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意欲言又止。
但真要论起来,王家那里边一摊子事情,讲起来既繁琐又复杂,且还有许多传着穿着被添油加醋了的事情;就是王家的人自己,也都分不清这里边的消息的真假了,除了当事人他们两个人自己。
所以南淮意加工了一下,“有时候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而在一起的,是因为其他的目的。所以就是不喜欢,有时候也是不分手的。”
他转而又开始教育她,“有很多这样的别有图谋的男生,都伪装的很好的,你以后谈恋爱,都得让我先看看那人是谁是什么样子,我先查一下,不要被别人骗了,知道了没有?”
“哦。”
离开的时候,许逐溪又回头看了一眼大门。
别有图谋。
所以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有人别有图谋的。
这个人是谁呢?是什么图谋呢?
许逐溪后来大概拼拼凑凑地搞清楚了。
“逐溪。”水云月再一次喊她的名字。
“虽然你的歌曲,里边的歌词是比较隐晦的,也没有提到人名。但是只要认真听,总是能听出来你的意思的,如果这个事情传开的话,你或许会遭遇很多非议的,不一定是非议,但一定会被别人议论,你真的想好了吗?”
许逐溪笑着回答:“那有什么关系?就是被别人知道了,也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愿意说,便随便说就好了,我根本不在乎的。我又不靠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我只想做自己心里最想做的事情。
“况且,就是我什么都不做,也会有人议论的。只要还在这个社会上存在着,每一个举动都会被别人解读。有人会很喜欢,有人会不喜欢,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可能只是第一面见到我,就不喜欢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只要活得对得起我自己就好了。”
水云月深深地凝望着她:“你的话说的很豁达,我听到过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是实际上,能够做到的人很少,更多的人,只是嘴上说的痛快,实则万事都事事小心,又或者暗中听到别人的谈论以后,恨不得大哭一场,想法子在人们面前表现,像是要把自己那点儿不好的评价都消解掉。”
“你还要承受很多的压力。”
“要比南淮意承受的压力多得多。”
水云月今天说的全部都是真心话。
她喊她一声老师。
她看着她从九岁那么瘦弱的一点长到这么大。
看她是自己唯一的学生,也是自己的妹妹。
她把自己刚刚流露出的那点儿迷茫不解,全部都一下子收了回去,“而且你还住在南家,你是在南家长大的——少不了要被人反复地将这件事情反复地说,只要被人知道了,或许会有人说你从来都是心怀不轨的,又或是心机深重,还可能是什么别的。还有南家的人——”
“我都知道的,老师。”
许逐溪看着她,“但还是感谢您能告诉我这些。”
“有得有失,虽然我不将这些言语当作是自己的失去,不过倘若我能够获得我想要的,就是被他们不停地反复地贬低,又有什么关系。我总还是我自己的,这是不会改变的。”
“我从您的身上学到了很多。”
许逐溪这些话也说得是真心实意的。
她的身边除了施琴、蒋雯是固定总能见到的家里的女性长辈,就是学校的老师了。许逐溪是认真地将自己遇到的每一位女性长辈,都当作是自己可以学习的榜样的,她能够从她们身上获得一些什么。
譬如李秀婷。
所以她后来才会对李秀婷的放弃那么难过。
再譬如水云月。
她教会了她很多,不止是架子鼓。
“我不会为我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许逐溪抬头,见着从门口假装自己“不经意”晃过去的南淮意,身影又慢慢地飘回来,在门口窗户那儿停留了一下,又移开。
她忍不住笑着站起来,收起鼓棒,“那我先走了。”
水云月扭头看了一眼,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去吧去吧。”
她再一次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潇洒的情态。
许逐溪忽然在门口停下,转头,很认真地说:“老师,希望我们都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做自己最想要做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谢谢您帮我录的歌,回头一定请您吃饭!”
第七十六章
临上场前, 许逐溪没有看到南淮意的身影。
她握紧了鼓棒,最后一次应答了自己的名字,目光还是往台下看。
没有。
他还没有来。
“许逐溪?”
“我在这儿。”她举起手。
“到你了!”
“我知道了!”她胡乱地点了下头, 又往下边看了一眼。
还是没有。
或许等会儿他就来了,她告诉自己。
于是转身走进后台,最后检查了一遍话筒, 等着主持人报幕以后,她就从红布的左侧绕过去, 再从右边走上台,把话筒架子稍微移动了一下。
道具组的同学把话筒放的离架子鼓太近了。
许逐溪担心,别等会儿她一蹬底鼓, 整个架子倒下,那就很不好了。
在节目开始的前一秒,南淮意总算是赶到了。
他松了口气。
正要从军委离开出发的时候,被事情绊住了。
再加上考虑到要来学校,还去休息室换了一身衣服, 军装太显眼了。
还好, 时间还来得及。
他找了个角落站在那儿, 不会影响到别人。
好在是刚刚好, 没有错过。
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南淮意抬头往台上看。
学校用来举办毕业典礼的是最中央的大礼堂。
一次可以容纳三千到四千人进行活动,阶梯式的座椅排布。
前边零星还空着不少位子。
不过走过去,总是不那么方便,南淮意就站在了最后一排, 靠在后边墙壁凸出来的那么一排细窄的石台子上, 刚好抵住他的腰部。
许逐溪就坐在舞台正中央,她的架子鼓后边。
因为要上台表演, 化了点淡妆,头发也全部梳起来了,在左侧别了个珍珠发卡,把碎发整个的笼在耳后。她穿着的一套白色礼服,是西服的款式,颇有一番独特的摩登时尚感,踩着一双皮鞋。
南淮意不知道该怎么描绘这样的一副场景。
很漂亮。
词穷至此,他只会这么说。
全场都是黑暗的寂静的。
礼堂内观众席上的灯光淡的几乎算是没有,只礼堂的最后边开着一排很暗的黄色的暖光,兴许是为了烘托气氛。
舞台上的灯光全部都熄灭着,只亮了那么一束,笼罩在许逐溪的身上。
白色的绚烂的灯光。
南淮意只看的见她一个。
目光相接。
事实上,南淮意并不确定许逐溪有没有看见他。
准确来说,他肯定她应该是看不见他的。
毕竟观众席上几乎没有什么灯光,他又站的这么远。
最后一排。
人头攒动,还有人起身走动,这怎么能看的见呢?
可是他看见她的目光总是不时地落在台下,像是在最后一排停住了似的,仿佛是看见了他。于是南淮意笑着,朝她用力地挥了挥手,有点傻,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无用功。
但南淮意的心里是甜蜜而幸福的。
很难以置信,许逐溪看见了他。
这说起来很奇怪,她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因为他在她的眼里,总是和别人不同的。
他是独特的。
即使在黑暗里,在无数个杂乱的信息的干扰之下。
她还是能够认得出他。
还好,我还没开始唱歌。
许逐溪想。
他如果不来总是有他的原因的。
她本来打算晚上唱给他听的。
现在看来不用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笑,用力地敲了两下,卡着音乐的节奏。
就要开始唱歌了。
许逐溪最开始唱歌的时候,南淮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肺活量真好。
很清奇的评价角度。
随着歌词一句一句蹦出来。
劈里啪啦地敲进南淮意的心里。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他沉默着站直了身子,在一片的黑暗的寂静里,望着她。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暗语。
旁的别的观众自然是不知道的。
可架子鼓实在是个热闹的酷炫的乐器。
配的音乐声里还含着贝斯的声音,都是很热闹的。
所以下边的观众也很欢快,快乐地摇着手里统一的彩光棒。
今天这么热闹,还有许逐溪自己的缘故。
南淮意听着旁边几个学生咬耳朵低声说话。
“台上这个就是以前演戏的那个。”
“对啊,就是我们小时候看的那个……”
声音变低了,南淮意没听见说了个什么。
但约莫着就是那部电视剧的名字。
“好酷啊!”
“不知道哪儿能学架子鼓?”
“她唱的歌你们听过吗?”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下去,再亮起来的时候许逐溪连同架子鼓都撤下去了。
灯光重新打在最右边。
穿着红裙子的主持人在说串场词。
南淮意贴着墙壁,从后边拥挤的人群里出去,往通往后台化妆间和准备间的那个小门走去。他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对学校的构造也算是熟门熟路。
许逐溪正在里边帮忙把架子鼓搬进乐器室里边。
她身上那件白色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来了,塞进了自己书包里。一片混乱之间,不知道被谁不小心地碰到了地上。
南淮意微微一皱眉,正看见了个认识的男孩儿,招招手。
“南四哥,你怎么来了?”
男孩儿小跑出来,抹了下头上的汗,又回头往里边看了一眼,了然地笑笑,“哥,你是来看逐溪表演的吧?她刚演完,现在去……好像是去放乐器了,我帮你叫她!”
“不用,我在这儿等她。”南淮意指了一下那个书包,“你帮我把她的书包拿出来吧,你们这儿太乱了,回头找不到她的书包了。”
“行!哥你等我,我去拿出来。”
南淮意单手拎着书包,挨着门,站在右边。
他忍不住磨磨牙,有点想抽烟。
藏在他心里的压了很久的念头再一次浮出水面。
她还正年少。
她处于人生中最美好的灿烂的年纪。
“南淮意!”
许逐溪准确地找到了他,强硬地中断了他脑海里正翻滚着的悲秋伤春。
南淮意自己都很难意识到一件事。
他如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自怨自艾。
开心的笑容在她的脸庞上控制不住地绽放,她两步朝他蹦过来,扑过去抱住了他,“我还以为你今天有事来不了呢,不过我快开始的时候就看见你来了!”
南淮意笑着回抱她,然后松手。
“走吧,回家,已经下午六点了,也该吃晚饭了。”
他问:“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虽然晓得学校的一贯安排,但总还是要确定一下。
“没事啦,走了走了,回去吃饭。”
许逐溪虽然是预备询问,自己的歌唱的好不好。
最主要的是,他怎么看她唱的歌。
可是今天这个偌大的学校,竟然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
再加上,她今天化了妆,头上还喷了发胶,在舞台上表演还好,下了舞台,是怎么都不愿意到处走动的,总觉得有点奇怪。
在车上也不是个什么合适的地方。
今天何佳涵压根没来学校,所以回家路上车里就他俩和司机。
可总归还有别人,还是不好。
这次成人礼没有大办。
就只是在家。
施琴、南兴华和何佳涵。
等着南淮意和何佳涵到了家,蒋雯也赶过来了。
剩下的人没来,礼物是都到了的。
两个伯伯一人送了一支钢笔,赵丹莹送了一条项链,还有南淮梁夫妇送了一个红包,南淮意一看就晓得是南淮梁的作风,他一贯是主张,“用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和大多数人的生日一样,餐桌的结尾总是一个蛋糕。
还有一首生日歌,和吹蜡烛前的许愿。
南淮意看着她,看着她闭着眼睛许愿。
蜡烛的微小的火苗的光影在她的眼皮上跳动着。
她的眼睫毛很长,随着火苗轻微地动着。
浓密的影子斜斜地落下。
忽然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
许逐溪笑眯眯地把蜡烛拔出来,“我许完愿了!”
施琴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成年了,就是大孩子了,以后逐溪要一切顺利,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
“好,谢谢奶奶!”许逐溪点头,“我会的!”
施琴跟着点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了南淮意一眼。
南淮意不闪不躲,一切照收,回以一个微笑。
晚上九点半,许逐溪瞄了一眼时钟,坐在毯子上拆收到的礼物。
她今天书包里鼓鼓囊囊的,着实收了不少礼物。
不过么,现在忙着拆礼物,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
她在等南淮意来找她。
快十点的时候,南淮意终于是来了。
许逐溪到底是再假装不下去严肃,喜笑颜开,仰头看他,“快把你的礼物交出来!不然的话……哼哼……”
南淮意笑着挨着她坐下,还是把礼物盒放在背后。
“不然的话,你要怎么样?”
他看着她。
她已经把白天的妆容洗掉了,但似乎是没有彻底清洗干净,眼尾还留着闪粉的痕迹,有种说不出的潋滟。
许逐溪把手里的盒子往远推了推,反手抓住他的胳膊。
“我今天唱的歌好听吗?”
“……好听。”
南淮意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些歌词来。
“你知道我唱的歌的意思的!”
许逐溪一个起身,反把他压住,两只手摁在他的肩膀上。
明明是逼问的架势,无形中透出一股可怜,倒像是南淮意在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