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珂算是她来这儿之后，除了自家部门同事以外，打交道最多的人了。以前在公司，她倒是没太注意过这小孩，印象中他比较孤僻，不太合群，除了工作，基本不怎么说话。
但现在，她重回基层，朋友自然是交得越多越好的。
周正珂面上有些尴尬，别别扭扭说了句：“别乱叫。”
于玥从善如流，改口道：“小珂啊，怎么现在才来？”
周正珂一脸生无可恋：“明天补录的台词没对好，忠哥让我来当面对。”
“那你现在忙完了？”
她点了点头。
“那正好，你帮我看看这方案……”于玥转身重新推开了门，走到门口的沙发上抽出电脑，打开了上次交给艾达的两个方案，朝他招了招手。
周正珂犹豫了一下，脚尖在两个方向拐了几次，最终还是走到了她身边。
“你文字功底强，帮我看看这两个方案，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好的。”
周正珂的目光放到了电脑屏幕上，迟疑地往下翻动起了鼠标。
“嗯……我看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他说。
“那小问题是什么？”于玥问。
“这里，观影活动的目的和资金分配显然是不搭的……目的是辐射更多人群，那一定是分到每个人头上的预算更低、人数才能更多。你的方案把个人成本推得偏高，有点背道而驰。前面这个话题，用词其实可以更简练一些，比如……”
周正珂从后往前，一处处讲着他的看法。
于玥认真地听，拿过电脑来加上备注，一会儿貌似醍醐灌顶，一会儿看着恍然大悟。
周正珂没好意思说她的表情太过了，一看就是装的。
差不多快看完时，尤体忠给周正珂打来了电话。他按了挂断，回过去文字消息，随后拿包起身准备进去。
“多谢，拜拜！”于玥朝他摆摆手，眯着眼睛咧嘴笑着。
周正珂半天憋出两个字：“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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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后，于玥把改过第三次的两个方案先后发在了“崛起的宣传1组”群里。
过了没一会儿，艾达发来了一个赞，@了沈晓婷把方案细节调一下，明天交给她。
于玥松了口气，躺在床上把明天录音的几位演员时间安排好、台词发过去，然后给爸妈回了个消息。
这几天她压根没看见爸妈的消息，全都被各种宣传群里的消息盖过去呢。
刚路上妈给她打了个电话，但她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接，回了句地铁上，就先挂了。
她跟爸妈的关系说不上好。
爸妈都是大学生，一毕业就进了国家单位，对孩子的期望很高。但偏偏他们又都很传统，有意无意便会透露出——“当年如果不是计划生育，家里肯定还得要个男孩”的想法。
尤其以前回老家时，爷爷喝醉了，嬉皮笑脸指着她说：“你爸这辈子最失败的，就是没有个儿子。”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家里还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她现在会在哪儿？
是会早早嫁给了谁，现在孩子都有了？
还是成了既嫁不出去、也赚不了钱的“小镇大龄女青年”？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很庆幸，自己选择来到了北京奋斗打拼。
即使前面比她成功的人数不胜数，可她依然感激自己，曾经来到这座充满着希望和未来的城市，曾经在这里，亲手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她给妈妈回拨过去电话，妈妈上来就问：“吃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呀？”
“炒米线。”
“外卖呀？”
“嗯……”
“天天吃外卖不健康，有时间还是要自己做点饭……”
妈妈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于玥有些不耐烦了：“啥事啊？”
“没啥，今天我们放假了，发了这个学期的绩效工资，挺多的，用不用给你打点钱？”
“不用，我够用。妈，我有点累了，挂了吧，你早点睡。”
“欸，好……”
于玥平躺在床上，看着演员助理或经纪人陆续回过来的消息，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7章 提档播出
第二天一大早，艾达就把沈晓婷改过、她自己又改了一轮的方案框架发到了和乙方的对接群里，并说：
“之后大方向按照这个来做，下周之前出好定档的执行方案。这边二审已经差不多了，一切按照八月备播来准备。”
哪里能想到，这边刚安排下去，中午曹州就在公司大群里说：
“《心舞》的总局二审意见已经下来，改名《白天鹅与黑天鹅》，最新消息有可能提档下月中旬播，目前电视台和平台还在最后商议。还有不到二十天，各部门工作进度都提前，按照下个月播出来制定计划。”
于玥正陪着一个烟嗓的小姑娘补录，一看手机，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沈晓婷给她发来消息：“我靠靠靠！二十天？！”
“是的，二十天。”
“完了，我的假期。”沈晓婷欲哭无泪。
前两天于玥还听她正跟男朋友商量着，过几天去青岛玩，再顺便去趟韩国，这下假期肯定是没了。
“先别想假期了，眼前的补录都还没完成呢……”
《心舞》讲的是舞蹈学校毕业的两个女孩的故事，成片预计四十八集，就算上星日播，也得一个来月，收官还得半个月。一算时间，顺利的话，正好接上《西川》开机。
制片部原先是看宣传部没有啥特别急的活儿，又跟艺人团队比较熟，所以叫她们来帮忙。这下艾达紧急去协调，要把她俩叫回来干活。
制片部不想放人，但实在又留不下，只能商量着把今天干完，明天再换别人。
第二天，沈晓婷直接被派去了奔马传媒上班，盯着她们出方案，现看现改。
艾达和刘宇哲忙得不见人，上午去平台开会，下午再去见艺人团队。
远在剧组的夏寻，都被叫来跟文通远程开会。冯雪儿她们紧急交了新方案，刘宇哲看过之后拍了板，让于玥负责去跟制片部催素材，再让文学部给宣传公司一份专用剧本，来不及拉片子了，就先照着剧本来。
于玥忙给周正珂发消息：“《心舞》是谁的项目啊？我没对过责编。”
又给尤体忠发消息：“哥，咱们宣传用的片子多会儿能去拷啊？”
周正珂隔了一会儿，给她推来了一个名片，附带“楠楠”两个字。
尤体忠回了她一段语音：“妹妹啊，不是哥不帮，现在真是顾不上，正片还一集没有呢！等录音完事吧，完事先让哲姐跟领导打个招呼，到时你来后期找我，我现场给你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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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到公司的时候，1组工位上只有齐睿一个人。
“她们呢？”
“晓婷在乙方，艾达和哲姐陪发行总监、制片老大去嘉南出差了，电视台和平台都快打起来了。”
“是平台要抢先播？”
“是啊，谁让他们是爸爸呢！”齐睿双手不停歇地打着字，嘴里跟她说着话，“不过这回也太过分了，会员要提前看七集！我是电视台我也不乐意。本来现在，电视台日子都不好过，还这么挤兑。”
“不好过怪谁？”于玥拿起水杯吹了吹，“社会在进步，总有东西会被淘汰的。以前靠人力，现在靠机器，将来说不定有一天，咱们也都被淘汰了，到时候全都下岗，在家里等死。”
“你可真悲观。”齐睿嗤笑。
“不是悲观，是做好心理准备。危机来的时候，泡沫最大的最先破，不是么？”于玥对他笑了笑。
楠楠发来了一长串消息，确认过每一集剧本都打上了“奔马传媒内部专用”、“文通传媒内部专用”的水印，于玥这才把前十集的剧本发进两家乙方的宣传群里。
原本后期补录是分批次的，于玥和沈晓婷负责的是第一批次。但提档的消息一出，所有批次的人都必须赶在这周来补录了。
像杰西那样在秦皇岛拍戏的还好，请假回来一天就够了，有的演员在上海、在海南，制片组光协调都协调不过来。
于玥到的时候，尤体忠就坐在几个录音棚中间的沙发上，正歪着脑袋睡觉。
他脸色黢黑，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头发比上次来的时候更乱了，简直比鸟窝还要鸟窝。
于玥很不想打扰他，但是实在没办法，还是上去把他推醒了：“忠哥，忠哥——”
尤体忠拧着眉头醒来，看着像是起床气差一点就要发出来了，结果被强行忍了回去。
后期公司和录音公司都是一个老板，是园区里紧挨着的两栋独栋。
录音公司一到三楼都是录音棚，四楼才有机房和办公区。
后期公司一楼是休闲区和员工休息室，里面是一排大通铺，方便员工加班的时候过夜，外面还有免费的零食和饮料，都是加班提供的福利。
二楼是超大的办公区，工位区占了整整三分之二，密密麻麻的座位上摆满了电脑，剪辑师们连起身去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外圈是一圈专门用来看片的小屋，装了隔音层和监控，防止带子出问题。
三楼是一个个单独的剪辑室，旁边还有仓库，里头满满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硬盘和设备。
四楼是领导办公室，于玥也没上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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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于玥很少来后期，宣传对于项目前期、中期的参与度是很低的，最多跟着刘宇哲和曹州过来开个会，看一下片子的进度。
这次跟着尤体忠一路走到三楼的独立剪辑室，她只觉得有些震撼。
后期的工作环境比她想象的还要残酷恶劣，简直快要赶上工厂的操作间了。甚至她去参观过酒厂的自动化操作间，都比这办公宽敞、明亮多了。
尤体忠边走边剧烈喘气：“得有一周了……压根没离开过这儿，每天两三点、每天两三点，结果还提档！通宵吧，别睡了……小周——”
坐在电脑桌前的人抬起了头，满脸生无可恋。
“小珂，你怎么在这儿？”于玥假装惊讶地问。
尤体忠说：“过来帮忙检查字幕错别字的，前台都来了，两人一组地看。”
于玥问：“不是有专人检查？”
“忙不过来。基本片子都定了，就差调色、贴音轨、特效和片头、片尾了，字幕人手跟不上，只能把公司的人叫过来帮忙了。”
尤体忠把周正珂推开，拿着一个u盘插在了主机上：“这是二审调色版的，音轨还没最后贴，先给前五集让她们看，等正片彻底弄完再同步。”
“ok，辛苦了，忠哥。”于玥双手合十，对尤体忠感激地笑。
周正珂刚站起来活动身体，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一瞬间。
“小珂，那你接着看吧，我先走了啊。”于玥往旁边看了一眼，“咦，这位是？……”
“文学助理，胡桃。”那女孩坐在旁边椅子上，朝她伸手，“你也是新来的吧，我记得咱俩同天入职的。”
第8章 开播准备
祝同出差去了，这次要去十来天。
于玥每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到十一点多，回家之后还得继续奋战。
沈晓婷把跟艺人对接物料的工作交给了她，她白天去后期追正片，下午跟艺人对海报和预告，晚上回公司和沈晓婷碰头，就这么活生生折腾了快一个星期。
让她欣慰的是，总算到了公司一月一度提交报销的日子。
她抽了半个小时把发票贴好，拿计算器仔细算了好几遍金额，精确到了小数点后面两位，提交了oa，这才拿着沈晓婷、齐睿的票，一起交到了财务室。
从财务室出来，就碰见了上次见过的胡桃。
她也是来交发票的，很自然地就叫于玥等等她一起回去。
看着于玥蜡黄的脸色，胡桃没忍住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天天熬夜？”
于玥沉重地点了点头。
“欸……项目期就这样，你刚来没多久，可能还没适应。”胡桃安慰着她，“我们部门也是，三天两头剧本会……boss白天没空，只能晚上开，每次至少两三个小时，也是一开就开到凌晨。”
于玥跟她敷衍了几句，回了办公区，立刻摆手道别。
办公室里一片人声鼎沸，于玥从中听出了怨声载道。
拿出手机来一看，是曹州在大群里发消息：
“《天鹅》确认下月十三号台网联播，提前三天定档，各部门注意抓紧完成工作进度，管理层今晚8点电话会议，不得缺席。”
紧接着，刘宇哲在许久没人说过话的营销中心大群里，转发了这则消息，并说：
“下月初发布首支预告和阵容海报，宣传部把物料盯紧。阵容海报男主还没确认，抓紧@艾达。@大海预告片怎么样了？最迟下周一定版这两个物料，周三下班前@齐睿同步媒体。”
被提到的人纷纷出来回复，大海把预告片进度汇报了下。
于玥打开微信，给还没确认海报的艺人团队挨个打了电话过去催，先说了预计定档时间，再说物料发布时间，把紧迫性反复强调了好几遍。
有两个艺人很快回了消息，剩下还有一个人，一直说需要艺人亲自确认，但艺人现在确认不了。
“宝贝，我也知道艺人很忙，但是咱们的海报下周就要发了，如果有问题还要留出时间修改，否则来不及导出同步。”于玥坐在工位上，一脸冷漠地一边敲键盘、一边打电话，“咱们互相理解一下，麻烦一定催催艺人，领导这边是真的协调不了啊宝……”
那边又磨叽了一会儿，总算挂了电话。
于玥脑袋一阵发晕，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拿出u型枕来趴着眯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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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也跟刘宇哲一起经历过一次突然提档。
那是跟其他公司合拍的一部都市剧，本来定的是年后3月份的档期，谁成想前面那部抗战戏，播了几天被砍了，只能临时把后面排播的剧提上来。
结果就是，本来曹州给大家提前放了春节假，一公司的人都已经到家了，又被迫上线，每天远程在群里办公，整个春节期间都在盯方案、盯舆情、看热度……连家门都没迈出去一下。
更惨的是制片部，当时成片还有十来集没出完，又临时赶回了北京，盯着后期公司边播边把最后的赶完，然后人肉背着带子送到了电视台。
那时没有高铁，赶时间只能坐飞机，人力来回一趟机场就是五个小时。就连曹州的儿子和司机都被叫过来干活，一个帮着盯后期，一个帮着送带子。
大过年的，全公司员工比平时上班还忙，曹州在群里发的红包都没人抢。
爸妈见于玥这么忙，又心疼又生气，左一句“这么累又不挣钱”，右一句“你看你每天忙工作，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