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诉：“我是说，你每写一篇文章前都会这么细致地去了解？”
原来问的是这个。
刚才一瞬间，孟戚漾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那是当然。不了解透彻怎么能把文章写好。”
谭诉：“那你牺牲很多。”
孟戚漾试图从男人的脸上找出点阴阳怪气的痕迹来印证不是她太敏感。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到的只有温文尔雅。
她给了个标准回答：“这是积累的过程，我乐在其中。”
“我留个号码给你。”
孟戚漾看了男人一眼。
刚才提加微信被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打岔了，她打算找个机会再提，没想到他主动给号码。
她正要拿手机记号码，又听他说：“有没有笔？”
孟戚漾有在包里放一支笔和一个便签本的习惯，用来随时记录灵感，有时候也会用手机的备忘录，全凭她当时想用什么记。
她打开手包，指尖都碰到笔了，却又转向另一支外观花哨一些的。
“眼线笔行吗？”她也没有把便签本拿出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眼线笔。
孟戚漾注意到了那手上的三枚戒指。
因为有婚戒，这年头戴戒指的男人不少，但除上镜艺人外，把戒指当饰品戴的男人不算多。这东西戴不好会起反作用，而他一只手上戴了三枚。
拇指上有两个，上面一个很细的素圈，下面是枚刻着几何花纹的条戒，中指上是一枚比拇指上的细一些、花纹也更简单的条戒。
银色的金属冷光很称那手，一样的冷白。三枚戒指一点也不冗杂累赘，像国王权杖上彰显权势地位的宝石。
设计师的品味都这么好的么？
孟戚漾伸出手，“没有纸，写在我的手心吧。”
她的掌心摊开向上，莹莹如一捧夜间的雪。
“那怎么行。”
温和的声音带着点不赞同的语气，显得体贴周到，像不忍把她的手弄脏。
孟戚漾：“那写在哪——”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对面的男人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
他要写在烟上。
男人左手拿着烟，拇指和食指捏在烟嘴之下，右手拿着她的眼线液笔，手指上的三枚戒指隐隐反着光。
因为写字，他微微垂着头，眼睛也垂着，精致的细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是恰到好处的斯文，又因为眉目生得偏冷，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距离感，更加矜贵。
号码很快写完，烟和笔被一起交到孟戚漾的手里。
“谢谢梁老师，到时候我发文章给您。”
道别过后，男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刚刚开始的长夜里，孟戚漾推开门回大厅，手里还拿着那根带着号码的烟。
本来是她想让他在掌心写字，却被他反客为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室内的暖气驱散了冷意，她觉得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速在加快。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像遇到了对手。
她回想起尤欢给的关于这个梁轩的信息。
轻浮是没看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藏得太深。
她扫了眼会场里的男人，包括那几个拥着女明星的，倒是没有一个有他那样贵气的。
**
回去后，孟戚漾给浴缸放水，卸妆、脱衣服泡澡。
水汽升腾，热意爬上皮肤，驱赶疲惫。她懒洋洋地枕着浴缸的边缘闭上了眼，脑子里想的是那个梁轩。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睁开眼睛，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微信已经切回了大号，她给尤欢发消息。
-孟戚漾：梁轩的眼镜是不是金丝边的？
隔了十几分钟，尤欢也没有回复。
尤欢是游戏主播，这个点正在直播，要到凌晨才下播。孟戚漾上本书完结后好不容易才把日夜颠倒的作息调回来，没有等她回复，泡完澡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就睡了。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尤欢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宝贝，我刚醒。他的眼镜应该是金丝边的吧，我就见过他一次，也不太记得了。怎么问这个，难道你找错人了？”
孟戚漾的手机开着扬声器。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刚冲好的咖啡，坐到了飘窗的羊毛毯上。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尤欢：“怎么奇怪了？”
非要说为什么，就是直觉。
孟戚漾想了想:“他长得非常……不错。”
语音另一端的尤欢沉默了一下。她是了解孟戚漾的，她形容男人的长相，不会轻易用上“非常”两个字。
尤欢不可置信：“你真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梁轩是个大帅比，就算只见过一次，她也会印象深刻的。按孟戚漾的品味，应该不至于。
孟戚漾“嗯”了一声。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接着，尤欢又说：“我觉得长得不错你觉得非常帅也不是不可能。我俩对男人的喜好一直不一样。”
孟戚漾喜欢成熟的男人，征服起来有挑战性的那种。而她喜欢阳光有活力的弟弟，对熟男就没什么感觉。
孟戚漾想到那张线条优越的脸，没有说话。
尤欢问：“你有没有拍他的照片？看到照片我一定能认出来。”
孟戚漾：“没有。”
尤欢：“我去网上搜了一下，没他的照片。”
孟戚漾：“我也搜过了。”
梁轩不是那种明星设计师，作品还有相关新闻是能搜到的，但没有他本人的照片，有也是一堆人一起的，放大了都看不清谁是谁。
“你有没有加上他的微信啊，他朋友圈能不能看出点什么。”
孟戚漾：“有号码还没加。”
尤欢：“可惜我认识的人和梁轩也不熟，没他的号码，不然可以对一对号码是不是。”
经她一提，孟戚漾想起来：“你能不能问问他，梁轩昨晚西装里面穿的是什么？”
挂掉语音，尤欢就去问了。
她和人家只是普通朋友，昨晚让他提供梁轩的动向也是说有个朋友崇拜梁轩，想找机会认识。跟这人不能透露太多，她还得找个借口问。
没过多久，尤欢问完了，给孟戚漾发消息。
-尤欢：他昨晚也没多留意，不记得了。
-尤欢：我想了想，你们以前不认识也没交集，他应该没有必要骗你。
-孟戚漾：也是，大概是我想多了。
又聊了几句，梁欢就去洗澡吃饭了。孟戚漾盘腿坐在羊毛毯上，喝了口咖啡。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透过飘窗玻璃洒进来，照得人身上很暖，适合看书晒太阳。
她面前有张小桌子，上面放了好几本书，都是又大又厚的那种，是她为新书买的资料。
她的新书涉及到建筑设计，女主是个建筑设计师。
书旁边放了盒烟。
孟戚漾拿起烟盒打开，半盒烟里只有一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到。
是昨晚那支。
她没有抽过这个牌子的烟，好奇地把它拿出来横在靠近鼻子的地方嗅了嗅。
有点凉，好像是薄荷的味道，又有类似沉香的木香，混合着烟丝味，闻得她蠢蠢欲动。
接着，她把烟拿到眼前，指间轻轻一捻，把烟转到了有字的那一面，在阳光下看着那串深棕色的数字。
昨晚的眼线液笔是很细的那种，深棕色，出水量也小，通常用来画几笔下睫毛。因为小巧方便携带，孟戚漾会带出来补妆用。
笔头是软的那种，他落笔的时候应该不知道，所以开头那个“1”有点粗。后面就好了，笔画匀称，收笔的时候很轻，还能看到笔尖的形状。
孟戚漾拿起手机存了这串号码，然后切到微信小号，通过号码搜到了微信。
纯白色的头像，昵称是“S.”，地区是北城，没有个性签名，点进朋友圈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对非好友不展示。
她点进“添加到通讯录”，设置备注“建筑设计”，添加标签的时候单独新增了一个标签“素材1109”。
最后，她在好友申请那里输入：梁轩老师好，我是昨晚酒会上的莉莉。
点了“发送”后，孟戚漾拿起打火机。
烟被点燃，她夹着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比她平时抽的烟凉。
房间里一时没有声音。
那串号码从最后一位开始，被微弱的火星逐渐吞没，有的经过孟戚漾的唇、舌、口腔，化成了她身边缭绕的烟雾，有的变成了烟灰落下。
她余光扫了眼桌上的手机。
是不是不对劲，加上试一试就知道了。
只是，她等了大半个下午，书都看了很多页了，那条申请像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没有。
第03章
南城这个时节的气温比北城高一些，不少人还穿着秋装。
傍晚的天边，云是金红色的。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正沿机场高速行驶。
坐在副驾上的助理韩远正趁着路上的时候汇报工作。
他和几个人是上午到南城的，下午替老板出席了一场慈善拍卖会，这会儿接了刚落地的老板去个饭局。
汇报完工作，韩远想起来还有件事。
“谭总，另外还有件事。”他通过后视镜往后面看了一眼，“有个叫莉莉的，找梁轩。”
隔了几秒，像是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后排传来带着几分懒怠的声音：“她说什么了？”
收到短信的时候，韩远纳闷了很久。
这个手机一直是他在保管，算是工作电话，名义上是他老板的。应酬的场合多，难免要应付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给的都是这个号码，平时是他在处理。
——梁轩老师您好，我是昨晚酒会上的莉莉，冒昧打扰。我整理了几篇文章，通过微信发给您吗？
韩远一字不差地念了短信的内容。
他也算是什么内容都见过的，还是头一次见到叫错名字的，开始以为是发错了，后来想到他老板昨晚确实去一个酒会。
他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拿捏不准怎么处理，只好请示。
谭诉：“你让她把文章发过来，看看写得怎么样。”
韩远：“好的。”
车到酒店，天已经黑了。
饭局就安排在了下榻的酒店。韩远不需要陪同，就拿着电脑和工作手机去了酒店的行政酒廊处理工作。
另一个助理梅琳过来打招呼的时候，韩远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梅姐。”
梅琳看他一惊一乍的，问：“怎么了？”
韩远：“看小说。”
“恐怖小说？”梅琳打量着他，“你看上去是个硬汉，没想到胆子挺小。”
韩远想反驳，可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梅琳坐到韩远对面，打开电脑，也处理起了工作。
没过一会儿，她看到韩远拿了张纸巾。
“……你怎么了？”
韩远抬起头，眼眶有点湿润，“没什么，就是有点感动。”
梅琳：“你看的不是恐怖小说么？”
“结尾很感人。”韩远说，“真的很好看，梅姐，我把链接发给你。”
在韩远的强力推荐下，梅琳打开了链接。看完后，她感叹：“没想到是这样的反转，太好看了。还有没有别的？”
**
到了谭诉这个位置，应酬上的那些酒要是他真不想喝，没人勉强得了他。所以喝多的情况不太常见。
饭局结束，他把外套交给了等在外面的韩远，抬手松了松领带。
韩远跟着去了套房。
“谭总，那个莉莉发来了文章的链接。”
莉莉的第一条短信里的意思是想加上微信，但老板没提，他当然不可能擅自做主，就让对方通过短信把链接发了过来，多余的什么也没说。
谭诉摘了袖扣走到窗边打开窗，任由风吹散身上的酒气，问：“你看了？”
“挺好看的。”韩远当然不会说自己看哭了。
谭诉睨了他一眼，“让梅琳看看。”
韩远：“梅姐看过了，也觉得好看。”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韩远：“……”
看来这个答案老板不是很满意。
谭诉点了根烟，“她笔名叫什么？”
韩远：“莫非有信。”
有点奇怪的笔名。
隔了几秒，谭诉吐出口烟，问：“搜过这个笔名么？”
韩远：“搜了，就写过发来的这篇短篇故事。”
他和梅姐搜的时候还看到不少网友在问“莫非有信去哪儿了”、“莫非有信是谁的马甲”。
谭诉回身弹了弹烟灰，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段嘉深。
-谭诉：你那个莉莉有几个笔名？
对面很快回复了。
-段嘉深：？
-段嘉深：一个啊。
“正在输入”的提示还在闪烁。
-段嘉深：难不成还能有好几个？
-段嘉深：她那么狡猾，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想想我他妈更气了。
-段嘉深：怎么突然提起她？
一连三条消息显示着段嘉深的没好气。谭诉倚在窗边，指尖点着屏幕。
段嘉深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你不会是想嘲笑我吧？换成是你，你也会被骗，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他的语气笃定极了。
输入框里，才起了个头的句子被删掉，换成了另两个字。
-谭诉：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她跟狐狸似的，你就是没碰到，碰上了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谭诉：以为我是你？
-段嘉深：？？我怎么了？
“不说她了，说起她我就气不顺。我现在在机场，一会儿飞美国。”
谭诉回了条语音：“昨天怎么没听你说。”
“昨晚我不是回去了一趟么，老头子交了个并购给我，还挺棘手。加上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我估计得在那儿待一阵。”
段嘉深又发来一条十三秒的语音：“昨晚我回去就后悔告诉你了，你怎么可能不嘲笑我。也是我没防备，被她清纯的样子骗了。谭三，我跟你说，是你也得着了她的道。”
-谭诉：不会。
-段嘉深：……
“谭总，那个莉莉刚才又发短信来了。”
莉莉发来链接后，韩远一直没回复，正好想请示接下来怎么处理。
谭诉回身，慢条斯理地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抬眼问：“发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