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小电视机里看到周意那几个眼神时，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就好像自己身在地狱，她是高高坐在上面俯视众生无情的修罗，拆骨剥皮？随她高兴！
他看着舔血的镜头，忍不住再次感叹：“你这个动作和改的词实在太好了！太变态了！”
啊这……众人瑟瑟发抖，这能拿来形容人吗？
不过沈老师演得真的好变态，估计也只有变态才会去舔血吧，什么臭啊香的，搞得她真舔过一样！简直令人发指！
搞得他们后背都在发凉，嘤。
这场戏徐砚舟只需要一个隐忍的眼神，但他一直是站在那里看着周意演戏的，头次见她演戏，他才惊觉她天赋之高，竟然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现实与拍摄。
太自然，她身上散发出的冷血与漠然完完全全不像是演的，而是真心实意从内心生长出来。
譬如那次他见她打架和昨天，也是如此。
她仿佛对生命带着一种极其漠视的态度，暴力是她的唯一选择，他人生与死于她何干，只要她想，她可以轻易让人活，也可以轻易让人死。
但有人给她扭转过来了，告诫她这是个法治社会不允许这么做，也告诫她你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别放弃。
于是她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惯于随心所欲但不失分寸又理智的人。
“昭玟你演的也太好了吧！”阮溪禾冲上去抱她，他看见周意回过头来。
那双眼黑如墨染，越是平静越是令人心惊，仿佛其下正有风暴聚集，鲜血淋漓。
黑得可怕，也空洞得可怕。
这一刻，徐砚舟眼前忽然闪现她曾经毫不犹豫对自己出手的行为，以及对卓响果断的出手，他顿时心犹如巨石跌入深潭，重重一宕。
诚如他所想，一切都印证了。
周意，她本身就如此冷血。
她的正常，很大概率是被人亲手纠正过来的。
第79章
桑岚的第二人格天生冷血, 其存在只是幼年凄惨经历使她产生了自我保护，她本能厌恶和她不一样的人，非常强烈的毁灭欲望产生并施以行动。
在毁灭中，桑岚得到快感以及压抑后的释放, 从而抚慰受伤的童年。
周意认为自己能演桑岚, 很大程度是因为她和桑岚的第二人格有点类似。
但也仅仅只冷血这点, 其余一点都不像。
因为她冷血的出发点只有一个词。
――那就是活着。
这两个字从八岁那年深深镌刻在周意脑海, 但凡踏错一步就是死亡。
萨里湾港口连接着澳洲最大最混乱的贫民窟，那里比纳北还要乱，毒贩、□□、小偷、抢劫犯…..聚集在那里的人要么没钱，要么躲人, 要么不容于正常社会，争斗是他们日常生活中见惯不惯的晨间问候，木仓战是定时爆发的晚间新闻。
那里每天都在死人，饿死的、被打死的、虐待死的人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路边, 狗甚至都习惯性把尸/体当成枕头。
周意和姐姐就是在这个港口冰凉的海水里泡到手脚发白, 一点点爬上来的。
她们像失去温室养护的花朵, 站在脏乱发臭的港口摇摇欲坠，脚下是父母干透的血，眼前是象征着地狱的杂乱街道。
比她高上一倍有余的异国小孩鄙夷嫌陋的拳头、黑皮肤人种邪恶垂涎的目光、稍有不慎就踏入无期劳工陷阱的‘好心人’伸手、无处不在的病毒与疯狂肆虐的木仓战……
这些是她那年开始在面对的东西，她得回击并逃离才能活着。
自此活成成为目标, 逞凶斗恶衍生成本能, 暴力是她唯一的选择，冷血是她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
后来anke收养他们，anke是参加过很多战争的退伍老兵, 创伤应激障碍让他无法正常生活、无法组建家庭，所以他龟缩在混乱的贫民窟, 用恶臭的生活条件麻痹自己。
起初，他并不愿意教他们任何东西，直接放任他们五人摸爬滚打，直到他看见她用不要命、毫无章法的架势差点杀死比她大五岁的白人少年时，然后他说――
“你的功夫太烂了，对付个青少年都收不住手。”
“你还想报仇呢，但我看你半路就会被人弄死。”
“如果你想学，我有很多认识的人，但是你会非常辛苦。”
学，当然要学！
她的姐姐还在等她，她的父母还在这里沉眠，于是周意毫不犹豫点了头。
随即，他们用十年左右的时间学习各种技能，昼夜不断，四季不歇。
周意骨子里的极致冷血就是在战斗中被激发出来的。
与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同，她变得善用自己为饵，为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anke无论如何没想到让她学习技能，反而让她更加收不住手。
相反她会用更干脆极端的方式一招制敌，不论生死，不论法则，完全没有丁点对生命的敬畏。
后来有次她为了胜利错手把已经成为自己姐姐的欧亚打到心脏骤停，anke罚她面壁三日，并一步一步引导她走上正轨。
是他告诉她：“想活着没有错，敌人犯罪该死也没有问题，但这不是你冷血的理由。假使你为了任务肆无忌惮夺取性命，那么你也将会是罪犯，你的父母是警察，难道你要为了报仇把自己变成罪犯吗？”
大概就是这句话和对欧亚的愧疚让她收敛很多，她开始控制经常莫名横生的戾气，慢慢在大家教导下压抑偶尔的失控，这才成就她的现在。
可以说，没有anke和沈宙等人，她周意早就是凶名在外的著名罪犯。
在感受阮溪禾温暖拥抱时，阮溪禾激动兴奋地表示：“你演得太好了叭，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好可怕！”
周意听着振聋发聩的掌声，忽然觉得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庆幸，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桑岚这样的人。
她必须得干干净净、正正常常活着，才不愧对这些年的努力。
许久，她缓和下来：“我认真看了小说，我觉得这样演是最好的。”
许久未释放的一面导致她声音都有些冰冷，但到底很好地收回了所有因表演产生的负面情绪，微露出淡淡笑意。
阮溪禾松开她，夸张说道：“所以我赶紧来抱抱你，这样才感觉你是真实的。”
“是呀，沈老师演得太真，我还以为你真的抠下去了，当时我真的一点都不敢动，就怕ng。”
饰演刘忻的演员庄梦心有余悸被助理扶着从手术台上下来，摸摸脸上的假皮，回想起刚才还是打了个冷颤。
好的演员能让人瞬间入戏，庄梦也不是没见过老戏骨，但这还是头一回感受如此深刻入骨的惊悚，就好像自己真的被切割了一样。
“是吧徐老师？”庄梦转头问这场戏中唯三的徐砚舟。
徐砚舟被cue到，微不可查拢紧眉端又松开，他收起沉重思绪，淡然点了点头。
“是演的很好，我也觉得可怕。”
可怕？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不好吧？
周意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张扬笑意再度沾满双眸，意兴盎然看向一本正经的徐砚舟。
她冲他挑眉，无声问他什么意思。
徐砚舟没说话，越过她时，趁所有人不注意，才压低声音非常挑衅地说：“晚上来找我，我们再来聊这件事。”
“……”
晚上。
啧，周意眉头扬得更高，她就说她更喜欢他这模样。
带劲！
她偏过头去看他背影，跟前忽然遮挡上一具高大身影，将徐砚舟遮挡得严严实实。
一杯咖啡递到她面前，低沉嗓音一并响起。
“小文叫我给你送咖啡。”
休息处无辜的小文：“……”有毒！
周意也觉得他有毒。
休息处就在那边她又不是不能去，堂堂一保镖，有必要亲自送咖啡？
她略显无奈抬眼看向沈宙，骂他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终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完美阻隔两人的沈宙笑了，淡定转身：“不客气。”
等他走后，阮溪禾挽住她，“昭玟你招的这保镖看起来好凶哦。”
她小声逼逼时不忘偷偷瞄这个平头凶相的男人。
看着凶，不过也长得蛮好看的。
今早大家在化妆时候不停讨论沸沸扬扬的热搜，也没忘讨论周意带过来的保镖。
人高马大将近一米九的大汉往片场一杵，就跟粗壮的电线杆似得，总感觉一拳头能直接干翻四个人，看得所有男女演员都心惊胆颤，生怕他横眼过来。
阮溪禾倒是觉得沈宙凶相归凶相，为人还是很有礼貌。
虽然一直不苟言笑，但只要你朝他笑笑点头，他还是会很客气地回过来个笑，怪有意思的！
周意虚假微笑：“我觉得，保镖就应该凶一点。”
“你说的对，要是长得柔柔和和跟小白脸一样，中看不中用。”
“长得壮的也不一定中用？”
“你怎么知道？”
“玩过。”
此玩非彼玩，仅限于打架，周意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她若有所思道：“有的人就是虚壮，你来估计都能打飞。”
“…….”还以为话题急转开车的阮溪禾默默羞红了脸，对不起，她有罪！
第一场拍摄非常顺利，罗广胜要求补了几个镜头，随即紧赶慢赶展开下一部分的拍摄。
他要求大家在这两周内跳着拍完所有棚内场景，后两周则全部出外景拍摄。
周意表现极好，几乎没有ng，所以在拍完几个主要镜头后，她就得空在休息处悠哉悠哉看大家演戏。
她认真观察着徐砚舟如何饰演一个隐忍深情的丈夫，边看边赞叹不愧是真正的演员。
他举手投足很自然，仿佛就当摄像机如空气，这不过是他最寻常的生活。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正在被盘问的李学就是他本人，如出一辙的冷淡，别无二致的沉默。
与她给人的压抑不同，他是水到渠成的自然。
片场安静异常，所有人都沉浸在徐砚舟和饰演审问警察的老戏骨的对戏之中。
倒是沈宙冷冷发笑：“我就说这人不是好东西，前期要他演的像个罪犯，还演得真像。”
听言，周意漫不经心回怼：“这不挺好，我也不是好东西，正好凑一对。”
“我真是疯了才来给你当保镖。”
沈宙怼不过她，气鼓鼓绷紧脊背，双手环胸深陷在椅子里，脸黑得可怕。
原先周意觉得没必要再让他做保镖，考虑到丁志森和岑津津可能还会有后手，所以还是让他过来了，谁知过来就是来受气的。
沈宙心拔凉拔凉，以前周意也怼他，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没皮没脸。
碰上这档子情况，他反而束手无措，就像精心保护多年的女儿或妹妹，一朝为了男人和老父亲或哥哥反目成仇，他整个人都陷入极度困顿中。
以前对欧亚他们，他还能肆无忌惮履行哥哥的职责，但对周意他始终不敢太放肆，最多就是说两句狠话。
谁让他……曾经做过无法挽回的错事呢！
好一会，他紧巴巴出声：“他别想做我妹夫。”
好家伙，这人就是油盐不进？
周意撇撇嘴，宽慰道：“放心，我也不结婚。”
她喜欢自由，习惯自由，再喜欢一个人，她都不会用婚姻绑定自己。
未来永远瞬息万变，爱能持久，爱也不能很持久，比起用证联系彼此，她更喜欢两人洒脱新鲜的相爱，而不是被转变成亲情与习惯的捆绑。
沈宙被话堵得肚子一包气，直接起身离开。
这让周意忍不住失笑，她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地继续看大家表演。
没一会，饰演桑岚上司的汤淼忽然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周意余光看到也没转头，径直抬高眼神假装不知。
lucy谈起汤淼和蔡敏这两位红极一时的女艺人八卦时，周意当时就觉得这人名字耳熟，后来才想起她也是《血莲》的主要演员之一。
假如汤淼真的因为嫉妒蔡敏而通过抢丈夫这种龌龊手段来打压别人的话，那她都不屑跟她讲一句话。
虽然周意也不过分轻信八卦，但由于姜思月那次愚蠢的针对，想来当妈妈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且在开机宴上，她也见到汤淼仗着辈分盛气凌人让人给她让位置，态度恶劣而轻慢。
所以，她不喜欢这位所谓德高望重的影后。
可毕竟是同组拍摄，想了想，周意还是象征性朝她头示好。
果不其然，兴许是汤淼没得到她一句问候，便主动出声，而且语气非常耐人寻味。
“小沈的眼睛都黏在小徐的身上了呢。”
“……”
周意轻瞥过去，眼神极淡：“你想说什么？”
汤淼好似并不在意她的无礼，五十岁年纪仍保养得体的精致面容上露出丝丝不屑的同时，施施然笑起来。
“思月说你目中无人，我还不信，现在和你搭话我才信。”
“哦。”
原来是来给女儿报仇来了。
周意懒得和她进行勾心斗角的言语攻击，懒洋洋应声敷衍过去。
但汤淼就是来找茬儿的，即便脸色青了青，她也很快重新戴上伪善面具。
“小沈既然要在娱乐圈里混，就该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这圈子可不是你搭上个金大腿就能顺顺利利走下去的，最主要的呢还是懂得见风使舵，懂得做人。”
“哦。”
“你怎么还是这态度，不要以为你勾搭上徐砚舟就能一直狂妄！”
“哦。”
“……”
哦哦哦哦她是复读机吗！
压根得不到反馈的汤淼逐渐暴躁，她成名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小辈敢对她这样，从来没有！
她深深感觉自己被冒犯，抬起食指上下数落般晃晃，仿佛恨铁不成钢，登时姣好面容都扭曲了些，脸色极其阴沉。
“你知不知道我老公是谁？”
周意还真不知道汤淼老公是谁，她终于来了点兴趣，真诚发问。
“你老公是哪位呢？”
顿时，汤淼面孔上流露出一股虚荣，她晃了晃脑袋，唇角翘起，似乎觉得非常骄傲。
但她并没有说出名字，只是警告周意。
“我一直忍到现在才来找你是想给你个机会，说到底也是江渝人突然要换人的错，所以我也不怪你，但你未免太不识相，不仅对思月动手还对我不敬，小沈啊，是不是有点不懂事了呢？”
嘿，周意就觉得奇怪了。
既然知道是江渝人换人，那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女儿也有错？江渝人不是好人，姜思月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