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下班时间。
闵廷预感到她可能就选在明天和傅言洲说清楚,接她下班时给她带了一瓶汽水,橘子味的。走在刚下过雪的街头喝着冷气水,别有一番滋味。
和预料中的一样,她彻夜失眠。
熬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国内已经是中午,闵稀又担心傅言洲还没吃午饭,或正在吃饭,想等他吃完再摊牌,于是又往后推了一个小时。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七点钟。
消息编辑好了又删除,删除之后再编辑,就那几个字,来回反复多次。
向他提出联姻前她就是这么挣扎,这种经历又来了一遍。
【在忙吗?】她心一横,发了出去。
傅言洲正在飞机上,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落地。
他打电话给她:“周六你怎么起那么早?还要加班?”
闵稀靠在床头:“不加班,早就醒了。”
“傅言洲。”她喊他一声。
“嗯?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在领证前,你问过我一句话,让我慎重考虑联姻的那句话。”
傅言洲记得,且印象深刻,他问她:你甘心把自己困在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的婚姻里?
闵稀一口气说完,没敢断开,怕自己一旦停下就没勇气说下去:“我不想再把自己困在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婚姻里了,不是一时冲动,我考虑冷静了快一个月。也不算是受我爸妈的影响,在知道他们婚姻状况前,我就很痛苦。”
不知道是因为万里高空的信号突然不好,还是他短暂地脑袋空白而失聪几秒。
他没说话,闵稀等了几秒后又继续:“和你结婚我不后悔。是我的错,我要求太多,太贪心了。明明是利益联姻,我却想要一个爱人,想要一段热烈的爱情。”想要他像关心祝攸然的工作那样,关心她工作一次。
想要他用心去了解她。
想要的太多。
“联姻前两家谈好的利益不会因为我们离婚有变,直到你再次结婚为止。”她下意识用力抓着被角,“希望我们分开以后,都能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另一半,不用再将就过日子。”
“稀稀,我们都冷静一下。晚点我再打给你。”傅言洲直接挂了电话。
闵稀没再打扰他,她在床上坐了一小时,起床洗漱,没化妆,穿上羽绒服裹了围巾下楼,闵廷在客厅加班,抬头看她两眼。
“哥,我到楼下走走,回来吃中午饭。”
闵廷没拦:“我陪你?”
“不用。”
她换鞋出门。
冷风吹到脸上,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不知道要去哪里,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乱逛,脑子里都是他,想到他第一次牵她的手,第一次纵容她。
走了不知多久,又沿着原路返回。
浑身被冻透,她去咖啡馆买了一杯热咖啡捧在手里捂手。
担心在外面太久,哥哥担心她,捧着咖啡往公寓走。
“稀稀。”
身后有人喊她,是傅言洲的声音。
感觉是自己幻听了,可闵稀还是猛地回头,一辆汽车慢慢靠边停,傅言洲的手搭在车外。
直到他下车,她才回神。
“我给你打电话时,你在飞机上?”
“嗯。天冷了,过来看看你。”
傅言洲打开后备箱,只拎了两个箱子下来,他自己那个箱子留在了车里。
把两个箱子推到她面前:“给你带的东西。”
她比刚出差那会儿瘦了很多,他单手轻轻抱抱她:“婚姻不是你一个的事,我也有错。我顶多算一个合格的丈夫,但不是一个好的爱人,这我知道。”
很遗憾,没能给她想要的爱情。
也不知道她如此痛苦。
他以为他们能相伴到老,她再闹腾,他也愿意陪她走完这一辈子。从没想过,这辈子他还会有别人。
从接到她电话到飞机落地,他一直反思,如果婚姻里做得不够好,他可以改。但爱情,是这桩利益联姻里的奢侈存在,她想要,他却不知道怎么给。
在机场,他停留了半小时平复心情。
明知她想要的热烈的爱情,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让她满意,但还是不想就这样夫妻缘尽。
“稀稀,离婚后,我们会遇到其他的人…那时想回都回不去。我从来没对你提过要求,今天自私一回,先不分开,我们都再冷静一段时间。等项目结束,你还是决定离,我尊重你。”他顿了很久,“希望我在家里还能等到你。”
第43章
冷风吹到身上, 往骨子里钻。今天是她到巴黎以来最冷的一天,双手捧着热咖啡却还是感觉手快冻掉。
她一早就知道他不会挽回,因为他给不了她爱, 无以挽回。
去年在墨尔本度假, 她想把剩余的玫瑰花空运带走,他委婉暗示她,那五百二十朵玫瑰花不是他本意。
其实他完全可以瞒着她,不用告诉她残忍的真相,况且那些玫瑰花本来也是买来给她布置客厅, 让她高兴一下又何妨。但因为他对她的感情不深, 没到那个份上, 他不愿虚情假意, 就像父亲那么多年都不回应母亲一样。
不爱一个人,有时连口是心非都做不到。
父亲是这样,他也是。
当把离婚的理由拿到台面上摊开, 难过的只有她。
她不再好奇结婚这么久他对她的感情有多少, 反正不深, 不足以回应她想要的爱情, 也不足以挽回他们的婚姻。
因为挽回后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最后还是一地鸡毛, 还是要面临离婚。
兴许,离婚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不用再应付她的各种‘找茬’。
夫妻一场,唯一让她安慰的是,他们分开得比较体面。毕竟婚是她要结的, 婚前他再三让她考虑过,如今要离婚的也是她。
闵稀指指楼上:“外面冷, 到家里说。”
傅言洲没打算上去,闵廷肯定在家。他看着她黯淡的眼眸,她说她在知道岳父母感情状况前就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痛苦,又痛苦了多久。
来巴黎的前一天,她在他办公室泪流满面问他真心话,问他忘没忘记要送她五百二十朵玫瑰花,忘没忘记欠她求婚仪式时,应该很绝望吧。
因为他没忘记承诺她的,却在时隔一年之后,还是迟迟没有回应她。
“稀稀,再多给这段婚姻几年时间,会不一样的。”
闵稀摇头,没有动摇决定:“等回国就离婚,你别等我,等不到我回家的。”有了心结之后再和好,她会患得患失,变本加厉,他会渐渐疲于应付,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害怕自己像母亲那样当断时没断,犹犹豫豫越陷越深,等幡然醒悟想回头时,已经深陷沼泽根本出不来。
趁现在还没有孩子,没有牵绊,她不想再拖。如果有了孩子,他对家庭和孩子又像父亲那样耐心负责,她难保不会像母亲那么犹豫不决,最终不舍得离婚。
“你不想上去的话,我们找家店吃饭,我请你。”
“不了。”
不想再多聊,聊透之后缘分就尽了。他想要的是和好,她想要的是尽量早点分开。
傅言洲借口还要赶去机场,婉拒一起吃饭。
他将她环抱在怀里:“行李箱让闵廷提上去吧,我回去了。”
闵稀把手里的咖啡给他:“刚买的,我还没喝,请你喝。”
傅言洲没拒绝,接过那杯热咖啡。
他这才注意到,她手上已经没了钻戒。以前她睡觉都要戴着戒指,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她的戒指弄丢在卧室的角落,她到处找戒指的画面还在眼前。
闵稀站在行李箱旁,目送他的汽车远去。
傅言洲问司机:“稀稀上楼没?”
司机看倒车镜,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没,还在路边。”
傅言洲开车窗,司机立即意会,把车靠边停。傅言洲从车窗探出去,离她太远,他说话她未必听得清,他指指楼上,示意她上楼。
闵稀忍着眼泪,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直到汽车拐弯不见,她还站在原地。
闵廷在楼上阳台看到傅言洲和妹妹站在楼下许久,等车开走,他才下楼。
直到闵廷站在她旁边,闵稀才回神,“哥,你怎么下来了?”
闵廷答非所问,帮妹妹推着两个行李箱,“没请他去家里?”
“他不去。”
“都说开了?”
“嗯。”
闵廷不再多问,只对妹妹说道:“决定分开就好好往前看。如果冷静几天又后悔,我替你去找傅言洲。”
不过是在傅言洲那里放下面子的问题,他能放得下。
闵稀摇摇头:“不会。”
离婚后难过是肯定的,但她不会再回头。
闵廷把两个箱子放她房间,告诉她十五分钟后吃饭,帮她把房门带上。
两个箱子一样大的尺寸,都是米白色,闵稀随机打开了左边那个,是一箱冬季的衣服,整齐两摞,夹层里还有几件男士衬衫,都是他常穿的,他把每个颜色带来一件给她罩在睡裙外面穿。
缓了许久,她打开另一个箱子,傅言洲提前给她准备的圣诞礼物和新年礼物,还有几包乐檬新上市的零食。
新年礼物上附了一张新年卡片,很精美的一张,他话不多,只有两行字:
稀稀,新年快乐。
等天暖一些,再拍套婚纱照,就在巴黎拍,下次我去看你的时候拍。
――傅言洲
闵稀恋恋不舍地合上卡片,过了片刻,又打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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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情人节紧挨着春节,大年初三就是情人节。
给闵稀预订的白玫瑰已经空运过来,提前三个月订的,加上珠宝校友的购买份额,他这次拿到二十一朵。
订的时候闵稀没提离婚。
傅言洲把这束玫瑰放在中岛台,拿上车钥匙去老宅看母亲。
许向青在一个月就知道闵稀在国外出差,过年没空回来,她以为儿子放假会过去陪闵稀。除夕那晚,家里的团圆饭,他准时到场,席间没多提闵稀,家里有人问他时他才说两句。
今晚儿子又回大院的老宅看她,明天情人节了,他不忙却没去巴黎陪闵稀过节,她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平时几乎不关注儿子,猜不到他与闵稀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除夕那天哥哥数落她,说她没有当妈的样子,儿子领证两个年头,她也不替小两口张罗婚礼。当时她还不服气哥哥的指责。
起因是许向邑有个老朋友不知道傅言洲已经领证,得知大年二十九那天傅言洲在许向邑家,于是带着家里小辈去提前拜年,说白了就是变相让小辈和傅言洲相亲。
当时闹了乌龙,挺尴尬。
许向邑于是给妹妹打电话,吐槽她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么不靠谱。
许向青回怼哥哥,她这不叫不靠谱,是充分尊重儿子和闵稀的意思。
她年轻那会儿就不喜欢父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过多干涉她的事,和父母说也说不通,父母还觉得你看你翅膀硬了,我是为谁,还不是为你好?那种感觉就很绝望。
己所不欲,所以她从来不干涉儿子和闵稀的婚姻,什么时候办婚礼,什么时候要孩子,完全随他们自己的意思。
原本她没将哥哥的数落放在心上,可今天看到儿子似乎藏着心事,她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关心不够,以至于儿子的婚姻有了问题她这个当妈的一点没察觉到。
许向青回想一番,上次和儿子聊他的婚姻状况,是儿子视频问她怎么给闵稀卸妆,当时多关心了几句,不过那已经是前年八月底的事……
哥哥说的没错,她是有点不靠谱。
她准备了一些水果,边吃边聊:“闵稀今天还上班?”她有意打探。从心里希望他们婚姻一切正常,是她杞人忧天。
傅言洲没吃水果,端起水喝。
他不知道闵稀的近况,也许上班,也许盛见齐给她们放了几天假,她从来不发朋友圈,闵廷更是半年都不发一条动态的人,不知道他们除夕是怎么庆祝,是只有他们兄妹两人还是和很多人一起热闹。
除夕晚上,他发了祝福给闵稀,她回了他,但没多聊。她直白告诉他,不想多聊,想慢慢淡了联系。
他就没勉强她告诉他近况。
儿子始终沉默,连她那个简单的问题都不回,许向青心里顿时没底,“和闵稀吵架了?”
傅言洲没答,今晚过来就是想对母亲摊牌,让母亲做好心理准备。
“妈,我打算离婚。”
当时联姻是闵稀家提出来的,人的惯性思维再加上儿子那句话的措词‘我打算’,许向青自然而然以为是儿子想要离婚。
难怪闵稀出差那么久,连过年都不回来,原来是儿子提离婚,闵稀难过才会接受外派,一去就是几个月。
她太粗枝大叶,在闵稀接受外派去国外那么久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不正常。
许向青放下还没吃的水果,问儿子:“要离婚的原因?”
傅言洲:“将就不下去。”
“那闵稀怎么说?”
“让我冷静一段时间,如果我坚持离婚,她尊重我的意思。”茶几的果盘里有糖果,给亲戚家的小孩子过来拜年准备,他拿了一颗剥开放嘴里。大概得有二十年没吃过糖了,尝不到甜味,吃到嘴里很木。
“等她结束项目,我们应该就到此了。”
这是许向青过得最没滋味的一个年,甚至有点苦味。以为很快就能等到儿子和闵稀相爱的好消息,谁知天不遂人愿,等来的是儿子要离婚的消息。
“那次你问我怎么给闵稀卸妆,我以为你愿意去经营婚姻的,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我和你爸都希望你的婚姻里不是只有利益,盼着你们俩也能像我们一样,有一天彼此心意相通。”
傅言洲沉默,没接母亲的话。
“你想没想过,闵稀会很难过的?过年一个人,明天又是情人节了。”许向青叹口气,“如果你不想经营婚姻,当初就不该答应她联姻。她什么性格什么脾气,你婚前不是不知道,你打小就知道呀。”
傅言洲还是没吱声。
许向青不再唠叨,“妈妈知道你什么意思了,等你爸不忙时,我和他说。如果你铁了心要离,我不劝你。”
劝也劝不了。
“你再冷静冷静,想想你给她送红酒的时候,再想想她那么多年不会倒车也不愿意学,却主动让你教倒车。”
许向青努力回想还知道他们小两口什么事,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了,这两件还是过年吃饭时听家里小辈说的。
说多了适得其反,她让儿子回去好好休息。
“妈你也早点睡。”傅言洲穿上大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