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真心实意的开口。
“夫人,你人真好。跟我妈妈一样好。”
黎莘被她逗得笑了起来,“我也有个孩子,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说到这个,她的神情暗淡下来。
“你这么小,怎么在这里工作?”
服务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还是国庆假期,就……出来兼职。”
“谢谢你不计较,要是……”
她垂下眼,“要是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一定像夫人您这样温柔。”
黎莘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单亲家庭,想了想,她从包里抽出几张现金放到她手里。
服务员手里拿着现金有些不知所措。
“您……您这是?”
黎莘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给你小费,除了不小心把汤打翻,你今天的服务超级棒,这是你应得的。”
服务员顿时哭了起来,她伸手怯怯抓住黎莘的衣服。
“我可以叫你阿姨吗?”
黎莘眼底的笑容淡了许多,但脸上温和的表情没变。
“可以。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一下?”
服务员仿佛没听到她这句话,仰着头看她,眼里全是孺慕。
“我……我叫顾盼,在一中上学。我妈妈说我说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一中。结果还没等到我考上一中,她人就……”
“可怜的孩子。”黎莘摸了摸她的头,不动声色的站直身体和她拉开距离。
“宋凛,叫人来打扫一下包间。”
她又塞了几张现金给顾盼,神色有些淡。
“小姑娘端茶送水的多危险,我们包间的菜你就不用送了。看你这么可怜,阿姨也帮不了你什么,一点点心意而已……”
顾盼嘴上说着不要,可手却无比诚实的把她手里的钱接了过来,面上感动得不行。
“阿姨,你真好,跟我妈妈一样好。”
黎莘笑了笑,伸手推了她,“快去工作吧,被老板发现你偷懒就不好了。”
顾盼这才拿着钱恋恋不舍的走出包间。
接下来的菜上得很快,中间也没出现什么意外。
当了一上午背景板的宋凛默默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黎莘面前的盘子里。
“阿莘……”
他抬眼望她,深邃的眼眸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
黎莘静静的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抬手。
啪——
清脆的掌声响荡在包间里面,宋凛侧着脸,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火辣辣的刺痛提醒着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黎莘把手收回去,苍白的小脸泛起一丝薄红,被她挽到耳后的碎发因为她的动作又散在脸前,给她的脸平添几分脆弱。
只是她的眼神却很冷,看宋凛宛如在看一个路人。
“宋凛,见到这样的场面,你满意了吗?”
宋凛受不了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他伸出手想去拉她的手,结果被她躲开了。
男人在她面前痛苦的低着头,眼底盛满哀求。
“阿莘……我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你不能不理我。”
“宋凛……”黎莘道,“这么多年了,我总以为你会变。可没有,你依旧没有心!”
她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伤。
“别人我是管不着,可那是你儿子啊!那是你找了十多年的儿子!你怎么能……怎……怎么可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弯着腰低低的咳了起来。
宋凛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轻柔的给她拍了拍背,他倒了杯茶递给她。
“阿莘,喝点茶顺顺气。我知道我很混蛋,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你想拿我怎么撒气都行,哪怕让我跪着给小樾道歉都可以,但你不能气坏身子。”
黎莘拿起他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他脸上。
“宋凛,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茶杯咕噜噜的滚到地上,凉透的茶水顺着他的脸淌下去,打湿了胸前的衬衫。
宋凛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脸,深沉的眉眼里满当当的只有眼前的女人。
他哑着声音道,“阿莘,你知道的,我有心,但我的心全在你那。”
黎莘揪住他的衣领,恨恨的看着他。
“那是你儿子!那是我和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不是路边你用来取悦我的阿猫阿狗!”
宋凛弯着腰任由她动作。
他五官俊朗,站在那里总给人一种温和的翩翩公子的感觉。可只有黎莘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面其实烂透了,扯开那张俊雅的皮,里面只有无尽的冷血。
“阿莘……”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痴迷,像甘愿臣服于主人脚下的恶犬。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我也很爱他。可我最爱的是你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黎莘冷笑,“所以你就偷偷把我的药量减半,好让我半夜发疯醒来,让我去医院找他是吗?”
宋凛不说话,算是默认。
黎莘忍不住抬手又抽了他一巴掌。
“你好狠的心啊,宋凛。看我在他面前发疯你很高兴吗?”
宋凛摇头,“不高兴。但阿莘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去找他的。我只是想让他看见你生病的样子,然后心软回到你身边。我没有想要害他,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凛接着道,“自从知道他的存在,你生病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久。我知道,只要他回到你身边,你的病就会好。孩子回到妈妈的身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我只是给你们制造了一个相遇的机会而已,但没想到他的心理会这么脆弱……”
“宋凛……”
黎莘道,“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宋凛高大的身躯顿了顿,然后抽出纸张握她白皙的手,仔仔细细的把被茶水不小心溅到的手指擦干净。
他低头,虔诚的在手心里的玉指上印下一吻。
“我是什么样,阿莘最清楚不过了。”
他面容很平静,可眼底的浓浓的偏执让黎莘忍不住浑身一颤。
“我要有心,早就死千百回了,不然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让阿莘当我的妻子。”
“是,我是糟糕透了,自私又冷血,可唯独我爱阿莘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的孩子我也爱,可前提是他不能让你难过,也不能让你受伤。”
他一直都是如此,偏执得可怕,为了黎莘,他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可无论他怎么伪装,骨子里的冷血和自私是无法改变的。
黎莘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感到悲哀。她侧过头,难受的哭了起来。
看着黎莘忽然哭泣的脸,宋凛他慌了。
他伸出手笨拙的想擦掉她眼角的泪,结果晶莹的泪水让他怎么擦也擦不完。
“阿莘,别哭。”
“我错了……”他跪在女人面前,把头抵在她的膝盖上。
“以后我不乱做决定了,阿莘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他一点一点握紧手里的手,语气里带着惶恐。
“你不要哭,也不要讨厌我,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你别哭……”他哀求道,“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哭好不好?”
他到最后甚至把摆在桌子上的水果刀塞到女人手里。
“要不你捅我两刀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冰凉的刀柄让黎莘浑身一震,她受惊的把手里的水果刀丢了出去,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宋凛,缓缓闭上双眼。
疯子!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也对……
黎莘自嘲的笑了笑。
她不早就知道了吗?
*
柳梅回去的时候沈知意和宋时樾两个人并排坐在书桌前面,沈知意大爷似的翘着一个二郎腿,用自己完好无损的左手对宋时樾指手画脚。
“这题选C,我用我的慧眼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时樾拿着笔不为所动,“错了。”
“不可能!”
“这个明明是上个星期老师说的知识点,你都没来上课,就想误导我。”
他用笔在密密麻麻的草稿纸上圈出一个运算步骤,“你这里算错了。”
沈知意凑过去瞧了瞧,好像真的是她算错了。
她忍不住踹了少年一脚,“我算错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笔尖在白色的草稿纸上点了两个不显眼的黑点,少年帮她把正确答案写上去。
“你说了,我只是没有感情的代笔而已,只负责写,不负责思考。”
沈知意:“……”
沈知意垮着个批脸,“哦,现在是没感情的代笔,刚刚是什么?”
宋时樾道,“是不忍心看你一错到底。”
沈知意伸手指着草稿纸,“写。”
“写什么?”
“宋时樾是傻逼!”
宋时樾:“……”
柳梅拿在手里的包一个手滑就跑到了沈知意头上。
沈知意抬头,柳梅的脸垮得比她还难看。
“我让你在家照顾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沈知意把用纱布裹着的手抬起来,怕她看不见,还特意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位姓柳的女士,麻烦你看清楚,我才是伤员好吗?用我仅剩的左手照顾他?”
“也不是不可以……”柳梅道,“你写不了作业就跟老师说一声,拉着人家小樾干什么?”
沈知意,“我一天不学习就浑身难受。”
柳梅的包又一不小心滑到了她的背上。
沈知意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背,忧伤的叹气。
她问柳梅,“对了,你的谈判怎么样了?”
柳梅把身上的红裙换下来,又放回了箱底,她系着围裙正准备给他们做饭。
“我出马万无一失好吗,明天你俩就安安心心的去读书,剩下的不用管。”
相比于宋时樾认识的其他中年妇女,柳梅在他的印象里永远都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哪怕炒菜也是,一个人的厨房愣是被她炒出有十个人的架势。
抽油烟机的声音嗡嗡作响,浓烈的辛辣味连抽油烟机也掩盖不住,从厨房的门缝里漏出来。
柳梅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看见站在客厅的宋时樾时,抽空给了他塞了个橘子。
“等等啊,饭马上就好了,姨今天给你炒个辣子鸡。”
站在客厅的少年安静的垂下眼,剥开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
久违的烟火气息又重新将他包裹。
十一假期一过,学生们便哀声哉道的背着书包又回到学校。
沈知意嘴里咬着面包,熟练的坐到少年的自行车后座。
朝阳在他们头顶升起,香樟的枝叶在风声中簌簌作响。
她眯起眼抬头往前看。
在她的前方还是少年清瘦的背影,校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没拉前面的拉链,外套被风吹得往后扬起。
沈知意伸手抓住他飞扬的外套,迎着朝阳,在盛夏的尾巴里嗅到了青春的味道。
当重新坐到位置上时,沈知意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短短的七天发生太多事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女了,而是经历过风与火的勇士。
姜雁伸手碰了碰勇士受伤的右手。“几天不见,你这是咋了?”
沈知意深沉道,“你不懂,这是勋章。”
姜雁一脸无语的看她,然后又忍不住凑过来八卦的问道,“今天校园群里说宋时樾回来上课了,他怎么样了?”
宋时樾这两天可比她精彩多了,可偏偏她还什么都不能往外说,只能含糊道。
“就那样吧……”
就那样?
哪样?
姜雁像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隐隐约约嗅到了瓜的味道,就是找不到瓜在那里,可急死她了。
“沈知意,我俩还是不是一块出生入死过的姐妹了?”
“以前是,现在嘛……”
在姜雁期待的眼神里,门口一个男生挥舞着纸张冲了进来。
“出来了!出来了!结果出来了!”
顿时班里面的所有人一拥而上。
分班结果出来了。
沈知意堪堪卡在倒数第二名挤进文科尖子班,而姜雁则和她分道扬镳进入普通班。
走廊里乱糟糟的全是学生在搬东西,不知道谁叠了个纸飞机在半空中滑过一道白色的弧度,轻巧的转了个弯,最后一头扎进楼下的花池里。
沈知意费力的抱着书从四楼下到三楼,她人不怎么高,但书却一大摞,脸被高高摞起的书挡住,下楼下得格外艰难。
她的新班级在三楼的第二间教室,隔壁是理科班的最后一个班级。
门外边乱糟糟的全是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她抱着书往上面的班级名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在人群里往里面挪。
忽然她的后背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跌去,关键时候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岌岌可危的书也被从摔下去的危险里解救出来。
紧接着,她的怀里一空。
一抬眼,少年眉目舒朗的站在她面前。
他怀里抱着书,周遭人来人往,他站在那里,定格成了一幅画。
风从沈知意脸颊拂过,将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呆,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时樾朝她挑了挑眉,“傻了?”
沈知意往旁边站了站,避开周围的人群,她拢了拢手里仅剩的几本书,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宋时樾指了指旁边的班级,“我的新班级。”
和别的班级挤挤攘攘的景象不同,隔壁班门口人员稀疏,拢共也看不见几个人,就门口走廊里有几个男生靠在那里明目张胆的吸烟。
分班是按成绩来的,理科班的最后一个班级,可见里面汇聚了什么样一群卧龙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