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渡劫期……
他身上的恐怖灵压在渡劫期堪堪停住，密集纯净的高等灵气像是蝴蝶扑在身上颤抖，若是此时敢有人打开灵视直视慕青篱，大约会被密密麻麻混杂的五种颜色闪到眼睛发黑。
慕青篱身上的修为在攀升，气息在变强，可他的面色却愈发惨白，舒展的眉头紧蹙起来。
他对此恍若未觉，抬手飞快掐了个法诀。
身着青衣的仙人瞬间消失，眨眼间的功夫，他已经站在了地道的尽头。
这是一片广袤的平原，狂风在平原上呼啸而过，灵线在空中剧烈颤抖，却依旧执著坚韧的朝着一个方向指去。
慕青篱抬了抬眸，视线往灵线的方向撩去。
不远处，无数妖兵妖将整齐排列，他们穿着制作精良的甲胄，握着闪耀着金属冷光的制式武器，一看就是妖族的精锐妖兵。
这些妖兵的数量，粗略看去，不会少于万数。
而这可能还只是妖皇一个囤兵的地点而已。
慕青篱眸色更冷，他的视线在妖兵上一扫而过，视线落在最上方的高台，灵线的尽头，程雄就在那里。
他面含恭敬，正在和对面的黑衣青年低语。
慕青篱的视线在那个黑衣青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熟悉的感觉让他很快明白了那人是谁。
――狄狞。
三千年前就跟随在妖皇身边的大妖。
他竟然还活着。
慕青篱微微上前一步，这细微的动静，仿佛利刃划破绷紧的纸张，黑衣青年的眸子即刻像鹰隼一样敏锐地射过来：“谁？！”
狄狞的视线刚触及这个仿佛凭空出现的人，瞳孔便剧烈收缩起来，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
他张了张口――
也仅限于张了张口，他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整个世界便在他视野里旋转，跳跃，然后上下颠倒起来。
一息之间，高台之上一个化神期一个元婴巅峰的妖修俱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断了头的长蛇和胸口凹陷下来的雄壮熊妖。
汩汩血液在高台上流淌，慕青篱身上却没有一滴红痕，他看也不看一眼下方已经乱成一团的妖兵，挥袖消失在空气中。
第35章
另一边, 妖皇殿内。
“这知灵坊当真会愿意与我们合作吗？他们毕竟是人族。”高台侧，壮硕的男子恭敬立在一旁, 垂首与上方的人交谈。
高台上, 眉峰凌厉的男人满不在乎地挑眉：“你懂什么？商人向来重利。”
“他们虽是人族，却早已已经不是三千年的人族了。多年的和平，早就磨平了他们的精气骨。你忘了, 现在的人族宗门已经没落成什么样子了。”
“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唐戎皱了皱眉，“但是这知灵坊崛起的古怪，其中还有青玄宗的帮助, 我怕……还是灵兴坊坊主更适合当我们的合作对象。”
妖皇不以为意, 他摩挲着手心的半露出来的青白色玉佩，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无妨, 吾曾打听过, 打听到的消息颇有意思……总之, 你按吩咐去做便是, 吾自有安排。”
唐戎点头应是, 正准备继续开口说些什么。
殿外倥侗鼓一声长鸣将两人的对话打断，妖侍的通报声传来：“禀妖皇殿下, 知灵坊修士觐见。”
知灵坊的修士，到了！
妖皇龙承危眯着眼睛，背靠在纯金色的椅背上，打量着一步步从殿外走进来的人。
沈知然也抬着头，看着高坐在妖皇之位上的男人。
妖皇穿着一身黑色大氅, 五官极其浓烈, 眉眼如凛冽的刀锋一般, 极富攻击性。他光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未曾刻意展开的气势从皇座上蔓延而下, 便足以让人两股战战。
沈知然从未在哪个修士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可怖的气息，哪怕是在灵魔大陆第一宗门青玄宗，哪怕是在秦老身上……他们身上的气息总是厚重温和的，像高山，像深海。
她从没有感受过这种……像刀山火海一般的骇人气势。
就像是面对一只凶恶狠毒的猛兽。
沈知然知道一个道理，当你面对一只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猛兽，掉头就跑，只会激发猛兽的捕猎欲，让自己死的更快。
面对妖皇，不需要她掉头就跑，只要她后退一步，她就会被妖皇身上的气势彻底击溃，再无还手之力。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自制力，才抑制住自己后退的本能，微微屈膝向妖皇行了个人族常见的礼。
龙承危眸中的赞赏之色大亮，他毫不吝啬地拍了拍掌，大笑起来：“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沈坊主比传闻中的还要令人惊艳。”
沈知然在下方座位上坐定，勉强笑笑：“妖皇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一介小小筑基期修士罢了。”
龙承危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没有客套的寒暄，也没提知灵坊和妖域合作之事，而是忽得从袖中摸出一枚青白色玉佩。
栓了线的白色玉佩在空中摇晃，像是被捏住翅膀的蝴蝶。
龙承危点了点那枚玉佩，一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直直朝着沈知然射过来：“听说这个是你研发出来的？”
沈知然闻言看向妖皇手中的白色玉佩，微微惊讶。
妖皇手中拿着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枚青知佩。
沈知然斟酌着开口：“这青知佩确实是我出的主意，不过是由青玄宗的谭长老研发出来的。”
龙承危眸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屑：“他嘛……技术一般般，你的想法倒是精巧好玩。”
沈知然：“……过奖了过奖了。”
龙承危把玩着手心的玉佩：“你日后若是还有这种精妙巧思，也可以与吾合作。”
沈知然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重点。
妖皇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妖域。
这其中隐藏的意思就有点令人玩味了。
她若还有类似的主意，即使不找谭清帮忙，自然也是寻找炼器师来帮忙制作。
按妖皇所说，莫非他竟然是一位炼器师？
沈知然脱口而出：“您也是炼器师？”
龙承危点了点头：“略有研究。”
话虽如此说，但他眸中的高傲之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妖皇对谭清不屑一顾，显然他的炼器技术不会比谭清要差了。
沈知然暗暗吐槽，灵魔大陆炼器师稀少，她却一连遇到这么多个。不仅慕青篱是炼器师，妖皇竟然也是炼器师，是她和炼器师，有什么特别的缘分吗？！！
这个时候，她当然不会蠢到拒绝妖皇大人的邀请。
沈知然礼貌又客气：“能和妖皇大人合作是晚辈的荣幸。”
龙承危很满意她的识趣，他沉吟片刻，终于将话题扯回了正经事上：“妖域和知灵坊合作的事宜……”
沈知然精神一震，连忙开口：“知灵坊当然是十分乐意和妖域合作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正常的生意往来，对人族和妖域都是百利而无一弊。”
她的重音落在了“正常”两个字上。
龙承危不太在意地笑笑：“沈姑娘这次经过妖域，应当见了不少妖域的风土人情，你是怎么看待妖域的呢？”
沈知然答得十分保守：“妖修热情奔放，妖城繁华，自然是极好的。”
龙承危不置可否：“那你又怎么看待人族呢？”
“人族……”沈知然沉吟，“有青玄宗和青玄仙人在，人族纪律严明，人们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龙承危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度在意的东西，他眉目一凝，指甲忽得敲在掌心的白玉上，清脆的“叮咚”撞击声在空旷巨大的殿中格外明显：“青玄仙人……他闭关已经有些时日了吧？”
青玄仙人的名头果然管用。
沈知然心中暗喜，看妖皇的反应，他果然是极度在意青玄仙人的。
他越在意青玄仙人，对人族下手的几率也就越小，她们知灵坊也就愈发安全。
沈知然这会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了解些青玄仙人的威武事迹了。
这样她狐假虎威的也更有底气些。
可现在，她只知道青玄仙人一直在闭关，对青玄仙人除了偶尔听到的闲言碎语吹捧之话，并没有太多额外的了解。
沈知然只好点了点头：“他老人家确实已经闭关许久了。”
“……”妖皇忽得扭过头来。
他不看她还好，他这一侧眸，铺天盖地的压力感瞬间扑向沈知然。
她面色一白，仔细回味着自己刚刚说的话，却怎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
妖皇倏地一笑，狭长眼底溢出些趣味，他的视线仿佛探照灯一般一寸寸在她身上扫过，一字一顿：“你不崇敬青玄仙人。”
沈知然心下一跳：“怎么会呢？青玄仙人是人族魁首，无数人心目中的灯塔，我怎么可能不崇敬他？”
龙承危从高椅上微微探出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知然，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笃定：“你不崇敬青玄仙人。”
沈知然还没来得辩解，他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极为愉悦：“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知然：“……”
她脸上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就僵了一瞬，暗道这妖皇真是个神经病！
她虽然见过了不少灵魔大陆的修士对青玄仙人毫不掩饰的赞美，也听说了不少青玄仙人似是而非的事迹。
但她毕竟没有出生在灵魔大陆，对那些几千年前的事迹没有那么深厚的代入感。
沈知然确实没那么崇敬青玄仙人，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妖皇这么开心，未免有点太渗人了。
她不说话，妖皇却没有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的继续追问：“你知道青玄仙人斩灭八大魔将是哪一天吗？”
沈知然：“……”
她不知道，但她保证，如果她知道妖皇会问她这种问题的话，她一定会提前把“青玄仙人生平”全部背诵下来。
看着妖皇一副不等到她答案不放手的样子，沈知然只好硬着头皮：“好吧……我对青玄仙人他确实没那么了解……但是，这和知灵坊和妖域的合作应该无关吧？”
龙承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没想到你还能给我这种惊喜，还是说……现在灵魔大陆的修士们已经都不记得青玄仙人了？”
沈知然干笑两声，她已经看出来了，妖皇对青玄仙人，并不是什么友善的情绪。
不，应该说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气在的，不然也不会在发现她不崇拜青玄仙人的时候开怀大笑。
如果说在来到妖皇城之前，她对和妖域合作的后悔度是百分之五十，在面见妖皇之后，这个进度条瞬间被拉到了百分之百。
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知然想，大不了就先答应合作，等回到人族再细细讨论。
不管妖皇是什么主意，既然提出了“合作”的噱头，总不会还没发生争执就急着要对他们动手。
她连忙将不知飘到何处的话题拉回来：“妖皇大人对知灵坊入驻妖域的事情……可有什么意见？”
龙承危没为难她，顺着道：“知灵坊在妖域做生意，妖族要收取百分之十的利润。”
沈知然松了口气：“当然没问题。”
妖皇说的都是些正常合作的内容，并不算出格。咬死了要的利润分成也不过才百分之十，在别人的地盘做生意，只用交出这点利润简直算是知灵坊占便宜了。
沈知然想了想，试探道：“如此优质的条件，妖皇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实不相瞒，我之前确实不曾准备给知灵坊如此优渥的条件。”龙承危眯着眼，“实在是沈姑娘给了我过大的惊喜。”
“呵呵。”沈知然干笑，略略放下了心，看样子，妖皇虽然有些古怪，但对他们知灵坊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起身行礼，打算结束这场堪称折磨的对话：“既然如此，后续详细的条例不如就与妖皇大人您的属下对接吧，妖皇大人日理万机，不必每件小事都亲自过问。”
龙承危看她一眼：“不必，现在就可以签订条约。”
沈知然愣了下。
如果可以，沈知然并不想现在就急着签订契约的，灵魔大陆的契约和普通的契约可不一样，不是说毁约便能毁约的。
就算要和妖皇合作，她也要细细斟酌一下条例才行。
沈知然开口：“是否有些或许着急了？很多细节我们还没有商讨过。”
龙承危：“我们妖族没有人族那么多弯弯绕绕，我这里有一份简单起草的协议，沈姑娘不妨先看上一看？”
沈知然点点头，接过妖修递来的合约。
看到前两行的时候，沈知然的表情还没有太大反应。
继续往下看去，沈知然的面色大变，差点惊讶的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因为在这合约上写的，和她们聊得完全不是一回事。
商业部分，确实如同妖皇所说，妖皇会给知灵坊最大的便利，只收取百分之十五的利润。
但商业部分仅仅只占了这份合约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面积则写着让人一看便心惊肉跳的条约。
妖皇希望让知灵坊为妖域提供大量的适合妖族的制式法器灵宝，以提升妖族的战斗力。还希望让知灵坊出售更多的关于人族的信息。
妖皇的心思，简直可以称的上昭然若揭了。
沈知然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妖皇大人，这上面的合约和我们之前说的是否有些不一样？”
她试图转圜：“知灵坊并非我一人所有，如此大的事情，我总要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才是。”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妖皇微微眯了眯眼，倒也不意外。
既然来了妖皇城，他自然有无数让她同意的办法。
龙承危微抬了一下指尖，身侧一直安静垂首站着的壮汉立刻往前一踏步，身影倏地一闪。
下一秒，唐戎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沈知然面前，一只手直直往她肩上抓去。
秦老冷哼一声，瘦而有力的手臂从旁边一伸，牢牢抓住了唐戎的手臂。
“您这是什么意思？”沈知然蹭的从座椅上站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妖皇竟然如此喜怒不定。明明上一秒，他们还十分愉快的交谈，下一秒，妖皇的手下就毫不犹豫地朝她动手了。
战斗一触即发，沈知然下意识偏头看向秦老，面上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即使秦老到现在还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他真的能对付的了妖皇吗？
妖皇可是货真价实的渡劫妖修。
高台上的妖皇没有答话的意思，他盯着沈知然，冷冷拂袖，一抹极为暴戾的黑红血芒直直朝着她身边的秦老身上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