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被握在手里的小人偶动了下身子,它转动着脑袋,面向晏从今。
小人偶就是晏从今的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其实是能和晏从今共情的。
不过往常情况下,晏从今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小人偶也是头一回感受到像这种悲伤纠结的情绪。
它扭动身子,挣开了晏从今的手,凭着本能扯了扯沈千祈的袖子。
好像只要和她靠得近一点,这种难过的感觉就会消失。
沈千祈弯下腰接住小人偶,将它放在自己肩上,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月满霜天,如水的月光穿过格窗,银丝般斜斜照进屋内,晏从今恰好坐在光束之中,银白霜华落了满身。
他漆黑的眸中落了晃眼的月光,他抬起眼,直直注视着沈千祈。
忽然,眼神湿润闪动起来,神情竟有些无法被理解的寂寞。
他再次解开袖子,露出手臂,轻声说。
“我好爱你。”
玉白的手臂突兀地多了一个用刀深刻出来的“沈”字,上面还带着未干的血迹,看着很是}人。
假如其他人做出这种行为示爱,沈千祈一定会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然后删掉所有联系方式,连夜扛着火车跑路。
但如果对象是晏从今,沈千祈只觉得一阵心酸和无奈。
不用说也知道,这人肯定又在犯纠结了。
他虽然不会对沈千祈做什么,可由着他这么伤害自己也不是个事。
沈千祈一直都认为有问题就要说出来,沟通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所以她又轻声问道。
“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想和你在一起,不想跟你分开。”晏从今答得很快。
气氛短暂的静了几秒,沈千祈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会离开、或者是会和他分开之类的话。
可为什么晏从今却总觉得他们会分开?
思来想去,沈千祈最后得出结论,觉得大概是自己没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她将小人偶放在桌上转了个向背对着他们,然后往前跨坐在晏从今腿上,环住他的脖子,对他说。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的吗?不会轻易分开的,如果你不信,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千祈凑近他,同他鼻尖相抵,勾了勾嘴角,问:
“不过现在先别想这些了,要亲一下吗?”
那日解决完委托后,临走时沈千祈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没想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能让晏从今开心起来的办法或许有很多,但只有这种,百试百灵。
果然,晏从今像是一只等待许久终于得到了指令的小狗,放下袖子,点了点头。
“要。”
话音刚落,他便低垂着眼睫,立即吻了上来。
这场亲吻最开始是沈千祈在主动,她像吃雪糕一样轻轻抿了一口晏从今柔软的唇瓣,之后再辗转碾过他好看的唇珠。
正在这时,局面一转。
晏从今那只没受伤的手扣住了沈千祈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环着她的腰身,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微仰着头,加深了这个吻。
现在的晏从今不止已学会了如何亲吻,还学会了如何在亲吻的过程中讨好沈千祈。
看似是他在主动,攻势猛烈,可他却时刻顾着沈千祈的感受,舌尖每碰一下都像是在讨好。
清风摇晃,吹散了屋内交缠.黏腻的水声,垂落的帐幔随风而起,帐幔之后,是二人拥在一起的身影。
与沈千祈的触碰能让他感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他渴望与她亲密无间。
每每这样与她贴近,他便真实感受到了自己和沈千祈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是一体不可分离的。
晏从今轻颤着眼睫,眼角微红泛着点点泪光,他像是快要溺毙在这个吻里。
-
梅雨时节多雨水,一连持续了两日的阴雨天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晴日。
雾散云开,雨过天晴,这场雨洗去了灰蒙蒙的尘埃,天地间所有色彩都猛烈地迸发了出来。
天朗气清,草木翠绿,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抑制住江雁然体内的妖丹后,渝州城外的异象果然没有再扩展的迹象,但也没有因此恢复往日的生机,只有等彻底摧毁阵眼后一切才会恢复原状。
结束了今日的例行巡查,沈千祈迫不及待地带着晏从今去了山下的古寺。
沈千祈打听过,这间寺庙是渝州内求姻缘最灵的,庙中香火旺盛,常常是一根未熄又续上了另一根。
难得的晴日,来这里求姻缘的人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沈千祈一只手紧紧牵着晏从今,以防和他走散。
“早知道换个日子再来了,今天人也太多了。”她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不过这倒也侧面说明了这个寺庙确实很灵。”
晏从今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殿内供奉的观音像,目光里透着不解。
“为何要来这里?你若有所求,告诉我便好,我会替你达成愿望的。”
他说的不假,在这个世界之内,很多事情求神不如求他,他也有这个能力能替沈千祈达成愿望。
但今天并不是为了沈千祈私人的愿望而来。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寺庙的香台在南侧,外侧台上有一排燃着的莲花油灯,内侧则是一柱柱燃着的香,烟雾缭绕。
沈千祈拉着他好不容易排到了位置,从一旁的僧人手里接过香点燃,又带着他走到观音像前的蒲团上跪下。
“你只要在心里默念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就行。”
说完,她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
“待会千万记得闭眼,不然就不灵了。”
晏从今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很轻地眨了下眼。
耳边传来了僧人的唱颂声,是一句赞叹观世音菩萨的偈: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应做渡人舟。
晏从今神色平静地听着这句话,乖顺地拿着香,学着沈千祈的样子拜了拜神像。
从殿内出来,二人又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寺庙院内有一颗挂满祈福带的银杏树。
清风拂过,满树红色的丝带被风吹得飘起摇晃,那些挂在树上的陈年心愿也纷纷探出了头。
无外乎都是一些百年好合、幸福永远。
要给一个人安全感,光靠嘴上说说没有用,口头保证永远不如实际行动来得更有效果。
虽然求佛这种事情听上去也有点虚无,但这足够证明沈千祈的心意真诚。
沈千祈将手里的祈福带打了个结,递到晏从今手里,笑意盈盈。
“给你,你不是不想我们分开吗?那就挂高挂牢一点,这样我就跑不掉了。”
红色的祈福带上写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唯一的不同,便是底端用金墨加上去的那两个并排靠在一处名字:
沈千祈、晏从今。
晏从今看着手里这条祈福带,终于明白过来沈千祈带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从前不信神佛,因为他生无所求。
但人总是这般,在某一件事上体会过深深的无力和无奈后,便会寄希望于这缥缈的满天神佛。
晏从今也不例外。
他所求不多,只是希望沈千祈不要离开他而已。
而他所求的,这满天神佛都不能给他。
所以,他只信仰沈千祈。
对他来说,沈千祈才是那个无论时间和地点,对他有求必应,能渡他脱离苦海的舟。
灿烂的日光穿过树叶间隙,被分割成细碎的光点,又落在晏从今的眼底。
他眉眼笑开,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好。”
晏从今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手里的祈福带,用力往上一抛。
这条崭新的祈福带牢牢挂在了古寺承载着无数人美好心愿的银杏树上,同其他的丝带一起,随风飘动。
-
从寺庙出来后,二人又回到了渝州城内。
今日下山,除了要带晏从今去庙里求姻缘,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系统奖励的宅子已经发放了。
沈千祈心情很好地勾起唇角,发上的丝带也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晃一晃。
“待会还有一个惊喜要给你,好好期待吧。”
她边说着,边进了一家画铺,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又转过身面向晏从今。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买个东西,很快就好。”
上回姜珩送她的荧光颜料她还没有回礼,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买了。
毕竟之后就要搬到山下住了,应该没什么机会能再和他碰面。
晏从今点了点头,虽是听话地等在门外,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沈千祈。
画铺的掌柜是位中年男子,他见晏从今这般乖顺,眼里好似除了沈千祈再看不见别的东西,便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账本,凑到他跟前。
“小兄弟,你很喜欢那位姑娘吧?”
掌柜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觉。
“我也很喜欢我家夫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陪在她身边。”
晏从今对除了沈千祈之外的人一直都很冷淡,尽管掌柜笑容满面,十分热情,可他半点也没有被感染到,只极其敷衍地回了一句。
“是这样啊。”
一般来说,这四个字足够把天聊死,话题聊到这里也就聊不下去了。
可掌柜丝毫不介意他这敷衍的回答,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
“作为过来人,我可得给个你建议。
男人,可不能这么粘着女人,你得学会适当地和她分开,让她保持对你的新鲜感,不要整天跟在人家身后,这样她才不会觉得你过于粘人,感情才能长久。”
说到“分开”二字时,晏从今下意识蹙了下眉,这才将注意力从沈千祈身上移开,听全了掌柜后面的话。
他略微疑惑地偏过头,问道:“学会分开能让感情长久?”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掌柜说,“想要感情长久,并不需要两个人每一天都腻在一起,偶尔给对方一点私人空间,这样才能相伴久远。”
画铺里的沈千祈已经挑好了画笔,正拿着在柜台结账。
掌柜看了看沈千祈,又转回来拍了拍晏从今肩,语气深沉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出了画铺后,沈千祈并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先进了间茶馆歇脚。
系统奖励的宅子她还没有亲眼看过,以防到时出现什么差错,她决定先去探个路。
坐下点了壶花茶,沈千祈刚喝几口,忽然面色一变,摸摸了腰间的香囊。
“我好像有东西忘在画铺了,我回去取一趟,很快回来。”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迹。
晏从今指尖在杯沿轻轻点了几下,低低笑了一声。
“好。”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在怀疑沈千祈有演戏的成分。
沈千祈将装着画笔的长盒留下,十分放心地离开了茶馆。
沈千祈沿着街道直走,路过一条小巷时,正打算停下来问个路,迎面跑来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
她侧身避让,可对方似乎就看准了她似的,不仅横冲直撞地撞上了她,还非常用力地将她往后推进了巷中。
沈千祈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了许久,想象中摔倒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人稳稳接在了怀中。
“好久不见,沈姑娘。”
裴衍舟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只留下一道可怖的白疤,她往沈千祈身上贴了一张符纸,定住了她的身体。
沈千祈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见她声音带笑地说。
“别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是想邀请你去听我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罢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女主的名字就是从这句“千处祈求千处应”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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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鹊桥仙(十二)
◎真正的“过去”◎
茶馆位于最繁华的街市拐口处, 是渝州城百姓平日里最乐意去的地方。
这里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不仅新鲜有趣,说书技巧也十分高超,能很好地将听众带入故事情节, 仿佛身临其境。
今日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专场,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处,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听得聚精会神。
唯独二楼那位白发少年人由始至终都低着头, 丝毫没有被这个故事吸引去。
晏从今单手撑着下颌, 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杯壁,脑中还在回想画铺掌柜说的话。
要学会适当的分开,给彼此一些距离,不能成天腻在一起才能让感情更久远些?
晏从今极轻地嗤了一声。
不可能的,他绝不会与沈千祈分开。
但沈千祈会不会如那掌柜所说, 觉得他这样太过粘人, 有一天会厌烦自己?
晏从今停下敲着杯壁的手指,面上顿时变得有些苦恼。
他讨厌像这样去揣摩猜测其他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同时又殚精竭虑, 每日都在患得患失, 对方轻而易举地就能牵动他的情绪变化。
换做往常, 他一定会直接出手将这人杀了,或者说, 他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但如果是沈千祈, 光是想到她的名字,这些烦恼和忧愁就好似被蜜糖浸泡过, 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甜蜜的涟漪。
这大概就是深爱着一个人的感觉罢。
晏从今不可自控地开始想, 沈千祈会不会也像这样深爱着他?
如果沈千祈也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一定会将自己的心捧到她面前, 掰开了、揉碎了给她看。
可这样做还是不够,证明不了他到底有多爱她。
沈千祈都感受不到他的爱,又怎么会被这份爱打动、挽留?
......
真的好烦啊。
他得让自己对沈千祈的爱更多、更浓烈一些才行。
晏从今垂眸看着杯中晃荡的水光,一边想着合适的办法,一边估算着沈千祈回来的时间。
她要去的地方离茶馆不远,应该不到半刻钟便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