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战役——珩一笑【完结】
时间:2023-06-21 14:46:51

  然而谢蔻喝了支藿香正气水,是校医务室老师提供的,没几分钟就回来了。
  教官冲那边喊:“休息够了就归队。”
  第一天后,谢蔻再没喊过一声。
  个儿高的站前排,只有走正步时,付嘉言才能看到她——腰背挺得笔直,姿势标准,马尾在脑后左右摆动。
  男生凑在一起,也会讨论女孩子,尤其在初开学,对一切都新鲜、新奇的时候。
  他们谈得最多的,便是谢蔻。说她讲普通话带一点点口音,但是嗓音软,反而可爱;说她个子不高,但是身材发育得挺好,即便隔着迷彩服。
  他们才是对猪肉挑肥拣瘦的人,先抑后扬,仿佛是在夸她。
  付嘉言听着,没有说话。但他立在那儿,参与感就极强。
  “谢蔻”这两个字在耳边环绕得多了,他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女生聚集区。
  她们或坐或站,解了腰带,摘了帽子,哪怕扇出来的是热风,拂过汗水,聊胜于无,也能降降温了。谢蔻也是,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头发汗哒哒地贴着头皮,脸颊微红,仿佛红色衣服掉色,染在皮肤上。
  第一眼,付嘉言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被太阳晒蔫了的花瓣,容易令人忽略它之前多么娇妍。
  军训传统节目,是拉歌。
  教官教他们唱《军中绿花》《团结就是力量》《打靶归来》之类,教他们要嗓门大,最后不是唱,变成了喊,比谁的气势更足。
  谢蔻的声线像一堆白萝卜里挑地瓜,污水里淌过一泓清流——意思是,很具有辨识度。
  似乎是为了证明,小小的身体,依然可以爆发出大力量,那么不留余力。
  付嘉言想的是,还挺认真。
  后来其实也没太多交集,至多就是“让一让”“谢谢”。
  老师抛出问题,谢蔻不爱出风头,抢答机会总是让给别人,但只要选中她,就一定答得准、答得快。
  硬要说她傲,或许有一点,是她不爱和人成群结伴。
  中学的男生女生聊八卦、聊学习,一起打球、吃饭,约去上厕所,大多爱扎堆。也没人排挤她,就是她不爱。不过别人若是热情找她,她也不会不给好脸色。
  怎么看都是个奇怪的女生。
  一般的人,在他提出那样的要求时,给彼此一个台阶,双方就坡下驴,也就算了,哪会真的约在放学后,施以报复。
  她还一副“是为了给你留面子”的神情。
  付嘉言不跟女生计较,借性别优势欺负人,会显得他很没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招她记恨,不如让她把这口气发泄出来,往后也不欠着她什么。
  付嘉言右边肩膀挎着书包,挺起腰杆地杵着,跟沙袋似的——也是稀罕,竟有人等着挨揍。
  由着她审视完,预料之中的球却没打出来。
  谢蔻像抛垃圾一样,把球抛出来,付嘉言下意识地伸出长臂一捞,捞入怀里。
  就在这当口,她手肘迅速一顶,顶在他左后腰。
  力道不大,但那儿敏感,疼痛顿时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球掉落,不偏不倚地吻了下鞋尖,留下一枚灰色吻痕。他倒吸冷气,皱起眉,尚未缓过劲来,再一看,她已经走了。
  谢蔻回头,冲付嘉言扬了扬手,“两清了。”
  也不知道有的什么恃,不怕他报复,特别明目张胆。
  冯睿走过来,刚才他一直在旁边看好戏一样地看着,没想到付嘉言真被揍了,“没事吧,她下手够狠啊,不会顶坏你的肾吧。”
  他嘴上是关心,看他吃瘪,面上却在幸灾乐祸。
  付嘉言没好气:“滚滚滚,能不能盼点好?”
  要是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顶出内伤,他还要不要出去混了?
  只是顶着软组织,疼过那一阵就无碍了,谢蔻没走远,背影还在视线范围内,要追也追得上,付嘉言只是震惊:“她耍我呢?还来个虚晃一枪?”
  冯睿:“……很明显是。”
  “不是,为什么啊?都给她球了,她给我来一肘子是什么意思?”
  “可能用不惯球吧,再说你天天混篮球场,早习惯被球砸了。”越说,冯睿越憋不住笑,“谢蔻原来这么猛啊,搞不好学过格斗,刚才还手下留情了。”
  付嘉言笑不出来,但要么说自作自受呢,有气也只能咽下肚,哪怕把胃灼得火烧火燎的。
  冯睿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啧啧,经此一役,我以后不敢惹她了。兄弟,你以后也当下着点。”
  “那你就敢惹我是吧?”付嘉言勒住他的脖子,对男生,他可没那么客气,把人勒弯了腰,“你打的人家,我替你背锅,你还搁这落井下石?”
  冯睿连连讨饶:“哥哥哥,我错了,待会请你喝饮料。”
  暮色已至,天色渐晚,他们走去车棚。
  走读生多,学校在两栋教学楼之间专门建了一排车棚,他们到时,谢蔻正好解了锁,她骑的就是那种小型女士自行车,粉白色的外观,轮胎小,座椅矮。
  她把书包放进车前的篮子里,跨坐上去,抬眼就看到他们。
  付嘉言两手揣着兜,球留在教室,不带回家,脸色臭臭的,活像追债的。
  冯睿解释说:“你别误会,我们的车也停这儿。”
  谢蔻“嗯”了一声,还挺和颜悦色的:“付同学,冯同学,再见。”
  说完,她从他们身边骑过去,还叮铃铃按了下铃。
  付嘉言这会儿气笑了,“她这算耀武扬威,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冯睿说:“走了,喝东西去。”
  下午的雨早停了,但地上还湿着,单车偶尔骑过一洼积水,溅起点点泥水。
  学校外面有便利店,比校内小卖部便宜,种类还多。
  他们拉下脚撑,把车停在路边,冯睿时不时往外瞟一眼,他的无所谓,付嘉言那辆梅花标志太招摇,车又没锁,怕遭贼惦记。
  付嘉言兀自走到饮品区,看到给谢蔻没要的柠檬茶,想起她说不喝添加色精的饮料,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排,去收银台。
  冯睿给掏出几张钱币结账,问:“你爱喝这个啊?”
  “挺喜欢的。”
  谢蔻这会儿骑到十字路口的位置,等红灯。
  她掏出手机,学校不允许带,但她藏在书包的角落,也不会有人查。估计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有一个未接来电,只响了几秒,仿佛只是为让她知道有这么一通电话,然后下面是一条消息。
  吴亚蓉告诉,或者说,通知她:今晚需要加班,晚餐有阿姨上门,热水器得过两天找人来修,先将就用热水壶烧水。
  公事公办的口吻,不就跟上级通知下级一样么?
  谢蔻回了个好。
  也只能是好。作为孩子,无法干预父母的工作。只能是接受。
  跳绿灯了。
  这一路基本上都是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谢蔻收起手机,面色平静地汇入人流。
  从学校到家骑车二十分钟,回到家,有家政阿姨替她做两菜一汤,按照吴亚蓉吩咐的,少油少盐,用的都是当日新鲜食材。
  待她吃完,阿姨收拾好,才会离开。
  晚上,吴亚蓉又打电话来,问她月考成绩如何,晚饭吃的什么。
  谢蔻从来很佩服吴亚蓉这点,像走查房的流程似的,把生活过成了工作,可她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谢蔻还没答完,那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叫她吴医生,说哪床病人又如何如何了。是需要吴亚蓉过去处理的意思。
  她说:“妈,你去忙吧,待会儿我写完作业就睡了。”
  吴亚蓉说:“我晚上还有两台手术,你早点睡,记得热一杯牛奶喝。”
  谢蔻应好。
  从小,吴亚蓉就给谢蔻定了很多生活习惯方面的规矩,吴亚蓉做医生的,很注重女儿的健康,但矛盾的是,她自己总日夜颠倒地忙。
  谢蔻早就习惯了她的忙碌。
  Z市是个不大的城市,人口却密,就那么几家三甲综合医院,每天人满为患。
  吴亚蓉被冠为“白衣天使”的称号,大概忘了自己是个凡人,就像一台机器,昼夜不停地运作着,整日介地周旋于病人和手术台之间,家里的床只是她暂时的栖息地。每周只给自己那么一点歇息的时间,也要操心谢蔻的事。
  谢昌成跟她差不多,两个人供职于同一家医院,不过一个妇产科,一个急诊。
  一个赛一个的忙。
  谢蔻烧了水,倒了盆里,掺上冷水,为自己洗头。
  她摸了摸后脑勺,又用力摁了下,没痛感了。顶腰那一下,付嘉言也不会好受,这么想,她心里又舒坦了。
第3章 神像
  闹钟准时响起。
  谢蔻利落起床,洗漱,换衣服。早餐是两片吐司,两个水煮蛋,一小份水煮西蓝花。因为简单,几分钟就可以做好。
  出门时,看到鞋架上吴亚蓉的拖鞋不在。
  回头,主卧的门紧闭着,无声无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会儿大概还没醒。
  下楼时,正好碰到隔壁家邻居出门遛狗。那是个独居的老爷爷,七十岁上下,姓孙,他熟络地跟谢蔻打招呼:“小蔻,去上学啊,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他养一条萨摩耶,已经长得很大,谢蔻撸了撸它的脑袋,“自己做的。”
  孙爷爷多年鳏居在家,他就一个独子,人在国外,特地给老人家送一条狗,陪他度晚年,免去孤单。
  狗狗叫大黑,特地取的反差感名字。
  谢蔻爷爷家以前也养了条大狗,一样的取名格式,不过是大黄。所以,她很是喜欢大黑,它也会摇着尾巴,对她吐舌头,表示亲昵。
  两人一狗一起搭电梯下楼,孙爷爷问:“你爸爸妈妈又加班啊?”
  谢蔻:“嗯,有手术。”
  孙爷爷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娃,才十几岁,就要早早学会照顾自己,也是不容易。”
  谢蔻笑笑,面对长辈,尤其是老人家,她展露的笑容格外讨人喜,露出一点虎牙,两边脸颊各有个小酒窝,乖巧又甜美——妥妥的长辈杀手。
  “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
  谢昌成和吴亚蓉都忙得不着家,上学前,由爷爷奶奶带着,初中上了一个县里的寄宿制学校,每月放一次月假,就坐班车回家。高中她可以独立照顾自己,便来市里的一中。
  是,她已经习惯了和父母见面甚少,习惯了听从父母的安排,将来也会习惯独立生活。
  谢蔻把车解锁,推出来,和孙爷爷告别。
  这辆车是中考完,吴亚蓉奖励的,因她考了校里的第一名。
  她也没问谢蔻喜欢什么样的,觉得粉色适合女孩,车型小巧精致,便挑了这款。在此之前,她一直是骑的爷爷那辆老式单车,她腿短,最开始学时,上座都困难,还够不着脚踏,但也骑溜了。
  今天秋高气爽,是一中开运动会的日子。
  到校门口时,一片热闹。
  体育委员汪尧早早的就开始动员大家报名,说是为班级争荣夺耀,但他们实验班女生少,始终报不满人,他又四处游说。
  到谢蔻这儿,他看了看她的身板,约莫觉得她瘦弱,弱不禁风的,吆喝了句:“有人想报名吗?”形式主义地走过场,不等她回答,转身欲走。
  谢蔻想叫住他,但记不太清他的名字,出口一个“哎”字,问:“还有什么项目?”
  汪尧还挺惊讶的,他记得她军训那会儿,还打报告去场边休息了。
  他看了看名单,说:“还有800米,1500米……不过要是报800就跑不了1500,比赛挨着的,没那体力,你选一个?”
  谢蔻想想,说:“看最后剩哪个吧,我都行。”
  800米还好,大家都是经历过体育中考过来的,1500,三圈半,还要顶着大太阳,想想就苦。
  最后名额自然落到谢蔻头上。
  先举行开幕式,走方阵。
  班级前面举班牌的原本应该是班长唐宸晨,班主任周兆顺觉得付嘉言形象更好,协调过后,让他当举牌手。
  这回排方阵是从矮到高,谢蔻一米六出头的个子,只能站前边。
  她和付嘉言中间只隔了一个人,跨一步的距离,一眼就看到他的后背。
  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高。一般来说,个子高的容易驼背,他完全没有,板正笔直,草原里伫立的青松一般,在人群里十分突出。
  付嘉言突然回头,谢蔻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目光当中。
  十几岁的大男孩,心里不藏事,最意气飞扬的年纪,眼睛就该像他那样的清透明亮,深色琥珀一般。眼底那一小块阳光的倒影,像嵌在绒布上的亮片。
  谢蔻不躲不闪,偷看的是她,反而理直气壮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在问:怎么?
  付嘉言扯着唇角,不浓不淡地笑了下,上下唇一碰,似乎发了什么音,但在广播的遮盖下,没人能听清。
  但看他的表情,她猜测是某种不屑的语气词,比如说,啧。
  昨天那一球,那一肘子,算是结下梁子了。
  谢蔲想。
  付嘉言扭过头,继续看别的班级走开幕式。
  他一只手搭在班牌上,令其立稳,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腿侧。还以为他是好动的人,这会儿却一动不动,驻守王宫的守卫一样。
  谢蔻听到后面的人轻声交流:“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被付嘉言抢了,班长心里会不会有意见啊?”
  “没办法啊,人比他高,还比他帅,只能‘让贤’咯。”
  女生又扼腕:“可惜,帅归帅,已经名草有主了。”
  “啊?才开学多久,你上哪儿知道的?”
  她声音压得更低,零星几个字眼传来,谢蔲将之在脑海中组成完整的一句话,大概是这样的——
  “前两天,我看到隔壁班一个女生和付肩并肩从食堂出来,她蹲下系鞋带,付还主动帮她拿外套,然后又一起去小卖部,有说有笑的。”
  听另一个女同学的反应,显然相信了这番说辞,并且感慨:“原来学霸也会早恋。”
  “说不定还是初中就开始了。”
  “学习、恋爱两不耽误,那才是神。”
  在她们议论这件事后不久,谢蔲便见到了话题中的女主角。
  开幕式结束,运动员们开始检录。
  陈毓颖挽着谢蔲的胳膊,拉她去看比赛,说是付嘉言待会儿要比跳高。
  热血上头,她似乎已经忘了昨天谢蔲和他“约架”的事,兴致勃勃的。谢蔲不擅长反抗,像一只破麻袋被拖着走。
  跳高场地设在训练馆内,学生志愿者穿红马甲,拉了警戒线,观众一律拦在外围。
  人群熙攘,喊着谁谁谁加油,还有的组成团的来应援,专门编了口号,声势浩大的,整个馆内都是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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