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篱还好, 毕竟他修为高深，身体强壮，没感觉到什么疲惫。
但沈知然就不太好了, 几乎是刚一结束，她便困倦的几乎要倒头就睡，最后的清洗还是慕青篱帮她弄的。
因此, 当身边出现冰冰凉凉若隐若现的触碰感将她吵醒的时候, 沈知然十分的愤懑。
从她困倦的程度，和身体上隐隐约约传来的酸麻感, 沈知然敢肯定她并没有休息多久。
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慕青篱怎么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胳膊, 迷糊嘟囔：“别呀, 好累, 再睡一会。”
耳边没有传来慕青篱的回应, 只有他略重的呼吸声铺洒在耳边。
沈知然没在意，意识沉沉下限, 即将再次陷入沉睡。
那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又出现了，这次不止是在手上，连颊上也都有了那种冰凉的触感。
沈知然终于忍无可忍地猛挥了一下手，试图将烦人的慕青篱打开。
可她的手落下，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打到慕青篱的手臂, 而是挥到了一团空气般, 轻飘飘垂落下来。
她的神智回来几分, 迷迷糊糊的想到，慕青篱的身体, 似乎不是这般冷冰冰才对……
她恍惚睁开眼，入目却不是鲜红明艳的锦被，也不是那张熟悉清俊的脸，而是――一团漆黑浓郁的黑色雾气。
沈知然：？
“这是什么？”沈知然刚从睡眠中回过神来的大脑还不能很好地处理信息，她艰难瞪大了双眼，终于在黑色雾气之后看到了被半遮住的慕青篱的脸。
他紧紧盯着她，一双漆黑眸子情绪难辨。
看到沈知然望过来，他唇瓣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欲言又止的动作让沈知然心下一惊，困倦感瞬间消散了不少。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撑起身子呆呆凝望着围绕着她的黑色雾气，大脑一个激灵，后知后觉――这……这不就是魔气吗？
她的床上怎么会出现魔气？
沈知然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那些魔气因为她的动作飘荡着往上浮去，继续围绕在她的身边。
她这才发现，这些浓郁的雾气是从她身上飘散而出的。
是了，当然是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的，这偌大的灵魔大陆，只有她一个人身怀魔气。
沈知然瞳孔剧震，她下意识想要运转灵气，却惊恐地发现，如往常一样熟悉的经脉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灵气可以运转利用。
她扭头看向慕青篱，往常在她眼中如同一个超级LED电灯泡的慕青篱，此时此刻竟然如同平凡人一般。
她已经对灵气彻底失去了感知。
不仅如此，沈知然本能地往丹田中探查。
魔种寄居的位置，已经被层层浓雾包裹着，浓郁到极致的黑雾，让她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到魔种的位置。
可她就是知道魔种在哪，就在那，在那片黑雾的正中心。
她和魔种的联系变深了。
“我……我变成魔了？”她抬起手臂张开五指，浓黑色的雾气亲昵的包裹着她的指尖。
她指尖微微哆嗦起来，喃喃自语:“可是……我的神志还很清醒，没有那种入魔的感觉。”
“别急。”慕青篱捉住她轻颤的手，柔声安抚，“你的神志还没有受到侵蚀，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沈知然深吸了口气，稍微镇定了些。
慕青篱：“身体可有什么不对劲？比如疼痛？”
“没有。”沈知然飞快否认，“什么感觉都没有，就……除了身体里的灵气消失，魔气逐渐充盈，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慕青篱蹙了蹙眉，沉吟不语。
沈知然：“是有什么不对吗？”
慕青篱摇了摇头：“我先教你怎么控制魔气。”
沈知然愣愣看他，脱口而出：“你不是灵修吗？你还会控制魔气？”
慕青篱摩挲着她的指尖：“我怎么说也和魔修打交道了这么多年，对魔气算是十分熟悉了。”
沈知然点点头，这样浓郁的魔气若无法自控，这样任凭它逸散出来，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灵魔大陆都知道叶曼城这里出现了个魔了。
“驾驭魔气对你来说应该不会难。”
慕青篱解释：“魔气的驾驭相比灵气来说更加倚靠天赋和血脉。这也是很多魔族一出生便是大魔，很多魔族却厮杀一生也难以晋升的原因。”
“而你……”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了些，“你在魔种的影响之下，天赋毫无疑问会是最顶尖的，所以……你只要凭借本能，便能如臂指使地驱使这些魔气了。
凭借……本能？
沈知然沉默了一瞬，这个词未免也太过玄学了些。
对她来说，修炼一直是个苦兮兮，运转半天功法才能吸收一丝丝灵气的事情。
虽然不甚理解，她还是试探着去控制那些魔气。
本能，沈知然细细斟酌着这个词，下意识催促着魔气回到她的身体里。
凝神之下，她几乎立刻感受到了周身每一丝魔气，和对她爱搭不理的灵气不同，这些魔气欢呼雀跃，对她无比热情。
她一个念头过去，魔气就像是听话的宠物一般，迫不及待地凑了上来。
沈知然：……
她迟疑着对魔气发出回到丹田的指令。
那些逸散出来的魔气毫不犹豫重新飘回她的经脉，飞快在丹田里凝聚下来。
沈知然仔细感受了一圈，身边再也没有一丝魔气的气息。
控制魔气对现在的她竟然这样简单……怪不得被魔种侵蚀过的人会无一例外的转化成强悍的魔族，这样的天赋实在太过于逆天。
慕青篱抬手扣住她的肩膀：“知然，你现在必须认真听我说。”
沈知然抬眸看他。
“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紧迫。”
“你知道的，我绝对没办法继续这样眼睁睁看着你被魔种影响。”慕青篱唇瓣绷得紧紧，“我知道你喜欢这里，但是……我们恐怕不能继续留在叶曼城了。”
沈知然张了张口：“那要去哪？”
慕青篱的眸子深了深：“去极北雪原。”
沈知然：“嗯？你之前不是还说，那里环境太差，不让我去吗？”
“极北雪原的冰莲花要开了。冰莲花五千年一开，其实早些年便有了开花了迹象，但是灵魔大陆逐渐衰退的灵气不足以供给冰莲开花，因此冰莲花迟迟未曾开放。”慕青篱顿了顿，欲言又止。
沈知然想了想：“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储存够开花的灵气，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够了？”
她扫了慕青篱一眼：“你是不是偷偷去给冰莲花输送灵气了？”
慕青篱没否认，他声音微哑：“知然，我总得试一试。”
冰莲已经是他最后的几个选择之一了。
他没说的是，之所以想要去极北雪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如果真的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将沈知然救回来，那他将会在极北雪原，将沈知然封印。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总有一天，他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一切就还有转机。
沈知然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有些犹豫，这几天在叶曼城的生活十分舒适，安宁又平和。让她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平静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似乎也不错。
但是……这样确实对慕青篱太过于残忍。
她曾经拼尽全力也要救下他，当然知道他此时此刻内心的煎熬痛苦。
她不曾放弃慕青篱，又怎么可以要求别人放下她。
当他努力过后，尝试过后，这样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以后才不会后悔，才不会遗憾，才可能彻底把她放下。
“好。”沈知然点了点头，“那……等今天送走钱滚滚和沈灵，我们就离开。”
第70章
他们燕尔新婚, 沈灵和钱滚滚抱着不打扰两位小夫妻的心思，自然不会耽搁太久。
果不其然, 当天下午坐在房间里, 沈知然远远就听到了门口沈灵的呼喊声。
“姐姐！”
多半是来和她告别的，沈知然搓了搓脸，勉强勾起一个微笑, 打开房门：“沈灵？”
她目光落在门外的沈灵和她身边的临安上，眸中清晰地闪过一抹惊讶。
如果她没记错，昨天在婚宴上, 她并没有看到临安……原来沈灵竟然把他带来了么？
还是说, 婚宴人多，只是她没有注意到？
惊讶归惊讶, 沈知然还是飞快打开门将两人放了进来。
待到几人坐定, 沈知然忍不住又打量了几下临安。
他神色淡淡, 但眼睛里的浑浊之意少了大半, 原本卷曲脏乱的头发现在已经整齐的束在一起, 露出白皙硬朗的脸颊。
出乎意料的，洗去那层脏污之后, 临安的相貌看起来十分帅气，一点也看不出当初那个疯癫的样子了。
若不是沈知然曾亲眼见过他在歧水镇狼狈的样子，她真的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沈灵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她扯了扯临安：“你答应过我，要跟姐姐说歧水镇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哦！”
临安看了沈灵一眼：“答应了你, 我当然会做到。”
沈灵朝沈知然挥了挥手：“那姐姐你们先聊, 我先出去一会！”
沈知然张了张口, 想说沈灵不必离开，可她的速度太快, 沈知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灵便已经消失在了房间里。
她摇了摇头，只得咽下刚才的话。
沈灵离开之后，临安的面色明显更加冷淡了些：“其实那些年我年龄小，再加上这些年有些浑浑噩噩，神智不太清醒，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沈知然对他的转变有些好奇：“你现在看上去倒是好了许多，是怎么好起来的？”
临安瞥了她一眼：“还要多谢沈灵姑娘。”
也是，沈灵本性良善，现下摆脱了过去的阴霾，肉眼可见的更加活泼开朗了。
沈灵不缺灵石和灵药，若是想替他调理身体，自然是能够治好的。
看来沈灵比她想象中还要对临安更感兴趣。
临安没有和她寒暄下去的意思，飞快开始讲述起歧水镇的过往。
他确实是沈知然看到的那本日记主人的孩子。
刚来到岐水镇的那年，临安刚好十三岁。
其实他虽然恢复了神智，但许多事情如同蒙上了一层灰雾，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而这个时间点之所以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他刚刚和父母一起其乐融融的过完了十三岁的生日。
他的父亲是个普通的游商，总是游走在各个城市的边缘和小镇。
因为在那些地方，才能收购到最便宜的，最特殊新奇的货物。
他刚过完十三岁生日的第二天，父亲带着他和母亲来到了歧水镇。
这是一个十分贫瘠和荒凉的小镇，临安对它说不上喜欢，也称不上反感，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段和之前区别不大的旅程，很快他们就会从这里离开。
但那天，临安清楚记得，歧水镇的镇长――一个牙齿都快要掉光了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找到了父亲，邀请他去家里做客。
那天父亲很久才回到家，回来的时候一会笑容满面，一会惆怅不已。
良久，他低叹道：“这次我打算在歧水镇多留一段时间。”
“为什么？”
父亲说：“歧水镇镇民长期避世，耕种技术落后，加上长期过度开垦，土地荒漠化严重，他决定帮帮这里的村民。”
临安当时才十三岁，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他没想到，这竟然会是他悲惨人生的开端。
临安的眼神冷凝而又死寂，他淡淡总结：“镇长不过是在骗他罢了。”
歧水镇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父亲帮助他们耕种。
临安冷声嗤笑：“因为他们寄希望于所谓的神明。”
就在歧水镇那座专门用来祭祀的祭台，他亲眼看着歧水镇的镇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他们没有杀死自己，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善良和好心。
仅仅是因为歧水镇的村民想要凑够九名童男童女一起献祭给神明，而如今算上临安也只有八名，他们还得再寻找一个。
他们八个孩子被关在祭台下的空间里，那里漆黑不见五指，没有一滴水和一点食物。
临安很饿，他想活下来。
或许是因为求生的意志过于强大，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灵体实在是强悍，临安在绝境中迸发出了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天赋。
――他看到了空气中捉摸不定的光点。
沈知然很快明白了什么：“你看到了灵气？”
“是的，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是灵气。”
沈知然心下微怅。
从某种程度来说，临安确实是个天才，不然魔种也不会选中他了。
但命运就是如此戏剧，对于一个仅仅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即使是见到了灵气，也不懂得如何吸收利用。
他不懂功法，不会法术，甚至不知道那些彩色的光点是什么。
沈知然发呆的时候会想，在灵魔大陆，第一个发现灵气并创造功法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就像是物理学界的牛顿，哲学界的泰勒斯。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从来不是从1-100而是从0-1。
但对于一个身处险境的十三岁孩子来说，他总不能在这样极短的时间内在完全不知道灵气的情况下凭空创造出一本适合自己的功法。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那也太过于耸人听闻，不可思议了些。
沈知然十分自然地想象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那些灵气光点救了他，但从某些角度来说，也毁了他。
临安的体魄变得强壮，身体变得灵活，他拥有了些异于常人的力量，但是――不合适的修炼方法，错误的灵气运转方式，也摧毁着他的身体，侵袭着他的神智。
后面再发生的事情，临安便不愿意多说了。
他只简略地承认，石台内的那些白骨腊肉，小木屋的诡异情形。
那些都是他做的。
临安平静地讲述完一切，抬起眸：“歧水镇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了。沈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沈知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才恍然发现，临安的讲述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不像是在讲自己亲身经历的悲惨过去，反倒像是在说一个和自己全然无关的故事。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神情清醒了许多，但也之前更加冷漠阴沉了许多。
和慕青篱给她的感觉几乎截然相反，她本能的有些不喜欢现在的临安。
沈知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那些歧水镇的小木屋……为什么里面的东西都摆放得如此规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