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园有点心虚,讪笑一下说:“我就想、把这当成一份工作就好了啊,而且伍阿姨对我很好,无可挑剔,直到……”
“直到我醒过来,”徐晏明忽然抢着接话,态度又有点倨傲呛人,“坏了你的好事,是吧?”
“……”
许园感觉再聊下去,徐晏明可能又要开始对她发难,于是想躲远点,她站起身扯扯裙子的皱褶,说:“我不放心伍阿姨一个人在医院,我先去洗个澡,待会我回医院,今晚在医院陪伍阿姨。”
徐晏明一梗,半晌挤出三个字:“辛苦了。”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许园收拾妥当,把笔记本电脑也带上了,想着在医院无事时可以码字存稿,不荒废时间,她出门时看到徐晏明还在阳台呆坐着,调皮地冲他喊:“徐教授,有事找我可以发微信哦。”
那个背向着许园的身影仰起了头,却没有回头,也不回答,许园暗暗牵起来嘴角,没心没肺地转身出门去了。
开车去医院途中,许园想起与伍阿姨的缘分。
她看到的那张微信群聊天截图,内容是这样的——
花开富贵:大家好,我儿子出事昏迷不醒,想在咱群里给我找个儿媳妇
花开富贵:图片.JPG
花开富贵:上面是我儿子的照片,是出事前拍的
花开富贵:我家有一百多套房,可以每个月给你8万零花钱
那时许园加上伍阿姨的微信后,在微信上聊了两天,互相了解过后,伍阿姨约了她见面。
但其实到见面那天,许园仍然很怀疑伍阿姨是骗子。毕竟在那之前,她找工作就被骗过,看到那种不要任何技能的高薪工作,她兴高采烈地去了,结果被骗了钱,还险些被骗去当□□女主角,后来才知道那是犯罪团伙。
那天她在奶茶店等伍阿姨,前一晚约好的是下午3点,结果等到3点半也不见人来,许园气恼,握着手里的奶茶开始后悔,不该提前买奶茶犒劳自己的,这一杯天价奶茶抵掉了她两顿饭钱,再看看桌上那枝鲜红的玫瑰花,她决定明天一天都不吃饭了。
这位伍阿姨挺会整事,明明互加了微信,联系对方很方便,却非得让她拿枝红玫瑰作为相认信物。拿着卑微的玫瑰花,傻乎乎地杵在路边等,许园倒也不是全然不能接受,只是买花害得她平白无故又花出去了十块钱。肉疼!
许园拿上玫瑰,打算在路边再等十分钟,那个伍阿姨要是再不来的话就算了,后来她在路边站没多久,看见一个手持红玫瑰的阿姨,从一辆稳当停在她视野之中的红色宝马车下来。这位阿姨体态气质都很好,看面相不像坏人,尤其是她眉心间有一颗显眼的美人痣,看着像观音菩萨一般慈眉善目。
许园连忙走上前两步,礼貌打了招呼。
伍阿姨微笑点头,目光快速打量许园,小姑娘规规矩矩,不胖不瘦,看着挺健康,主要是脸蛋没作假,没有浓妆艳抹,素面朝天的,只涂了淡红色唇膏。
伍阿姨顶看不惯那种日日浓妆艳抹,又穿得暴露的姑娘,她对许园的穿着,也觉得满意,暖暖春日里她穿简简单单的连衣裙,外边披件薄薄的外套,保守得体,很好。
“挺好,跟照片上差不多,”打量完,她发出简短评价,接着又说,“阿姨实话跟你吧,来见你之前,我顺道去见了另一个姑娘,那姑娘真人跟照片上相差太远了,这样就不真诚嘛是吧。所以她啊,当下就被阿姨否决掉啦。”
许园微笑得脸有些僵了,这时尴尬地挠挠额角,半天也回不上一句话。
“最重要的是,你的生辰八字,应该跟我家愿明的八字能合,”伍阿姨笑道,“走吧,跟阿姨去见吴居士。”
“啊?”许园错愕地张着嘴,纳闷半晌才问,“吴居士是谁?”
“吴居士是一位很有名气的大师,”伍阿姨解释道,“让吴居士见见你,只要他说没问题,这事就算定了。”
之后,许园懵懵懂懂地坐上了伍阿姨的车,跟着去见吴居士。
吴居士的家装饰得像个佛堂,进门就能看到供奉的一尊金佛像,一米多高,佛前香炉里点三支香,青烟缥缈。
许园一踏入前厅已开始后悔,害怕里面有什么猫腻,但再看看伍阿姨美丽又慈爱的面孔,她再次选择相信伍阿姨不是坏人,提着一颗心跟着伍阿姨进了后厅。
吴居士是个光头,人长得有点仙气,像是没有世俗欲望的那种人,穿白衬衫,左手腕上戴串拇指粗大的佛珠。室内一套金丝楠木根雕茶台,他坐在里边的木墩子上,气定神闲地泡功夫茶,见人来了,也只抬了下眼皮,淡淡地说:“请坐。”
热茶喝过两轮,伍阿姨说:“吴居士,您帮忙看看这姑娘,跟我家愿明合不合?”
吴居士抬起眼皮,一寸寸打量许园的面庞,一面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清目秀……嗯……旺夫相。”
他说“嗯……旺夫相”的时候,许园自动脑补了他手抚长胡须的画面,虽然他并没有胡须,但许园莫名觉得这画面与他极其相称,不过对于“地阁方圆”的评价,徐园不太服气——她又不是国字脸!
伍阿姨听了吴居士的点评后,非常高兴,连忙递出一张写着两个生日的纸条:“那麻烦吴居士您再看看,这个两个生辰合不合?”
许园瞥了眼,那上面其中一个就是她的生日,另一个想必是她未来老公的生日了,后来便听吴居士又说了一些神乎其神的言论,玄学得很,许园听得一知半解,只听懂了吴居士说她命格旺夫,伍阿姨则听得高高兴兴,当下决定带许园回家……
许园到医院时,伍阿姨在看电视,见她来了意外又惊喜,看她还带了笔记本电脑来,好奇问她带电脑来做什么,许园把笔记本摆好,回答用来写小说,又笑嘻嘻地问:“伍阿姨,我把您写进小说里您不介意吧?”
伍美珍立刻来了兴趣,问写的什么类型的小说?
“言情小说。”
“唔……爱情是永恒的话题,”伍阿姨想了想,“你写爱情故事,我这把年纪写进去做什么?”
“您是主角的家长呀。”
“哦……那男女主角不会是你和晏明吧?”
许园笑笑,谎称不是,起身拿了串葡萄去洗干净,捧过来给伍阿姨吃,伍阿姨似乎胃口不佳,只吃了两个就停手了,若有所思地看许园。
“小许,我问你个问题。”
“嗯,您问。”
“你和晏明睡过了吗?”
键盘上打字的手指顿住,许园的脸胀得通红,不知怎么回答。
伍阿姨接着说:“等我出院,你和晏明一起陪我去见吴居士,让他看看你们第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
第21章 好奇
◎你们还没有睡过?◎
夜深人静, 窗外月色皎洁,病房里昏昏然,伍阿姨其实睡得不好, 偶尔能听到她浅声呻.吟。
这是单人病房,除了伍阿姨的那张病床, 还有一张陪护小床,许园睡不惯, 在上面辗转反侧睡不着。昏暗里观察伍阿姨, 见她眉头紧皱,许园的心跟着提了一下,猜想伍阿姨此刻应是在忍受很痛的痛苦。
手机响了下,许园怕吵到伍阿姨,急忙调成了静音, 一看是徐晏明发来的消息, 她止不住一乐。
徐教授:睡了吗?
许园不经思索打字回复:我认床,有点睡不惯。
徐教授:伍女士呢?
秘密花园:伍阿姨睡了,不过看样子睡得不太安稳。
徐晏明到了这会, 与伍美珍仍然有某种隔阂, 加之他本身是个不爱表达自己情感的人, 白天时他虽然也陪在医院里,但都没怎么跟伍美珍交流, 只是默默坐着, 再帮忙买买东西跑跑腿,真正在陪的人是许园。
徐晏明倒了些酒喝, 他平常对酒没瘾, 可有可无, 烟也是, 这倒跟他的性子很像,什么都可有可无,房子车子金钱女人,全都可有可无。他也能耐得住寂寞,果真如同顾子宵曾说过的那样,活得跟个没有世俗欲望的老和尚似的。
生理需要?
能自己解决的事,为什么要麻烦别人?
徐晏明养成这种性子,其实跟伍美珍有莫大的关系。他在单亲家庭里长大,自小没感受过父爱,从小到大虽跟伍美珍生活在一起,物质条件上很富足,什么都不缺。
但年轻的伍美珍给的母爱其实也不多,孩子是她的筹码,她把孩子扔给请来的保姆,自己在外面小白脸换了一个又一个。
徐晏明的出生说来也是个不光彩的存在,那年二十岁出头的伍美珍凭着美貌傍上了富豪徐睿远,人家摆明只想跟她玩个新鲜刺激,顶怕留下后患,可年轻的伍美珍城府很深,不惜耍手段怀了徐睿远的孩子,企图以此要挟想嫁入豪门,做小房就做小房,她无所谓。
不过事与愿违,徐睿远并不打算娶她,还让正牌妻子出面来摆平她,给她一笔钱要她把孩子打掉。伍美珍不配合,钱她拿了,孩子也生了下来,后来索要孩子抚养费,又是巨大的一笔。
她拿着钱闷头就投资买房,十几套十几套地买,买的多数还是徐睿远集团下的楼盘,最后她如愿实现了以房养人的梦想,衣食无忧,跟徐睿远也算是断干净了。
因为是单亲家庭,小时候会有家教不好的小同学以此笑话徐晏明,可回家却还是无人倾诉,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他其实很自卑,伍美珍对他有时也温柔,只不过是大姐姐对别人家小孩的那种疏离的温柔,她心情好了逗他玩一玩,心情不好时看都不看他一眼,所以徐晏明从小对她的感情就很淡。
从小学起,他就开始寄宿学校,放假也不太愿意回家,到青春时期,他甚至打心底里瞧不起伍美珍,唯一的心愿就是远离她,离得越远越好。后来他去国外念书,本打算毕业后长居国外不回来,可最终还是被伍美珍骗了回来——
骗他说她得了绝症,结果现在她真的得了绝症。
年纪渐渐上来的伍美珍变了很多,她开始把心思投在徐晏明身上,天天给他物色女朋友,逼着他见这个见那个,要给自己找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
直到查出得了乳腺癌,她终于消停了,人也变得平和感性起来,更令她措手不及的是徐晏明出事,那时开始伍美珍才算彻底地改过自新。
她的后半生总是如愿以偿,只有这两个件事,是她无能为力的。
她的前半生,却也是孤苦无依,被遗弃被寄人篱下,缺乏父爱母爱,也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钱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不过徐晏明认识的,是后半生的伍美珍,伍美珍从不说她以前的苦,她活得聪明,懂得享受当下,徐晏明并不知道他母亲从前过得苦不苦。
出事那晚,要不是伍美珍被人堵在酒店,打电话跟他求助,那晚他根本不会出门。
徐晏明喝了酒再上床,发现酒精并没有催眠作用,只是让他大脑迟钝了些,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深更半夜的,他竟很想找个人聊聊,在新手机上点开微信,想给许园发消息,想想又觉得算了,许园并不欠他什么,替他照顾家人之余,根本没义务还要安抚他的心情。
最后他给顾子宵打了电话,电话里叫他出来吃宵夜喝酒,顾子宵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教授平时自律得要命,从不超过十二点睡觉的,今晚竟然主动邀他出来夜生活?
顾子宵身边音乐声震天响,说酒吧里忙,走不开,让他想过夜生活就直接过来酒吧好了,末了不忘嘱咐一句:“叫表妹一起来啊。”
徐晏明没理他,挂掉电话自己打了辆车过去。
酒吧叫“夜澜”,是顾子宵取的名,徐晏明不管酒吧经营上的事,出事前有空也过来喝喝酒,不过他其实并不喜欢酒吧的氛围,嫌吵,他来消费跟普通客人无异,照样买单付钱,只有在收到分红时才觉得自己是这有酒吧的幕后老板。
夜阑在这一片夜店中属于口碑店,环境好比别家的大,调酒师和服务员不是帅哥就是靓女,个个青春有活力,顾子宵又很会折腾,经常搞一些有意思的活动,火到不行,各路网红争先来拍素材打卡,替他做免费宣传。
舞池里挤满各式各样的男女,跟随着激情四射的音乐摇摆着身姿,灯红酒绿的,看着特别癫狂又堕落。徐晏明一进来,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服务员小洛一眼看见了他,喜滋滋地迎上去招呼着,告诉他老板刚上去楼上了。
徐晏明朝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径直上楼往顾子宵的小办公室去,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进去。顾子宵果然在这儿躲清静,人瘫在转椅里,双腿交叠着搭到桌子上,浑身没骨头似的,见人来了,他立马将腿撤下来,眼睛看徐晏明身后,“表妹没来吗?”
“没来。”
门一关,喧嚣吵闹声都变得悠远,徐晏明径直坐到小沙发上,人往后靠,长腿支着地面,也大喇喇瘫着,手握着他嫌大的的智能手机,无处安放似的。
“大教授这是怎么了?”顾子宵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坐直起来笑着调侃他,“失恋了?不对,都没女朋友失什么恋!”
徐晏明凉凉地斜他一眼,“帮我调杯烈一点的酒。”
顾子宵答非所问:“表妹离婚了吗?”
“离了……”顾子宵一听眼睛都亮了,结果徐晏明接着告诉,“你也没戏。”
顾子宵半玩笑恶狠狠地爆了声粗口,这时看到徐晏明手里的新手机,见鬼似的笑起来:“哎呦徐教授,您竟然用上智能手机了?什么牌子的?啊对了先加个微信。”
徐晏明直接把手机给顾子宵,他手机连开机密码都没设一个,顾子宵拿过来自己一顿操作,把手机还回去,顺便提醒他最好设个密码,徐晏明没当回事,把手机往桌上搁。
顾子宵下去让人给徐晏明调酒的当口,徐晏明收到许园发来的消息,告诉他伍阿姨刚才痛得厉害,痛醒了,让医生给她打了止痛针。
徐晏明看着消息,心里多少有些难受,那人毕竟是他亲生母亲,半晌给许园发过去一句:辛苦你了。
许园没回,因为不知道怎样回,她其实就是拿钱办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她哪敢揽这份情?躺在小床上,许园困倦地睁着眼,看再度入睡的伍阿姨,心情变得有些低落。
顾子宵端来一杯长岛冰茶,180的高大身形隔桌茶几杵在徐晏明面前,酒没放下,先感慨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啊徐教授,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徐晏明抬眼瞥一下顾子宵,忽然站起来,伸手从顾子宵手中夺过酒,站着就先呷两口。他身高185,一站起来顾子宵就觉得自己矮了点。
“伍女士得了乳腺癌,”徐晏明坐下,酒杯也放下,垂着眼,“晚期。”
顾子宵直接愣住,随后关怀了几句,然后又下楼拿酒来陪着徐晏明喝酒。徐晏明没想到自己会有喝多的时候,他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喝到这种熏熏的感觉,没醉,但他知道是喝多了,头重脚轻的。
后来是顾子宵叫了辆车送他回家,尽心地把他送进了家门口,还进来坐了一坐,走的时候说明天他来接他一起去医院看伍女士,徐晏明昏昏然地倒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有没听清他的话,顾子宵有点放心不下,又说:“要不我今晚在你家住下了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