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当时念北只是一时气愤,想引起邵家关注,正是叛逆期,谁又能想到从二楼矮墙摔下来,会遭遇意外。
但邵南泽还是把这件事归因于邵家,如果不是他们把人逼成那样,他就不会想逃离那个可怕的樊笼,意外也不会发生。
同样的,他也原谅不了自己,在那件事发生之后不断地用极限运动来挑战生命,只是死不了,就只能以玩票的性质苟活着。
“邵南泽……”
温菱不知道怎么安抚他,把他抱得更紧。
他亲了一下她细细软软的发旋,声音苦涩:“菱菱,我是刽子手。”
邵南泽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想剖白自己,加大天平这边的砝码,让温菱离不开自己。
“你不是。”她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贴上去。
半夜里,温菱起来上洗手间,发现邵南泽还没走,一直保持着战战兢兢抱着她的姿势。 她动了动,他就醒了,咕哝:“想去哪里?”
“洗手间。”温菱细声细气地说。
他在她身后跟上来,又在洗手间门口守着。
温菱不解:“你做什么?”
“没开灯,怕你摔着。”
去完后,他又让她回床上躺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哄睡。
温菱假装睡着,等他呼吸平稳后才睁开眼,在黑暗中凝视他的睡颜。
他连睡觉都把手放在她说不舒服的地方,帮她捂着。
温菱有点伤感,如果她和邵南泽的关系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么烈火烹油的时候,也许到后面就不会那么决绝。
不得不承认,今晚邵南泽说的话对她造成了困扰,她知道他在试图勾起她的同情。
可当理性战胜感性,温菱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分手的,她确定自己会离开他,只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比较体面。
这段感情正在走倒计时,就像一个倒过来的沙漏。
第36章 南风入怀
一场秋雨一场寒。
温菱没有关窗, 早上起来发现窗棱上润湿一片。
昨晚上她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不记得梦到什么,只觉得仿佛还是在大学读书的时候, 想想很是心悸。
幸好这种沮丧的心情很快就消失不见。
一大早书记员陆子昂就打电话通知, 之前办的醉驾案子退回补充侦查了。
补充的内容把之前几个没想到的点都找了出来,比如刹车痕迹, 还有当天下雨的视野环境, 检验报告的错漏等等。
这对委托人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案子到了审判阶段也会松快不少。
温菱在电话这头对陆子昂道谢。
陆子昂倒很实诚:“别谢我, 要谢就谢邵检,这些都是他列出来的,我只是做了打字的苦力活。”
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没想到邵南泽也花了心思和时间。
放下电话后, 温菱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邵南泽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她不应该对他的办案能力有所质疑。
温菱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到一边, 手机忽而响了。
陆骁在那头很是焦虑:“不好意思, 我有紧急任务,今天下午能不能去接一下陆宝?”
另一边。
陆子昂挂了电话, 悻悻然对上邵南泽探究的眼神。
邵检的声音明显不悦:“……以后不用对办案律师说太多细节。”
陆子昂摸了摸头:“邵检, 这些细节都是你想到的,我也不能平白抢了你的功劳。”
“这算什么功劳。”
“不算功劳?我看是帮了温律师大忙。”
“作为书记员,你应该想想怎么提高你的办案水平。”
“……”
陆子昂被呛了一下, 只能低头继续打字。
过了会儿,邵南泽不动声色从盒子里拿出一只烟, 懒散靠着椅子,闲闲地夹在手上。
刚刚本来要写一句起诉词, 话到嘴边全都忘了,被陆子昂一个电话搅得稀碎。
温律师温律师,他到底讲了几句温律师。
一个上午,工作效率被严重拉低。
到了下午,邵南泽索性拉着陆子昂出外勤。
手头恰好有个虐待案件,小孩才五岁半,和生母、继父一起生活,不料惨遭两人虐待,被邻居发现举报,解救出来后,现在跟着生父一起生活。
案子还没排期,需要等小孩的伤情鉴定出来。
邵南泽和陆子昂这次就是一起去察看小孩的恢复情况。
车子开到一半,恰好堵在市中心繁华路段。陆子昂左右看了看,多嘴提了句:“在这堵也是堵着,旁边就是商业综合体,要不去给小欣买几件新衣服吧?”
小欣就是案件的受害人,生母和继父太狠毒,身上没几块好肉,上回过去,那模样惨不忍睹,就连看惯了卷宗的大男人都心怀恻隐。
邵南泽想也不想,同意了。
车子往左拐,进了商业体的地下停车场。
两人穿着便服,邵南泽宽肩窄腰,只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都让人移不开眼,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服饰类在四楼,靠近电梯处有一家卖婴幼儿衣服的专卖店。 邵南泽和陆子昂走进去,两人身形高大,又都很年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店员很是殷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陆子昂比划了一下小欣的身高:“大概这么大的孩子,五岁半,应该买什么尺码好一点?”
邵南泽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站着,眼风一探,在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时,微微抿了唇,神情忽而冷下来。
不远处,温菱站在橱窗前,认真挑选儿童益智启蒙玩具。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扎着冲天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拽着她的裙角。
“宝宝喜欢哪个?”
温菱手里拿着一款毛毡书和益智拼图,蹲下来问陆宝。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听得邵南泽又皱起眉头。
陆宝太小了,还不太懂得分辨什么好、什么不好,滴溜溜转着一颗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店员在一旁推荐:“这两款都是最近热卖的产品,小孩子玩得很好的。”
温菱也觉得这两款都不错,都买下了。
店员看着年轻妈妈和小孩,忍不住说:“你家宝宝真可爱,长得真像你。”
温菱笑笑,摸了摸陆宝的头。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心里像被人扯了下,邵南泽象征性地垂眸,正要收回视线,就听见陆子昂朝着旁边打了声招呼。
“温律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温菱这才回过头来,看到陆子昂旁边那抹长身玉立的冷峻身影,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刺了一下。
被她拉着的陆宝也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对面两个陌生的叔叔。
陆子昂看了眼,狐疑:“这……你侄女啊?”
陆宝有点紧张和害羞,被那个高个叔叔看得胆颤,缠着温菱要抱,嘟囔着:“要抱抱。”
温菱把陆宝抱起来,摸着她的头,解释着:“宝宝太小,有点怕生。”说完又看向陆宝,“宝宝,叫叔叔。”
陆子昂低头逗了逗:“她名字就叫宝宝吗?”
“叫陆宝。”
陆子昂转而看向邵南泽:“巧了,这孩子跟我一个姓。”
邵南泽的语气很淡:“又不是你生的。”
陆子昂哭笑不得:“邵检,别开玩笑了,我去哪儿生出来这么一个小孩。”
邵南泽撇着嘴没开口,垂眼看向陆宝,越看越觉得样子很眼熟,似乎在哪里看过。
陆宝本来就憋着嘴,被他这么一盯,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温菱手忙脚乱地哄着,心里惴惴。
今天实在状况百出,本来手心不出汗,现在背后汗津津的,又粘又腻。
邵南泽目光浅淡,却像能洞察一切。
温菱不知道要做什么来打破这难堪,幸好店员很快把陆子昂挑选的衣服拿过来。
他们只是碰巧路过,还得去办案,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温菱注意到钱款是邵南泽给的。
陆子昂还适时解释:“买给一个案子的受害人,很小,才五岁半。邵检特意掏腰包……”
邵南泽在前面催他:“走了。”
温菱抬头,看着高大身影离开。
陆子昂脚步匆匆,紧随其后,在店门口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人。
两人快步走到电梯前,眼风一探,瞥见陆宝跌跌撞撞朝着那男人跑过去。
男人身量高大,把小姑娘一把抱起来转了个圈,看着就是个宠溺孩子的爸爸。
陆子昂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邵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大学哥儿们追不到温律师了。”
邵南泽斜靠在栏杆边,睨了眼。
“那男的确实帅,气度不凡,”陆子昂接着说,“只不过你说温律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做人后妈呢?”
邵南泽扫了两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冷然:“诽谤和侵犯名誉,你选一个。” 陆子昂适时地闭嘴了。
他发现不能和邵检聊八卦,会把天聊死的。
尽管敲打了陆子昂,邵南泽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刚走出店面时,他和那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打了个照面。
他认出来那人是陆骁。
邵南泽扯出来一丝苦涩的笑。陆子昂的推断虽然毫无根据,但确实只有一个指向。
陆宝肯定不是温菱的孩子,可他们那么亲密地在一起,关系难辨。
同样地,陆骁也认出了邵南泽。 他把陆宝放在推车里,频频向温菱致谢。
“又给你添麻烦了,如果不是我今天脱不开身,也不会麻烦你跑一趟。”
“对了,”他抬眼,“刚刚我在店门口遇到一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你以前的大学同学,姓邵的。”
温菱把头发捋到耳后,嗯了声。
邵南泽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陆骁问:“有没有打招呼?”
“就说了几句话。”
“他也看到陆宝了,不会误会了吧?”陆骁眼眸莫名动了动。
“看到了也没什么。”
温菱想了想,忽而说,“我们也分手很久了。”
陆骁低头,看到温菱的睫毛颤了颤,莫名觉得心口一涩。
车上,邵南泽一直都很沉默,陆子昂以为他是因为案件的事心情不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谁知道回去院里,这位冷脸检察官又给他找了一堆事做。
先是把手头收到的法律意见书都做了批注,又把好几个案子的卷宗拿出来翻,陆子昂快要被卷死了。
到了九点多他实在是撑不住,走了。
剩下邵南泽一个还在院里。
凌晨一点,邵南泽把期中一个案子的二十九卷案卷全部看完,还给院里另一个科室发了文件,那个同事看到文件吓坏了,大半夜的回复收到。
做完这些,邵南泽还是没有睡意。
他闲适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时,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
湛博:【查到了,陆骁早几年毕业的时候就英年早婚了,婚后不久就生了个女儿。】
过了会,手机又震了下。
湛博:【他女儿怪命苦的,刚出世没多久,妈妈就没了。现在他一个人带着小孩,没再婚。】
邵南泽慢条斯理抽出来一根烟,食指不紧不慢地敲击桌面,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第37章 南风入怀
后来温菱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邵南泽。
可即便没看到他, “邵检察官”这几个字还是经常被同行挂在嘴边,就连他近期办的一个虐待案都频频上热搜。
案件很敏感,生母、继父虐待, 小孩惨状被记者披露出来, 引起网上一片哗然。
有公众热度的案件最棘手,律所里不乏讨论的声音。
“听说这回邵检做出了法定最重的量刑意见……”
“那是, 他什么手腕啊。”
“遇到邵检算这人运气不好了, 案件这么恶劣一定会从重处理的。”
“这种人渣, 早该认罪伏法。”
温菱洗了把脸, 继续伏案工作。
这天接了个诈骗案件,被告人是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年轻人,打暑假工,在所谓的“金融公司”上了十几天班, 就被抓了进去。
委托人是他父母,到了傍晚时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找到律所来, 哭唧唧的说自己能提供线索。
“还没吃饭吧?”温菱看了眼时间, 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花,“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说。”
吃饭的地方离律所不远, 日式隔间保证了私密性。
店员把两人带到包厢, 推拉门划拉一下关上。
温菱倒了杯玄米茶,让女孩子稳定情绪:“现在可以慢慢说了。”
女孩子耷拉着头,吸了吸鼻子:“其实我是他女朋友, 他去公司上班,是为了给我买手机……”
“这不能构成动机, 对案件没有什么影响。”
对方哭得很厉害,翻来覆去都是讲男生怎么对她好, 还有男生在学校的事情,温菱耐心解答,时不时记下有用的线索,空闲时抿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