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骨——晚乔【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19 23:07:09

  这些日子,我不需受谁的气、不需为了谁的哪句话而心底纠结,什么也都不需做,算是过得相当快活。只是,快活之余,也总会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可是少了什么呢?总不能是因敛,毕竟他也不是东西。
  我抬起手,想锤一锤脑袋,看能不能让自己清明几分,却不想抬手的动作太快,连带着无意给了身边的人一拳。便是这样,那人与我拉扯起来。
  这条街本就喧闹,现下时候又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一会儿这里就聚了一圈,甚至隐约这一圈人还有扩大的趋势。
  也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无聊好八卦的并不止天上的神仙。
  来凡界的日子里,我不知怎的,总燥得慌。于是,作为一个神仙,我特别掉份儿的同那人吵得面红耳赤,其间,我扯着嗓子冲那人喊——
  “你有本事来骂街,你有本事打我啊!”
  话音落下便看见那人抬起手来,本想还手的,可就在这时候,我想起人界不能使术法。于是生生又收了回来,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那一掌落在脸上。
  其实很疼,但我还没来得及去感觉疼和生气,便愣住了。
  这个忽然站出来挡在我身前、像是带着怒气的,是因敛罢?我同他处了那样久,不会看错的罢?可若真没有看错,我又怎么会看见因敛的怒意呢?他这木头从来没有情绪的。
  那一瞬,我空了许久的脑子陡然被塞进一大把东西,每样都满得叫人不能忽视,它们争着在占位子,扰得我不好思考,只能愣愣站着……
  我就那样看着他,听不见也辩不得任何其他东西,我甚至都没注意他是怎么帮我解决的麻烦、陆离又是何时离开的。
  原来,这些日子,我那种缺了什么的感觉,真是因为不在他的身边。
  而后,他带我来到河岸边上,摆脱了嘈杂人群,他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楚。
  ——怎么尽惹事,在天上惹了不够,还要来凡间惹。
  虽然你是在抱怨我,虽然我向来讨厌听你念叨,但这一次,我却觉得真好。你在我身边,真好,好得不能更好了。因敛。
  ——你总是爱逞强,心性又浮,若不磨一磨,便难免要吃亏。
  我知道,自己是爱逞强,心性也浮……但每次吃亏不都还有你么?所以你说,我们是不是挺配的?
  ——现下是在凡界罢?我也想知道凡界是什么样子。可仔细想想,我连天界都没看过。
  这天上凡间,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不论是万家灯火还是繁星燃燃,都比不过你。但如果因真的好奇,我可以把我看见的一切都讲给你听……只要,只要你不赶我走。
  7.
  从凡界回到天界的这一路上,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以至于忽略了许多事情。
  比如陆离什么时候走的、因敛的脸色又是为什么会这样苍白。还有,之前他莫名其妙问我天界劫难,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就是因为彼时的我什么都没有想,才直接导致后来的我连死都没个准备。
  刚刚回到房里,我累极了,准备睡。
  可就是这个时候,陡然间大殿处传来一阵声响,我眼皮一跳,立刻往外跑去。夜风刮得脸上生疼,然后,我看见倒在地上的因敛。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过得极慢,慢得让人心慌。
  可是,没多久,我便知道了,这样感觉上的慢其实不值得慌,值得慌的,还在后边。
  因敛的识魄曾经受损,是以不能下界、不能有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只是竟一直没有想到过。可我没有想到,他却不该想不到。
  既是如此,他那时为何要去寻我?
  这件事很快传开,而我们私下凡界的事情,不多时,也被抖出来。按天律来说,这是重罪。却还好,那些传言里边,没有牵扯进来陆离。
  日复一日,因敛这一睡便是千年,偏生看着他这模样,还只像是小憩而已。
  我守在他的塌边,想到那些流言,心情有些复杂。
  “好好一个神仙,非要给自己找麻烦,那个时候谁让你管我了……但还好,你也出息,晓得醒来便需领罚了,这一觉睡得还挺久的。”
  抚过他的眉眼,这一瞬间,我想到陆离的话。
  那是前几日,他无意对我提及,命格簿子上,我和因敛之间的缘劫,而我问了他断却的方法,他告诉我,要隔断它,唯有菩提台一条路。
  那台子连通着天地人三界,而台下浮着的那分层的幽兰色河水,是从冥界无妄川引来的。若是落下去,便要被溶去所有感情和记忆,碎了魂魄,非死难生。
  听说,下去了的人,没一个回得来。
  彼时的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成为从菩提台跳下去还得以回来的第一人。
  ——虽说斩断这劫法唯有菩提台,阮笙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通。虽然这样对你会有牵累,可弑神之罪亦是不小……你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把因敛尊者推下去啊!
  “所以,你问我劫难一事,是因为我们司命笔下的劫难吗?如果不是陆离看见了命格簿子告诉我,不晓得你还要瞒我多久……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轻叹一声,补上一句:“还有,因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8.
  我许是情魄发育得不乐观,是以,性子比较乐观,哪怕就要死了,也没什么悲喜不舍。
  此时,我只想着,明日这一去,怕是再回不来,前尘尽散、永无后事。既然如此,总该去与师父见上最后一面。
  而当我走到师父殿门前边,首先不是见到人,而是闻到饭菜香气。
  “知道你要来,特意准备了一些饭菜。”师父递给我一双筷子,“坐下吧。”
  接过筷子,我望了眼那桌饭菜,鼻子一酸。
  “眼睛怎么红了?来,坐着吃菜。”
  我从未见过这样师父这样和蔼亲切的模样,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把菜往嘴里塞。
  “多吃点罢,再多吃点,以后就吃不到了。”师父轻抚我的头,慈爱道,“我掐指一算,你像是明天就要死了,今日且过得开心些。”
  我一口菜合着眼泪就那么呛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咳不出来,憋出一包泪。
  我怎么忘了呢?这天界许多事情,都瞒不过师父。毕竟,他虽封号画仙,却实在不止会画画,他实是一位厉害的神仙。
  扔下筷子,我悲愤地扑到师父身上,一把鼻涕一把菜油地蹭着。
  “师父,倘若我明个儿真要死了,您会想我吗?”
  随后,我便看见师父用两个指头尖尖捏起被我揩上鼻涕的衣服,面露纠结:“会,自然是会的……笙儿啊,到底以后是再不能见了,你最后再帮师父洗一次衣服罢。”
  怎么会有这样的神仙,在这时候还在乎衣服的事情,真是叫我死都死不安生。
  我佯装没有听见,起身往外跑,边跑边道:“师父您慢慢吃,徒儿出去消一消食。”
  抹着眼泪,我没有看见,一道光色自师父指尖飞进我的身体。随后,于我周身散出淡淡水色光晕,顷刻而逝。
  我也没有看见,在光色消失的那一刻,师父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模样也认真起来。
  9.
  次日,我来到菩提台。
  过了万年的平静日子,而今平和散去,我站在菩提台上,无妄河水反出的幽兰颜色打在我衣角的时候,我不期然便想起他来。
  我大抵早就欢喜上了这个神仙,只一直不敢承认。
  不敢认,自初见之时,他便如同那燃燃辰星,撞进了我的眼眸。许是初遇太美,那颗星子便这样在我的脑海里燃上了近万年,燃得我心里眼里都带上了他。
  轻叹一声,以别前尘。
  随后便是纵身跃下,无妄河水浸透我的五识,而我就在这刺骨冷意中渐渐下沉。分明同他过了近万年,可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画面,也不过就是人界那一夜。
  那夜,他问我在看什么,我说不过在看万家灯火,春风可亲。强自咽下了最后一句话。那时候,我其实想说,万家灯火,春风可亲,衬你刚好。
  至此,记忆模糊,画面消散。
  我大抵马上便要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也不晓得,未来会是如何,他会如何。
第23章 【番外二 ? 尊者大人的追妻笔事件录】
  1.
  自那日街上遇见个叫「秦萧」的人之后,我的身后便多了一条尾巴。这段时间,我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而且奇奇怪怪的,一直说自己是我的夫君。
  我承认,自己不反感他,甚至心底有那么一丝丝的欢喜。可就算这样,也不代表我就真的要这么应下他、嫁过去罢?!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人家在一起都该有个过程啊!
  这个秦萧,真是半点儿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于是在某一天,我含蓄地这么和他说,他却一副没听懂的样子,换得我一掌把他拍出胸背共鸣的声音——
  “我我的意思,就是要你追我,追我你懂吗?!”
  “我懂了。”他认真点头,“你跑啊。”
  闻言我就石化了,而在我僵硬之后,他告诉我,他是在逗我。
  呵呵,逗你大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风趣?
  不过也是有用,那日之后,他确实偶尔会端一盆肉片、揣几包糕点、抗一架子糖葫芦……来找我。而我每每啃着那些零嘴儿,再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肉,都会悲愤异常——
  哪有人追女孩子是这么追的?这真的不是喂猪吗?!
  悲愤完毕,我继续啃零嘴儿。
  可今个儿,不知是什么日子,他终于开窍了似的,不再是送吃的,而是约我出来走。
  河里浮着花灯盏盏,有些像天界的流萤绕星,很是好看。却敌不过他眼底的流华闪烁。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月下灯边的人,像是有些紧张。
  “阮笙,你要不要去放盏花灯?”
  我虽觉得它们好看,但其实对这些玩意儿不感兴趣。只是,看他这般模样,我不好拒绝,便应下了。却不想,那个人一时激动,几乎提回来一个摊子的花灯。
  “秦萧啊,你觉不觉得这灯有些多?”
  “多么?可那河里有那么多呢!”
  我大惊:“你不是以为那里边都是一个人放的罢?”
  他闻言,抿了嘴唇,恹恹不说话了。
  “罢了,反正我们也有时间,放得完,放得完……”
  2.
  事实证明,我们真的放得完。
  然而放个花灯把自己放得腰酸背疼、还被人拿异样眼光看着的,怕也只有我们两个了。
  “对了。”我点着灯,转向秦萧,“你今日为什么约我出来放花灯?”
  他歪歪头:“花灯节会,不就是应当约心上人出来放灯许愿的么?”
  秦萧回得理所应当,我的心却因为这句话狠狠动了一下。
  顿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况味和深远。
  “天地亘久以来,过了无数个日夜,虽然天界偶时不甚分明,但凡界却是一日一日,规律得很。然而,任是这度过的日日夜夜便如恒河沙数,我能记清楚的,却是寥若晨星。阮笙,你相信吗?活过了常人的好几辈子,我记住的,却只一个你而已。”
  说完,他歪歪头,望向我,为我挽起耳边碎发,语带笑意。
  “但这也够了。”
  这一瞬间,我的脸上腾地一烧,心跳如擂鼓。
  不,不是不会说情话吗?这下子说起来,不挺顺溜的?
  “这话讲得这么顺,给多少人说过?”
  “这是第一次,你是第一个,哪有什么别人。毕竟这样的话只能说给心上人听。”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其实我没有追过人,不知道怎么让心上人满意。却不晓得,我的心上人还要多久才会同意嫁给我。”
  哼。我别过头,弯了嘴角。算你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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