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渺耐着身子的不适很快起了身,气冲冲走到门前。
一开门便见阿红阿绿不知何时又守在了门前,她抢在两人开口前先道:“江妄呢?”
两人一愣,似是没想到今日宋知渺会突然问起江妄的去向,毕竟往前每日她都好似满不在乎一般,还得她们入了屋后絮絮叨叨说着江妄何时起了身,又何时出了府云云。
阿红率先反应过来,这才回应道:“王爷卯时便起了身,让奴婢在此候着王妃起身。”
阿绿也很快接话道:“王爷出府前吩咐奴婢告诉王妃,他有要务要前往齐临一趟,这几日便不回府了。”
说完这话,两个丫鬟都有些紧张地抬眸打量宋知渺的神色,在瞧见她一脸惊愣而后又逐渐复杂烦闷的神色后,顿时如临大敌。
完了完了。
昨日果真叫她们将事情给搞砸了。
两人忙垂下头来,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
宋知渺不知自己此刻脸上露出了怎样的神色,在阿红阿绿眼中看来,她又是怎样的反应。
她本想如往常一般说服了自己并平稳了心绪,可她站在门前沉默了许久,那股萦绕在心头令她极为不舒服的感觉却仍然没有褪去。
他去了齐临。
为何去,何时回?
昨夜的火热褪去,仅留下偌大的院中淡冷清静一片,微凉的风抚过,吹得宋知渺面颊发冷,一颗心也逐渐扰乱了。
一些有关他的思绪涌上心头,宋知渺微沉着脸色将阿红阿绿唤进了屋中,如往常一样坐在梳妆台前,却完全没了心思去挑选今日想要搭配的发簪。
在此之前她虽是清楚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可也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想知道江妄心中所想,却也明白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在未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亦或是她还未同江妄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她似乎并不该如此烦躁。
或许是因为江妄忽冷忽热的态度,但那甚至都算不上忽冷忽热,热烫仅是他身体的体温罢了,昨夜她甚至瞧见他在她身上俯动之时刻意别过了脸去。
又或许是因为江妄突然的不辞而别,齐临在京城外几百里的地方,来回需得几日,再算上他在齐临不知要停留几日,兴许这一别便是小半个月了。
但他们之间又非是真情实意的夫妻,他也已是将信儿带给了阿绿,自己也算是知晓了这个情况,再多的,江妄的确也无需再向她交代了,这样也算不得是不辞而别。
那她究竟是烦躁什么?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直到完全梳妆妥当了,宋知渺才在繁杂的思绪中抽出一丝清明来,为自己不舒坦的情绪找到了缘由,也顺势将这股情绪抚平了去,转而吩咐了阿红将早膳送来。
没过多久,阿红端着早膳入了屋,随之还带来了一份请柬。
“嗯?谁送来的?”宋知渺接过请柬,烫金的外壳上并未署名。
“回王妃,是岳夫人送来的,说是开了春,邀各位夫人前去新建的别苑赏花。”
宋知渺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挑了挑眉:“她的原话?”
阿红不明所以,有些迟疑道:“前、前来送请柬的丫鬟是这般说的。”
宋知渺眉头一皱,还真是她的作风。
这个岳夫人本是华南郭府家的三小姐,家中经商曾和霍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后来一家人搬来京城后宋知渺便因着霍祈彦和她有了些许来往。
郭楚心年长宋知渺三岁,初识时她正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所想要嫁的人则是年轻有为家底雄厚的霍祈彦。
可霍祈彦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几次三番委婉拒绝无果后,当时还是个小丫头的宋知渺便被当成了挡箭牌,叫霍祈彦用去直接回绝了郭楚心的心思。
为此,郭楚心便和宋知渺结下了梁子,即使碍于明面上的身份之差她未能当真将宋知渺怎么样,可背地里却是没少给宋知渺使绊子。
虽说郭楚心的手段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但一来二去总像个跳梁小丑一般在宋知渺跟前蹿上跳下,也当真是叫人极为厌烦的。
宋知渺的确是懒得同郭楚心计较,她也向来不太在乎别人如何看待她。
可郭楚心又实在烦人得叫人浑身不适,这便在背地里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法子警告过她几次,但也不知是这个郭楚心实在愚蠢,还是当真头铁,一直也未能彻底消停下去。
岳家新建的别苑在城郊竹月林的半山腰上,那处风景宜人,依山傍水,听闻那宅院更是圈进了山腰上一处清澈涓流的小河汇聚在了别苑后院形成了一片镜湖。
算得上是大手笔的建造了,以郭楚心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炫耀家底的机会,若是面子够大,便巴不得将京都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请了去。
宋知渺浅问了一番赏花宴的宾客,郭楚心果真请了不少高官贵客。
众人打着携家眷前去赏花之由,想来也是为去与这位将在朝中大展拳脚的状元郎相交一二,对于冉冉升起的新星,这群老骨头自是不会放过任何兴许有利可图的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有些不便将这邀约婉拒了。
如今她不仅仅只是宋府千金,也是名震四方的晋越王妃,本就是城中贵夫人间的聚会,她若不去,便显得有些不合群了,更甚不知郭楚心会在旁人面前将她不去的行为搬弄是非到什么地步,这样于她于江妄都不是好事。
但如果要去的话……
宋知渺指腹来回在烫金的请柬面上摩擦一瞬,眉心蹙得越发深重。
只怕并非是要邀她去赏花这么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万字更新,差不多要开始收尾啦~
第66章 撕烂你的嘴
七日后, 竹月林,岳府别苑。
为迎接将要抵达别苑的宾客,岳府别苑上下忙碌一片, 唯有主院中庭院榕树下, 岳夫人郭楚心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目享受着晨光,嘴里哼着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一旁的丫鬟将剥好壳的尖果儿装在小碟中送到她跟前, 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开口问道:“夫人, 此前您不是还在为大人在赏花宴这日邀请了一些不相干之人而烦闷,今日那些人便要到别苑来了, 您怎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此处别苑是郭楚心在嫁给岳珉后死缠烂打吵着要建的,别苑终是在去年年末竣工,郭楚心早便打算好要宴请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前来一赏她坐拥的豪华大宅,趁着转年开春之际,这便借以赏花的由头向各家各户发去了请柬。
可数日前,岳珉忽然告知她自己有一众远方而来的友人将抵达京都,也未和她过多商量,便擅自决定在赏花宴这日将这群友人一并邀约而来。
郭楚心自是万分不愿的,且不说她懒得与岳珉曾经那些穷酸粗鄙的友人打交道, 更甚今日她请来的皆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叫人瞧见自家夫君的友人又穷又土上不了台面,岂不是叫她颜面扫地, 白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那几日她和岳珉为了这事没少起争执,可向来温润顺从的岳珉在此事上说什么也不肯让步分毫, 气得郭楚心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就差险些将此宴席给取消了去。
直到自己闺中好友给她带来了一些消息, 支了个妙招, 她这才忽的扫去阴霾,过往的怨念浮上心头,转而向晋越王府发去了一份请柬。
郭楚心想着今日将要发生的事,嘴角便是止不住的上扬,睁开双目得意地看了眼丫鬟,傲慢道:“你懂什么,今日这宴席,就是要人多才热闹,越热闹越好。”
丫鬟不明所以,还想问些什么,院外郭楚心的贴身丫鬟鸣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夫人,碧婉小姐到了。”
郭楚心眼眸一亮,忙坐起身来:“快请她进来。”
郭楚心与罗碧婉自小便是手帕交,但罗碧婉仅是个小商户家的庶女,以郭楚心的性子,若是换了旁人她压根不会和这样身份低微的人交朋友,可罗碧婉不同。
罗碧婉入了院,一见郭楚心便快步迎了上去,见她今日装扮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赞叹出声:“楚心,你今日这身衣裙可真好看,看这面料和做工,只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这般说着,罗碧婉便有些移不开视线,艳羡的目光止不住在郭楚心的衣裙上流连。
郭楚心唇角扬得越发高昂,嘴上却是满不在乎道:“这点小钱算什么,不过是我家夫君在圣上那得的一块天山蚕丝布料罢了,顺带让雪纺布庄的裁缝手工制得,今日想着赏花便挑了这件亮色衣裙,屋子里还有好些新衣我还未得机会穿呢,你若喜欢,转头送你一件也成啊。”
郭楚心得以和罗碧婉这样的女子交好,便是因着罗碧婉虽是一副上不得台面的穷酸样,但每每露出的那种对她崇拜又艳羡的模样令她心头甚是舒坦。
罗碧婉未见过什么世面,时常在她面前夸大其词的话语也压根不会被她戳破,再到她做出一副慷慨阔气的模样,罗碧婉也只会惶恐摆手,连连道:“那倒不必了,我哪配得上这般华贵的衣裙,我也穿不出你这般的气质,还是莫要暴殄天物了。”
郭楚心轻笑一声,抬起指尖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嘴上还是收敛着:“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坐吧。”
罗碧婉若真敢答应下来,她还当真拿不出别的衣裙赠予她。
光是身上这身,虽并非真的是天山蚕丝布料,也更不是出自名满京城的雪纺布庄裁缝之手,但也仍是价值不菲,是她背着岳珉在云集拍卖上花高价拍得的,据说曾是西疆皇室所用的布料制成。
拍下时那高昂的价格令她心尖尖都在抽疼,可一想到今日的宴席,京中各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也定都是锦衣华服出席,她作为主人家自不能丢了颜面,就是花再多钱,也必须得高人一等。
罗碧婉依言在郭楚心身旁坐了下来,在宴席开始之前早早到来,自不是只为了夸赞郭楚心一番,她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郭楚心便了然抬了手:“都退下吧,去准备一下,待会宾客到了再来唤我便是。”
除了鸣翠,其余的丫鬟小厮全数退出了庭院中,罗碧婉这才动了动唇,仍是压低了些声音,道:“楚心,此前我已特意去晋越王府确认过了,宋知渺应了邀约,今日便会前来参加宴席,此前我与你说的那些你可都还记得,到底是掺杂了些虚伪之事,说道的时候记得寻个无人的地儿,莫要叫旁人听了去,否则叫人传出去了,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郭楚心冷哼一声,咬了咬牙,眸底泛起一抹狠厉之色:“哼,用不着你说,我自己心里有数,所有人都叫宋知渺的伪装给骗了去,想来她也定是靠着自己装出的这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才迷惑了晋越王,今日就将她的面具撕烂,我看她露出了真面目后,那晋越王还会不会再看她一眼!”
郭楚心未曾注意到,自己说完这话后,一旁的罗碧婉眸底泛起一丝阴暗的冷意,最终消散在了她晦暗不明的黑眸中。
*
因着头一次往这处来,宋知渺在寻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本也未有提早出发,抵达竹月林岳家别苑时,已是过了赏花宴开始的时间了。
别苑门前空荡荡的,唯有一个守门的小厮,见着宋知渺的马车驶来,便恭敬地迎了上来。
待到小厮将宋知渺一路带到了别苑后院,果不其然众人已是齐聚一堂。
一眼望去,各个夫人小姐穿得花枝招展,姹紫嫣红的颜色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
而反观宋知渺,一身素白的烟锦裙,仅有裙身用金线绣制的云纹点缀些许色彩,饶是出门前阿红阿绿围着她的装扮赞不绝口,此时也显得与这些与花争艳的女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但宋知渺却并不在意,今日来此本就是碍于身份和情面,她也并不打算在此久留,虽是刚到此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待会要寻个怎样的借口提前离开了。
不知是谁往人群中递了消息,花团锦簇的郭楚心自人群中现出身来,一见站在不远处的宋知渺,便弯了眉眼笑盈盈道:“总算是来了,方才我还同姐妹们念叨着今日也邀请了刚与晋越王新婚的晋越王妃,只是一直未到,还以为知渺如今贵为晋越王妃,不愿赏我这个脸了呢。”
郭楚心语气热络,笑脸相迎,话语间更是已经快步走到了宋知渺跟前来迎她,可她这酸不溜揪的话语,叫人听了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宋知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周聚在一起闻声看来的女人们,有些熟识的面孔,也有些是她从未见过的。
不知郭楚心今日邀她前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种皮面上的阴阳怪气她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宋知渺温婉一笑,不急不缓道:“以我和楚心姐姐的交情,既是收到了你的邀请,又怎会不来呢。”
郭楚心想着将宋知渺抬到高处,叫她因姗姗来迟而下不来台,没想她竟当真把自己摆上了高人一等之处,好似她愿意来此宴席,是她的恩赐一般。
看着宋知渺一脸淡然的模样,郭楚心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本是有些难堪了,却也不愿松口:“知渺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如今成了晋越王妃,便觉这等赏花宴入不了你的眼了吗,你瞧今日这么多熟识的姐妹,你迟来这么久,再怎么也应当给大家一个解释才是吧。”
宋知渺心里轻嗤,方才她已是大抵瞧过今日的宾客了,若当真要按身份尊卑来算,她作为晋越王妃,高人一等又有何不可。
不过她向来不在人前嚣张跋扈,平日里那些娇蛮的小性子也仅是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有,就像是在同亲近之人撒娇一般,如此在外人看来,她好似毫无棱角的个性实在容易叫人将她当做易捏的软柿子,也叫人不自觉会将她摆在平等或是更低的位置上去。
这便是她不愿与郭楚心打交道的原因,即使郭楚心总是在她面前用可笑的手段显露她愚蠢的算计,但她却没法当真反击拆穿了她,只能隐忍着心中的不适,任由她蠢不自知地蹦Q着。
实在是可笑又可恨。
宋知渺又在心头微微叹息一瞬,忍受这样的应酬,也算是在和江妄成婚的合作关系中必要的一部分吧,不知江妄之后得知她替他独自来赴了这等赏花宴,心中会不会对她这个合作对象多几分满意。
旁人未能瞧见宋知渺面上的异样,郭楚心却是注意到了她乖巧温顺的面色下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郭楚心心里冷笑了一声,她倒要看看,宋知渺能忍到几时。
宋知渺压下心头的烦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解释什么,身后突然一阵脚步声,有人冷不丁出声打断道:“怎的,岳府的赏花宴甚比朝堂早朝,迟到了还得一一检讨报告不是?”
众人闻声,顿时朝后院院门前看去,只见来人一袭红衣,艳丽却不艳俗,高挑的身段,精致的面容,高束起的发髻上簪有华贵大气的金饰,披散在身后的发丝乌黑飘扬,发尖轻扫过腰间用金链缠绕的系带,晃得人不知该注视那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还是金光闪闪的华丽饰品。
如此张扬的装扮却不显半分财大气粗,只叫人觉得气场强大,连那人缓步走来的步伐都让人心尖一颤。
宋知渺也怔在了原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却不知京中有哪位这般耀眼的贵女竟是她所不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