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深对这件事一直非常膈应,膈应到从不愿提。
那女人早年是北城有名的刀马旦,从望松园出来的。所以他对戏园和唱戏的一点好感都没有,望松园更是从来不去。
当年在那一个月里,他爸让他带着那女人的女儿一起玩,带她交新朋友,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们一共就没说过几句话,他只知道她叫“yangyang”,不知道是哪个yang,一直默认是“模样”的“样”。
知道之前骗他的那个女人叫孟戚漾后,他根本没把两个人联系起来。
直到一月初那会儿,他偶然得知那个女人的女儿就叫孟戚漾。
他妈的。
安全通道里的感应灯是声控的,随着他们进去亮了起来。
关上门,终于可以摊牌了。
段嘉深压着声音,怒气冲冲地问:“你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是我吧。”
孟戚漾讥笑,“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段嘉深:“……”
其实孟戚漾知道他的意思。
那阵子她正好在找人工智能行业相关的人,无意中就听到了段嘉深。
段嘉深越想越气,都可以想象到当时她看着他对她上头的样子,心里在嘲笑他是傻/逼了。
孟戚漾看他脸色铁青,讥讽说:“你和谭诉后来不也联合起来耍了我。”
话音落下,他们头顶的感应灯灭了。
走廊里的光透过安全门上的玻璃洒进来一些,使得楼道没有变的漆黑一片。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发着幽暗的绿光。
“谭诉?”段嘉深从孟戚漾的话里捕捉到了重点,“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谭诉不是梁轩的?”
孟戚漾有点诧异段嘉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
谭诉没跟他说么。
“很早。”她说。
很早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而且他和谭诉的关系也不难打听。
段嘉深的脸色变了几变,快气死了,“你是想勾/引他来膈应我?”
孟戚漾没有否认。
在知道谭诉冒充梁轩、和段嘉深联合起来耍她后,她继续装下去,确实是想跟他们较劲,看看能不能让谭诉上钩,膈应段嘉深。
不过直到最后她也没有成功。
谭诉似乎更多的只是把她当消遣。
段嘉深嗤笑:“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孟戚漾的眼底又冷了几分。
她脚下随意地动了一步,感应灯跟着亮了起来,照亮她的眼睛和脸上的轻蔑。
她笑了笑说:“你家是我妈想去就去的?你不会觉得你爸一点问题都没有吧。”
段嘉深被堵得不说话。
楼道里沉默下来,两人的脸色都很差。
外面的走廊里,谭诉走出包间。
里面还能传出来宋新阳的声音。
“三哥,深哥怎么还没回来啊,在不在外面啊。”
门关上,耳边瞬间清净。
外面空无一人。
谭诉咬了根烟在嘴里,拇指抵开打火机的翻盖。
火光跳动,映在他的眼镜上。点燃后,他吸了一口,捏着烟,慢吞吞吐出烟雾,一副无所容心的样子。
余光扫到安全通道里的感应灯亮起,他没什么情绪地睨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楼梯间里有人,又不出来。
这种地方有人在楼梯间里亲热是很寻常的事。
安全通道里。
戳完痛处,气氛降到冰点后,孟戚漾和段嘉深已经无话可说。
段嘉深警告说:“不要跟别人说我们的事。”
他父母后来没有离婚,现在至少表面上也不错。那一个月的事被他爷爷奶奶压了下来,段家没有再提过。
段嘉深更不愿提这种事。
他又想到什么,问:“阿诉那边你说了没有?”
孟戚漾很疑惑,“他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谭诉是知道的。
“那他为什么要装成梁轩?”
段嘉深扯了扯嘴角,也不想提,“反正管好你的嘴。”
孟戚漾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总归还是一起耍她。
“你以为我想让人知道?跟你们家扯上关系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段嘉深冷哼:“那最好。”
他又说:“我警告你,离我兄弟远点。”
孟戚漾听到这句挑了挑眉。
刚刚灭掉的感应灯因为她走过去要推安全门的动作又亮起。
在推门出去之前,她转头故意对他说:“我要是不呢。”
推开门出去,孟戚漾看到走廊里站着个修长的身影,愣了愣。
跟着孟戚漾走出来的段嘉深看到人,脚下一顿。
这时候,谭诉正好隔着烟雾朝他们看过来,眼底的散漫沉了下去,风厉霜飞。
三人打了个照面,走廊里的空气仿佛有片刻凝滞。
孟戚漾最开始没看清谭诉的脸,只知道他在看过来,直到两三秒后烟雾散开。
三人中她最先开口,语气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这下凑齐了啊。”
这是他们三个第一次一起碰面。
谭诉没有说话,只是先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
孟戚漾注意到他往她身上看的这眼,心里疑惑。
她穿的有什么不对么。
就这么晃了下神的功夫,她再看谭诉,他已经移开了眼睛,正在掐烟,一身斯文淡漠,像在大厅遇到的时候一样。
第39章
这时候, 一个包间的门打开,喝多了的小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看到走廊里站了三个人, 她先是一愣, 随后认出孟戚漾,直奔她而来。
“辛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怎么看不见你人了呢。”
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孟戚漾准备回包间,走向小周说:“找洗手间,结果走错了。这里是安全通道。”
小周:“包间里不就有么。”
“是的, 回去吧。”孟戚漾扶住她。
两人往回走, 正好从谭诉身边经过。
小周已经认不太清人了。她边走边看了眼谭诉,又回头看了眼段嘉深, 小声问:“怎么还有两个大帅哥站这里, 辛老师你认识么?”
孟戚漾:“不认识。”
到包间门口, 小周推开包间的门先进去, 孟戚漾跟在后面。
进去前, 孟戚漾脚下停了停,转头先看了眼谭诉, 又看向段嘉深。
隔着半条走廊都能感受到段嘉深的警告。
孟戚漾冲他挑衅一笑。
包间的门关上,走廊里只剩下谭诉和段嘉深两人。
安全通道里的感应灯已经灭了,留下一片暧昧的昏暗。
段嘉深也没想到会正好被谭诉撞见。
从小一起长大,他最清楚谭诉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怕被他发现什么。
他朝谭诉走过去, “阿诉, 你怎么出来了。”
谭诉眺向他, “出来醒醒酒。你们在里面做什么了?”
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段嘉深笑了笑:“没什么, 就是跟她说了几句话。”
一眼就能看出来有隐瞒。
谭诉没有戳穿。
段嘉深拱了拱他的手臂,跟他要烟,“给根烟抽。”
他要平复平复情绪。
谭诉拿出烟盒。
段嘉深点上烟后把打火机还给谭诉。谭诉咬着烟,也又点了一根。
吸了一口,他随意扫过手中的烟,又问了句:“你今晚反常就是因为她?”
段嘉深抽烟的动作一顿,“反常吗?”
谭诉:“宋新阳都看出来了。”
“……”段嘉深说,“我是没想到会遇到她。”
两人安静下来抽烟。
包间里有人走出来,看见他们俩跟大佛似的在门口,吓了一跳,客客气气叫了声“谭总、段总”才离开。
段嘉深没个正形地倚在墙边,想到孟戚漾最后挑衅的眼神,很不放心。
先前他心不在焉,所以没想。
他在楼下看到孟戚漾,谭诉应该也看见了,上来却提都没提,是看出他反常所以没开口,还是觉得都不联系了没把人放在心上?
这两种反应都挺像他的行事。
要是因为别的呢?
段嘉深忍不住又一次问:“阿诉,你真没对孟戚漾上心吧?”
问完没听到回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谭诉。
偏偏谭诉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谭诉掸了掸烟灰才抬眼,低低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问这么多遍还不放心,是想让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段嘉深松了口气。
他也觉得自己挺烦,笑了声,说:“我就是顺嘴问一句嘛,以后不问了。”
想想也是,谭诉不是那么容易对人上心的,还没见他对谁上过心,还能打个赌打上心了么?就不信孟戚漾有那样的本事。
是他想太多。
段嘉深:“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孟戚漾知道你不是梁轩了。”
谭诉眸光微闪,“嗯”了一声。
见他反应没多大,段嘉深以为他是断了联系不在意了。
况且他向来气定神闲。
烟也抽得差不多,段嘉深先掐了烟,“走走走,进去喝酒。”
两人回到包间,宋新阳正要和几个人去另一个房间打德州。
他抬头看了眼他们,“怎么出去那么久啊。三哥、深哥,打不打牌?”
谭诉跟宋新阳他们打牌,段嘉深喝酒。
打牌的时候,几个人闲聊,说到他们这一辈有个人要结婚了。
“怎么突然要结婚了,家里安排的?”宋新阳弃了牌后好奇地问。
他们这样的人,玩归玩,最后基本都是听家里的结婚。有些结了婚也还行,有的就是继续各玩各的,也不妨碍。
“不是,好像是跟分开挺久的初恋。”
现在都弃了牌,还剩两人,谭诉和另一个。
谭诉无所谓地加注,让人摸不清他手里到底是什么牌。
宋新阳继续跟人聊天,觉得这事挺新鲜。
“那不就是破镜重圆?不容易啊。”
谭诉有一下没一下摞着筹码的动作顿了顿,手腕一翻,扣了扣桌子提醒:“小点声。”
语气有一丝不耐。
宋新阳这下笑了,“我猜三哥手里没大牌,诈唬呢,心里紧张所以听我们说话觉得烦。”
结果最后,谭诉拿的是四条A。
信了宋新阳话的人很没好气,“说好的三哥诈唬呢!害我输了把大的。”
宋新阳甩锅,“随便说说啊。我也是被三哥那一下骗到了。”
赢了的谭诉靠在椅子上没说话,想的是“破镜重圆”四个字。
打完牌,谭诉起身从房间里出来。
包间里还在闹。
段嘉深因为孟戚漾心烦,进来后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心情才好点。
看到谭诉,他问:“怎么样,赢还是输?”
谭诉看了眼他倚在他身边、衣着清凉的女人,眉头微皱。
段嘉深介绍说:“这是……”
他喝得有点多,脑子不怎么转,想不起来人叫什么了,拍了拍她手臂,“你叫什么?”
女人声音柔媚:“段总你这么快就忘啦,我叫Grace。”
段嘉深慢半拍“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谭诉:“你换个地方坐。”
Grace不舍得走,往段嘉深身上蹭。
谭诉又扫了她一眼。
Grace顿时觉得身上发冷,立刻起身走了。
段嘉深还没反应过来,问:“怎么了阿诉?”
话到嘴边,谭诉扯了扯嘴角。
算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身上的香水太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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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戚漾这边和小周回到包间后,又被小周拉着喝酒。
这次她没有拒绝。
刘姐看到的时候,她已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不是开车了么?”
孟戚漾:“一会儿叫代驾。”
“怎么了?”刘姐莫名觉得孟戚漾有点不对劲。
孟戚漾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喝。大家都在喝,我一个人不喝怪没意思的。”
“也是。”刘姐关照说,“那少喝点。”
毕竟是她叫出来的人,她得注意着。
“好。”
孟戚漾先和刘姐碰了个杯,又跟小周喝。
小周没过多久就彻底趴下了,在孟戚漾身边睡觉。
孟戚漾的头也有点晕,靠在沙发上听着别人唱歌。
是一首老歌,她小时候常听。
恍惚间,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她五岁的时候父母离的婚,九岁的时候她妈带着她嫁给了姜湉的父亲。
中间那几年,她跟着母亲混迹在那个圈子,看过各种高高在上的人,见她妈妈这一段时间跟着这个男人,然后被弃了,过段时间又攀上另一个男人,来来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