你抓不住自由的风。
他摩挲着指尖，缓缓放下手，按耐住不愉踏步上前。
主持人问了两人几句话，周意精心设计语言答得非常完美，除了一个问题。
“我想大家都很想知道一个问题，沈老师前段时间有在网上向徐老师大胆告白，那么今天和徐老师一起携手同行的感觉如何？”
周意没想到主持人会问这个，她愣了几秒而后镇定说道：“挺开心的吧。”
她更没想到这个问题答完还不算，主持人夹带私货，暗搓搓又问道：“那么我可以问一下两位老师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呢？”
“…….”
这居然也可以问的吗？
周意头疼，转念一想，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玩个大的。
谁让徐砚舟非要撞南墙，想跟她绑定，那就试试。
她唇角挂起似有似无的微笑，忽然将玫瑰花塞入徐砚舟手里，故作害羞道：“我是挺喜欢徐老师的，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被塞了满满一怀花的徐砚舟轻抬眼皮，眸光幽深几分，她总能这样反击极快。
末了，周意只见他抱起玫瑰花，隽美面庞上也勾起一抹淡笑，出乎她意料地回答道：“不能。”
大概是没料到他会当着直播拒绝，呼喝声逐渐消失，弹幕都快傻眼了，开始谴责主持人问这么令人尴尬的问题。
“是呀，感情还是要相处才能发展的，希望沈老师追爱成功哦。”主持人尴尬地呵呵两声连忙圆场。
周意倒是不介意有这种情况，无所谓，这是他的反击而已。
她面不改色笑着签完名字往内场走。
徐砚舟不动声色跟在她身边，直到进入电视台，紧迫逼人的相机风光被隔绝在外，他冷不丁出声：“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回答吗。”
周意脚步停下来，好笑道：“大概是你有自知之明？”
她昨天说过适可而止，他反击回来或许有这个原因，也或许他的高傲不允许自己低头吧。
然而他再度否认：“不是。”
“这是家属送你的花，你该拿着。”
徐砚舟将玫瑰花塞回她手中，随即他道歉：“很抱歉这个回答可能会掀起波澜，但我只想表明，无论从你嘴里说出的喜欢是真是假……”
徐砚舟有限的三十年生涯中只遇到过两个特别的人，一个早早去世启蒙他对另一半的憧憬，一个就站在眼前。
眼前这个把他骗得团团转，从姓名到随意更换的面孔，他对她可以说一无所知，偏偏她总爱戏弄自己。
她如此随性妄为，但他不是。
他表情淡冷，语气却严肃：“你什么时候敢把真名告诉我，再来和我谈喜欢。”
低沉浑厚的声音落入耳边，体会到其中认真的周意表情微变，她抿紧唇：“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个答案？”
她的职业让她身边有着无数不安定的因素，有来自曾经雇主敌人的穷追不舍，有她为完成订单结下仇恨的邪恶敌人，还有她隐藏多年秘密里不可深究的巨大阴谋。
这些因素让她时刻悬在危险边缘摇摇欲坠，她掩藏面目与姓名的目的正在于此。
所有惜命的私人安保承包商都不愿公布真实姓名，有的甚至会选择孤寂一生，宁愿孤独终老都不会组建家庭。
一旦他们向某人坦诚相待，那就说明彼此将会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同生、共死。
周意忽然静了下来，同样严肃：“你难道不知道一旦知道像我这种人的秘密，那才叫真的绑定吗？”
“我知道，”他不紧不慢点头，双眼始终没离开过她，“我去了解了你们的行业，但，那又怎么样。”
但那又怎么样――
好一个反问。
周意豁然朝他紧逼一步，眸中冷寒令人心惊。
“你确定你想知道？”
“是。”他仍然是那副一贯平和的神色，眉宇舒展，回答肯定。
“这么坚定啊……”
周意自言自语一句，忽然收敛气势往里面走。
走了两步她又扭身过来朝他笑，变回了平日里不着调的样子，神情飞扬而灵动。
“那你就等着吧，我以后再告诉你。”
等吧，徐砚舟。
等光明冲破黑暗的那天，等尘封的鲜血被大雨冲刷干净的那天。
如果那一天到来你还是这么坚定，如果那一天到来我还好好活着。
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第68章
周意进入内场后直接去的休息室, 安迪和小文带着守候已久的摄影师从后门进来，给她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放她去会场。
会场足以容纳上千人，每一排的位置排名都有讲究，流量当代的娱乐圈向来关注热度, 但最前头的肯定又有实力又有热度, 越往后就越糊。
她进去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齐,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她找到位置时, 很意外像她现在热度居高不下但没什么作品的咖位，居然被安排到了第十排靠边的位置。
她前后左右都是不认识的艺人，倒是在前两排看到了冲她挥手的stan和阮溪禾。
许久未见显然这两人有点兴奋，看起来恨不得翻过来找她聊天。
周意冲他们点头后坐下, 一坐下周围艺人开始非常热络地朝自己打招呼，一个个老师叫得可甜。
她现在心情不错，好脾气地应付着众人，顺便把摄影师发来的营业照片发上微博。
整个盛典对于周意来说很无聊, 她几乎全程玩手机, 偶尔为获奖的人鼓掌, 旁边的人约莫是感觉出她不喜欢交际，也就没打扰她。
她手速极快地刷社会新闻版面的热搜，没去看娱乐板块。
确定警方那边行动和她设想一样后，周意退出app给沈宙发去信息：【人怎么样了。】
只要是她的消息, 沈宙通常回复特别快, 这次也是并言简意赅：【地下室，晕。】
……..蒋庆来是猪吗这么会睡。
她内心腹诽两句，算了, 反正总有醒的那天。
她删掉强制弄醒这几个字，重新输入一行字：【去查查黄天成把乐雅他们安排在哪里, 另外石萍母女安顿好，应该就快用到了。】
原本想发出去，但她怕又有突发事件阻挡，想了想还是删除没发，不过沈宙主动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沈宙：【热搜怎么回事。】
沈宙：【那男人我不喜欢，你离他远点。】
“…….”
沈宙：【我马上陪你进组，他最好皮收紧点。】
“……”
这意思是要收拾徐砚舟？
周意干巴巴咽咽口水，就……好期待啊哈哈。
沈宙于她而言是无可取代的一个人，即使是因为他意外的行为，她才失去父母。
她恨过他，但也把他当成家人。
被anke领养之前她就与沈宙相识，和欧亚三人不一样，她和沈宙都是混乱贫民窟最厌恶的亚洲人种，在那里两人遭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折辱，如果不是沈宙拼命保护她的话，她想她也成长不到这种地步。
由于沈宙幼年遭受家暴，在母亲死后，他独自在异国他乡流浪时养出来的性子特别狠，直到遇到她和没失忆的姐姐后才好上许多。
也许是为弥补过错又或者是同病相怜指引下互相取暖，他将欠缺的父爱全部灌注到她和姐姐身上。
后来他们被anke领养，那个有着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疯老头时而正常时而不正常，整天骗吃骗喝赚来的钱能养活他们却养不好那颗仓皇破碎的心。
他总会在快发疯的时候躲起来不见，所以沈宙兼顾着父亲的职责，他痛恨自己不负责任的父亲，以至于对他们非常负责任。
幼年时期望父亲如何，他就把自己变成期望的那样，且毫无保留。
周意觉得虽然程度有点可怕吧，但痛并幸福着？
她盯着沈宙冷冰冰的回复，忍不住想到god追酒馆老板娘时，这家伙还跑去勾引人家试探爱情的忠诚度，就非常离谱。
欧亚谈那个艺术家时他还找人打了两架；切西亚就更别提了，好端端暗恋一姑娘，他非说那姑娘不适合，硬生生搅黄了。
不过的确不适合，因为那姑娘脚踏一二三四五只船，而切西亚看着吊儿郎当实际由于童年经历非常偏执，如果察觉被骗，他会疯掉。
但周意蛮喜欢那姑娘的，人敢于做自己，洒脱得很。
现在想想前三个都遭受过沈宙毒手，可别回头他也对她来搞这套。
虽然她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他要是胡搅蛮缠搞一通，她倒是挺好奇徐砚舟反应，只是剪不断理还乱就完了。
她默默回复过去个尴尬的表情包，随即点开热搜看看怎么回事。
和她想的一样，徐砚舟和她走红毯还真就上了热搜，一点开就是cp粉铺天盖地的狂欢，随处可见加上滤镜和粉色泡泡的双人合照，路人跪舔神颜的夸张言论频出。
不过在众人清一色的雀跃声中，也有小部分人针对徐砚舟说的那句不能发出了嘲笑。
【不知好歹徐砚舟！我的cpbe了～】
【沈昭玟飘了吧，跟主持人一样没脑子，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我不管，他回答的就是可以！】
【哥哥独美，请别来沾边，谢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情趣呢？】
【都给我看！他！笑！得！好！开！心！】
周意一溜看下去，褒贬不一的言论中最后一条评论特别显眼，她点开这位博主顺带发的图片，徐砚舟的微表情被放大了。
他在说不能，却也在笑。
像是势在必得，更像是郑重其事。
于是网友体会出这不可言说的隐秘，纷纷大肆宣扬cp最好成真的祈愿。
她指尖摩挲着冰冷屏幕上他明显的笑，很多人问过她究竟是谁，其中只有他这么认真想知道。
她没想过破碎不堪的人生中会出现爱情，也知道来得那么轻易的喜欢是最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东西。
年幼时向往过父母那般永恒甜蜜的感情，可对现在背沉重仇恨并把性命赌在这些年里的她来说，爱情已经没那么必要，所以从未考虑过。
但如果出现了，假如真的无法适可而止，那就不妨试试。
只是那一定是在尘埃落定之后，不会是现在。
周意转发这条微博并艾特他，输入文字时，她缓缓勾起唇角真心实意笑了。
她爸曾经形容她蔫儿坏是真真没错，她的确又皮又淘。
“你觉得你发这种东西很好笑吗。”
蓦地，她旁边响起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
周意脸上笑容戛然而止，她维持着深靠在椅背里的动作缓缓看向声源处。
她坐在过道座位再里面一个，原本坐在右手边过道位置的陌生艺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江渝人。
江渝人目视着前方颁奖台，但显然是在对她说话。
她今天穿得很别出心裁，淡绿色旗袍将她曲线衬托得更加曼妙，纯木发簪盘起细长青丝，稍落下的几根发丝勾勒出极其柔和的脸部线条，坐姿端正，修长脖颈划出美妙弧度，一切都让她看起来恍若江南水乡中划船而来的清冷孤傲女子，气质低调而知性。
仿佛察觉到周意不爽的目光，江渝人慢慢转过头看向她，态度一如上次那般客气疏离。
她重复一遍，声音也没放低：“沈昭玟，你觉得你发这种东西很好笑吗。”
周意就想笑了，她是以什么身份在和她讲话？
偷看她手机还义正严辞，这人不要太有意思。
她也的确轻蔑地笑了：“关你屁事，道德楷模吗你？闲着没事干就边去。”
两人声音都没收着，前座后座小范围内都能听到，众人顿时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卧槽，吃瓜！
“你真的很没礼貌。”
自上次吃瘪，江渝人大概了解她是什么性子，所以这次有准备，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上来就是脏话，简直不可理喻。
江渝人眉宇轻拧，嫌恶若有若无藏在里面，顿了一会，她说道：“砚舟已经明确拒绝你，你这样上赶着未免太掉价。”
砚舟――
哦，听听这么亲密的称呼。
周意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上来就针对自己了，敢情她喜欢徐砚舟。
她慢条斯理继续点击发送，然后收好手机认真发问：“所以，关你屁事？”
“…….”
“噗――”
不知道哪来的笑声让江渝人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起来，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她眉头拧得更深，语气厌恶。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做掉价的事，砚舟家世显赫也早有婚约，况且徐伯母曾明令禁止砚舟接触娱乐圈的人，我希望你及时止损，不要到最后弄得难堪收场。”
周意觉得吧，江渝人这人讲话七弯八绕还文邹邹的，非常刻意端着。
想说她孤儿一个配不上就直说，非要给她来一句掉价、况且，还贴心送上希望她如何，搞得她好像很真诚那般。
爹味十足的说教可以说很令人讨厌了。
周意从来没有这样不喜欢过一个人，她三番两次的咄咄逼人显得贺姿和姜思月那俩傻孩子都比她可爱多。
她调整了个更加慵懒闲散的姿势，知道整个背部全部倚靠在软椅上，才漫不经心怼回去，“江小姐，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和死人的婚约不能做数吧？”
闻言，江渝人终于正色起来，凝聚在周意脸上的视线充满着审视，那人是徐砚舟的禁忌，他能把这件事告诉她，就说明她从里到外都非常厉害，也难怪能在危难之际救出所有人。
须臾，她轻声反问：“的确不算数，但砚舟不喜欢你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关你屁事？你少来跟我玩你劝我听的把戏，有问题就去找徐砚舟说去。”
周意懒得听她念叨直接怼，喜欢男人却找女人麻烦的雌竞手段最掉档次，她装出一副清高嘴脸，实际上low得不能再low。
她斜眼看向坐在第一排仍然显眼的徐砚舟几眼，冷笑一声，丝毫不客气地说：“我警告你，少来烦我，别逼我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