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不用再犹豫了。
人们只剩下眼前的唯一一条路。
尽管畏惧, 所有人还是再一次靠近了那面桑鹤轩走过的镜子。
闻笛等人最先跨进去, 其余人看到他们没事, 这才跟着从那些砸碎的镜子走进去。
*
顺着亮光往前走,就像是走进了另一条通道,可以明显感觉到的,就是气温的下降。
除此之外, 再没有方才的那种诡异感。
每个人的内心都不由自主地平和下来。
仿佛不久前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幻觉而已。
这条通道很长。
闻笛没看到桑鹤轩的身影,明明这人比他们没提前多久, 结果却压根追不上了。
人们一边走着,一边扫视两边, 看看是否有出路。
闻笛偶尔低头查看手机,在静谧中跳出的学号让她开始不安。
他们身在通道, 可外面的人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正在不停地死去。
闻笛连忙给室友们打了电话,但却没能接通,只有“已关机”的提示音。
发过去的短信同样没有任何回音。
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心的缘故,闻笛只觉得周围又冷了些。
众人继续前行,通道两侧不再是单纯的墙壁。
远远望去,似乎有了一些闭着的门。
等走近之后,有人在那些门前停了下来,握住门把手,试图打开门。
可无论是用暴力砸,还是用巧劲撬锁,都毫无效果。
今天从一大早开始,就在不停走路的众人,此刻都没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大家坐在门边上,有的拿出随身的食物,很珍惜地咬了一两口就放回去。有的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水。
闻笛三人也就地坐下,因为有急救箱,各种资源倒也不算缺。
但望着许姣和沈从舟递过来的食物,闻笛只是摇了摇头。
她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按在地面,双眸认真观察着眼前的这道门。
一刻钟后,她发觉右手上有些湿凉,下意识低下头去瞧。
是河水!
外面倒灌进来的河水已经漫了过来,不断向他们逼近!
虽然目前还只是浅浅的几毫米深,但还是引起了大家新一轮的骚动。
原本休息的人们也纷纷站了起来,加快了行进步速,甚至有人跑了起来。
起身时,闻笛扫了眼手机,室友们依然没回短信,而屏幕上的一则全校消息,也让她愣住了。
目前全校学生,已只剩下最后76人。
闻笛心里一沉。
“快走吧,我们要快点找到出路。”沈从舟催促道。
大部分人都无心再去管两边的门了,只顾着往前走,寻找光亮。
少部分像闻笛这样的,还在一扇扇门尝试开启,但也只是几秒钟的事,不敢多做停留。
而所有的门依然无法打开。
就在连闻笛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前方的一扇门自己打开了。
附近注意到的人都凑了过去,只见里面跑出来了十几个人。
他们开门的时候都很顺手,似乎没有感受到阻力。
闻笛远望了一下门,隐约感觉门把手上有些划下的痕迹,但没心思去认真辨别这些细枝末节。
她的注意力都被这群走出来的人所吸引。
他们模样都很陌生,应该是其他宿舍区的。
而在询问之下,闻笛知道了他们来自的E区高山之巅。
高山之巅常年被白雪覆盖,又几乎没有什么资源。
随着物资的消耗,他们不得不尝试下山。
这期间,无数人挨饿受冻而死,还有许多从悬崖失足摔下。
剩余的人进去了一个山洞,然后在山洞中侥幸发现了通道,这才同闻笛他们一样走上了同样的路。
有了E区人的出现,前路虽然依然未知,但大家心里终究是多了一点希望。
再往前走时,又有两扇门打开了。
走出了A区和B区的幸存者。
里面有C区学生的熟人,大家很快就交谈起来。
闻笛踮起脚尖扫视着,很快也发现了李雪岚、陶宁等人的身影,神色这才轻松了些。
“闻笛!”
室友们抱在了一起,离别天数并不算多,可眼神互相望向彼此时,只觉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
李雪岚还不忘把小狗小白抱给闻笛。
小白的第一个动作,就是舔了舔闻笛的手心。
单纯憨直的样子让闻笛笑了下,很快又不由红了眼眶。
A区岛屿已被海水淹没,李雪岚等人同样也是在岛上找到了一处岩洞,走到深处才发现别有洞天。
众人简单地互相介绍了情况,又见后面的河水漫了过来,连忙继续赶路。
而路终究还是走到了底。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深灰色的特制防爆门,很笨重,但倒是设计得严丝合缝。
闻笛上前试了下,那门把手竟然可以扭动!
可慎重之下,她没有立刻打开。
D区海底的学生无人生还,其余四个区的人都汇合在这里。
那么六个区中,还有一个区,好像一样一直与大家隔绝通讯。
会是眼前的这扇门吗?
闻笛又看了眼那个门把手,上面好像和刚才通往其他区的门的门把手一样,都有些划痕。
这种共同点让闻笛起了好奇,凑近去观察时,终于看清了上面的痕迹。
原来门把手上,刻着的是一个“沈”字。
沈?
闻笛下意识就想到了沈从舟。
可有下意识不愿意深想下去,低头垂眸,站在了旁边。
有的人误以为是闻笛体力小,没能打开那扇门,于是过来尝试。
门被站在前面的两个男生打开了。
随后,门内漫天的飞雪砸到了众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无比清醒。
仅仅是站在门口,大家就已经被通道里的寒冷所震撼。
里面的环境未必适宜人类生存,可后方漫来的河水,同样不会停止奔涌的速度。
“愿意进来的人跟我走吧。”闻笛抿了抿唇,第一个出声。
她早看出了,这道门可以有效阻隔河水。
前路确实未知,可后退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最终,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跟随闻笛继续前行。
也有极少数的几个,沉默着往回走,想趁着水还没过来,再重新试试其他的门。
闻笛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招呼着其余的人走进门内。
最后,闻笛亲手将门关闭。
没了河水倒灌的危险后,大家的行进速度也就慢了许多。
但好在这段路本就不长,不过一刻钟,他们就真正来到了F区。
对于这里,绝大多数还只有个模糊的印象。
可在类似环境生存过的闻笛已经将眉头皱起。
因为这里应该就是极地。
C区热带雨林那样炎热,大家身上的衣物都相对单薄。即使在通道中又添了随身带着的厚衣服,可应对极地气候,还是十分勉强。
不幸中的万幸,刚才的风雪已经停了。
队伍又走了一小阵,就被闻笛匆忙叫停。
原来闻笛发现周围的冰层有些薄,怕有人会不慎踩破,坠入底下的冰水中。
看到冰下的水泡,大家心有余悸,而队伍中段则有人突然叫了起来。
“有人掉下去了!”
闻笛等人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瞧见冰面中央的位置,确实有个人在冰水里。
可他已经一动不动,看上去并不是刚才掉下去的。
“是桑鹤轩……”有人很快认了出来,“他的衣服是黑色里带了一道红。”
闻笛的视力很好,最终确认那就是桑鹤轩。
“他现在是死是活?”许姣问道。
“落入冰水后,四分钟内暴露在外的身体就会冻僵。七分钟内就会意识模糊。”闻笛回道,“十五到二十分钟内就会死亡。”
“我们和桑鹤轩大概差了多长时间?”沈从舟道。
“大概至少也有一刻钟了吧。”许姣看着表算了下。
话音一落,三人都互相看了一眼。
桑鹤轩周围破碎的冰都又冻上了,人恐怕确实也已经被冻死了。
且不说这样一个人,应该无人愿意冒险搭救。就是想救,也很难安全地靠近过去,去救下一具尸体。
谁都没想到,最先跑进F区的桑鹤轩,会失足坠入冰水,成为最先死去的人。
冰水中的桑鹤轩,此时就像是一个雕塑。
众人都不再去看,而是绕过那部分危险冰层,去寻找前路。
闻笛与沈从舟并行,许姣跟在稍后的位置。
沈从舟不知是什么时候,拿出来包里的手套,自己却不戴,往闻笛面前递。
闻笛心里一暖,却突然又一次想起那个刻着的“沈”字,脸色僵了下,想也不想就推开了沈从舟的手。
沈从舟也不恼,重新把手套放进口袋,将手缩进袖口。
他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捕捉到了一抹红色,竟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闻笛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又怕他出意外,于是紧随其后。
五分钟后,众人在一栋木屋前站定。
大家都欢喜地鱼贯而入,只有闻笛望着木门上极轻的“沈”字咬牙。
于是进了木屋后,闻笛也依旧一声不吭。
木屋其实不算大,容纳76人是相当勉强,很多人就是直愣愣站着。
但里面有些生火的工具,至少大家不再像之前那样冷。
“闻笛。”
沈从舟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闻笛疑惑他的意图,却突然感觉到手上一暖,一双手竟都被沈从舟握在了手心。
他在给她暖手,时不时呵着热气。
看她愣着,他甚至把她的手抬高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闻笛毫无隔阂地触碰到了那份温热。
“有没有暖和点?”沈从舟问道。
此时窜入耳中的声音更像惊雷,闻笛触电般将手抽离,原本心里的气愤与怀疑,这时候软化了不少。
原本想要的质问,也变成了类似商量的语气:“沈从舟,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游戏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043章
她的声音极轻, 大概唯有沈从舟可以听清。
“只是玩家和游戏设计者的关系。”沈从舟几乎没有停顿。
闻笛看着他的眼睛,足足一分钟,才苦笑着道:“你在骗我啊, 沈从舟。”
“261012。”闻笛第二次念着这串数字,“这是通道里的密码锁,你亲口告诉过我,这是你的生日。”
“可能你会说这是巧合, 但所有代表着‘生’的门, 那些通往其他区的门, 那道防爆门,甚至这个木屋的木门, 上面都有个‘沈’字。”
“还有最重要的,地图里的叶子图案。我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以为是叶子, 代表植被。”
“其实那不是叶子, 更像是一叶小舟。”
“那代表着你吧, 沈从舟。”
闻笛一口气把所有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面前的沈从舟一言不发,甚至还低下了头。
闻笛不禁气恼起来:“沈从舟!”
这一声很快吸引来了其余人的目光。闻笛自己也觉失态,连忙安静下来。
待其他人转了回去,她才别扭地回瞪了眼沈从舟。
眼神终是复杂, 只有她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种强烈的情绪了。
而沈从舟轻声道歉。
“对不起。”
态度极好,却无法安抚闻笛。
闻笛冷冷地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某人还算识趣,最终说出了她想要知道的事。
“沈肃。”沈从舟压低声音道, “他就是游戏的设计者,也是我的‘父亲’, 打引号的父亲。”
“打引号?”闻笛重复。
“因为他不算是我真正的父亲,或者说,因为我不算是个真正的人。”沈从舟冷静道。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闻笛其实隐隐意识到了沈从舟的意思,却不愿往那个方面想。
“不,其他人不懂,但你一定懂。”沈从舟笃定道。
他没有立刻继续开口,而是打开包,把携带的一本小说捧在手里。
“世界就像一本书。”沈从舟重重地叹了口气。
闻笛开始意识到不妙了。
“除去你之后的大家,我……”沈从舟头一次哽咽了下,“闻笛,我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而已,不是吗?”
这份哀恸轻易感染了闻笛,让她抛却方才的种种怀疑,拉住沈从舟的手臂。
“大家都只是沈肃的随意一写。”沈从舟冷笑了下,“觉得不过瘾,还要当一当我的‘父亲’。沈肃就是游戏的设计者,我也是今天才确认的。”
而沈从舟先是意识一点点觉醒,而后才从蛛丝马迹里确认了事实。
比如闻笛同样没忽略掉的“沈”字,比如只有他能够找到的红色木屋。
“但是闻笛,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只是他的钥匙。”沈从舟认真解释道。
一路上,只要和沈从舟在一起,其他同行的人好像很容易就能找到出路。
也应了他“钥匙”的身份。
听完沈从舟的话,闻笛算是真正确定了他所说甚是肺腑之言。
也终于态度和缓下来:“我确实怀疑过你的身份,但也从来不觉得你站在为恶的那一边。”
与其说是因此警惕他,不如说是气愤他早有所觉,却还隐瞒。
闻笛自己都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在意沈从舟对她的坦诚与否。
如今看到沈从舟湿润的眼睛,更不自觉心疼起来:“好好说着话,怎么还哭了啊?”
沈从舟这时才擦拭了下眼角,温声道:“在你面前,倒也没什么。”
“是因为意识到了自我的身份吗?”闻笛刨根问底。
书外的“外来者”与书中的“觉醒者”,真说不清哪一种更痛苦。
相处久了,连闻笛这个“外来者”都不愿想着朋友们“纸片人”的身份。
已经成年的沈从舟又怎么会不震撼,不崩溃?
可沈从舟却摇头否认:“不是。”
“啊?”
“是因为意识到,你与我不在同一个世界。”沈从舟道。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让在感情上一向迟钝的闻笛都察觉到了隐含的情愫。
可此刻好像并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