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把吃饭的时间给分出来,可以慢慢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店员划拉一下把包厢门打开上菜,隔壁刚好来了一群人,鱼贯进入包厢。
温菱眼尾轻轻扫了会,发现有几个都很眼熟,像是东院那群人。
有人似乎看到温菱了,但仅仅只是一瞬,打个照面的功夫,推拉门又给半阖上了,只留下一条一人宽的缝隙。
温菱很快移开目光。
另一边。
邵南泽漫不经心走在人群最后,等众人都进了包厢,才慢悠悠地坐在角落里。
他几乎不参加单位聚餐,这次是几个科室的实习生转正,众人好说歹说,硬是把他给拽过来了。
七、八个人落座,全都是年轻人,说说笑笑的,气氛融洽。
陆子昂的注意力全被科室里一个实习生给吸引,卖力地献着殷勤:“席锦,你要不要试试这里的鲑鱼茶泡饭?”
“我吃不惯那个。”席锦摆了摆手,注意力又全放在角落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众人说说笑笑,但他始终坐在那儿,眉眼都淡淡的。
席锦细细观察过,邵南泽吃饭的时候很认真,用筷子把寿司上点缀的葱花给拨开了,慢条斯理地咀嚼,也懒得开口说话,只是在别人讲话时,闲闲地抬起眸子。 低头时,眼睫毛微微颤着,落下一大片阴翳。
邵南泽平时高深莫测的,席锦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他,今天算是头一回。她厚着胆子想和他搭话,几次想开口,又把话给吞进肚子里。
还好有人提议喝清酒,场子一下热络起来,话题也渐次打开,不再是乏善可陈的案件了。
有个新来的实习生刚刚和女朋友分手,说着说着就有点感伤:“校园恋爱,到了工作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其他人为了安慰他,也都纷纷爆出自己的经历。
“这算什么,我四年长跑呢,不也敌不过距离。当时我还去挽回过,没辙,人家铁了心就是要分。”
“我不也是。”
“你们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是用自己所读的专业去查自己的男朋友!我读侦查学的!”
陆子昂讪讪地:“你们别这样,我还是个单身狗呢……大学四年,连个异性都少见。”
话题像是击鼓传花一样,到了席锦那儿。
她脸微红,说完了自己的,又腆着脸问:“邵检,你大学的时候谈过没有?”
这问题要是放在平时,确实有点过了,但今天晚上大家都喝了酒,心理上放松了些,那么多人又只有邵南泽没有发言过,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况且,这句话也是问出了大伙心中的疑问。
这一屋子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邵南泽。
邵南泽靠着椅背,眉头皱了下。陆子昂急忙打岔:“哎,邵检是什么人,那肯定是A大的风云人物。”
其他人闻言又马上接话:“应该问邵检,大学时候一共谈过几次吧?”
“不止啊,邵检还去国外交换过呢。”
“你这话就过分了啊,搁这儿编排邵检呢?”
邵南泽眼皮一抬,声音淡淡的:“一个个的,胆儿肥了。”
陆子昂嬉皮笑脸凑过去:“邵检,难得今晚凑在一起,你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吧。”
邵南泽把手放在桌子上,食指无节奏地敲击着。
他口风仍旧闭得紧:“好奇害死猫。” 其他人揶揄着:“这也没什么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陆子昂笑嘻嘻的:“大家不用猜,看邵检这表情,肯定是谈过了。”
几个年轻的已经在起哄,好不容易撬开了科室大神的嘴,那叫一个兴奋。
邵南泽也没恼,不过比这些实习生早来一两年,平白多出几分稳重的阅历感,和这些小朋友在一块犯不着生气。
只是忽而有人问:“邵检和大学的女友不会现在还在一起吧?”
邵南泽揉了揉眉心,冷静溢出一句:“……早分了。”
这事不算稀奇,但很明显邵南泽并不愿透露太多,他甚至起身,说是到外头抽烟去。
这就是彻底不想谈起这事的态度了。
他这一走,包厢里热络的气氛顿时静了下来。
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想去触邵检的霉头。
坐在陆子昂旁边的男生犹犹豫豫开了口:“我们是不是开玩笑开过头了?我没见邵检脸这么黑的。”
另一个说:“这也不算什么吧?我们大伙不也自揭伤疤了,邵检没道理这么小气的。”
陆子昂悻悻然说:“那是,我觉得邵检也就是不愿意说而已,并没有生气。”
讨论完邵南泽是否生气的事之后,众人的心里总算不再那么七上八下。
而席锦也从刚刚的担惊受怕,变成了有一丝丝的欣喜。邵检说早分了,是不是说明他现在就是单身呢?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有希望了。
有人开口:“邵检条件那么好,他前女友一定也很优秀。”
“他是A大的,会不会前女友也是A大?”
“改天问问我A大的同学不就知道了。”
隔壁包厢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闹腾声也传到了温菱这边。
她的问话已经临近尾声,吃饭的时候旁边隔间的讨论声时不时地飘过来。
隔音不算太差,但推拉门有缝隙,仍旧能听见只言片语。
再然后她抬起眼,看见有人从旁边隔间走出来,那人身形高大,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清峻而敛然。
隔壁包厢的话题从邵南泽又引到他的前女友身上,只可惜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人知道是谁。
温菱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皮。
等到邵南泽抽完烟回到隔间,她才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要不我们走吧。”
今天太不凑巧,她不想和那群人碰面。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温菱和当事人在前台结账,只前后脚的功夫,隔壁包厢的人也吃饱喝足,陆续走出来。
日式餐厅的前台逼仄,不一会儿就狭路相逢。
有人认出温菱,互相打了声招呼。
邵南泽依旧走在人群最后,他没来得及和温菱打招呼,她已经拎着包,脚步匆匆和当事人一起走出小店。
叫车软件又在排队,温菱独自在门口等着。
过了会儿,东院那群人又鱼贯从小店门口走出来。一行几个人中有几个没喝酒的,径自去停车场取车。
剩下的人全都在门口等着。
邵南泽没开车过来,他的车还在院内停着,今晚得搭陆子昂的车一段。
东院几个聚餐的人一共开了三辆车,另外两辆把人给接走了,剩下邵南泽和席锦,都是搭同一辆车的。
夜风微凉。
温菱站得离邵南泽还有点距离,微微抬眸看去,也只能看到他微微泛白的手腕和扇骨,在月光下整个人白到发亮。
邵南泽站在那儿,吊儿郎当地微弯着腰,兀自沉默。
席锦怀抱双手,和邵检并排站着,她舔-了-舔唇,仰着脸:“邵检,刚刚的事我想向你道歉。”
邵南泽声音很淡:“什么事?”
席锦有点受到打击,刚那事是她起的话头,才不过二十分钟,他就把事情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她仍旧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独处机会。
“我不应该多嘴问那么多的,你大学时候的事。”
邵南泽眉眼压得低,眼眸平静如波。
“没什么。”
席锦双手合十:“你不生气就太好了,对了,刚刚大伙儿在里面说,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女朋友肯定也很优秀。”
邵南泽本可以不搭理她的,那头有一小段时间的沉默。
过了会,邵南泽的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的,低低嗯了声。他的目光很收敛,却知道另外那头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温菱努力让自己站得低调点儿,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另外两个人的声音。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避无可避。
席锦闷声问:“你们分手……也是因为远距离吗?”
邵南泽嗤笑了声,垂着眸,目光深沉:“你叫席锦是吧?”
席锦忽而被他叫到名字,刺了一下。
接下来邵南泽说的话更加刺耳。
“作为实习生,应该好好钻研工作,不要老想打听别人的事。”
席锦突然被他批了一句,脸上又青又白,想哭又哭不出来,眼尾都红了,啜泣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远处,陆子昂的轿车已经由远及近开过来,车灯愈来愈近。
这无疑给席锦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不知道邵南泽还会不会继续说什么,她很想跑掉,却又不能。
她耷拉着头,声如细蚊:“邵检,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如果你不想说,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邵南泽连看都懒得看她,摆了摆手:“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也可以,分手是她提的。”
席锦再次被山呼海啸般的震惊给侵袭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呼吸一窒,拿着包的手嗖然收紧。像邵检这样的才俊,怎么会有人舍得和他分手?
能和他谈恋爱,都是祖坟冒青烟的程度了。
如果说刚刚单纯是羡慕邵检的前女友,到了现在,她反而有点好奇,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能把邵检给甩了。
温菱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头,邵南泽说的,她全听到了。
他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语气懒懒散散,似乎一点不介意的样子。旁边的女同事好像还对他有点意思的。
她垂了眸,一言不发。
陆子昂的车子停在小店前面:“久等了,车子被人给挡住,花了点时间。”
席锦点点头,打开副驾驶位坐上去。
邵南泽默不作声坐在后座。
陆子昂眼睛尖,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温菱,车子还没起步又款款停下。
车窗降下来,他搭在方向盘上:“温律师,打不到车吗,要不要捎你一程?”
第38章 南风入怀
温菱隐约能看见后座上坐着的清峻男人, 清浅的光线勾勒出宽肩窄腰,光坐在那儿就有骇人气势。
邵南泽抿着唇,不发一言。
见她半天没答话, 陆子昂又问了一遍。
温菱知道陆子昂是好意, 但她不想把自己置身于那么尴尬的境地,更何况, 几分钟前, 邵南泽还把他们分手的原因给说了出去。
她摆了摆手:“不用了, 网约车快到了。这儿不好停车, 你们快走吧。”
车子缓缓开走,渐次在温菱面前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
第二天是周末,邵南泽难得回了一趟邵宅。
自从回国后,他就搬出来自己住, 鲜少回家。在他工作没多久,邵浙曜生了场大病,开了刀, 身体孱弱不少。
父子关系缓和了些, 但也是不冷不热的。
一大早,邵浙曜就在餐桌前等着。邵南泽拉开椅子坐下, 脸色依旧淡淡的。
邵浙曜坐在餐桌主位, 虽然病了,仍旧关注着邵家人的一举一动,邵南泽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的眼。
他冷着脸:“上回的案子社会效果不错, 这次这个也可以稍微把握下。”
邵南泽垂眼,眼底不自觉落下阴翳:“我有分寸。”
邵浙曜接着说:“既然你无意于仕途, 一心想做检察官,那就不要丢了邵家的脸面。”
邵南泽做这行, 是打了邵浙曜的脸的,他给铺好的路,小儿子偏偏不乐意走,不得已,只得退而求其次。
邵南泽没看他,夹起一块熏肉三明治尝了下,又喝了口牛奶。
邵浙曜气急,皱着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她做律师,才想做检察官的。”
邵南泽没理会,拿起碗,起身准备盛汤。
身旁的人主动把碗接过去,主动盛好,又递给他。
邵南泽喝了口,晒笑:“陈妈,这汤味道不错。”
郑蕴茹在一旁接腔:“那是,陈妈熬了好久的,知道你今天过来,特意做你喜欢的口味。”
言下之意,是让邵南泽多回家几趟。
陈妈笑了笑,把碗放好,又站远了点,没参加他们的家庭谈话。
邵南泽挑了眉,不置可否。
几人都没再开口说话,邵南泽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看向邵浙曜:“吃完了,我走了。”
邵浙曜脸色绷紧了,简直拿小儿子没办法,一身的反骨,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他知道自己性格固执,可邵南泽比自己更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