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流落在脸颊时,仿佛有股轻微的电流落下,不致命,不伤人,但却令人遍体生起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
君澜还有些昏沉的意识骤然清明,她猛地睁开眼睛。
迎面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幽冷,仿佛一口深潭般看不到底。
在和君澜的视线对上的瞬间,那双眼睛明显地呆滞了一瞬,然后下一刻,眸中的光彩一下子明艳起来。
“你醒啦。”眼睛的主人说。
“嗯。”
君澜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蓦地,她忽然又意识到什么,还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将床前的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大、大师兄?是你吗?”声音里面透着不确定。
面前的人,眼中有红血丝,下眼睑上面有两团浓浓的青色,下巴上还有毛刺刺的青色胡茬。
一张脸上的沧桑和疲惫,不知道堆了多少层厚!
这跟君澜印象中那个清风齐月,宛如天神一般的男子,简直完全就是两个人!
然而五官轮廓却又如出一辙,包括对方身上的气息,都在告诉她,面前这个活像几百年没睡过觉的人,就是她那天神一般的大师兄!
……可是大师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君澜震惊了,垂死病中惊坐起,手往身上一撑,猛地坐起。
不防时越也刚好弯腰扶她。
两人全都猝不及防。
唇瓣相撞的那一刻,两人更是齐齐呆滞住。
直到“啊呀”声响起,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分开,又齐齐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来得及看见一片蓝色衣角逃命似的跳出门槛。
君澜:“……”
时越:“……”
完了!闹误会了!
二人相视一眼,君澜率先开口:“大师兄,你怎么弄得这般憔悴啊!?”
直接生硬地转移开话题,丝毫不提刚才的事情。
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时越眯了眯眼眸,定定地盯着君澜看了好半天,直看的君澜一张小脸上直接铺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他这才收回视线,开口道:
“你昏睡了半个月,我守了你半个月。”
意思:我都半个月没怎么休息过了,你还指望我怎样精神百倍风采照人?
君澜直接被他这话噎住。
其实当她问出那个问题时,她就已经想过答案的可能性了。
只不过她没想到时越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
不是应该他绝口不提,然后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然后她再狠狠地感动一番吗?
大师兄还真是……
君澜吞咽了下,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人,然后她视线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在了对方下巴上的胡茬子上面。
紧跟着而来的,就是肌肤贴上对方胡渣时,那种刺挠挠,但又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的酥麻感。
君澜好不容易才退温的脸又烧起来了。
尤其当她看见,时越的唇瓣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口子时,她的脸就更红了。
时越嘴唇上面的那个小口子,一看就是被牙齿咬的。
而她刚才,因为紧张震惊和惊慌,上下牙齿好像确实无意识地闭合了一下。
所以,时越嘴唇上面的那个小口子,是她咬的??
君澜:“……”
她捂住脸,身子往下躺倒,只想钻进被窝里面继续装死。
……当然没能成功。
她捂住脸的下一瞬,一只大手就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伴随着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她被强行带进了一个怀抱中。
紧接着,男子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别动,我有点累,让我靠一会儿。”
君澜:“……”
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时越说话的声音除了沙哑外,还有点抖,仿佛当真一副疲累到极致的样子。
君澜又想起了他下巴上那一圈青色的胡茬,守了她半个月,胡子都没收拾过,可见是寸步不离的,是应该挺累的。
于是她那只都已经贴到时越的胸膛上面,下一刻就准备发力把人推出去的手,不自觉地就收回了力道。
算了,看在他守了她半个月的份上,就让他靠一会儿吧。
君澜心想。
外面,李泽然还在大口喘息,托盘上端着的那碗羹汤,因为他刚才的剧烈动作而产生颠簸,里面的汤汁溅出来一大半,全都撒在了托盘上面。
苗老儿此时刚好过来,见他这样子,狐疑地问道:“泽然,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啊,你小师妹醒了吗?”
抬脚就要进屋去看君澜。
李泽然反应迅速,挡在他面前,大声说道:“师父,小师妹还没醒呢!”
声音大的像拿喇叭在喊。
苗老儿的耳朵险些没被他震聋,揉着耳朵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地步呢。”
……不大声不行啊,他不大点声音,怎么能提醒屋里面那两个人呢。
李泽然心想,于是他故作茫然道:“啊?是吗?可是师父,我没觉得我声音大啊。”
嘴里说着没觉得自己声音大,音量却又往上拔高了一个度不止,苗老儿只觉得自己两个耳膜被震的嗡嗡响,真就快要被震聋了。
他瞪了李泽然一眼,才要说什么,眼睛忽然一亮,欣喜道:“丫头,你醒啦。”
……
君澜醒过来的消息,才短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师门上下。
大家结伴登门看望她,但是并没有因为她醒过来而欢欣鼓舞。
相反,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中,全都透着浓浓的担忧,并不遗余力说些好玩的事情逗她开心,一副生怕她想不开的样子。
君澜:“……”
不就是这次渡劫没有成功么,哪就至于这般严重了,她没那么脆弱的好不好。
早在她决定借用雷劫之力来对付时越身上的邪毒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再说啦,她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是最坏的啊,没有一命呜呼,只是没能渡劫成功而已!
非常不错的了!
可不管她怎么强调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不大,她还不至于会脆弱到想不开,可师门上下还是一致认为她在故作坚强,强颜欢笑。
君澜:“……”
就很无语。
她要是真的在意这种事情,师兄师姐们这样一次次的提及,那不等于是把伤疤揭开一次又一次吗,这才是真的要命呢。
果然,最了解她的人,还得是时越。
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的守在她身边。
连着两天被师兄师姐们当做超级病号嘘寒问暖,君澜扛不住了,她拉住时越讨要解决的办法。
“转移注意力。”时越道,趁她愣神的功夫,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果子剥掉壳,塞进她口中。
这两天他经常做这种投喂的工作,已经非常熟练了。
君澜也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最后发现抗拒无效,只能无奈接受,再到现在时越塞什么,她就吃什么。
就好像现在,她一边跟个小松鼠一样,咔嚓咔嚓吃着时越直接投喂进嘴里的果子,一边思索着时越说的那句“转移注意力”。
……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那就……
君澜转转眼珠子,有了主意,当即就拉着时越去找苗老儿,提出要和师兄师姐们下山去卖丹药。
如果是以前,苗老儿肯定是不敢让门内弟子下山去卖丹药的。
但是现在,他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同意道:没问题!
怕什么呀,他家小徒弟本身就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何况小徒弟身边还有一个仙督大人呢。
只要有这位在,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家小徒弟的脑袋上去。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这天,天刚刚蒙蒙亮,君澜就和她的师兄师姐们,一行七八人,直奔山下的大青城而去。
大青城是距离万春谷最近的一座城池。
城里面有个灵宝阁,专门出售法宝法器,各种古籍,以及灵丹妙药,是附近修士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灵宝阁名为阁,实际上则是一个坊市,有点像君澜以前熟悉的那种夜市,进去后,就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边全是各种地摊铺子。
而不管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想要进入这个坊市,首先得先购买门票。
门票倒也不贵,一个灵石一张票。
坊市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卖家所卖东西的抽成。
君澜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李泽然他们就更不用说了,上一次下山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如今他们来到这人生鼎沸的灵宝阁,就好比刘姥姥误入大观园,睁着一双双黑亮的眼睛,新奇地打量身周的一切。
一行人中,也就时越神情淡然,全程目不斜视,视线始终不离君澜左右。
君澜的视线则忙着在各个地摊上面搜寻。
她这次下山,除了卖宗门生产的丹药外,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淘古籍。
尤其是那种从各个医宗中流传出来的古籍。
医修们之所以无法在修炼一道上有所成就,是因为他们大多都能是天虚之体。
她想看看有没有办法改变这种天虚之体。
心中抱着这样的念头,君澜的视线就很有目标性,眼睛专往那些摆着各种书籍的铺子上面瞄。
结果她还没什么收获,耳边忽然听见一道粗噶的声音叫道:“往哪儿撞呢,眼睛瞎了啊!”
第114章 踩着他们的肩膀扬名
114
张嘴就是一股子不好惹的暴戾气息。
君澜没有好奇地回头去看。
进来这一会儿,她已经大致弄清了出入灵宝阁的都是些什么人。
灵宝阁内出售的,都是些修士需要之物。
所以,出入灵宝阁的,基本上都是修士。
修士又分像他们这样的宗门弟子,也有没有宗门的散修,再就是世家大族子弟。
当然,也不排除路过此地的其他宗门弟子。
但不管是哪一种修士,但凡进了这灵宝阁,就得遵守灵宝阁的规矩。
灵宝阁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打架斗殴。
明知道有这样的规矩在,刚才那道粗暴的声音,还一开口就是一副要打架的暴戾气息,说明对方要么后台强大,灵宝阁的这些规矩奈何不了他。
再不就是那种不知道天高地厚,活腻歪了的人。
她这次下山,一是售卖丹药,再就是想淘换一些医书古籍,不想招惹麻烦,也没兴趣往麻烦跟前凑。
可惜,她去避麻烦十万八千里,麻烦却追着她不放。
君澜才要去一个铺子,就在这时,她耳后又响起一道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声“啊”的痛呼声。
紧接着响起李泽然愤怒的质问声。
“这位道友,我师弟都已经说了他不是故意的,还真诚地跟你道过歉,你怎么还出手伤人!”
君澜已经抬起来的脚步又落地。
她蹙眉回头,朝身后望去。
就见一名穿着万春谷服饰的弟子捂住口鼻,神情痛苦。
指缝间还不断有猩红的血渍渗出。
李泽然则挡在他面前,正神情愤怒地瞪着面前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没有穿宗门服饰,但是他一身穿着一看就富贵,估计是哪个世家大族里养出的公子哥儿。
对方身量极高,体型也壮实得很,李泽然往他跟前一站,不但个头上不占优势,体型也被对方的大块头衬托得格外秀气。
单是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对方一头。
此时,那少年居高临下,垂着眼眸和他对视,神情中透着倨傲和不屑。
“出手伤人?哼,你哪只眼睛看见小爷出手伤人了?是你那位出门不带眼睛看路的小师弟自己往我拳头上撞,怪我咯?”
那少年说完,又拎起自己的拳头看了看,冷笑道:“说起来,你那位小师弟撞了我的拳头,我还没找他要说法呢,你倒先跑我这儿倒打一耙来了。”
他身后跟着几位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们,跟着附和起哄,说要找李泽然要说法。
李泽然多年不下山,一下山就碰到了这样一群蛮横不讲理的人,他气得脸红脖子粗,脖子上面的青筋都鼓胀起来了。
一同下山来的其他几名万春谷弟子,深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间险恶,纷纷后悔不该下山来。
那名鼻子被打出血的弟子更是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好奇地左顾四看,没得撞了人,惹出这些麻烦来。
他拉了拉李泽然的衣袖。
“泽然师兄,算了吧。”
想要息事宁人。
可惜,他想息事宁人,那华服少年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
还不等李泽然开口,对方便道:“算什么算,这话轮得到你说吗?是你撞了我,要不要追究下去的决定权在我这里,你瞎放什么屁话。”
跟着他身后的那群少年少女们,就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思维一般,他说什么,他们便立马跟着响应。
那少年的嘴角往一边斜挑着勾起,视线从李泽然等几名万春谷的弟子身上扫过,冷笑:“本来小爷不想跟你们这群废物计较的,显得小爷多没格局,喜欢欺负弱小似的。但是!”
他露出一丝狞笑:“你们撞了小爷,不道歉不说,还要对小爷倒打一耙,这种无耻行径实在可恨得很,所以小爷我后悔了……你!”
他抬手指向那个还在不停地往外流鼻血的万春谷弟子。
“要么跪下来给小爷我磕头道歉,要么就跟小爷我比一场。”
灵宝阁内不许打架斗殴,但相互之间却可以切磋,甚至还体贴地为大家提供了切磋的场地。
一个很大的圆形高台,就设立在灵宝阁内最显眼的位置,再加上那个高台又足够高,保证各个方位的人都能看到。
据说,像这种切磋,灵宝阁内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有的是真的想要切磋。
但是更多的却还是想借此机会扬名,尤其是那些背后没有宗门的散修,或者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们。
毕竟,来灵宝阁的都是修士,其中不乏宗门之人,如果他们能趁着切磋的机会,展现自己的实力,从而引起那些宗门的注意,被吸收为宗门弟子,无疑于撞了大运。
君澜直到这会儿,才算弄明白那华服少年弄这一出的真正目的,感情是想踩着他们的肩膀扬名呢。